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她用手拭掉不断流下的眼泪。
陈烈从皮箱里拿出一捆绳子,他走到窗外,熟练的放下它。
“何小姐,委屈你用这个方法了。”
然后他们三人,穆子青率先,陈烈殿后,安全的着陆。
电脑室的负责人员已上班,因此监控人员没有花时间修护。他们重现开机,轮入备用的磁片。
“人呢?”会议室里已空无一人。
警局外的摄影机照到了两男一女。
“是何家惟。”监控人员大叫。
然后电脑又当机了。
“快!”当机立断的警员按下警报器。“何家惟逃了,”他打开扩音器呼喊着。“人已逃出警局,全力缉捕。重复,全力缉捕。”
听见警报器响起,穆子青拉起家惟的手与陈烈开始奔跑。
警局内奔出一大票警员,包抄着他们。
有人放抢了,近得仿佛就在穆子青身边。
小方他们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四面八方向警局开火,掩护穆子青等人。
家惟的手被穆子青紧紧握着,四周一片枪林弹雨。
她忍不住回头往后看,正好瞥见第一次在侦讯室里曾对她冷嘲热讽的那位讨厌警察拿抢瞄准了穆子青。
“不——”她的呼喊引得穆子青回身。
家惟扑向他。
“砰!”
子弹射穿家惟的右肩,坎进穆子青的右肩锁骨里。
家惟轻呼一声,双脚软了下来,穆子青即时的接住。
一辆防弹的旅行车冲出重围驶向穆子青,穆子青抱着家惟上车,陈烈断后,然后他们驶出战区,奔进市区。
小方与其他人陆续撤离,只留下千疮百孔的警局。
第十章
鲜血不断的由家惟身上涌出,穆子青脱下身上的衣服,为她止血。
“笨蛋,你这蠢女人。”他又急又气,“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痛。”家惟苦笑着,她瞧见赤膊的穆子青锁骨地方有个丑陋的黑洞。“子弹还在你身体里面?”
“我没关系,你忍着点。”他将家惟抱在身上,搂紧了她。
车子回到密室,吴桐已在门口迎接。
“医生回来了没有?”穆子青着急的问。
“回来了,看见何小姐跟你受伤,他就先撤离了。”
穆子青把家惟放在临时的手术台上。
“快点,先处理家惟。”他吩咐着。
“子弹还在大少的身体里。”家惟也嚷着。
“闭嘴!”穆子青大声的吼,然后看向医生,“现在。”
医生不敢有异议。“何小姐,先帮你做处理。因为设备不是很齐全,委屈你了,现在帮你上麻药。”
医生脸上不再有鄙视,只有慎重。
家惟闭上眼,“麻烦你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轻声加了一句只有医生听得到的话。“谢谢你没有给我脸色看。”
听见家惟的调侃,医生看似镇静,其实愧疚之情已溢满了他的脸。
家惟再次醒来,密室里只剩寥寥数人,其他人已先回山洞。
他们在看电视,媒体正大幅报道不明歹徒公然劫走警方“秘密证人”一事。
家惟的照片被放大刊登于大媒体上,并把她的档案列在上面,内容全说她的好话,并对于歹徒止无法纪的向公权利挑衅,提供了五百万的破案奖金。
穆子青看见家惟醒来,走到她身边。
她苍白的面容让他心痛,“伤口痛不痛?”
家惟摇摇头,见穆子青肩上绕着一堆纱布,也问:“你呢?”
“小伤。”穆子青无所谓的笑了笑,“是医生小题大做。”
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医生走了过来。
他检查了家惟的伤口,“还好,没有感染。”再看家惟盯着荧幕,他笑着说:“唉!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是被害者,整篇报道都说你怎么优秀,而我们是怎么的丧尽天良。”
家惟不由的笑了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令她皱起眉。
“儿子还好吧?”她问道。
“瘦了一圈,不哭也不笑。”
“我想回山洞了。”
“可以吗?最好先躺个两、三天吧!”
“我想儿子。”她看向医生,“拜托,我挺得住。”
“再观察几个钟头吧。”医生回答。
“警方又去淡水的小洋房找线索了。”小方突然插进话来。
“随他们去吧。”穆子青悠闲的回着,“把他们的行动录起来,弄坏了什么东西好找他们赔偿。”
下午,因家惟体力还不错,他们决定全部撤离。
穆子青抱家惟上了一辆小型的货柜车,里面有个小客厅,但临时又多放了一张床。小方将录小洋房的带子抽了出来,顺手带上车。他们驶离了台北。
货柜车里有台电视机,他们仍随时留意警方的行动。
警政单位对于记者的追问完全以无可奉告打发,他们已寻找到截走穆子青与何家惟的座车,但车已遭焚毁,找不到线索,而车牌是伪造的,也无从查起。
案情陷入了胶着,警方只能呼吁警民密切合作,共同侦破此一庞大的犯罪集团。
然后影像一转,换了个画面,播报员继续转播相关新闻:“因何家惟遭受穆子青绑架,其住在新竹的父母无法承受打击,母亲已卧病在床,其父亲借本台诚恳要求歹徒,不要伤害他们的女儿。以上是本台记者的实地采访。”
然后画面出现了家惟的父亲及卧病在床的母亲。
家惟整个人由床上坐了起来。
她父亲老泪纵横的说着恳求的话。
四年来,她偶尔会与家人联络报平安,但不曾回去过。看着电视里白发苍苍的父亲,以及躺在床上,神情憔悴的母亲,她忍不住开始哭泣。
多卑鄙啊!她被拘留了这么多天,警方不曾告知过她父母,却在这节骨眼利用她父母想引出她来。
“我想回去看看。”她可怜兮兮的看着穆子青。
“家惟,这是陷阱。”
“妈妈好像病得不轻呢,拜托!”
穆子青从不知道家惟无助、柔弱的一面竟让他如此难以招架。
她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融化了他的铁石心肠,驱走了他坚毅不拔的理智。
“我仍要看一看他们,让他们知道我是安好的。”
他仍在挣扎。
“不会花很久时间的,那附近有个果园,可以当掩护,子青——”
穆子青制止家惟再说话,他拿起对讲机,通知吴桐将车开向新竹。
何家的宅邸是一间老式的平房。
眼观四方,周围有许多警察在附近闲逛。
长相最不显眼的小方提着一篮水果,按了何家的门铃。
应门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
“那是我弟弟,何家平。”小方装在耳际的收讯器传出了家惟的低语,“刚退伍。”
“何家平,好久不见了。”小方热情的拍拍年轻人,好像两人是熟得不得了的朋友。
何家平一脸狐疑,小方顺手推他进屋,“怎么?老朋友相见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听说你们家出了事,特地来探望伯母。”
何家平莫名其妙的看着已进门的陌生人。
小方一进入客厅即俐落的四处观看,确定没有其他外人后,才向何家平走了过来。
“伯母还好吧?”他礼貌的问着,推开手中一张纸条,上头有着家惟的笔迹——此人叫小方,代替我来看爸妈。
何家平震惊的看着,心里一阵激动,姐姐有消息了!他回身就想进房里告诉父母。
小方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臂,何家平竟然无法移动。
“有监听,小心说话。”小方无声地对他说。
何家平这才想起姐姐有案在身,他定定自己起伏的情绪,也陪着小方演着无人看却有人听的短剧。
“方大哥,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跑来,进来见我爸妈吧。”
小方跟了进去。
表面上他们天南地北的聊着,小方的手却不停的写着他来此的目的,并将耳内的收讯器递给家惟的父母,让女儿亲自向父母报平安。
家惟的父母听见了女儿的声音,虽然不能对话,但已心满意足。
而家惟在另一端却哭成了小人儿。穆子青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无言的搂着她。
未了,何家平送小方出来。
“到门口就可以了。”小方阻止了何家平跟出。
“没关系,我送你一程。”何家平固执的走出来。
与小方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低声的要求:“我想看看姐姐。”
“不行。”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姐姐是不是被你们威胁了才讲出这些话。”
“我们若要绑架她,又何必在乎你父母的死活?”小方淡然的应着。
“我不知道,谁知道你们有何目的?”
小方自嘲的笑了起来,“你中毒太深了!你姐姐就比你优秀。是非不是听别人的一面之词,而是自己看,自己观察而来的。”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没看到姐姐,我不放心。”
“老实告诉你吧,警方封锁了一部分消息。你姐姐不是我们绑走的,是我们救她出来时,她为了帮穆子青挡子弹,所以受了伤。这点我没告诉你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姐姐受伤了?”何家平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小子,别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姐姐从不会像你这般没定性。”
“我要见姐姐。”他固执的重复。
“唉!这脾气倒是同一个样。”小方看看果园四周没有可疑人后,他朝车子隐藏的方向做了几个手势。
“什么事?”从望远镜看见小方的手势,医生问着。
小方比比身旁的何家平。
“不行!”穆子青断然拒绝。
然后耳际的收讯机传来家惟与穆大少争执的声音,小方知道现在的大少怎么吵也赢不过家惟。
“等一下吧。”他晃到电线杆旁蹲了下来。
果然没多久,穆子青抱着何家惟出现在路的尽头。
小方像何家平指向大少来的方向。何家平跑了过去,从大少手中接过家惟,姐弟俩抱在一起。
还来不及说话,一记枪声响起,射入穆子青左肩差点就命中心脏。
小方迅速的拔抢朝持抢者一阵扫射,一面奔到穆子青的身旁。
“快,回车里。”小方喊着。
埋伏的人目标似乎只针对穆子青,而且不论死活,一阵枪声再度响起。
穆子青身上又中了一抢,子弹的撞击力让他弹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救大少,小方,救大少。”家惟挣扎的脱开何家平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跑向穆子青身边,形成了屏障。
货柜车急速的开了过来,小方抬起穆子青往车子跑去。
又一阵枪声响起,子弹扫过小方的手臂,也射中了家惟,她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小方想等她。
“不要管我,先跑,救大少。”她推小方往前跑。
枪声又响了,这一次子弹扫过家惟的头,家惟倒下去,没再醒来,脸上留下一大滩血迹。
货车把小方与穆子青接上后,急驶而去。
瞬间,四周静了下来。
何家平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见姐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他狂奔到何家惟的身边,歇斯底里的喊着:“救我姐姐,救我姐姐!”
时间匆匆的过了一个月,新闻的热度渐趋于平淡。
何家惟仍旧昏迷不醒。她安静的躺在医院,从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说子弹扫过脑部,造成严重伤害,开刀的成功率微乎其微,若脑中的血块无法自行化去,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怎么会变得这样子呢?家惟的父母看见爱女这模样,每天伤心的在病床边呼喊着爱女的名字。
家惟其他的外伤已大致都好了,而医院的外科医生对于之前家惟右肩上的抢伤处理方式,感到不可思议,伤口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缝合的技术堪称一流。
何家平每天下班后就会呆坐在医院里,他不断的责备自己,要不是自己坚持,姐姐也不会变得如此。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何家惟依然有如睡美人般静静的睡着。
穆子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医生在货车里先为他止血,回山洞后,备用的血不够,还动员了全山洞里同血型的人为他输血。
他昏迷了一个礼拜才醒来。
“家惟呢?”这是他醒来时的第一句话。
小方告诉他实情,但省略了他脑部中弹一事。
穆子青闭上眼掩饰他心中的感觉。
山洞内笼罩着一片低气压。
两个月后,穆子青已完全康复,虽然消瘦,但精神状况和以往一般。
他已知道家惟昏迷的事,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后续的动作,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令人猜不透的穆大少。
他在等,等警方不再监视医院,等大家全放弃了何家惟会醒来时,再……
医院的外科新进了一位医生。
看过他执刀的医生、护士,对这位医生的技术只有佩服的份,大家都视他为奇才。
而凡是“奇才”总会有些怪僻。这位医生不怎么爱说话,然一开口则常令人下不了台。
他无意中得罪了许多人,浑然不知。
“我们得想办法整整他。”医院里只视为老鸟、见不得新红人的医生们计划着。
“他现在是红牌,怎么整?”有人嘀咕道。
“哼!把何家惟给他呀!反正她是醒不来了,警方也放弃了,不如让他执刀,医死了,带他引咎辞职。”
“好办法!明天在外科会议上,我们就联合起来整他。”
“好,就这么办。”
一阵窃笑声响了起来。
“要我为何家惟执刀?”
“是啊,何家惟脑部的血块非得借助你的技术不可。”那些肚量狭小的医生假意的奉承着。
“是吗?恐怕是你们故意陷害吧。”新进的医生直言不讳道。
参与此事的医生们一阵脸红,“你若不行可以拒绝啊,又没人强迫你。”他们恼羞成怒的强辩。
“算了,我接就是。”新进医生露出有些为难但又逞强的表情。“不过先不对外发表,手术结束后再对外公开。”
“没问题。”那些医生笑了。“来,这是病人的病历表,我们帮你调出来了。”
那医生默默的接过去,“准备得真周全啊。”他讽刺着。
那些医生讪讪的笑了起来。
哼!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手术若是失败,我们会对外宣称是你一意孤行,没经过大家的同意,哈哈!你的前途完了。
明天就要为何家惟动手术了。
医院里的医生下班后都回去养神,预备看明天的一场好戏。
那个要为何家惟执刀的可怜医生则通宵待在医院里。他目不转睛的仔细阅读着何家惟的病历及诊断报告书。
凌晨一点,他拔掉了接在何家惟身上所有仪器的管子。
来医院至今,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曾正式探望过她,现在他仔细的看着病人,三个月不见,她已瘦得不成人形。
他由心底尊敬起这个女人,她不顾一切的选择了代表非正义的他们。
是非真理是什么,恐怕也只有说书的能够评断了。
抱起了轻如鸿毛的她,他走出病房。
“大夫?”值班的护士见他抱出病人,好奇的问着。
“带她再照一次X光。”他不带感情的回答。
“要不要用床推?”护士急于拉拢这红牌又微带书卷气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