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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是个坑 page 24 作者:春野樱

  石念祖痛苦地挣扎扭动,而这次,他们没立刻给他送上凳子救急。

  “呃!呃!”他痛苦地发出声音,咽喉下陷,渐渐地意识模糊。

  他艰难地开口,“我、我说!”

  就在石念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出声的同时,有人切断套索,他像是被断了线的傀儡般掉在地上。

  因为实在太痛苦了,石念祖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快说。”那人的声音听来已明显不耐。

  “是梅、梅家二房的……梅……”他艰难的说话,道出的名字却清晰,“梅玉嗣……”

  “你早说就不用受罪了。”那人冷冷一笑。

  第十二章  局中局(2)

  这时,有人上前抽掉他头上的黑布袋子,长时间的黑暗让石念祖的眼睛在乍见光亮时完全睁不开,他费劲地眯着眼,适应着光线。

  慢慢地,他眼前出现几道模糊的身影,再一会儿,他终于看见眼前的人。

  “你、你是……”他见过这个人,在两年前安家女儿嫁进梅家的时候。他是安智秀,安家的独子。

  安智秀对着他一笑,“有瘾头的人谈什么江湖道义?”

  “你……”听见他的声音,石念祖知道他便是刚才将自己折腾得半死的人,“你是安智秀?你为什么……”在他惊疑的同时,眼尾余光猫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始终安安静静,不动声色地站在门边,而此时正缓缓地走向他。

  石念祖看着那人,震惊得张大了嘴,从咽喉里发出了“呃”的一声。

  那人对着他沉静微笑,眼底却迸射出让人浑身发寒的锐芒精光。

  “意、意爷……”石念祖全身气力在这一刻彷佛泄尽,整个人瘫软了。

  茶楼二楼厢房里,梅玉嗣正一边品着武夷山的大红袍,佐着七层糕,愉悦地听着底下卖唱姑娘唱的小曲,他闭上眼睛,一脸陶醉。

  “父亲。”这时,梅学恒进到厢房,打断了他的雅兴。

  他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现在才来?”

  “出门时耽搁了。”梅学恒一脸兴奋劲儿,“父亲可知道我听见了什么?”

  梅学恒那一脸雀跃勾起他的好奇心,“什么?”

  梅学恒急急坐下,兴冲冲地问:“父亲不觉得好几日不曾见过承叔叔了?”

  “承嗣?”三房各居各邸,除非有聚会或是特地寻谁,否则少有接触及碰面也是寻常之事,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尤其梅承嗣虽是大房所出,可因为上头有个干练的兄长,他本就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平日不是待在府里,也只是到商行或码头各处走走看看,晃晃悠悠便过了一天。

  “承嗣怎么了吗?”他问。

  “我听大屋的家丁说,承叔叔跟馨安居的丫鬟宝儿私奔了,还是安婶婶帮的忙,安婶婶到现在还被关在祠堂里呢。”梅学恒说着,拿起茶盏喝了几口大红袍。

  “真有此事?”梅玉嗣惊疑地道。

  “应该假不了。”梅学恒说:“那家丁是守祠堂的。”

  梅玉嗣听着,想起前两日到祠堂给祖母上香时,安智熙确实在祠堂里,当时梅意嗣还说她冲撞了婆母才被罚,原来是为了这事?

  梅承嗣与丫鬟私奔,这对大房来说可是个极大的冲击跟耻辱,梅承嗣是罗玉梅亲出,要是他走了、不见了,那么大房就……

  忍不住地,他唇角上扬。

  “父亲?”见父亲沉默不语,只是笑着,梅学恒疑惑地看着他。

  梅玉嗣回过神,望着梅学恒,“这会儿可有趣了,咱们可以利用你承叔叔与丫鬟私奔之事离间你伯祖父、伯祖母跟你意叔叔之间的感情,这丫鬟还是你安婶婶的人呢。这下可好玩了……”

  梅学恒微顿,不解地问:“离间伯祖父母跟意叔叔?”

  “这事你暂时不明白的,曰后便会知晓。”梅玉嗣说。

  梅意嗣非大房主母亲出,而是当年因为主母多年未孕而从外面领养而来。这事,梅家长辈们都知道,只是彼此都有默契不谈论,就连他都是在十几岁时才知道这件事。

  他还记得当时他父亲千叮万嘱,要他绝对不可在外面谈论此事,免得触了大房的逆麟。

  毕竟在梅家,大权在握的便是大房。虽说大房并不蛮横,平时也由着二房三房指手划脚,可唯独此事,冲撞冒犯不得。

  为免孩子们嘴快胡说,这事他连跟妻子都没提过,免得她在孩子面前漏了口风。

  梅承嗣是罗玉梅的心头肉,如今让安智熙的丫鬟给拐跑了,想必罗玉梅心里十分痛恨及怨愤,若梅意嗣护着自己的妻子,恐怕会更引起罗玉梅的不满……

  太好了,为了自己能出头,他处心积虑,处处钻营,不只联手母亲娘家,还往外遍布人脉,为免梅意嗣迟早发现他的事,他透过层层关系买通黄老六这样的人,想藉由宁和号走水制造意外,让梅意嗣葬身火海或成为波臣。

  行船走马三分险,海上的意外从来不被怀疑,梅意嗣二十岁那年就曾经历海上喋血,差点没命,再来一次也不会启人疑窦。

  梅意嗣一死,剩下一个少不经事的梅承嗣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轻轻松松便能将之掌握在手心里,任他揉捏。

  没想到,安智熙难产命危,却让梅意嗣逃过一劫。

  这几个月来发生太多事,也让向来谨小慎微的他差点露出马脚,他得加快脚步,免得梅意嗣先出手。

  “玉爷……”就在他沉思着的时候,门外传来声音。

  梅玉嗣一听便认出那是石念祖的声音,那没用的东西怎么找到这儿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乱子吧?

  “学恒,你先出去一下。”

  担心梅学恒年轻误事,有些事,梅玉嗣还是尽量不让他知道。

  “喔,不然我去千彩好了?”梅学恒一脸兴奋,“听说他们进了一批南洋来的鸟,五彩斑斓,十分美丽。”

  梅玉嗣眉头一皱,啧了声,“玩物丧志。”

  梅学恒咧嘴一笑,旋身便打开厢房的门。

  门外,石念祖候着,梅学恒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便急急地走了。

  石念祖进门来,轻轻拉上门,但刻意留了一道缝,还可看见送茶水及餐点的伙计走过。

  “发生什么事了?”梅玉嗣神情懊恼。

  “玉爷,我这几日又输了一笔钱。”石念祖说。

  “又想我给你销帐?”梅玉嗣瞪着他。

  “不是的。”石念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将刚才梅学恒喝过的茶盏注满茶液,一口喝下。

  “有屁快放。”梅玉嗣显得不耐。

  石念祖润了润喉胧,看着他,“玉爷,我想到大员去。”

  闻言,他微顿,狐疑地看着石念祖。

  “听说不少人去了大员都混得不坏,那儿又是三不管地带,只要有人有钱就能横着走路。”石念祖续道:“我想过了,我在泉州再混个十年二十年恐怕也没什么出息,不如到大员拚一下。”

  梅玉嗣警觉地说:“这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何必跟我说?要说也该是跟你姑母石嬷嬷说吧?”

  “姑母那边,我已经跟她提了。”石念祖一笑,“她虽然不舍,但不反对。”

  “那便好,你同我商量什么?”梅玉嗣问。

  石念祖一脸贼溜溜,“玉爷,有道是‘钱是男人胆’,我得带够了本钱才好去打天下呀,可你不是不知道我两手空空,姑母帮我置的宅子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所以……”

  直视着石念祖,梅玉嗣冷冷不发一语。

  果然,这王八羔子是想趁离开泉州前狠狠敲诈他一笔吧?真是好样的。

  “你要多少?”他懒得跟石念祖拐弯抹角。

  石念祖竖起食指,笑了笑。

  “一百两?”他说。

  石念祖蹙眉问:“玉爷这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然你……”

  “一千两。”石念祖说。

  梅玉嗣登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千两?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吗?”

  “玉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百两能成什么事?”石念祖紧接着又说:“我也替玉爷效了不少犬马之劳,不是?”

  “你这是在勒索我?”梅玉嗣神情恼火。

  “玉爷,”石念祖瞥了门外走过去的伙计,低声道:“我替你做了不少事,也知道不少事,应该值这个数吧?”

  梅玉嗣沉默不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石念祖在威胁警告他,只要他不给这一千两,必然会将他咬出来。

  虽说他做任何事不经自己手,石念祖又是个毫无操守的赌鬼,但只要事情一传开,他必然很难在梅意嗣眼皮子底下翻身。

  若石念祖是个讲信用的人,他或许可以花钱消灾,只可惜,石念祖不是。

  能用钱买通,毫无道义是非的人,是不会认主子的。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梅玉嗣说。

  “那自然是没问题。”石念祖急问:“不知玉爷需要多少时间?”

  “两天吧。”他说:“两天后的亥时,在万寿塔等我。”

  “明白了。”石念祖起身,“玉爷,不见不散。”转身,他打开门,出了厢房。

  梅玉嗣转头望向茶馆一楼,不一会儿,只见石念祖一派轻松地走走茶馆。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眼中迸射出杀机。

  两日后,亥时正刻,万寿塔。

  万寿塔为一座八角五级仿木楼阁式空心石塔,塔身层层上缩,每层皆有圆栏环护,塔内石阶可以登上塔顶,第三层门额上刻有“万寿宝塔”四字,最上层外壁装置石翕,龟内浮雕两女子像,世俗指为传说中的姑嫂肖像,也因此万寿塔亦被称为姑嫂塔。

  夜深人已静,万寿塔上无人,塔边只一人伫足。

  他正是向梅玉嗣索取千两封口费的石念祖。

  亥时已过,但梅玉嗣未到,石念祖显得有点急躁,开始在塔边踱步。

  不多时,夜色中出现一道人影,石念祖细细一看,正是梅玉嗣。

  梅玉嗣手上拉了一台码头边使用的小拉车,拉车平台上搁着一只箱子。看他拉得有点吃力,看来东西是有点沉。

  石念祖等不及地上前,“玉爷,你可来了!”

  梅玉嗣停下脚步,有点喘,“一千两可不轻省。”

  “倒是。”石念祖光想着箱子内有千两,便笑得阖不拢嘴。

  “这里面有五百两现银,其他的是银票。”梅玉嗣说。

  “玉爷不会坑我吧?”石念祖不放心。

  “你可以自己点数。”

  梅玉嗣说完,石念祖便急着要去开箱。

  梅意嗣一把抓住他的手,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石念祖,“你可能发誓,拿了钱,绝不会把我的事说出去吗?”

  石念祖想也不想地说:“放心吧,我去了大员便不会再回来了。”

  梅玉嗣听着,松开了手。

  石念祖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看见箱里整齐排放着的银两,两只眼睛在夜色中灼亮了起来。

  他暗暗咽了一口唾液,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俯身伸手,他便开始点数着那些银钱。就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银两时,他浑然未觉梅玉嗣正用一种除之而后快的眼神看着他。

  梅玉嗣在他专心点数时,默默地移动到他身后,然后自袖里抽出一截麻绳。

  他两手各抓紧麻绳的两头,然后冷不防地自石念祖身后袭击,手上的麻绳圈住石念祖的脖子,然后交叉拉紧——

  “呃!”石念祖痛苦得反弓了身体,两手想扯开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呃!呃!”

  他发出痛苦的声音,不断挣扎。

  梅玉嗣紧紧地扯住绳子两头,拉紧再拉紧。

  因为用力,他眉尾的青筋浮现并跳动着。他的眼底迸出杀意,恶狠狠地勒紧了石念祖那脆弱的颈项,咬牙切齿,“可别怪我,你知道太多,非死不可。”

  “呃……”石念祖不断地踢着两条腿,脸色潮红。

  “你这废物死了也好,免得败光你姑母那丁点的养老钱。”梅玉嗣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我这是替天行道。”

  “呃……”石念祖白眼翻起,眼见着就要厥过去了。

  突然,梅玉嗣感觉到身后有一团亮光。他一惊,回头瞥了一下。

  此时,在他身后的万寿塔前站了一排人,尽管有人手上打着灯笼,但一时觑不清他们的模样。

  即使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也吓得梅玉嗣下意识的松开绳子。

  石念祖倒在地上,痛苦艰难地扯掉刚才险些要了他的命的麻绳,奋力地爬到小拉车后。

  “谁?谁?”梅玉嗣暗叫不妙。

  他想,他中计了。

  这时,那一排人慢慢前进,到了彼此都可以看清对方的距离。

  梅玉嗣陡然一震,惊慌恐惧全写在脸上,“你、你们……”

  梅家主心骨的梅英世、梅家三房梅展世父子三人、梅意嗣,还有……他父亲梅贯世,以及几名在梅家做事多年、极可信任的家丁,此时此刻就站在那儿。

  梅贯世亲眼看见他想勒死石念祖,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父亲……”他下意识地想向父亲求救。

  “把玉爷拿下。”梅意嗣平静地下令,身边两名家丁便上前擒住梅玉嗣。

  梅玉嗣挣扎了几下,愤恨地瞪着他,“是你设计我?”

  梅意嗣脸上没有喜怒,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不,是我看穿了你的设计。”他淡淡地说道。

  终章  你救了我

  祠堂里,梅家三房及旁支的几位宗亲齐聚,坐满了分置大堂两侧的二十张椅子,除了三房的当家主母,其余女眷只能在椅子后面站着。

  梅玉嗣跪在正中央,梅意嗣已备齐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及事证,条列出他的罪状,并呈给梅英世三兄弟过目审视。

  “玉嗣,”身为梅家主心骨的梅英世神情沉痛,声线里充满了无奈及惋叹,“你入股聚富赌坊,利用特定船员及工人诱人赌博,再放印子钱,求重利于船员工人,此乃一罪。

  “你利用石念祖收买黄老六在宁和号上纵火,欲制造意外害意嗣的命,此乃二罪。你与舅舅王韬合谋,以王韬之名造镇海号,再利用长兴取得发船令出港入港,进行海上走私,甚至在镇海号沦为黑船后与洋人及买卖人口,此乃三罪。

  “你为灭口火烧圣母之家,谋杀洋人詹姆,甚至欲将发现不法隐事的弟媳卖至海外,此为四罪。你再为灭口,欲绞杀石念祖,此为五罪。”

  梅英世将其罪名一条条地念出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五罪,你可忍?”

  梅玉嗣知道梅意嗣手上已掌握了诸多实证,此刻就算他再如何狡猾善变也无翻身可能,索性他什么都不说了。

  堂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他认罪,等着梅英世发落。

  梅贯世见他不肯说话,急了,“玉嗣,你说话呀!若不是事实,你便说出,父亲定为你做主。”

  梅展世听着,不以为然,“二哥,这人证物证倶足,咱们又是亲眼见着他为封口给的银两,也见着他为灭口绞杀石念祖,那石念祖还留着活口呢!这事能有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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