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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记之宝~云罗杼 page 4 作者:子纹

  季燕听到他的话,惊骇得整个人倒退一步,后头的丫实连忙扶住她。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从秦震的话语之中,她很快明白,若是把此事闹大,不但自己贪不到半点好处,反而惹来一身腥。

  只不过她若什么都不做,她的脸要往哪摆?又要如何管住所有下人?手中捏着鲜红的布匹,拳头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们走吧,赶紧去换件衣裳,衣裳都湿了。」秦震低头看着小丫头,关心劝道:「天寒地冻的,着凉了可不好。」

  沈织织被他搞胡涂了,原本他还口气不善的对着季燕说话,但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却温柔得像水一般。

  「走吧!」拉着她,秦震一点都不在乎这么做只会惹起一波秋水,径自带着她离开。

  「如夫人,大少爷年少不懂事,请您别同他计较。」石南硬着头皮为大少爷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她说情。季燕没有回话,怨恨的目光直跟着秦震的身影离去。他已经十七岁了,一个可以婚配的年纪,前几日老爷说要替他求一门好亲事,对方还是皇亲国戚,若真是如此,他以后更不会把她当一回事。

  「他是越大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的声音里难掩对秦震的厌恶。

  「如夫人多虑了。」石南忙不迭的替大少爷缓颊。

  她的眸光忽然射向他。

  看到她冷冽的眼神,他不由得瑟缩了下,直觉大事不妙。

  「那丫头叫啥?」

  「哪个丫头?」

  「石管事,你少跟我装傻。」季燕低喝一声,「方才被大少爷拉着走的那个丫头!」

  「如夫人怎么会问起一个低贱丫头的名字呢?」石南的心因为她的问话而高高的提了起来。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可说是最靠近秦家主事者身旁的下人,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季燕的脾气。她靠着自己的美貌,深受老爷的宠爱,所以对下人十分严苛,只要有人稍惹她不快,轻则挨顿板子,重则被扫地出府。看来,现在她打算把布匹被破坏、秦震的不敬,全都怪到沈织织这个无辜的丫头身上。

  「怎么?」她不屑的扬眉,「我想要教训个丫头而已,连你也要造反吗?」

  他敢!即使他在秦府资历再深,她也有办法赶他出秦府。

  强忍住皱眉的冲动,石南恭敬的低下头,「石南不敢!那丫头进府不过月余,哈事都不懂,所以请如夫人别怪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季燕冷哼,「该死的奴才,你是什么身分,还替人说项?总之,给她顿板子,然后把她给我卖了。」

  「卖了?」终究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难道我没权处理府里丫实的买卖吗?老爷早就把府里你们这班奴才全都交给我发落,你忘了吗?」

  「小的没忘。」石南不太情愿的回答。

  「既然没忘,就照着我的话做。」她双眼一瞪,「把她给我卖到青楼去!让她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低贱丫头,让咱们家这个自命清高的大少爷看看。」

  「夫人,这……」他明白身为奴才,尤其是像沈织织这种使唤丫头,很多事情根本就身不由己,一旦被卖身为奴,命运完全操在别人之手,看来这丫头注定命运乖舛。

  「想要保住那丫头可以,」季燕将地上的红布给捡起,然后丢到石南的脸上,「就叫你家那个自以为是的大少爷给我弄来一模一样的布匹来,不然我要那丫头消失在秦府!」

  说完,她拂袖掉头就走。

  这事若让大少爷知道,少不了又要闹得鸡飞狗跳,可他去哪找来相同的布匹?石南不禁一脸苦恼。

  可怜的是那个小丫头,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无故被牵连进秦府自家人的恩怨纠葛里。看着季燕离去的身影,他只能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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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秦府一片寂静,后头的下人房里早没了光亮,除了最角落的小屋子里还透着微微亮光。沈织织坐在里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她好想睡,可一想到如夫人说如果不能拿出一模一样的布匹,就要把她给卖到青楼,吓得她努力动双手,根本就不敢上床睡觉。

  「丫头,妳干么还不睡?」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沈织织吓了好大一跳,她连忙抬起头一看,不知何时,窗台上竟然坐了个人。

  「大……大少爷!」她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

  秦震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把她惊恐的神情尽收眼底,薄唇一撇,两手一撑,身子跳进她的房里。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叫我秦震!」他大手一伸,拿起了桌上的碎布细看,「你真以为你有能耐能织出同样的布匹吗?」

  「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她可不想真的被卖到勾栏院,虽然她还小,但知道那不是好地方,真进去,这辈子就毁了。

  见到她畏惧担心未来的样子,秦震感到一股怒火急速上升。

  石南将季燕的话带给他,他知道季燕存心要找他麻烦,但他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却猜到这事会传到沈织织的耳里,这傻丫头可能会当真,所以才会来看一下,真如他所料。

  「不用把我二娘的话当真,我不会让她卖了你!」秦震从没想过要把无辜的第三者扯进自己跟二娘的恩怨之中。

  听到他的保证,沈织织很是感动,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后头,「大少爷,我们出去说吧,姐妹们都在睡觉,我们说话不能吵了她们。」

  若是吵醒她们,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放心,我在这里,」秦震看出她的顾虑,大刺刺的说:「没人敢对你碎嘴半句。」

  「大少爷真是个好人!」她对他憨笑了下。「但我们还是出去吧。」俨然没把他的话给当一回事。她的话使他对天一翻白眼,他该生气,因为若真要怪罪,她天真的言论可算是对主子不敬。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说的跟她步出小屋。

  春天要来了,但是天气还是很冷,沈织织不自觉的搓着小手。

  突然一件黑色大氅落在她肩上,她吓了一跳,转头看着秦震,大氅上头还有他的温度。

  「穿着吧!」他淡淡的说。

  「可是少爷——」

  「秦震!」他对她一挑眉。

  「好吧,秦震。」她对他怯生生叫了一声,「你不冷吗?」

  他轻摇了下头。

  看着他,她的心头一暖。这大氅的料子极好,看来十分名贵。「你对我真好!」她有感而发。

  「好?不,一点都不好。」他忍不住一笑,「我坏了妳的平静生活,妳不怪我,竟然还认为我好?」果然是傻丫头。

  「因为你本来就是。」关于这点,她很坚持。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命是你救的。」

  「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对这个小丫头的关爱,或许起因于两人之间巧妙的缘分。

  「不管经过多久,这件事都不会改变!」沈织织专注的看着将视线望向远方的秦震。

  不知为何?她为了彼此这种冥冥之中的连系暗自欣喜。

  「少……秦震,」她忽然想到,改了口,「其实你跟我一样,对不对?」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端详着她,「什么?」

  「跟我一样啊!」她红了脸,「虽然你是大少爷,但是你的娘死了,老爷又常常不在家,虽然有一大堆奴才可以使唤,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感觉很孤单。我也常觉得孤单,虽然身旁总有一大堆姊妹,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听到她在抒发心情,他没有任何回应。她怯生生的看着他,怕自己说错话的问:「你生气了吗?」

  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妳说的对!我确实跟妳一样,虽然有爹,却比无父无母的人好不到哪去。」尤其想起娘的冤死,更令他无法原谅父亲。

  「可是,你比很多人好太多了。至少你不用为了三餐温饱而烦恼啊!」眨着灵活的大眼睛,沈织织轻快的说:「而且老爷是你亲爹,跟你就算是疏远了点,但还是在乎你的。」

  关于这点,秦震可一点都不敢肯定。这些年来,多了个季燕在两父子之间,让他们早就相见也无言以对。

  「我告诉你,」她开心的拉着他的手,「你这么好,我相信老爷一定也知道。你只要对别人就像对我一样,一直笑啊笑,自然而然,大家都会喜欢你,而不会怕你。」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是从下人间的耳语中听过,大少爷总是独来独往,生性冷漠,但是她眼中的他并不是这样子。望着她天真的表情,秦震轻笑,「我不需要别人喜欢。」

  「为什么?」她侧着小脑袋问,「我好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只是我总是笨手笨脚。」

  她有些低落的顿了下,又道:「我二娘总说,我只有吃饭这件事做得好,要我帮忙,只要一急,就一定会出乱子,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手脚有问题,走路常会跌倒,但是也不是那么常,」像是要证明自己还有点用处似的,她挺起胸膛,「只要我慢慢来、小心一点就不会了。」

  秦震无言的看着她,奇怪在这小丫头身上,他竟然找到了全然的平心静气,觉得跟她谈话是件愉快的事。

  他注意到她手中还捏着被他剪碎的碎布。

  「我叫妳别看了。」他一把将布给抢了下来,丢在地上,「去睡吧!这针织造法不是一天一夜可成,妳就算练个五年十载都未必能领略其中之一二。不用把我二娘的话给放在心上,一切交给我,我绝不会让她动妳的。」

  「不行!」沈织织连忙蹲下,将碎布小心翼翼的检起来。

  「妳不相信我可以保妳周全?」他对她挑眉的问道。这丫头最好小心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是不相信。」她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只是,我看得出这织造纹路,我还可以告诉你要怎么样才能织出一模一样的布。」

  「妳?!」秦震一脸的怀疑。

  「是啊!」一双灵活大眼睛在烛光中闪着光亮,她的声音轻柔,似能温暖人的心,「这块布的经纬交错点并不连续,其中每根纬纱与经纱均只有一个交错点,又含有长浮纱或跳纱的变化,所以交错点互不相邻,却让布匹呈现出优美的光泽,我想,如果可以照着做,应该也能做出同样美丽的织布。」

  秦震的眼底浮现惊讶的神色。

  「妳会织造?」

  沈织织摇头,老实回答,「不会。」

  石管事说,等厨房找到新丫头,而布庄有缺人的时候,他会派她去布庄学。其实从小到大,她对任何一块到她手中的布料,都能清楚明白其布料的织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似乎是一种与天俱来的本事,只不过她二娘根本不把她的本事认真看待。

  「这倒难得,没织过布,却说得头头是道,难道妳前世忘了喝孟婆汤?」

  「孟婆汤?那是什么?」

  「人在投胎转世前,都要喝下孟婆汤,忘记前世的一切再投胎为人。或许妳前世会织造,」他打趣的说:「因为没喝孟婆汤,所以还记得前世的本事。」

  「这世上真有这东西吗?」她一脸的惊奇,「如果下一世要投胎,我也不要喝孟婆汤。」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忘记你啊!」她一双真诚的眼睛毫无心机的看着他,「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要永远都记得你!」

  她的话使秦震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心中滑过莫名的感动。他的父亲从不曾关心他,而这位和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却比自己的亲人更在乎他……沈织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说话?」

  「没事。」他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脸,隐去自己脆弱的情绪,「孟婆汤不过只是个传说罢了。」

  「就算是传说,我也打定主意不喝孟婆汤!」别看她年纪小,却固执得很,决定的事,一定做到。

  这丫头一点也不怕他,令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吧,妳不喝就不喝。不过,妳所言确实可行。」秦震接过她手中的碎布,从小他便与布为伍,纵使与父亲的关系总是太过紧绷,但是秦记布庄对他而言,是个使命,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沈织织的眼睛一亮,小手激动的拉着他,「真的可行吗?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不会被如夫人卖去勾栏院了?」

  「我已经说了,」秦震侧头道,语调轻柔的安抚小小的她,「就算妳织不出一模一样的布,我也不会让我二娘任意而为。」

  他的神情笃定令沈织织笑了出来。秦震的手捏着红布,专注的看着她未脱稚气的脸庞。一个不过七岁,从未织造的女娃儿,竟然可以一眼看穿布匹的纹路织法,假以时日,这丫头绝对大有可为,看来这次秦家捡到了块宝。

  「或许他日秦记布庄得要借重妳的长才。」

  「我?」沈织织一脸的困惑,「我总是笨手笨脚,怎么可能。」

  「不,妳一点也不。」他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布庄对我而言,就如同生命一般重要,我相信有妳的帮忙,一定会更好。」

  他的话使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只要大少爷开口,赴汤蹈火她也再所不惜。

  「我一定会帮你!」她忠诚的表示。

  「很好。夜深了,快点去睡吧!」他轻声催促,轻推了她一把,「妳放心,一切交给我!」

  简单的一句话,使沈织织的心安定了下来。

  回到房里,她偷偷的躲在门后,看着离去的秦震。

  对着这看似近在眼前,但对她而言却是远在天边的男子,她紧紧的拉着他留下来的大氅,幼小的心升起了一股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渴盼。她好希望可以天天见到他,即便只是远远望着他,她都觉得是种幸福。

  第三章

  匆匆五年,时光流逝。

  今天整个秦府喜气洋洋,一方面是因为出外经商大半个月的老爷子回府了,另一方面则是秦家二小姐秦沐容的文定之日。

  清晨下了场雨后,太阳露出脸。一大清早,来自四面八方的贺礼不停的送进秦府,热闹非几。秦家大小姐秦霏早已嫁人,却嫁了个普通人家,如今秦沐容将要嫁给朝廷尚书令王硕之子,终于如了季燕的意,

  这下秦府不单是富贵人家,更和官宦之家结为亲家,就算秦震背后还有个镇国大将军撑腰,她也不放在眼里了。

  秦老夫人身子骨因年岁增长而大不如前,虽然季燕特地派人到她居住的绿罗阁请她,但是她已经打定主意只在秦沐容大喜之日再现身。

  「震儿,」秦老夫人轻声唤着坐在窗边太师椅上看书的孙子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该到前头去了。」

  秦恩峰早该将秦记布庄交由大儿子掌管,但因为秦震一直和季燕不和,原想等儿子长大懂事了,能体谅他娶妾一事,他再将布庄交给儿子打理,无奈事与愿违,时至今日,秦记布庄仍由他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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