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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秘史(下) page 9 作者:千寻

  看着李萱眼底的淡淡哀伤,周煜镛的心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吧。

  如果他早点知道二皇兄的心思,他就不会认定父皇故意把没人要的李萱塞给他,不会在她进永平宫的第一天那样伤害她,可惜他不知道——因此当时满心的怨怼、满腹的怒火,他只想对她发作。

  那样令人深刻的印象,要她喜欢自己,很困难吧?直到之后,大皇兄告诉他事实,说了那次二皇兄与父皇吵架的真相,也说了父皇将李萱送进永平宫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个时候淑妃大权在握,宫里处处是她的眼线,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临终前的殷殷哀求,他们没打算那么早让李萱离开冷宫。

  大皇兄说了很多,说二皇兄对李萱的感情,说李萱对二皇兄的心意,说他们小时候的相处……听得他好心酸……突然间,周煜镛任性了,他狠狠地一把抱住李萱,不管她的挣扎,像逼迫她妥协似的怒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想过嫁给我?”

  他的问题换来李萱一声叹息,她停下挣扎,把脸贴在他胸口,许久许久才说出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周煜镛从来不晓得这三个字这样伤人,像一把大斧,毫无预警地将他的心剖成两半。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松手……如果不是她把他从自怨自艾的深渊中拉出来,如果不是她鼓励他送出陈条,如果她没对他说过——“有人在乎,大吵大闹才有用,没人在乎,你叫破嗓子、闹翻了天,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场笑话。”

  如果不是她问一句:“除了做五皇子,您还想做些什么?”

  如果她不要对他做过那么多事,让他深思自己的人生、让他逆转自己的命运……如果她对他的影响没有这么大,让他将她的快乐置于自己上头……那么就算要对不起一手提携自己的二皇兄,他也会拚尽所有的力气争取她。

  闭起眼睛,泪水轻轻淌下,滑入她发间,再睁眼时他眼底多了豁达。

  下一刻,他松开她。

  “五爷……”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声音梗在喉间,吐不出来。

  “我松手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李萱明白他的意思。

  他主动退开了,半点困扰都不留给她,她怎能不感激涕零?低下头,她满脸抱歉,又说一遍,“对不起。”

  周煜镛失笑,动手乱揉一通,弄乱她的浏海。

  傻瓜,她对不起他什么?又不是她要进永平宫、她又没有带给他错觉,只是他、是他……一再一再地,沦陷……他扬起一抹刻意的笑容,说道:“笨蛋,以后你就是我皇妹了,有什么事找五皇兄我准没错,不管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说对不起,兄妹之间没那么多对不起好说……”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篇,害李萱再也忍不住泪水,滴滴答答的晶莹滑下沾湿她的脸,他看不过眼,掏出汗巾抹得她满面通红。

  “不哭了?”

  他低下头,对上她的眼。

  “不哭了。”

  她摇头,摇掉他的抱歉。

  “那……梅花村的鸡蛋,真有二皇兄形容的那么好吃?”

  胡乱间,他随便问了一句话,逗得她发笑。

  李萱很开心,虽然一阵雷鸣似的疼痛敲击着她的额头,她亦没有让笑脸松开。

  “真的很好吃,我带你去捡鸡蛋,好不好?”

  “捡鸡蛋?”

  “嗯,母鸡刚下的蛋,暖暖的,不仅暖了手掌也暖了心。”

  “不怕母鸡啄你?”

  “谁管它啊,它吃我半斤粮、还我几颗蛋,这叫做知恩图报。”

  她故作刁蛮。

  “那你吃我那么多,要怎么个知恩图报法?”

  “你是五皇兄嘛,妹妹吃再多,五皇兄也得忍痛吞下。”

  “我后悔了,当你五皇兄还真不是好差事。”

  “也对,我这人习惯得寸进尺,不然你别当我五皇兄,当我五弟,你说怎么样?”

  周煜镛失笑,这女人……果然很得寸进尺……接下来的日子,李萱仍是一夜无好眠,而情况似乎更严重了,现在她连一个时辰都睡不足,她猜自己一定比想像中的更担心周旭镛。

  第十二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2)

  周煜镛又来过几趟,他带来不少消息——七月二十,代王迟迟等不到王益出现,派往京城的细作有去无回,一股沉闷的气息在代王府里流窜。

  他不顾劝阻,硬是要带兵投靠的王倎辅将谣言散播出去。

  谣言道:“先皇遗诏,传位于代王,信王罔顾圣意谋夺皇位,如今吏治不清、百姓难安,信王苛待辅国贤臣、亲近奸佞小人,为保大周千年万代,救百姓于水火,代王决定发兵北上,取而代之。”

  但也不知道是周旭镛他们暗地动过手脚,还是王倎辅为抢救父亲族人,谣言里面居然多上一段,暗指蒋御史等人是奸佞小人,王益为辅国贤臣,这个暗喻简直是在掀自己的底,透漏谣言的出处。

  也许王倎辅以为把王益搬上台面,皇帝为担心坐实谣言,不敢诛杀“贤臣”。

  可是,断了京城讯息的王倎辅却不知道,王氏族人做的恶事已经一条条、一项项记载清楚,每个罪名都有证人与被害人的证实,几十张诉状、千百名百姓为证,王氏家族做的恶事在代王的谣言从蜀地往京城散播的同时,已经先一步被昭告天下。

  谣言与上百个强而有力的罪证,几句话与百姓的万言书相较,成败立见。

  再者过去几年,边关打胜仗的不是王倎辅而是周旭镛,年年减免赋税的是皇帝而非代王,百姓哪会在乎谁当皇帝,他们比较在乎能否安居乐业、子孙繁衍,因此代王发布的谣言只被百姓拿来当笑话嘲讽。

  七月二十五日,柔贵嫔因病身亡,周月屏被拘禁于冷宫中。

  周煜镛告诉李萱的消息是,柔贵嫔买通宫女,在德妃的御膳中下毒,被数名宫女所指证,而周月屏见事发擅闯进宜禧宫找淑妃商讨法子,却不料遇上宜禧宫走水,不仅毁了容,又落了个被囚禁冷宫的下场。

  但事情经过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是柔贵嫔狗急跳墙,王益的罪证一旦公诸于世,她肯定会遭到牵连,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毒害德妃,只要德妃一死,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就是淑妃,到时皇帝为保后宫安宁,只能将淑妃放出来。

  她想,淑妃心机深沉、权谋算计、勾心斗角皆是个厉害角色,当年连皇后都能挤掉,只要她能走出宜禧宫,就算不能拯救王家,至少能确保她们在后宫的平安富贵。

  她相信,皇上与淑妃夫妻多年,感情不会轻易断掉,否则皇上既已查出淑妃经手过那么多脏事儿,怎会只将她囚于宜禧宫?柔贵嫔虽然性情恶毒,苛薄寡情,可心机却差了淑妃一大截,她千盘算万盘算后只能想出这个破法子。

  她没料到宫里上上下下已经被梳理一遍,德妃的眼线早已远远超出她所预料,因此她前脚才重金收买了人,后脚人家已经把事情捅到德妃跟前。

  周敬镛、周旭镛不在宫里,周煜镛便亲自料理此事,他将毒药交给宫人,让她按计行事。

  当夜德妃邀皇帝和柔贵嫔到慈禧宫一起用膳,事情发展至此,不敢动筷的柔贵嫔焉能不露马脚,就这样,她“病重”,在短短两日内香消玉殒。

  周月屏之事也大同小异,宜禧宫里里外外早已经换上一批新人,他们当中没有淑妃的心腹,因此淑妃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她不知道朝堂变化,不知道王家危在旦夕,更不知道自家哥哥起了叛心。

  柔贵嫔一死,周月屏急了,不管不顾地进到宜禧宫,想问母妃下一步该怎么办。

  母女俩密谈多时,议定计策,最后决定淑妃在宜禧宫制造火灾,由周月屏去引来皇帝,淑妃算准皇帝仁德宽厚,对待枕边人会多几分容忍,届时再装悲扮怜、苦苦哀求,皇帝就算不将淑妃放出,至少不会把王家的帐算到她头上。

  事情定下,周月屏先行离开,打算做些布置,没料到,周月屏方走出宜禧宫就让人给制住。

  子时,宜禧宫寝殿发生大火,淑妃本欲夺门而出,却发现一人被投进屋里,下一瞬,门从外头被牢牢锁上。

  当淑妃发现被丢进来的人是女儿时,她心头乍然一惊,再也顾不上计划地哭喊拍打着门扇,向外头求救,等守在外头的宫廷侍卫“发现”不对劲,抢进来救火、救人时,周月屏的半张脸已毁。

  紧接着,皇帝也来了,看见周月屏的惨相,龙颜震怒,怒责淑妃,周月屏怎会出现在宜禧宫?淑妃哀哀哭号、声泪俱下,说当时她正在熟睡,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和女儿定是受奸人所害,火起时女儿被人自屋外丢进来,有人想活活烧死她们母女俩。

  她说这话时瞄了德妃一眼,想把脏水泼到德妃身上的意图相当清楚。

  但火是从淑妃床上延烧起来的,若当时淑妃“正在熟睡”,断然不会全身无损,若是没有熟睡,更不应该在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后才惊声呼喊——据侍卫所言,淑妃并未及时呼救。

  况且宜禧宫数名宫女作证,当晚,淑妃命令所有人退下,不允许任何人待在寝宫里服侍。

  皇帝闻言怒不可遏,让人抓来周月屏身边的宫女,板子才打了几下,宫女吐尽实话,她们说公主因柔贵嫔之死心生惊惶,决定潜进宜禧宫向淑妃娘娘商讨应对法子。

  这些证据,让皇帝对淑妃最后一丝怜惜灭尽。

  他下令将周月屏送进冷宫,淑妃继续囚禁在宜禧宫,只不过一切吃穿用度比照冷宫办理。

  这里面上不了台面的事多了去,自然也少不了周煜镛的手笔,但他不想让李萱知悉这些肮脏事,只说这叫因果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应。

  八月三日,皇榜上多了一条——王益贪渎,抄家所得六百七十万两纹银,朝廷决定将此笔银子用来开通南北运河,一来可以北水南运,让南方百姓不再年年受干旱所苦,有蓄水灌溉之利,二来方便南北货运,商人可以避开山贼劫掠之害。

  此令颁布,天下百姓皆拍手叫好。

  八月七日,淑妃计害先皇后罪证确凿,鸩酒一杯,结束生命。

  八月十日,王倎辅与代王誓师起兵,周旭镛领十五万大军与之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八月十三日,王益因为叛国罪证确凿,判斩立决。

  行刑那日,刑场外围人满为患,百姓们争相看这位当了六年多的宰相,却不知以忠报国,反倒贪赃枉法、为祸朝堂江山的男人是何模样,可看他佝偻着身子,白发苍苍的憔悴模样,哪有为官时的意气风发。

  刀起刀落,鲜血染红了百姓的双眼,百姓人人称快,不明白为什么人要这般贪心,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还要起叛心,难怪沦落至此下场。

  这年的中秋,大家都不好过,宫里停了宴席,民间也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抑郁。

  尽管众人没有心情过节,无容、无颜还是做了几种口味的月饼,烧几道菜摆在庭院里邀大家一起赏月。

  敏容让小青回家与亲人团聚,连同赵闵、赵绫,六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心情却都有点糟。

  这阵子李萱的头痛加剧,她揉着鬓角,猜想自己对周旭镛真是过度担心了,她忍了将近一刻钟,头痛才渐渐平息。

  望着桌上的月饼,她想起出征前,他到梅花村见她一眼——那天,她们一群女人挤在厨房里,试着做各种不同口味的糕点,小小的厨房塞不下那么多人,李萱索性在瓜棚旁边摆起一张大桌,洒满面粉,在上头擀面皮、揉面团。

  两个娃儿还不敢加入她们,只敢在旁边用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

  一群人说说闹闹,讲李家、道王家,聊八卦谈闲话,谁知一句略略过分的玩笑话,惹得无容拿起面粉朝无颜丢过去,本是姊妹间的战争,没想到角度不对,那坨面粉大半落在了李萱身上。

  无容一惊,直觉要跪地讨饶,李萱不想破坏气氛,她扬起调皮笑脸,抓起一把面粉回丢,瞬地无容、无颜脸上全沾上白粉,像戏台上的丑角似的。

  一旁的赵绫忍不住了,噗哧大笑,连满脸淡漠的赵闵也跟着弯起唇角。

  李萱见状,把沾满白粉的两只手往赵闵脸上抹,他一个吃惊,愣了愣,赵绫反应快,看见李萱就要朝自己攻击,她尖叫一声连忙跑开,就这样,李萱追着赵绫前院后院地满屋子跑。

  门打开那刻,周旭镛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笑得阳光灿烂的李萱。

  他走近,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一身的面粉、发髻散乱,分明狼狈,却不舍得眨眼。

  赵绫见李萱被人绊住,一溜烟便躲得不见人影。

  半晌,李萱问他,“很美吗?”

  哪有像他这样看人的,不合礼数。

  她噘起嘴,微嗔。

  “嗯。

  很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他想也不想,一串话就从嘴边溜出来。

  “前面那两句形容很好,后面那个不要,倾国倾城的女人命运通常都不怎么样。”

  她皱起鼻子,缓缓摇头。

  “想太多!”他的手指敲上她的额头,这动作是小时候他经常做的。

  “我会被你打笨!”她的手摀上额头,这话是小时候她经常说的。

  皱皱鼻子,她眼底一片温暖柔和。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他拉开她的手,检查她的额头红了没。

  “知道你嫉妒我聪明,你想把我打笨,师傅才会多夸奖你几句。”

  “哈,我有这么小人?”

  他斜眼觑她。

  “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那不然呢?”

  “是刻在心底、烙在骨头里,但会用一张姣好的面皮包裹住,让人弄不清楚他是伪君子、真小人,一旦算计起别人,那颗心啊……不是普通奸险。”

  这不是篇好听的话,却惹得他哈哈大笑,好半晌,止住笑,他扶住她的肩膀,弯下腰,态度郑重地望着她。

  “就算我是伪君子、真小人,就算我把世间人全算计了,萱儿,你不必防我,因为我绝对不会算计到你头上。”

  他的话让她心底怦然一动,傻傻地、傻傻地凝睇他的脸,瞬地,她觉得天地间再没有一个男人比他更好、更帅气、更英雄,觉得便是把天仙摆在她跟前,她也不想多看一眼,因为她的眼里心里,已经满满地、满满地摆上这个男人。

  就这样,两人相对望,久久不说一句话。

  李萱知道周旭镛的时间不多,特地绕过来真的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可人心贪,她舍不得他走,她多想一直留下他……直到不能不离开了,他突然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胸口,他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子里,恨不得带她上战场,恨王家、代王多事,非要让他们不能在中秋夜里团聚!终于,他松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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