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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神与忧(上) page 10 作者:决明

  开喜当然不愿意,三人组若被拆散,日后想再连块一起逃,难上加难,绝对要反对到底,胡说八道编借口也无妨:「不行!我弟弟半夜会尿床,要我这个姊姊——」

  「我才不会尿床!」破财很严正、非常严正抗议。

  尤其又是在未来徒儿面前(人家并没有答应好吗?),造这种损及尊严的谣言,他怎肯保持沉默?!

  被自己人回驳,开喜立马修改说词:「他半夜不敢自己去茅厕,非要我陪着一起去,若把我们姊弟俩分开,他定会哇哇大哭一夜!」

  「我早就敢自己一个人去茅厕了……」破财前八空铿锵,后五字虚软,因为傻崽子终于看懂大人眼色,那是狠狠一瞪,要他闭嘴之意。

  即便开喜反对,亦撼动不了魔主决心,他心肠如铁,坚不可摧。

  「带个孩子去上茅厕,区区小事,我狩夜叔也会做。」红眸往身侧叔父瞟去,自然取得一记淡淡颔首的符合,等同于宣告了,从这一刻起,看破财的重责,落在狩夜身上。

  有了狩夜这种媲美魔主的牢头,要再成功逃出,绝无可能。

  开喜赶快要想出下一个理由,与之对抗,却见忧歌红眸下瞥,睐了地石间的猋风,突然问她:「他就是美仙?!」你口中软声说非要保护不可的家伙?!如此粗扩的模样,取个娘儿名,什么癖好?!

  「美仙?」谁呀,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哪儿听过。开喜本能摇头:「不是呀,他是黑獙族猋风。」

  开喜绝对不会知道,幸好她是摇头的,否则,猋风将会被一脚再踩进地下千百尺,这辈子,别想再有机会挖出来,直接坑埋。

  不是美仙,一切好谈,忧歌神色稍霁,吩咐随后赶至的魔将:「从哪逃出来,就关回哪里去。」这一句,指的自然是猋风。

  魔将抱拳领命,但首要之务,是把人挖出来先。

  忧歌目光犀利,重新落回她面庞,道:「至于你,老奸巨猾、鬼头鬼脑、带头作乱、满肚子坏水,谁看守你,本君都不放心……」他略顿,故作苦恼沉思,可是眸光清明了然,哪见一丝丝困扰?

  她身为喜神,向来乐观进取到无人能及的地步,旁人见之忧愁的事,落入她眼中,自动扭转成开怀喜事,鲜少机会产生「未雨绸缪」呀「防患未然」此类情操,但现在,光见他这副模样,她不样预感满到溢出来!

  她警戒看着他,像只遇见猫儿的老鼠,尤其当猫儿嘴角慢慢漾开微笑,老鼠甚至忍不住想小退半步,可惜人还被他抱在怀里,无法付诸行动。

  「只好由本君亲自来了。」

  她的新屋,堂堂魔境之主的寝房。

  是有多担心她再潜逃出魔镜,非得把她困在眼皮子底下,密密监看?

  劳驾魔主亲力监禁,未免牛刀小用了点。

  既是监禁,找根拄子,将她五花大绑也合情合理,再不,腾出一小处空位,把缚绑死死的她,随手一

  抛,在她挨饿受冻,亦不失为凌虐之好招。

  但像现在这样,她是万万不能接受。

  美男横卧水玉圆形大床,床面清澈如水,倒映他单手支颐,墨发漫溢而下的好看模样。

  发丝滑过松敞的红裳襟口,襟口下,风光无限魅人。

  另一只手,慵懒搁于胸前那处空床位,食指轻轻敲击,宛如正弹奏一支无声瑟曲,闲眼撩拔着。

  这不该是犯人能享的福祉。

  如果这是一种拷问手段,她只能说,魔境这招,高,忒高呀!

  不动用一鞭一刀,逼人流尽鼻血而亡啊!

  「美仙究竟是谁?」托腮的美男子一开口,便是这问题。

  这已是她从他口中,第二次听见「美仙」之名。

  她心想:我明明不认识啥美仙丑仙的,你何苦一直追问我美仙是谁?我才想问问你,美仙是你哪一房魔妾哩!

  「……有没有可能,是魔主您的初恋情人?」她同情他贵人多忘事,乐意帮他一块想想。

  他眯着眸看她,这表情她是懂的,好吧,看来不是初恋情人……

  「会不会是您娘亲的闺名儿?」她只好往更深一层瞎猜。

  「美仙这个名字,是出自你之口。」

  「我?怎可能,我很确定,我没有友人是这名字。」她相当迅速将仙界众班仙侪扳指数过一遍,无论羽化的、堕天的、殒世的,真没人叫美仙。

  他先是静默,似在审视,她是否撒谎。

  她勇敢回视他,眼里一片光明坦荡、骗你我是小狗的正向光辉。

  「你吻着我的时候,脱口而出。」他说得更明白些。

  她先是一怔,眨眼两记,眸光突亮:「呀我知道了,是魔主您梦见的吧?您把梦与现实,混淆在一块了,我哪时吻过你,这梦太荒谬哈哈哈哈哈哈……」她猛拍大腿在笑。

  「你脖子上,还留着证据。」他长指点了点颈侧位置,提醒她。

  她当然知道自己脖子上有些什么,鲜艳的紫红瘀血,全都还没消哩。

  「我脖子上这些……不是在火池遇见敌人偷袭,被敌人拿魔尾卷起来,这样甩又那样摔……留下的伤痕?」她捂住脖颈,一脸愕然。

  他嗤笑了声,不答。

  「你这是在试味道吗?!」把人咬成这样,是多饿呀!

  「先动口的,是你,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还」的时候,追加了几倍。

  「这不可能,我喜神天尊洁身自爱出淤泥而不染随和但不随便,怎么可能是我先动口——」她思绪比她的连珠炮转动更快,把火池共浴的景况,重新回想一遍,立马抓到重点:「酒,你给我喝的酒有问题!」

  幸好不是个傻的。他道:「酒,倒是没问题,问题在于……喝三杯,会醉。」

  「你一开始没说!」现在说又有啥狗屁用?!

  「你也没问。」

  「你还一直替我斟酒!」心怀不轨了根本!

  「你自己讨的。」酒盏老往他面前挪,无声催促,他降尊纤贵替她倒满,她是该千恩万谢。

  她这下才知道懊恼,脸腮涨红,热气直窜脑门,咕噜咕噜沸腾,仿佛下肚的那几杯酒,到此刻还在发作,害她一时只觉得脑袋浑沌,暂时挖不出字句回击他。

  忧歌一边欣赏她罕见的羞赧,一边替她还原当时真相,续道:「你醉后,自己攀附上来,从我的手心开始,一路吻上去,像我身上沾糖蜜似的,强吻我时,还埋怨我太矜持,是个害羞的小东西——」

  「……你可以住口了吧。」她没脸听下去,墙在哪?她先去把自己撞昏,一了百了!

  他故意扭曲她语意,此住口非彼住口:「那时,本君还真没有「住口」,你挑衅本君在先,本君自要好好澄清,本君一点也不矜持、不害羞,更不是小东西。」

  你真的不用再强调,透过我脖上的痕迹,我已经非常、非常明了,您有多不矜持、多不害羞!

  「你若真觉得委屈,当我攀到你身上时,你一掌就能击毙我,我哪有机会从你手心开始吻上去?!你既不挣扎,也不反抗,着来你也是享受的,我强了你在先,你放纵我继续强了你在后,此事不能全算我头上——」她满嘴歪理。

  「我说了要跟你计较这件事吗?」

  「你此时重提,不正是在计较吗?」别想诓她负责,她喝醉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不记得绝对不认帐!

  「我只想知道,美仙究竟是你的谁?」忧歌对于自己如此介怀这两字,也颇感意外,可是他确实很介怀,光是嘴里喃念两字,皆带些咬牙切齿。

  「我说了,我不认识美仙。」到底要鬼打墙多久?

  忧歌面庞微怒,嗓轻,且冰冷:「一个你立誓要保护好的人,又让你允诺,一直在一起,不离不弃,绝不放开手之人,你说你不认识,当本君是三岁娃儿,很好糊?」

  在他看来,她这行径就是偏袒,就是宁死也不供出去的奸夫的贞烈作为!

  开喜越听越糊涂。

  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在这世上,有个对她这么重要的人耶!谁呀?她好想有谁能开解开解她——

  美仙美仙美仙美仙美仙美仙……

  她默念这名字一百遍,念久了,竟渐生出一股熟悉感……

  最后让这股熟悉感整个清晰起来,是脑中一句乍现的对白——

  「美仙,你死,我绝不独活!你到黄泉冥城时,脚步放慢些,切记,一定要等着我!」她大声嚷嚷出来。

  为何会对此句记忆深刻?

  她曾一时兴起,去了趟冥城,找鬼喝茶,亲眼目睹过排队走上「弃世途」的景况,鬼差催促亡者上路,哪容谁在那里等着谁?当作是相约逛灯市,约好哪个时辰见吗?

  那句话,让她边看书,边笑了很久,一方面觉得作者考证不足,颇不专业: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事该如何考证,难不成也死上一回吗?叹作者真命苦。

  开喜刚念完那句话,身子就给一道术力扯飞起来,直挺挺往前飞扑,滚上了水玉大圆床。

  床真的很大,她足足翻滚了四五圈,撞上他胸口而止下,也在止下之后,才来得及发出几声哀号抗议,

  她小巧挺俏的鼻梁呀——

  可恶!人小就没人格了吗?可以这样把人勾之则来,挥之则滚的吗?!

  她正要强烈表达不齿,狠狠骂他两句,他的唇,却抢先一步,压了下来,堵她叨叨絮絮之嘴。

  听见她与「美仙」的死生契阔,相约碧落黄泉,他只觉恼怒及厌烦,不想再让更多情话,由她口中逸出。

  唇瓣被牢牢封缄,胸口遭重重压堵,开喜无法好好喘气,双手想去,扯他长发,却更早一步让他提着腕,直接扣握在头顶上方,动弹不得。

  他吮破她的唇,她吃疼一呼,遭他强势以舌闯入。

  向来不是吃素的喜神,自然毫不客气给他用力咬下。

  话本子里,那种四唇相缠身四肢无力,双腿虚软,只能瘫在对方怀里娇喘,是病,得治!

  他不在意被她咬破的舌伤,舌尖渗出暗红鲜血,濡染着唇色赤艳,他箝住她脸腮,双指微施力,迫她乖乖打开牙关。

  仍渗血的舌,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在她温暖檀口里,恣意作乱,故意要她品尝他的滋味。

  她咽下不少他的血,每一口呼吸,全是他的气息。

  「神族吃下魔族的血,会有什么下场,你可知道?」他放过对她的肆虐,唇挪至她耳畔,低低在笑。

  这种事,神族课本里没有教过,神族又不嗜血,当然不会提及吃血有何影响……

  第五章  魔树(2)

  「我只知道美仙是谁,你想不想听?!别压着我!我快被你压扁了——」虽然语带求饶,但他很明摆着不准备改变姿势,若她给的答案不甚满意,也方便他继续「施暴」

  好吧,人小真的就没人格了,谁叫魔境是他的地盘,脚踩他人地盘,姿态确实该放软一些些,她先说就她先说嘛!

  「美仙是虚构人物啦!出现在话本子里,美若天仙、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一出场就是纤腰纤手纤腿纤指满天飞的绝丽佳人!你方才说的那些不离不弃,绝不放开手,全是书中对白,与我无关!」她一口气说完。

  他挑眉。

  「我发誓!我可以把整本故事说给你听,那是一段感人肺腑赚人热泪、天地为之动容,最后有情人化身比翼鸟飞走的爱情故事——」

  「所以,你把我当成故事里的美人?」

  「我那时醉了嘛……但就连醉了,我都还能清楚分辨,你我一比,美人这一角,较为合适你。」她这句话是有些失礼,毕竟并非所有男人,皆愿意被称赞为「美人」,这与古怪的男性尊严有关。

  不过,她明显感觉到,比起前一刻,他似乎龙心大悦、面容和蔼不少,就连挑眉,也没了那股杀气腾腾。

  他总算肯由她身上翻开,解除缚锁着她的暖昧姿势,让她得以好好呼吸,揉着双腕,嘀咕地偷骂他两句,解解气。

  「你可以开始讲故事了。」他一手轻托于后脑,流露慵懒之姿,一副等着要听的大老爷模样。

  「那个故事认真讲起来,要花上几个时辰,我想你也不急吧?有件事,我认为比讲故事重要……你刚说神族吃下魔血,会有什么下场?」攸关安危,她不得不先稳妥。

  说故事之前,不妨先说说她刚被哺喂那么多口血,有何后遗症状,否则她故事讲到一半,突然暴毙身亡,岂不是大了。

  「你猜?」他眸中充满兴味,嗓叶放得轻软,果真心情很不错呀。

  又让她猜?这招玩不累呀……

  「我猜,你可能也不太知道,就是随口胡说八道而已。」她故意要激他回嘴,偏他没上当,好整以睱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猜。

  她今天累了,又是宿醉又是携娃逃亡,在魔境中,体力消耗飞快,好精神全是强撑出来的假象,现在身躯沽床,才真的感觉倦意袭上,不想再动脑力,随兴瞎说:「八成是中毒这一类吧,神族之血是补,魔族之血是毒,所以向来只有魔噬神,鲜少听过神吃魔。」边说,边打了个呵欠。「……中毒又不是什么大事,再惨也惨不过现在,仙法尽失,论为待宰食材,再中个魔血毒,已经吓不倒本天尊。」

  再用一个呵欠作结,这次她合上眼,懒得开了,任眼皮沉沉闭起。

  静了好半晌,意识几乎要远扬飘走,含糊听见他说:「胡闹了一天,困了?」

  虽不想承认胡闹了一天的家伙是自己,但着实没劲与他回嘴。

  「嗯……我睡着后,你要把我搬哪儿丢,全随便你了,至少给我条被子盖盖……」强打起半分精神回他。越说,睡意越浓,无法抵抗,到后头几字,全变成嘴里咕,没了声音。

  隐约感觉,脑袋上覆了只手掌,颇是温暖,长指梳弄她微乱青丝,力道比摸只猫儿更轻。

  因为很舒服,而她,向来又喜爱舒服的事,当然就随他这么摸。

  在他面前,挣扎只是可笑的徒劳,甭浪费气力,他若真想行不轨之事,凭她,哪能相抗?

  认命知足,也是喜神另一项好本事。

  她渐渐睡沉,沉到任人翻来覆去,也没哼半声,自然更无法拒绝,被当成人形抱枕,搂进忧歌怀中。

  「饮我之血,淬肤入骨,溶你我于形、于体、于思、于吐纳,再难切割相离……」指腹轻蹭她微张的唇,红眸弯起一道笑纹,声极低,似浅笑:「我的。」

  睡足精神的开喜,脑袋逐渐恢复运行。

  睡前没来得及细思的部分,在意识越发清明之际,像突然洒入大片圣光,照亮了某些她原来未悟的迷蒙。

  她一直没悟懂,他对于「美仙」这人的莫名故意。

  她一直没悟懂,就算她醉后喊了「美仙」,又与他何干?

  她一直没悟懂,她解释完「美仙」只是书中角色后,他一脸放松及好心情,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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