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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上轿 page 10 作者:淘淘

  去年科考,他原想着若是及第,便要让人上门提亲,偏科考那几日受了风寒,名落孙山,对他打击不可谓不大,哪有脸求亲?

  如果他能早点坚定自己的心意,不执着非要求得功名后再提亲,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话全落在他的胸腹,烫着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吐出。

  说再多又有何用?不过平添她的困扰,两人是再无缘分了,他只盼她能过得好,而不是为自己求得一份谅解,再说又有何可谅解?兴许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对她而言,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过客。

  心中的怅然非一言一语说得清楚,他干脆转开话题。“世伯父的恩情我没有一日或忘。”他诚恳道。

  “父亲没想过要你报恩情,义兄且放宽心,好好念书求取功名才是。”她去年便从父亲那儿听到他科考失利。

  “有你的鼓励,我定会努力的。”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因他的目光太过热切,齐书容转开视线,神情极为不自在,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他又何必如此……

  察觉她的尴尬,万锡铭急忙转了话题。“瑞成今年也七、八岁了吧?怕是把我忘了。”

  “他还记得你。”

  “是吗?”万锡铭显得很高兴。“他提过我?”以前瑞成常来找他,他还曾教他念书。

  两人说着过往的事,气氛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冷清。

  只是齐书容开始觉得有些想吐,胸口也闷闷的,初时她还不以为意,接着胃开始痉挛,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她的头也开始发昏……

  “你怎么了,脸色不对劲。”万锡铭伸手扶了她一下,对着后头几步外的婆子喊道:“快叫大夫……”

  胃部一阵扭转,齐书容别开头,吐了出来。

  “奶奶,你怎么了?”青桂抓住已经开始作呕的齐书容。

  “快请大夫。”婆子一把推开青桂。“让开,我看看……”

  齐书容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实在太丢脸了,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

  胃部又是一阵紧缩,她吐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甚至觉得无法呼吸,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周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远,她想她快昏过去了,可身体的疼痛却始终无法让她昏死过去。

  莫名地,她开始感到恐惧,她要死了吗?

  不能,她不要,她还有许多事想做,想和和美美地与相公过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愿嫁,可如今却没有丝毫不满,她喜欢与他一块儿下棋、练字、画画,念书给他听,为他做衣裳……

  他们会一起在园子里、在湖边赏花散步,品茗聊天,她喜欢晚上入睡时靠着他的胸口,感觉他的温暖与心跳,更喜欢他深邃的黑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带着一丝宠溺。

  身体的疼痛令她蜷曲起来。

  相公,相公……

  她喃喃地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宛若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还是不肯答应在我死后娶邢家女儿为妻吗?”

  “这话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看在夫妻的情分上……”

  “我们还有情分吗?”他嘲讽道。

  她的表情瞬间转冷。“你真不肯答应我?”

  “我已经说过绝不可能答应。”

  “你会后悔的。”她冷笑。“本来看在夫妻一场,我想给你一些忠告,可你却如此决绝,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你走吧,我还想在庙里待上一夜。”

  他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

  “你会后悔的,不管你娶谁,她都不会活下来的。”

  最近曹平羡常想起最后与邢氏说的话语,尤其是最后的诅咒。

  与齐书容的日子过得越是平顺,不知为何就越感到不安,从小到大每当他觉得事情开始顺利的时候,灾厄便接着降临。

  抛开不吉利的想法,曹平羡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嗯,这茶不错,倒是能买些回去,妻子应该会很高兴。

  “看来你这婚倒是结对了。”吴颖之审视地看着他嘴角的淡淡笑意。

  曹平羡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吴颖之与他是同窗好友,而且同年及第,他现在京城府尹练大人手下担任推官一职,前途无可限量。

  “你最近心情都挺好的。”

  “我哪天心情不好?”曹平羡反驳。

  吴颖之笑道:“成亲前可没见你一天到晩露牙给人欣赏。”

  “倒不知你如此注意我。”

  “呸,臭美啊你。”吴颖之吐他一句。“希望这次你真挑到个好的,别又把煞星迎回家里。”

  与邢氏成婚之初,曹平羡也曾有过好日子,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意气风发,谁想半年后却风云变色,家宅不宁。

  “过往的事不提了。”曹平羡淡淡说道。

  “算我说错话,自罚一杯。”吴颖之笑着喝口茶。

  两人闲聊了会儿官场事后,曹平羡才又将话题转到别处。

  “托你的事怎么样?可有异常?”自上次俪娘的兄长邢务直来找他后,他就一直让人注意邢家的动静。

  吴颖之摇首。“没有什么特别的。”

  曹平羡点了点头,没有自然是最好。“再过一段时间看看。”

  “我说你会不会太疑神疑鬼。”吴颖之说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不敢真做什么。”

  “我晓得,只是……”他又喝口茶后才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吴颖之正欲再说,无意间瞥见大街一头急急跑来的身影。

  “下头可是你家小厮?”他去过曹府几次,有点印象。

  曹平羡往下一瞧,果然是自家府里的小厮。“阿兴!”

  小厮眼儿一抬,顿时松了大气,总算找到人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茶楼上,一进包厢便道:“太太请您快些回府。”

  “出什么事了?”曹平羡立即起身,若非急事,母亲不会让人来找他。

  小厮附耳说了几句,曹平羡脸色大变,吴颖之立刻道:“怎么了?”

  “家里出了些事,我改日再找你。”曹平羡也没客套,转头就走。

  第8章(2)

  林氏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坐立难安了。

  媳妇的样子不对劲,一开始听到下人说吐了,直觉便想到有身孕了,可不对啊,成亲才半个月,还没听过有人半个月就孕吐,一般是两、三个月后才明显。

  待她赶到,见媳妇吐得直不起身,林氏心中顿时生起不祥的预感。

  黄大夫一到,甚至不需把脉,单看齐书容又是吐又是痉挛,脸色白中发青,便道:“快让人拿了绿豆水或是吐剂过来。”

  林氏脑袋轰地一声,身子晃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让下人快去准备,先前赖嬷嬷见情况不对,早让人备下了,这会儿端了一大碗出来。

  “怎么了,这是……”林又芳一时还没弄清楚状况。

  “是中毒。”大夫让人压着齐书容给她灌汤水。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青桂,差点没昏过去。

  “没……没诊错?”林又芳吓得口齿都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齐书容让人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随即又如数吐出,胃如同在泥地里翻腾的泥锹,搅得她痛苦不堪。地狱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去,即将死去时,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逐渐远去,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环绕。

  “书容,别怕,会没事的。”

  “拿出你的蛮劲让我看看。”

  耳朵痒痒的,有人在朝她哈气,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她觉得既安心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身子疼得蜷曲,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

  安慰的声音让她哭得更凶,她睁开眼睛望向熟悉的脸孔,他焦急的神情令她纠结的胃稍稍舒缓。

  “你会好起来的。”他哑声道。

  肚子上多了一双大手,暖暖地给她煨着,缓缓揉着,她叹了口气,软软地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喉咙让胃液灼得发疼发苦。

  嘴上碰了个硬物,她厌恶地转开头,将脸埋到一边。

  “喝点水。”

  不喝,她咬紧牙关,喝了就吐,不喝。

  “书容,你喝点,喝完了就好了。”

  “骗……人……”

  “我没骗你。”他抚着她发颤的身子,尽可能让她舒服一些。“为我再喝一点,还有瑞成……”

  想到家人让她泪水直流。“你真坏。”

  他抱紧她,心里比她还疼还焦急。“我坏透了,你得好起来再咬我,是不是?”他亲吻她的耳朵。

  他竟然在这时对她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语,愤怒给了她力量,她想大声责骂他,却连多余的力气也没有。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在她唇上亲了下。“你再不喝,我用嘴喂你。”

  屋内的丫鬟、婆子全尴尬地转开脸,齐书容羞恼地哼叫一声,张嘴喝了一口,听得他低哑道:

  “喝慢点,慢点……”

  齐书容想到自己生病时,母亲也曾这般哄着她,心里的恼意退了几分,忽然领悟到丈夫是真的在乎她,身体的不适似乎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折腾了一日,到了半夜,齐书容总算好些,身子却是虚软软地没气力,一睁眼就见他躺在身边,双眸轻闭,呼吸深沉。

  空气中散发几许淡淡的花香,冲淡她呕吐了一日的气味,她的胃仍然紧缩着,却不再有想吐的欲望,谢天谢地。

  轻轻一动,他宛如假寐的狮子,警醒地睁开双眼,见她已然醒来,黑眸盛着惊喜。

  “醒了?”他轻抚她苍白的面孔。

  “嗯。”一出声,嗓子干哑发疼,把她吓了一跳,怎么像个老妇的声音?

  “喝点盐水。”他坐起身子,将虚弱的她抱在怀中,胸膛抵着她的背,而后从床头旁拿起事先备好的盐水喂她。她摇首,折腾了一天,现在连喝水都怕。

  “不会吐了。”他哄着她。“你得喝点,否则要脱水。”

  虽然晓得他说的是事实,齐书容还是觉得痛苦,可为了好起来,也只能忍耐。

  待她喝了几口后,他才开口问道。

  “还好吗?”他轻柔地擦拭她额上的汗。

  “嗯。”她靠着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令她感到安心。“做你的妻子可真不容易。”

  他身体一僵。“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把人给关起来严加看管。”

  “关谁?”她一脸茫然。

  “周姨娘。”

  她惊讶地望着他。“周姨娘?她怎么会……”

  “她都招了,是她在你吃的东西里下了毒。”

  “她为什么要害我?”若说她有苛待周姨娘便罢,问题是她们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曹平羡甚至省了她的问安,周姨娘整日关在她的院子里,偶尔才出来游晃。

  他涩声道:“说是给俪娘报仇。”

  齐书容幡然醒悟。“她也听到谣言了?”

  他点头。

  “可谁说给她听的?”她还是觉得困惑,难道是周姨娘身边的小丫头?

  “问了她也茫然不清,反覆说着听来的。”

  “她哪儿来的毒药?”齐书容又想到一处疑团,周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毒药?

  “说是以前藏的。”

  “以前……”

  “俪娘留在府里的婆子给她的,孩子流掉后,她曾想过吞药自尽。”他又是一脸的不自在。

  “你打算怎么做?”她轻声问。

  “我明天就把她送到庄子去。”周姨娘一直浑浑噩噩的,神智混乱,许多事都说得颠颠倒倒。

  先前他已通知她父兄来接她,可一来一往的需要时间,算算路程,也差不多要到了。

  见她没吭声,他继续说道:“依谋害之罪,杀了她也不足惜,可祖母说她是可怜人,自没了孩子后,就没好过,又总一个人关在屋里,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没要她死。”她痛恨周姨娘下毒,可虽然厌恶,却没想过要她偿命,她从没打杀过下人,也不想开这样的例。

  “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曹平羡叹气。

  “她与邢姐姐感情很好?”

  “嗯。”

  “为什么失了孩子后,邢姐姐不把她接到山东?”她疑惑道。

  他忽然勾起嘴角,黑眸闪着亮光。“你觉得呢?”

  “你考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学生。”她将脸颊轻亮在他颈下。“你有好多事没告诉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抚摸她的头发。“我没有要瞒你什么,若我知道周姨娘有歹心,绝不可能将她留在府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姨娘下毒的事,大家都意外,怪不得他。

  “你想知道什么?”他不解。

  想到今天自己所受的折磨,她豁出去地问了:“你对邢姐姐什么感觉?”

  她原是不想提这些的,人都走了,问这些做什么,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可不想让人白白害了,却还弄不清缘由。

  她的问题让他蹙眉。“你为什么……”

  “不是说了我什么都可以问。”她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用吃陈年旧醋。”他微笑。

  “我才不是吃醋。”她辩驳。“你休想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我哪敢。”他装出一副惧内的模样。

  她轻声笑了起来。“不正经。”

  他在她微笑的眼睛上亲了下后才道:“我对俪娘已没什么感觉,所有的对错是非在她走的时候,都已经结束了。”

  “什么对错是非?”她追问。

  他缄默地看着她。

  她低声问道:“周姨娘的孩子?”

  他点了个头。“还有常忆的性命。”

  齐书容靠着他叹了口气,想起邢氏那纤细如幼童的手臂,即使已病得如此虚弱,她一双眼睛仍然炯亮,如鹰一般,看着人时,如同古井,深不可测。

  有人将死之际,知道世上什么也抓不住留不住,容貌上呈现的是一种幡然了悟的智慧与透澈。

  但另一些却依旧拼了命的想攀取,即使在生命即将凋落之际,始终不愿放手,妄求再抓住什么,即使纤细的手腕上已戴不住玉镯,却仍紧紧扣在手臂上。

  “若我没答应带她去山东,或许周姨娘的孩子能留得住。”

  俪娘本已经放弃生儿育女的希望,但山东之行却让她再次生出冀望,因此……

  齐书容第一次听见他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感情与懊悔。

  她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他若知道会如此,又岂会让憾事发生。

  曹平羡不发一语,只是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幸好你没事。”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情感与喑哑,双臂紧紧地箍了她一下。

  这辈子他还没这么害怕过,如果失去她……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曹平羡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他抱得她身子都疼了,齐书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抬手轻抚他的臂膀,仰头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我的命好着呢,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怎会有事。”

  “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

  “傻瓜。”她打断他自责的话语。“还当自己是神仙呢,什么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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