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祁军尘没吭声,嘲讽地挑动双眉,一口气喝干了手上的饮料。灯光顿时暗下,大伙先后回到被遗忘多时的女伴身边。
林紫瞳知道舞会就要开始了,但他没走开,依然看着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仍令她紧张得有些无所适从。
“走吧!该我们开舞了。”何罗纪亲密地揽着她的纤腰,滑入舞池,翩然起舞。
飞官不会跳舞,就对不起那张飞行执照;跳得不好,就愧对那身蓝色军服。何罗纪更是标准的舞林高手,在他熟练的技巧带领下,林紫瞳渐渐忘却那对紧盯着她的眼神,专心地投入其中。优美的曲线在性感的纱裙下若隐若现,格外引人暇思,也更添神秘美感。
一曲终了,博得满堂喝采。两人退至场边,不期然地与祁军尘撞个正着——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祁军尘谦恭有礼地邀请。
“对……”林紫瞳几乎连一个字都还没完整说出,纤纤玉手就被那“过河拆桥”的兄长送进对方伸出的大掌中。
“刚好!我还有事,紫瞳交给你了。”何罗纪速速交代完。便急急脱身,赶着去“收帐”。
她毫无“上诉”的机会,就二度身陷舞池。音乐是华而滋也就算了,探戈也还能应付,却偏不凑巧刚好是个缓八拍的慢舞。七早八早就放这种浪漫的舞曲做什么?害人嘛!害她连连踏错脚步,倒楣的自然是舞伴的脚!接着曲风一转,这种快节奏的迪斯可,要如何配合?她不知道!
“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林紫瞳不自在地提议。
祁军尘轻轻抵住她的太阳穴,对着她的耳畔低语:“你在害怕?”他满怀念初见面时,她一副想铲除“罪恶”理直气壮的娇态,但更喜欢现在她小鸟依人的羞怯。
“只是不习惯,我不想在这摔倒。”话才说完,高跟鞋又再度踩在他已不光亮的黑皮鞋上。
他显然不介意拥有一双新的灰皮鞋,改以双手温柔地环抱着她,是怕她摔吧!直到舞曲结束。
祁军尘又端了怀饮料给她,见她迟疑地望着自己,才笑着说:“果汁。”
“谢谢!”林紫瞳放心地接过去。“我该走了。”
“不吃点东西?”他想留住她。
嗯!比小哥有良心多了。可是看看周遭都想为半个月薪水捞回本的“输家”,她摇头。
“我不想再跳舞了。”
“放心!”祁军尘肯定地担保,他也不想别人来邀她跳。
“你说的!觉得丢脸就通知一声。”林紫瞳当真端起盘子吃了起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防护罩使她变成隐形人,在她品尝完美食,并装满一盘子的甜点时,居然没有半个人来嘘寒问暖。“谢谢你的帮忙,我先走了,拜拜!”
这会儿不知是谁比较像过河拆桥的人!祁军尘赶紧放下手上的怀子——更像是用扔的,追上如偷儿般开溜的林紫瞳。
“罗纪还没回来!”
“我可以不等他。”
她小心地端着食物避开人群,就怕前功尽弃会遭雷劈;他也不说话地帮忙开路。
来到门口,林紫瞳才告诉他:“回避会陪我回去,你继续玩。”
祁军尘不表意见地陪在一旁,并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她笑着接受;两人一块离开俱乐部,静静地走在大马路旁的人行道上。
“你说过不会来的。”祁军尘憋不住话,还是问了,他只想知道原因。
等了一会,不知是考虑,还是吞下食物,才听到回答的声音——
“没办法,我也不想来的,谁叫你们要打赌。不过,我只答应开舞!”林紫瞳略感歉疚地转过脸。“对不起!害你输了。”
“为什么帮他?”这是最重要的!他甚至想直接问: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能说吗?到时候被五马分尸的人——不晓得是谁?就算不是自己,她也不会幸运到哪去吧!林紫瞳放弃了食不知味的盘中餐,放在地上给回避吃——它最爱甜食了,况且本来就有一半是替它拿的。
她的沉默不语,犹如一股无形的压力,让祁军尘有些许不安,再次轻问:“为什么帮他?”
看着回避满足地舔着盘底,深怕遗漏了一丁点的残渣,一副希望能吞下空盘子的模样。她才缓缓站起来,两人相对而立,他仍是专心地看着她,保持着一点距离,她没那么紧张了,或许开始适应了吧!
“你最好去问恐龙,看他怎么说。”
“为什么?”他要现在知道答案。
“决定权在他。而且——我怕有人会疯掉!”林紫瞳自顾自地先走了。赌徒最怕的莫过于诈赌吧!开玩笑,半个月的薪水能随便玩吗?毕竟是亲手足,血还是浓于水的,她得为“何”家后代着想。
祁军尘快崩溃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不想往不希望的那方面推测但又无从解释。问恐龙?不!想回头问清楚,但目光却离不开那愈走愈远的美丽倩影——摒弃所有杂念,一鼓作气追上。
“小心点!”林紫瞳指着因他快速追来,而抬头戒备的狗儿。“跑步接近我很危险!尤其是没有太阳的时候。”不过,回避为什么没对他凶呢?她有些纳闷。
他说:“我们去吃饭。”
“这——算是邀请吗?”她睁着灵活的明眸,看他谨慎地很慢、很慢地点头,不禁仰望星空,泛着甜甜的笑。“对不起!我得拒绝你。”
“为什么?”他真觉得自己蠢得可以,怎么老是说这三个字!
“我不跟别人吃饭,也不单独赴约。”杵在这儿都有违常理,只是她没一一说明。
“不能破例?”
又要破例?林紫瞳怀疑地看着他,问:“你也跟人家打赌吗?”
他老实地否认。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损失,我又何必破例?”如果他跟人家打赌,看在他是被害者的情分上,她或许会答应;既然没有,就最好不过了。
祁军尘可呕死了!说话也要翻黄历看时辰吗?怎么连连碰壁!懊悔之际,她已停在一棵大松树下,面向马路左右观望。师部还没到,她在看什么?随即耳闻——
“你的外套借我,好不好?”她拉着那件不属于自己的深蓝色外套。
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对面的岗哨,他心里大致有了谱。她必然是舍正门取侧道进营区,为了避免更多大脑无法控制的好奇眼神注目。他打心里赞成这项明智之举,但——
“还我一顿饭。”他摆明了敲诈。
不错嘛!还有点脑子,懂得落井下石,具备“汉奸”的天赋!她想。
“时间我选。”她不热中地勉强就允,并动手梳理秀发结辫。“手帕一块外借吧!”
他无条件支援。
扣上那排扣子,整个人有些不伦不类的,但好过之前花哨的一身,她才不要招摇地一路走回寝室。
“谢啦!拜拜!”她愉快地道别。
“记得你答应的事。”祁军尘在她身后提醒,目送她从容而优雅地横过马路。
在岗哨前被阻挡——
“站住!口令。”
林紫瞳没好气地望着一对超级二兵,转向他们的头儿喊:“徐班长。”
“有!”徐振良大步冲出来。不确定地瞄了瞄,再打量回避,随即大喊:“连长好!”
哨兵也跟着收起枪枝立正,致敬,说:“连长好!”
好完了还楞在原地!她便问道:“徐班长,看清楚了吗?”
“报告连长,看清楚了!”他没察觉不对劲。
“不用确认?”
“报告连长,不用确认。”
“那,连长可以走了吗?”
“报告连长,可以。”
说“可以”却不走开,自己等到答案也没用。她该飞天?还是遁地?或是另开一扇门?林紫瞳静静地站着,等他发现状况。可惜——
“报告班长——”二兵的眼力强过徐振良的反射神经,快一步提醒:“连长过不去。”
徐振良立即大步闪退到最旁边。
“徐班长,下次和连长讲话请抬头挺胸,目光不得低于肩膀以下,要目、不、斜、视。”她认真要求。
“是!连长。”他仍维持目不斜视地看别处。
林紫瞳也奈何不了。步入营区却不由自主地回头,见祁军尘还在树下,她有丝甜蜜地和他相视而笑。
第三章
“报告连长,会客室有人外找。”
林紫瞳望着万里无云的睛空,放下手上的《武器大观》,颇富玩味地盯着门口的“传令兵”。会客室离这儿有段距离,走起来不累人却也要喘口气,方便的机器不用,专程派个人来通知。而且还不是随处可见的小兵,是小兵的班长——全连,不,全师团最老实的班长。绝不正眼注视和他讲话的适婚女性同胞,包括她自已,纵然要求过也不见改善。她含蓄地问:“怎么亲自跑一趟?”
“报告连长,电话故障了!”
他只说出重点,少了但书,林紫瞳已开始“编印出书”了。八成,没错!绝对是那三个死党老朋友来带她远离“男人国”,享受一下被乱七八糟的社会污染的快感,顺便再回馈一些不明不白的混乱给它。
到于他——只是被那群好色兼赖皮的班兵的“拱猪”。
如果她是糖,那会客室的娇客就是蜜了!而他则是酣睡中的狮子,任“苍蝇”狂乱飞舞——在他醒来前。
“一块走吧!”她搁下杂志起身。
“是!连长。”他赶忙空出整个走道。
他是依林紫瞳的身位预留空间?还是她有传染性疾病?距离也拉得太安全了吧!林紫瞳懒得再“纠正”了,带头离寝室,彷佛听到一声得救的叹息。
“天啊!”她只有这两个字好说。
惊叹号尚未解除,就见到一堆“水昆兄”在会客室前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等待被招魂,啧!
“徐班长,请搞定那群无主冤魂。”她请睡狮出马。
“是!连长。”他乐意之至地快步前去。爸爸要孝顺祖父,却可以管教儿子;他和班兵正是这种关系——可松可松。高喊:“班兵注意——面向班长集合。”
命令一下!身着草绿色制服的阿兵哥迅速依令排好。连会客室的三个女孩也闻声而出,好奇地站在阳光毒害不到的门口“阅兵”。只见他板着一张脸,问那群比平时更抬头挺胸的弟兄们,说道:“天上有没有太阳?”
这种发话还用问吗?太阳大大地高挂在空中,不望天看地也能感受到它热情的照耀啊!她们不约而同地报以“你很白”的评估眼神,看着他们正经回答:“报告班长,有!”
“地上有没有绿草?”
“报告班长,有!”
他似乎很满意班兵的答案,停了半秒种松弛脸上的肌肉,和蔼可亲只差没笑容地客气问道:“用你们的脑子仔细想,告诉班长——太阳和绿草之间有什么?”
啊哈!状况来啦!这种联想题不是用来脑力激荡,而是拿来磨练心志的热身题。阿兵哥已拼命地在胸前画十字护身,也愿观世音菩萨与他人同在。女孩们倒不明就里地认真思考。
“大声点!”徐振良恢复了原有的严肃。“班长耳背没听到声音。”
她们听了都失声轻笑。本来就没人回答,他想听到什么天籁之音?
林紫瞳警告性地在从姑娘头上进行手指连续跳跃,各敲了一记,敬请她们保持肃静。这是带兵的一贯作法——循序渐进,只为了朝“准备倒大楣”的高远目标逾进。每个班长都以挑战班兵的新鲜感为己任,用心良苦猛想新招伺候,可惜没人体恤。
班兵就显得内行多了。既然会死,何必要九弯十八拐地饱受折磨!
“报告班长,没有。”他们直接领牌等死了。
“再说一次!太阳和绿草之间有什么?他还挺有良心地配合肢体动作,比了上、指着下,帮助他们想答案。
不过——
“报告班长,没有。”
“没有?”他大声质疑。“天地有正气!你们却大言不惭地说没有。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国立编译馆吗?简单的两个字就想推翻五千年悠久文化,你们对得起谁?自己吗?”
班兵哪敢再开口。班长的“教诲”算是有深度的高级篇!不会说得你后悔出生,有辱门风;不会讲得你羞愧至极,想以死来保住祖先的清誉。这点万幸的认知,也是促使他们苟延残喘在步兵师的最大动力。
他接着再次问道:“告诉班长,太阳和绿草之间有什么?”
“报告班长,有正气。”
“很好!班长现在赋予你们一个神圣的任务——去把正气找出来,别让不起眼的杂草遮住它。稍息后开始动作,稍息!”条条大路通罗马。方法求新求变,处罚一成不变。他们全都十分认命地接受所托——除草去啦!
“你们说话都得绕这——么大个圈啊!”蓝庭有些于心不忍。太阳好晒人的!“会不会太狠了?”
“妇人之仁!太阳又晒不死人。”温雨凰不在意地拨弄一头短发微诮。
“人家为了看你才受罚,好歹说点人话来听听吧!”沈萱不苟同地帮腔,她也是短发族。
“什么看我?明明是看你们!帽子乱戴会压死人的。”
“和我无关,都怪蓝庭没事长得那么漂亮!”
“才不是呢!别把罪过推给我……”
长得漂亮是罪过,长很抱歉是积阴德喽!那整型大夫不是成天在做缺德事?一张人皮也值得浪费口水推辞。林紫瞳清清嗓子,自我“牺牲”说道:“小姐们!你们都长得见不得人。他们是来看我的!行吗?”
“死丫头!”温雨凰痛赏一拳。“太瞧不起人了吧!”
“什么见不得人?太侮辱我的美貌了。”沈萱也跟着抗议。
“花钱请我拍广告——本姑娘还不屑呢!”
“被你贬到北大西洋去了,嫁给海龙王吗……”
林紫瞳真打从心里佩服这些——怕比人家美,又要比人家美的女人。什么活都有得申诉,掰得连形象都不顾。
“够了啦!没看到这里还有观众啊!”林紫瞳板着娇颜,指着一旁不语目光始终不敢直视她的老实班长。“怕嫁不出去的话,就嫁给他啊!保证比海龙王强。原形毕露的你们也省得再装……”
话还没到尽头,沈萱就直率地戳了她的脑袋。“跟你有仇啊?专挑我的语病!”
“小心我开验伤单告你虐待。”林紫瞳白了她一眼。转而对急欲离现场的唯一男性说道:“徐班长,你先去忙吧!”
“是,连长。”
看他如获大赦地迅速远离。蓝庭不禁有些好奇:“他——很怕你?”
林紫瞳无比纯真的脸孔,却闪耀绝对邪恶的光芒,教人无从判别。
“我——很恐怖?”她发挥一贯的反问伎俩。
三张各具特色的娇颜缓缓摇头否定。四人之中,最美丽的是她、最有气质的是她、最有人缘的也是她,囊括所有的“最”于一身。理论上是人人想追求她,不过或许是曲高和寡吧!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实际上,她的感情世界就像纯洁卫生纸一样——不含萤光剂!要命的是那张守口如瓶的嘴,净会说些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让她们也无从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