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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迟(下) page 2 作者:楼雨晴

  他轻轻环住她,一下、一下地拍抚。

  最后一次。

  这已是他所能给她,最后的温柔。

  在雨停之前。

  台风过去了,雨也不再下得令人烦躁,风停雨歇过后,她耐着性子,整理院子里的残花断枝,如今干净清爽的也挺好,等下一季花开,园子里的气象就会不一样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晃到那处没开灯的屋前,偶尔,会习惯性拨岀那支专属的号码,如果他一时没接到,她会留言,等他听到后,就会回拨。

  ——云开,我肚子饿。

  留完言才想起,他不会有空,这些留言,他再也听不到。

  那个人,已经去了美国,与她相隔几千公里远,无法在她数完一千只羊后,出现在她家门前为她送消夜。

  但她没有停掉这个门号,被制约的言行,还是会一个不小心,便做出和以前一样的事。

  ——云开,我睡不着,想听你唱晚安曲。

  他为她唱过一遍又一遍,有时在她耳旁,有时隔着电话轻轻哼唱,她点开手机里的语音档案,一遍一遍地听。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开,能将宿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他走了之后,余妃也显得意兴阑珊,以前最爱满屋子追着他跑,现在则是懒懒的,不大爱动了。

  一日,看见它又钻又窜,拖出一团布料,先是前足踩上去,接着把自己整团窝上去——那是他留在这里的衣物,上面还有他的味道。

  她才终于明白——「原来,你是在跟我争宠。」

  连宠物都那么喜欢他,不能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她摸摸兔毛,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告诉它、也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再过一阵子就好了。」感觉曾慢慢淡掉,她也会重新适应他未出现以前的生活。

  他走之后的半年,她去兄嫂家串门子,离开时,在电梯口遇上刚回来的赵之寒。

  不知哪来的浊动,她脱口便道:「我喜欢你。」

  对方步履顿,回眸看她。

  于是她鼓起勇气,把搁在心里许久、却始终没能说出口的话,一口气全说了。

  她喜欢他,是一见钟情,可是认识得太晚,他身边已经有人,她连说出口,都不能。

  几次午夜梦回也曾想过,如果她能更早遇上他、如果他身边没有江晚照,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点可能?

  但想象也只能是想象,只是在心底徒留一声声叹息,一个个画不完整的句号。

  对方安安静静地听完、理解、然后道谢。

  谢谢她曾经付出的真心,以及情有独钟。

  「不客气。」她终于把话说完了,彷佛也搁下这么多年来的心事,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大楼时,迎着灿灿阳光,将那段曾经酸甜交织的爱恋心情,远远抛诸身后,从此,再不回顾。

  邵云开说的对,那部没看完的电影,她找时间看完了,然后就是——

  「喔,原来是这样啊」,淡淡地放下,没有悬念了。

  而后,二嫂几次探问她的意思,想不想多认识一些人?

  她听得懂,觉得多方尝试也无不可。二嫂介绍的人自然不会太差,可是吃过几次饭,都不来电。

  女人的青春,容不得蹉跎,她当然知道。偏偏感情这种事,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勉强不来,她自认这一点她还满有个性的,她如果要,至少那个人得触动得了她,一些些也好,就像当初的邵云开,她不会为了恋爱而恋爱,为结婚而结婚。

  她没感觉,一丁点也没有,反而愈来愈常想起,已从生命中退席的那个人,想起交往过程的点点滴滴。

  她总是想起,他倚坐在窗前,低眉敛眼,有时看书,有时看云,那浑然天成的气质,格外顺她的眼。

  偶尔也想起,她生病时,他替她熬一碗粥,耐着性子搅拌、熬煮岀浓稠绵密、入口即化的口感。他向来如此,做任何事都认真专一,无论是熬一碗弱、养一只宠物、或爱一个人。

  最常想起的,是他每次放余妃岀冷宫时,都先跟它约定好楚河汉界,慎重握一下余妃的小爪子:「说好了,君子协定。」

  但是余妃每次都破坏协议,把他逼得无路可退,弱弱地抗议:「你不是君子——」

  她每每被逗得好乐。

  最后的结果永远是他放弃挣扎,一脸心如死灰,放任余妃嚣张越界,趴到他腿上占地为王。这一幕,最常出现在她梦中。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还是没有习惯,生命中没有他,总是一个不留神,便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也依然会习惯性地,拨打那支电话。

  昨天又吃了一顿相亲饭,那个男的声音好像你,我一直拼命找话题跟他聊,可惜他不太爱说话。二嫂事后问了我,以为我对他有兴趣,可是我已经连他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云开,你好吗?我不好,感冒了,可以开放点餐吗?

  云开,你在做什么?我无聊,陪我说说话。

  愈来愈高的回忆频率,愈来愈多的思念,愈来愈深的疼楚,她在无法喘息的心痛之间,点滴领悟……原来,她是爱他的。

  打初识时,她对他就很上心,只是那个时候,在他前头还搁着一个赵之寒,她没能看见摆在后头的他,直到真正放下了对暗恋的悬念,才发现,他早已在她心房,存在许久。

  一通又一通无法被读取的语音消息,随着存取期限一天天被洗掉,如同这一缕一缕的思念,再也传不到他耳里,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留言。

  云开,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云开,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可以忘记你?

  云开,我爱你。

  对不起,迟了这么久才发现。

  对不起,在你不需要了之后,才来对你说这句话。

  原来,他在生命中,早已不可取代

  第十二章  六度分隔(1)

  一年,一年,再一年。她足足挨过了三个没有邵云开的年头。

  她还是没有谈恋爱、没有忘掉前男友、工作也依然不上不下,

  女人混到像她这样,据说挺失败的,转眼坐三望四,要说生孩子也不大生得出来,没什么挑人的本钱了。

  男人到这年纪,大多是二婚,想找个伴的,没心情跟你风花雪月,而年纪比她小、还有心思风花雪月的,也不会选择她这样的对象。

  想想,也真的挺尴尬的,活到快四十岁了,依然一事无成,爱情,没有;婚烟,没有;孩子,没有;工作成就,也没有,吃不饱,饿不死而已。

  差不多了,别挑了。

  身边的同事、朋友,总这样劝说,能有个依靠最重要,其他的,别想了。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去接受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人,与他共组家庭,就为了「安定」两个字。

  她问兄嫂,会觉得困扰吗?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兄嫂要她别想太多,顺着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皓皓也说:「没关系,姑姑,以后我养你。」

  既然家人都不在乎,那她还在乎什么?

  也或许潜意识里,她还在等,等一道渺小的希望,等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等他们之间的「六度分隔理论」。

  尽管,微乎其微。

  说不定,他现在身边已经有别人了,也说不定,他已经结婚、有儿有女……但是没真正确认,她总是无法死心。

  每年蓁蓁生日,她都会亲自挑选礼物,看着小女孩眉眼间的容韵,愈来愈像他。

  这行为,被他哥评为:「脑袋被门夹了。」俗称脑残。

  「那是云开的女儿耶。」她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

  「所以?」前男友嘛,然后咧?

  对,那叫前男友。

  男人都与她无关了,男人的女儿,又与她何干?

  大概因为,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去。

  这关系,来应该要很尴尬才对,毕竟这两个女人的连结,是「前夫」、「前男友」,不过她与吕若嫱,没那种矛盾情结,对方婚后也为丈夫生了第二胎,日子过得挺好。

  而对小女孩来说,她就是一个有点熟又不太熟、爸爸的朋友、每年都会送她生日礼物的阿姨。

  从小女孩口中,不经意得知,爸爸会排假回来看她,每年往返的次数不算少。

  可是每次回家,她刻意绕路走那条巷子,房子里的灯不曾亮过,它整整空置了三年,他没有回来,至少她一次都没有遇到。

  他会回来看女儿,却没想过要回来看看她,他好像,真的把她从生命中完完全全抹除了。

  直到有一天,经过时看见铁门口开启,那一刹那,心跳得飞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里头观望:「云——」

  「小姐,你要看房子吗?」

  她愣愣地,声音卡在喉间,看着由屋内走出来的陌生人。「你是?」

  「你好,我是房仲,屋主委托我处理这间房子的售屋事宜。」

  是吗?他要卖掉房子……

  这是他与她,感情上的最后一点牵绊,他也要舍了。

  房仲见她恍然失神,一脸的困惑,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我没有要买房子,屋主是我的朋友,我以为他回来了。」

  「那你可以试着月底再联系他,他好像月底会从美国回来,处理一些琐事。」

  「好,谢谢你。」

  在那之后,有时经过,会看到中介向客户带看房子,站在外头,不免听个几句,像是这房子风水有多好,屋主才刚买不到一年,就接到美国的聘约,年收上亿呢!

  那是人家原本就有才情,跟风水什么关系?我天天在这混也不见有多长进,他要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好风好水养出来的秀拔人才再来说嘴。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还说,屋主买了本来是要自住,装潢都是用最好的,只是后来长年都住在美国。这房子买了可以省装修费,皮箱直接搬进来。

  嗯,这倒是真的。想到他们当初有多用心在布置这个家,不免心酸,这些都要变成别人的,以后就连站在屋外怀想,都不行了。

  怕自己失态,她不敢再听下去,赶紧快步离开。

  下了公交车,冒雨跑进巷内,沿着骑楼行走避雨。

  她又忘记带伞了。

  最近,老是下雨,这样的天气,好像他当初离开的时候。

  走着走着,见前方铁门开启。

  又带客户来看房子了?这房仲真积极,看来云开卖意甚坚。

  她苦笑想着,迈开的步伐,被前方那退出屋外的身影定住。

  「云开——」

  男人身形顿住,缓缓回眸,目光与她对视。

  「嗨,好久不见。」

  她想象过很多再见面时,该跟对方说些什么,就是没有想过,会迎来淡淡的一声「好久不见」,像个单纯的老朋友,如此时过境迁,心无垩碍,

  「你回来了……」她怔怔地望住他。

  「嗯,回来看看,做最后的巡礼。」确认她一切都好,然后彻底向过去告别。

  上下打量她几眼。「又忘了带伞?衣服都淋湿了。」

  没等她应声,他进屋去,拿了伞出来。「走吧,送你回去。」

  她迟疑了,才慢慢移步,走入他撑起的伞下。

  「你还住在这?」

  「嗯。」她低下头,看似专心在闪避水坑,也刚好可以隐藏红红的眼眶。

  「我以为……」以为他们分手后,她会搬去和家人一起住,当初本来就是因为他,才走不得的。

  「我哥有叫我搬过去,我不要。」二嫂也说,房间都替她留着,可她不敢走,怕他回来找不到她。

  她也知道这样很傻气,有心要找,哪会找不到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哥住哪,可她还是想在这里等他回来。

  「为什么不要?」

  她笑了笑,淡淡带过。「我哥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难不成真要赖他一辈子啊?」

  他脚步停滞了下,又再度迈开流畅的步履。「到了。」

  在她家门前停住,她移到檐下。「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下次吧,有机会的话。」

  态度也并没有很敷衍或不诚恳,但她奇异地听出来,这是在虚应她,不会有下次了。

  云开从不敷衍她,,就连不喝咖啡都会照实说,但是这次,他真的在敷衍。

  三年,能改变这么多吗?

  「云开,」她深深望住他。「我有变很多吗?」

  正欲离去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你没变。」双颊削瘦了些,不若他离开前那般丰润,其余的,几乎没什么变,连头发的长度、发间的香味都一样。

  胸腔一窒,他移开目光,自制地迈开步伐,让自己远离。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喃喃道:「我没有变,可是你变了……」

  他依然是那个温柔又体贴的邵云开,替女孩子撑伞,会护好对方,自身却湿了半边身子;可同时,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热烈而多情的邵云开。

  他在疏离她。

  态度淡淡的,并不冷漠,却让她感觉虽然与他对话,像隔着一条长街,难以触及。

  与她共伞,连肩膀都没碰触到她半分。

  用着最快但不失礼的速度,远离她。

  如果我没有变,为什么会让你如此生疏?

  她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有变,是他最喜欢的长度。

  她不喜欢留长发,嫌麻烦,但是他喜欢,那是她无意间发现的,这样的长度,可以在与他欢爱时,划出最美的弧度、可以流溢在他指掌间、可以在他怀中散逸无限风情。

  他说,那叫缠绵。

  她永远记得,他指间缠着她的发,轻轻说着这句话时的语气。

  她闭了下眼,阻挡眸眶的热浪。她甚至注意到——

  他没有说再见。

  他,不想再见到她。

  不用花时间谈恋爱的人,最有空。

  工作之余,也用不着陪伴某个人,她便将多余的时间,用在参与公益活动上。不谈恋爱,也能让生活过得充实。

  不过,旁人并不这么想。

  「小舞啊,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帮你介绍。」

  「乔姊一」她无奈,简直想叹气了。

  乔姊是基金会的负责人,嫁了个顾家恋家的好老公,生了一双儿女,爱情事业两丰收,以女人来讲,也是人生胜利组了。

  是而,便觉得女人还是要结婚生子,人生才算得上圆满。

  每次见面,总少不了耳提面命,完美扮演乔太守角色,很爱点鸳鸯谱。

  不过也不晓得是命坐喜星抑或天生就是块媒人料,由她牵线的姻缘,倒还十有八九都是成的。

  她知道对方是好意,推托了几回,都推到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好像就她最不上道。

  「那个怎么样?」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郑先生是这次活动的赞助商,开个小公司,身家还不错,养得起你,个性也很好,年轻时因为忙于拼事业,没空陪老婆,导致婚姻失败。不过现在倒是很有心想经营家庭生活,你要不要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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