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春野樱 > 报恩是个坑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报恩是个坑目录  下一页


报恩是个坑 page 9 作者:春野樱

  想起昨晚的事,他皱起的眉头有了一点点的疏松,唇角也不自觉地隐隐上扬。

  他吻了她,而她没有生气。

  问题是,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冲动及想望?昨晚的他真不像是他。

  从安智熙到蕃坊去的第一天,他便派了六通在暗处里看着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不放心她只身前往蕃坊,二是对她不放心。

  这不放心,来自于对她仍未有全然的信任。安家本是在惠安街边的帮派,赌色财的偏门生意样样有。

  安家长期做黑市买卖,安智秀在十七岁时便是黑市里杀伐决断的狠角色。虽说这些年,安家渐渐洗白,开了商号做起正大光明的生意,但据他所知,私下还是藉着亲信之名做些游走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行当。

  蕃坊龙蛇混杂,她却突然说要去那儿,这让他不得不对她的动机起疑。

  虽然她说是为了转移丧子的哀伤,但他总觉得她另有目的。

  他希望自己可以更信任她一些,也希望她并无其他意图,他衷心的希望一切只是他的多疑及偏见。

  可惜身为梅家大房的长子,又执掌着整个家族的生意买卖,他容不得自己及身边所以人行差踏错毁了梅家声望及名誉,他不想多疑,却必须得多疑。

  他唯一能做的是不要让多疑生成暗鬼,扰了他的判断。

  六通监视了好一阵子,并无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她在圣母之家不只当老妈子,还是个女先生,每天忙得乐乎乐乎。而这个消息,真切地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昨天六通急急忙忙地去通报他,说安智熙离开蕃坊后并未回府,而是只身前往石狮塘时,他不知怎地一颗心七上八下,极不安心。

  白天的石狮塘便是个是非之地,别说是别—女人,是寻常的男人都不会轻易靠近,她去那里做什么呢?

  当时还在跟两位掌柜对帐的他,彷佛屁股下的椅子着火似的,坐都坐不主。

  撇下两位掌柜,他火速地赶往石狮塘。他不知自己在慌什么、急什么、怕什么,总之他就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当他在暗处里抓住安智熙时,他看见她眼底的惊惶不安渐渐地被安心取代,她的眼睛里有着对他的信任及依赖,在那瞬间,他彷佛成了她的全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他们是“一对”,而不是“两个”,他们的心从来没依靠在一起,现在他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同心,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他们正在靠近。

  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声响,他知道那些仆婢们已开始活动,他着履,抓起一件短褂穿上,打开房门——

  “爷?”屋外正经过的洒扫丫鬟碧草吓了一跳。

  他瞥了她一眼,下了廊,穿过小院,直往西厢房而去。

  当他走上西厢房前的楼梯,春月正好从里面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见着他,她呆了一下,“大……”

  他将手指置放在嘴唇上,要她别出声。

  春月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靠。

  他就着她刚打开的门微侧身子钻了进去,轻手轻脚地穿过垂帘及绣屏进到内室。内室里光线幽微,只有微光透过纱帘,犹如糖粉般撒落那床前一地。

  安智熙安安稳稳地睡着,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听着,他想笑。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捱近床边,俯视着呈大字型仰睡着的她。

  她微张着嘴,睡脸有点丑,却又莫名的可爱讨喜。

  梅意嗣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的睡脸。

  她一直是这样的吗?还是独个儿睡,她这会放松了才能睡得这么毫无防备,甚至唾沬都在嘴角蠢动着?

  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揩着她嘴角的唾沫。

  她皱了皱眉头,潜意识地吸了一下,那好笑的样子教他忍不住低笑一记。“哧。”在他笑出声音的同时,她倏地睁开眼睛。

  看见站在床边的他,她先是愣住想起早上安智熙的惊声尖叫,吓得滚下床掉在他脚边的那一幕,梅意嗣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他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她满脸通红、惊疑又害羞地看着他,那模样实在太有趣。

  “你干么像鬼一样站在我床边啊?想吓我?”

  “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看你而已。”

  当他这么对她说时,她的脸更红了。

  他们做了两年余的夫妻,就算是洞房花烛那夜,她的脸都没这般红过。

  没做什么,就是想看你而已。他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教自己头皮发麻的话来。

  他这种就算吞下一袋种籽,都开不出一朵花来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爷,”正在他想笑的时候,有人来到门边,正是永昌,“出事了。”抬眼睇见永昌那大事不妙的神情,梅意嗣笑意一敛,“怎了?”

  “咱们的船工萧老古在家里上吊了。”永昌说。

  “上吊?为什么?”

  “萧老古欠了八十两的印子钱,想不开,就……”永昌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地道。

  他意识到永昌似有什么当说又不敢说的话,眉心一拧,“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爷,”永昌神情凝肃,“放印子钱的是二老爷家的学恒少爷。”

  闻言,他陡地一震,“什……”

  “萧老古的妻子手上有借条,哭天抢地的说要去告官,我已让人先将她拦下,这事不能上官府那儿……”永昌忧心地开口,“要是外面的人知道梅家人放印子钱,恐怕会严重伤及梅家声誉。”

  “借条在你手上吗?”他问。

  永昌点头,立刻将萧老古的借条递上。

  他接过一看,发现萧老古一开始只借了二十两,没多久时间便利滚利地欠下八十两,而借条上面不只有不识字的萧老古歪歪扭扭的字迹以及手印,还有梅学恒的用印。

  这下,是撇不清了。

  “除了萧老古,还有别人吗?”他问。

  永昌点头,“我问了跟萧老古要好的船工,他们说学恒少爷放印子钱已经有半年余了,那些船工一下船常常不是嫖便是赌,不少人都跟学恒少爷借印子钱应急……”

  听着,梅意嗣浓眉妤皱,眼底迸射出懊恼愠怒的光,他一拍桌面,沉声道:“真是混帐!”

  “爷,现在该怎么办?”永昌急问。

  “你先给萧家一笔钱安家,无论如何都先安抚好萧大嫂,千万别让这件事传开。”他说完,站了起来,神情冷肃,“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寻常时,梅家大小事都是在大堂商议,可今天梅家大房却是将二房及三房召至祠堂。

  原因无他,只因今儿个商议之事是断不能传出去的。

  梅意嗣在未遣人去将二房三房邀至祠堂之前,便已着人封锁嗣堂,除了梅家人,所有仆役侍婢全都退到门墙之外,就连二房三房带过来的仆婢亦是未经传唤不得擅入。

  祠堂内,梅英世跟梅意嗣已候着二房三房的男人们前来,两人沉默不语,神情凝肃。

  “承嗣呢?”梅英世问。

  “寻不到他,说是上街了。”他说。

  “成天乱跑,不思上进。”梅英世心情正坏,忍不着叨念着。

  “承嗣循规蹈矩,从不犯事,今天的事也与他无关,他在或不在也无所谓。”梅意嗣淡淡说道。

  梅英世瞥了他一眼,“你总是护着他……”

  “他是我弟弟,我不护他,护谁?”

  此话才说完,外头传来声音。

  二房跟三房一同到了。

  仆役打开饲堂大门,将二房、三房父子兄弟,除却那未成家立室的共九人,全都迎入祠堂。

  突然急召大家来到中院,而且还是进了祠堂,所有人都觉得疑惑。

  “大哥,突然把大家找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三房梅展世急问:“该不是之前宁和号走水之事又有变卦吧?”

  梅英世都还没来得及回覆他,他又急切地问:“我们可是说好了分成不变,大哥可别是反悔了吧?”

  梅展世脑子里全是钱、全是利头,一番自私自利的言论让梅英世忍不住皱起眉头,动了肝火,“老三。”他难得板起脸来,“你急什么?”

  见难得动怒的大哥突然板起脸,梅展世陡地畏惧,“大哥,我只是……”

  “三叔,”梅意嗣平心静气,“今天突然召集二房三房前来,不是为了宁和号的事。”

  老练沉稳的梅贯世微微凝起眉头,“那是为了什么事,这么急的把大家都叫来了……”

  梅意嗣直视着梅贯世,“二叔,是为了学恒的事。”

  闻言,梅贯世一顿,“学恒?”

  此时,梅学恒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本十分轻松的神情瞬间一沉,身子也突然绷紧。

  他本能看向一旁的父亲梅玉嗣,梅玉嗣却是直视着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家学恒怎么了?”梅贯世问:“瞧你们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到底……”

  这时,梅意嗣起身走向对面的梅贯世,然后将手上那张借条递给他。

  梅贯世接过借条,先是愣了一下,满脸疑惑,可在他眼睑一垂,看了那借条几眼之后,神情丕变。

  “这……”梅贯世惊疑不已,“这是……”

  “学恒在外头放印子钱,放款的对象还大多是船工跟码头工人……”梅意嗣神情严肃,“昨日咱的船工萧老古因还不出钱,在家里上吊寻短了。”

  “什么……”众人一听,惊愕地道。

  “萧大嫂原本要去告官,幸好拦下来了。”梅意嗣看着二房老爷梅贯世又道:“二叔,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梅家几代人累积下来的名声就毁了。”

  “这……”梅贯世万万没想到是二房的子孙捅楼子,一时没了主意。他看向满脸无措的梅学恒,“你、你真是糊涂!”

  “是呀!学恒,你真是太大胆了,居然连印子钱都敢放?”三老爷梅展世难以置信,“这事要是传出去,咱梅家还要不要在泉州做生意?”

  “我、我只是为了多赚一点钱,而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梅学恒虽然理亏却还是强辞夺理,企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又没逼他借钱,他借了钱却还不出来,难道是我的错吗?”

  “你、你这孽障,还狡辩?”梅贯世指着长孙的鼻子,又气愤又羞愧。

  “祖父,孙儿只是想有个自营的行当,不必等着大房伯祖父踉叔父按期分成,才会……”

  梅学恒话未说完,坐在一旁的梅玉嗣突然起身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

  气力之大,犹如一阵强风似的将梅学恒整个人都刮到了地上。

  “混帐东西!”梅玉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跌坐在地上的梅学恒,气极败坏,声线颤抖,“你还有理?”

  “父亲,我、我……”梅学恒像是料不到父亲会狠抽他一耳光,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梅玉嗣出脚狠狠的教训起犯事的儿子,毫不留情。

  见状,梅贯世急忙起身制止,“行了,玉嗣,你想打死他吗?他媳妇都快生了!”

  “父亲,他、他……”梅玉嗣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都是我教子无方!”现场乱成一团,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梅英世瞥了梅意嗣一眼,像是在暗示他说点什么。

  梅意嗣神情平静地看着祠堂上正上演的这出“子不教,父之过”的大戏,若有所思。

  “唉呀,玉嗣……”这时,反倒是三房老爷梅展世上前了,“行了行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吧。”

  “三叔……”梅玉嗣懊恼又惭愧,恨恨地瞪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梅学恒。

  “大哥,”梅展世望向梅英世,“你看这事怎么处置?”

  梅英世沉沉一叹,“这事,意嗣已经在处理了。”

  这时,刚被父亲拳打脚踢的梅学恒抬起脸来,一脸不甘,“这事,承嗣叔叔也有分。”

  此话一出,梅英世陡然一震。“你说什么?”

  梅玉嗣怒视着他,“你还想拖你承嗣叔叔下水?”

  “承嗣叔叔是真的有分。”梅学恒一口咬定,“把他唤来问便是了!”

  “你……”梅玉嗣高举起手,眼看着又要抽他一耳光。

  “玉嗣!”梅英世喝止了他,深抽了一口气,直视着梅学恒,“你说的是真的?”

  “伯祖父,到这节骨眼了,我敢说谎吗?”他指着祠堂上的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我敢对着列祖列宗起誓。”

  若没有的事,想他也不敢含血喷人,梅英世万万没想到平时循规蹈矩的梅承嗣竟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事。

  “大哥……”原本绷紧着神经的梅贯世松了一口气,“这事,你看怎么办?”

  本以为自家长孙闯了大祸,恐怕要教他二房从此抬不起头说话,没想老天保佑,给了他二房一纸名为梅承嗣的护身符。

  梅英世望向梅意嗣,似乎想徵询他的意见。

  梅意嗣沉吟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会详加调查。”他直视着梅学恒,“学恒,你立即将欠条都交出来。”

  “什……”梅学恒一怔,“叔叔想教侄儿血本无归?”

  “你这皮猴!”一旁的梅玉嗣怒斥,“你意嗣叔叔要你交出,你便交出!”

  “凭什么?我可是下了本钱!”梅学恒不服气地道。

  “学恒,”梅展世出言相劝,“你别说了,这可是家丑,难道你……”

  “什么家丑?我只是想赚钱而已!”梅学恒气呼呼的抗议,“安婶婶跟蕃坊的洋人过从甚密,那才是家丑!”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

  “学恒,你说的是真的?”梅展世半信半疑地道。

  “当然是……”梅学恒话未说完,梅玉嗣及时一喝——

  “住口!”他指着梅学恒的鼻子,斥道:“闭上你的嘴!”

  祠堂内闹哄哄的,只见梅英世铁青着脸,望向一派平静的梅意嗣,“意嗣,这事……”

  “智熙到蕃坊去无不可告人之事。”他说。

  “什……你知道?”梅英世惊讶地道。

  “意嗣,你知道你妻子去蕃坊?”梅展世藏不住眼底的见猎心喜。

  “智熙她走不出丧子之痛,只得去蕃坊的洋人收容所关怀帮助那些孤儿以抚慰其丧子之创伤。”梅意嗣环视着众人,“这事我知道,是我亲口同意她的。”

  闻言,大伙面面相觑。

  此时,只听见梅英世沉着声,“散了……”

  大伙没能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次子有分放印子钱,长媳妇出入蕃坊的洋人教堂……这教他如何端得住这张老脸?

  他恼得重重一拍桌案,“散了!”

  大伙儿眼看事情似乎闹大了,也不好再火上添油说什么,一个个鱼贯地步出了祠堂。

  一出门堂左转二房院子,梅贯世便对刚才被他父亲又踢又打的长孙梅学恒低声说:“幸好你把你承嗣叔叔拖进来,否则这次咱二房可有得受了。”

  梅玉嗣瞥了儿子一记,笑而未语。

  二房三房离开后,梅英世便着人去叫来梅家主母罗玉梅,并着人在前后门候着还未返家的安智熙跟梅承嗣。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