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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挑情 page 9 作者:佟蜜

  “我昨天傍晚开过箱子,当时东西都还在。”

  “所以偷药的人,必定在昨日傍晚之后才来。”陆歌岩问道∶“丢了什么?”

  “牙木桂整瓶不见了。我箱中有几味药,但被偷的全是毒物,下手的人必然懂得毒物,很明白他要什么。”装有血绣菊的小瓶也被偷了,幸好,她将大部分的血绣菊藏在木箱夹层中,没被盗走。

  她望向陆歌岩,他若有所思地倚在门边,眸光沉静而锐利,仿佛变回初次见面时那个男子——机警,冷淡,什么也不信。

  回房的路上,他一路扣着她肩头,像是防她逃跑,是当真在怀疑她?

  “不是我做的。”她沉不住气,先开口。

  “我知道。我相信你。”

  “不,你的神情分明是不信我。”

  “也许该说,此刻我不知道该信什么。”假墓、暴毙的李昆、有所隐瞒的姨娘,还有他解不开的心结,太多事同时发生,令他混淆,他难以整理思绪、静心思考。他不愿相信是她,但毒药的确是她的,他还能想到谁?

  “为什么?我们相处这么多日,你还信不过我吗?”

  “你做了什么让我相信?难道在汤里下迷药,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吗?”

  邝灵无言可对,苦笑。“的确,你怀疑我是无可厚非。”只是,他邀她共享一把伞,她以为在他心中,她是与众不同的……原来,是她自以为是了。

  只是想要你在我身边……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咬唇不语,有自作多情的难堪,更多的是失落,心绪纷乱,但仍试着为自己辩解。“可是你也瞧见了,明明是有人来偷我的药……”

  “除了我和阿卫,有谁知道你带着一箱毒药?既然不知道,怎会来偷?箱子是你的,你大可将它弄乱,装作被人盗取药物。”

  “但是,你和阿卫都知道我擅于用毒,出了这种事,你们第一个就会疑心我,我怎么会在你们眼皮底下玩这招?这不是太蠢了吗?”

  “或许你算准了这一点,认为我们不相信你有这么蠢,反过来利用我们。”

  “那我又为何要杀那些人?”

  “也许他们撞见了你做什么,你想灭口,或者你计算失误,本想害别人,没想到下毒的水被他们喝了……”他只是随口猜测,但听来不无道理,不由得也将信将疑。

  她越听越恼。“这都是你猜想的罢了,我和那些人素不相识也无仇,为何要杀他们?杀他们对我又没好处。”

  “若是对你有好处,你就不介意杀几个人了,是不是?”

  他就是认定她作恶是吧?她气往上冲,口不择言。“对,我就是天生的坏胚,恶毒心肠,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若是对我有好处,杀人对我就像捏死蚂蚁那般容易!至于毒死这些人对我有何好处,还请陆公子参透后,不吝指点我,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她两腮胀红,一时也说不明白为何如此气愤、如此心寒?

  陆歌岩静望着她,忽而轻笑出声。“你生气时不像猫,倒像只小老虎。”怒火灼亮她晶灿双眸,秀脸绋红而倔强,生气勃勃,别有一番风情。

  他居然笑得出来?邝灵气结,冷冷道∶“你笑是信了我,还是不信?”

  他敛住笑。“如你所言,毒死厨子和马匹,对你并无好处,但那些人确实是因你的毒物而送命,你又是府中唯一懂得使毒的——”

  “怎么见得只有我懂得使毒?说不定有其他人懂。”至少,她就知道府中某个人懂,但她欠缺证据,此刻揭穿对方,那人绝不会承认,徒然打草惊蛇。

  “如果不是你,会是谁?还有谁懂得使毒?”

  “牙木桂并不罕见,对毒物稍有认识的,都懂得如何用它。”她没忽略,他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为何要杀无辜的下人?假若你是他,你猜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不是那个人,不懂他目的何在。”她不愿推测,万一推测得太有道理,他岂不是更疑心她?

  他明白她的心思,道∶“我说这些只是推想,并非指责你,你别多想。”

  他想相信她,很想……但她最初是在李府等他,她与李昆一伙人恐怕不是毫无关系。如今李昆已死,她与六姨太私下会面,谈了什么却不愿对他提,或许是两人决定暗中合作……

  她在客店为他挨了一刀,但谁说那不能是博取他信任的苦肉计?她不就在数日后对他下药了?

  他想信任她,真的很想,但她身上有太多疑点,而他有太严重的心病,但愿是他多疑,假若她也背叛他……

  他下颔凛然抽紧,不愿再深想,满眼阴霾地望向门外,忽见有人快步走来,是孙二。

  孙二来到房门外,道∶“夫人请邝大夫过去一趟。”

  陆歌岩问道∶“有什么事?”

  “陆兄请放心,既然你替邝大夫担保过,夫人不会为难他,只是有些小事找他,不过夫人没说细节,我也不清楚。”

  他忽想,会不会赵姨娘才是幕后主使?不,姨娘或许对他有心结,可终究是个弱质女子,曾行走江湖的孙二才会是主使者,但目的又是什么?

  种种猜疑不曾外显,他淡淡向邝灵道∶“姨娘找你,你就去瞧瞧吧!”

  邝灵瞧他一眼,眸光疏离,走出房来,向孙二道∶“那就请孙爷带路了。”而后头也不回地随孙二离开。

  他说只是在推想,并非指责她,但语气中的迟疑与不信任瞒不过她。

  她只觉他伫立在门畔,目送她走开,目光久久地胶着于她背影。

  他专注的眼神不再有为她撑伞时,令她心悸的缠绵柔情,唯有冷淡的审视,已掺入无形的疏离。

  她抑郁着,心口刺疼,不愿回头看已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他。

  终于明白,她无法成为他信任的第四人。

  终于明白,她到了他的伞下,却没有真正进入他的心——

  邝灵很清楚,毒物是她的,又闹出人命,她摆脱不了嫌疑,赵姨娘看在陆歌岩的面子上,或许不会拿她怎样,但请她离开陆府恐怕是免不了的。

  孙二带她到一处花厅,赵姨娘客气地请她坐下,唤丫头送上点心茶水。

  “你和歌岩回房去查箱子,果然是丢失了毒物吗?”

  “确实是丢了几味药,我很羞愧,是我太大意,害府上厨子枉送性命……”

  “快别这么说,真要说谁有错,也是我这个做主人的错,累得你和歌岩受惊。”赵姨娘一声长叹,显得很是自责。“往后,饭菜点心送去给你们之前,我会让人检查过,你和歌岩也都要小心。”

  “是,多谢夫人费心。”不将她逐出府去吗?邝灵有点意外。

  “我请你过来,是因为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心烦意乱,听说你是大夫,想请你给我把个脉。”说着便将手腕伸向邝灵。

  原来是找她过来看病?理由如此单纯,邝灵反而觉得不对劲,只是此时也不便推却,于是伸手搭住赵姨娘腕脉,片刻后开口。

  “夫人脉象急躁,心火旺,我开个清火静虑的药方给你即可。”

  赵姨娘舒口气。“那就好,我还怕是得了病呢,上了年纪了,不比年轻,老是有些小病痛。”

  孙二笑道∶“有个大夫住在府上,就方便多了,夫人若是有什么不适,立刻就可以请邝大夫过来看。”

  “是啊!邝大夫就多留几天吧!”

  “有我能效劳的地方,自当尽力,不过……府上这么多人中毒身亡,夫人还信得过我?”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两人都非善人,怎么可能不向她追究,还待她如此友善?一定有诈。

  “歌岩信任你,不是吗?我当然也信你啊!”赵姨娘和颜悦色地道。

  对方显然是装傻,如此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邝灵只得道∶“那就多谢夫人了。可否请夫人给我纸笔,让我写方子,以便夫人派人去抓药?”

  片刻后,拿到药方,送走邝灵,赵姨娘脸色立刻一沉。

  “好啦,我听你的安排,这出戏演完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天天都找个名目,把这小子找来,把脉看病也好,喝茶闲聊也行,总之把他从陆歌岩身边引开。”孙二笑道。

  “啊?找他做什么?我说了我要除掉的是陆歌岩——”

  “姐姐别心急,咱们的目标当然是陆歌岩,但他太难对付,想收拾他,只能从这个大夫下手。”

  “这大夫有什么用?难道他能替我们杀了陆歌岩?”

  “虽然杀不了,但也差不多了。姐姐没看出来吗?邝大夫其实是女人。”

  “他是女人?我怎么看他都是个男子啊!”赵姨娘吃惊。

  “我也以为她是男子,但李家六夫人说,她第一眼见到邝大夫,就知道她是女子,她也告诉了李老爷。”

  “真是个女的?”赵姨娘将信将疑。“可惜了,她长得挺俊俏,我还想将他收为‘弟弟’之一呢!”

  孙二的嘴角抽搐了下。“总之,邝灵是女子,陆歌岩想必也知道,稍早我们上坟,他还要她过去共撑一把伞,瞧他看她的眼神,想必对她有情。陆歌岩与他的护卫一同成长,他们之间的信任是牢不可破的,唯有从邝灵下手,让他以为邝灵与我们串通——”

  “等等,这不就让陆歌岩疑心到我们头上?”

  “放心,他仍以为你是他的姨娘,就算他对你起疑,能怀疑你什么?最多以为你怕他来讨回家产,想赶走他。邝灵就不同了,她可是带着一箱毒药、在李老爷府中等他的人,今天府中几个下人被毒死,想必已令陆歌岩对她起疑,你得对邝灵恭恭敬敬,装出一副对她又怕又敬的模样……”

  孙二冷笑。“陆歌岩很聪明,聪明的人往往自负,自以为能看透一切、掌握一切,他一定会起疑,但不会去问邝灵,只会默默观察,对她的疑虑越积越多。等时机成熟,我们就对他的护卫下毒,再布置成是邝灵下的手。他喜欢的女子害了他的兄弟,他必定心神大乱,届时就是除去他的好机会。”

  赵姨娘长吁口气,很满意。“好,就依你说的办。这两天给陆歌岩那样问话,我都快吓死了,一天不杀他,我就一天睡不好……”她皱眉,抚着肚腹。“也吃不下,这几天总是肚痛。”

  “姐姐尽管放心,一切交给我办。”

  “嗯,全交给你。接下来你只会对陆歌岩的护卫下毒,不会再杀下人了吧?计划是你订的,偷毒药的也是你,我以为你只杀一、两人做做样子,没想到你毒死这么多人,若非我和官府关系不错,事情怎么压得下来?”

  “是,我一时疏忽了,累得姐姐烦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赵姨娘嗯了声,瞧着他。“若非陆歌岩,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懂毒物。你从邝灵那儿偷了不少,该不会用来对付我吧?”

  “怎么会呢?我对姐姐绝对忠心不贰,我为你做这些,助你对付陆歌岩,都是为了报答你当日救我的恩情啊!”孙二恭敬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唉,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你可别背叛我啊!”

  “绝对不会的,姐姐不须担心,我每一日想着的只有如何对姐姐更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孙二走向房门,在背对赵姨娘时,脸庞露出诡异的笑。

  “你歇着吧,我去给你抓药——”

  第6章(2)

  邝灵觉得陆歌岩有意避着她。

  说避也许不对,他们现下住在陆府中,各自分房,不像之前赶路时早晚都在一起,他要服的药,也改由她将药熬好之后,让阿卫来取,她喝不喝药,他是看不到了,也不来向她查问,似乎毫不在乎。

  连着两天,赵姨娘不断有突发的小毛病,需要她诊治,或者突然想向她讨教一些养生之道,便差丫头将她请去,一天之中往往要找她三、五回。

  人家客客气气来请,邝灵不能不去,只能暗加防备,不轻易取用对方准备的点心茶水。她几次用言语试探,可对方也十分机警,始终没露出真正意图。

  第二天傍晚,邝灵刚从赵姨娘处告辞,回房的路上,路过一处广植树木的庭园,远远就见陆歌岩坐在林子边,倚着一块大石。

  这几天,她常见他坐在那片林子边,问了阿卫,才知那林子从前是座小湖,后来被填平,正是他家人埋身之所。

  她想过去,又迟疑。不知不觉间,他与她已生出隔阂,他对她不闻不问,见了她,他神情冷淡,简单与她客套几句,绝口不再提厨房被下毒的事,但她不以为这表示他信了她。

  她正要走过去,背后有人追来,一路喊着她。

  “邝大夫、邝大夫!”是孙二,他喘吁吁地追上她,用四下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嗓门道∶“夫人有封短笺给你。”

  “我刚才从夫人那里离开,有什么事,她怎不当面说?”她蹙眉。

  “夫人说你走了她才想起这事,所以要我送个信来。”

  邝灵欲接短笺,孙二却将她的手连着短笺一并握紧,靠近她,低声道∶“这事很要紧,夫人特别吩咐,短笺内写的事不可让他人知晓。”

  她微愕,蓦觉一股犀利的注视刺到身上,她转头,只见陆歌岩凝望他们,眼眸阴冷如深谷,孙二随即放开她,告辞走人。

  她微觉有气。他不悦的冷眼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以为她会对孙二下毒吗?

  她握紧短笺,正欲走向他,忽见他倚靠的大石边露出一截女子衫裙。

  她骤然止步。她见过那刺眼的橙红衫裙,六姨太今早就穿着这么一件——

  只因有美人相伴,所以见不到她也不在意吧?

  她定定望向他,他湛黑俊雅的眼眸讳莫如深,隐含的不悦,仿佛她与孙二交头接耳几句,比起他与六姨太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更不可原谅。

  她倔强地抿唇,学他那副冷眉冷眼的猜疑神情,之后昂然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她拆开短笺一读,不过是些难以启齿的妇人疾病。

  她隔天就主动去向赵姨娘解惑,这天之后,赵姨娘却不再找她了。

  她闲着无事,常在宅中散步,这一来便常遇见陆歌岩,他身边总是有六姨太相伴,六姨太瞧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她的天。

  男人很难抗拒那样的眼神吧?比起和她这个“邝兄弟”说些暧昧话,和绝色美人更容易调情吧?他们都聊些什么?他会不会也向六姨太解释村中发生的事?

  甚至,他会不会对六姨太说些不曾告诉她的事?

  她……在吃醋。遇见两人时,她总是脸上含笑招呼,内心酸意横流,生平第一次吃醋,滋味原来如斯郁闷。

  她曾想再找陆歌岩解释,但她还能怎么解释?打从相遇以来,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堪称大宅中最了解她的人,她辩解再多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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