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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闯魔界 page 12 作者:李馨

  “阿情,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别用嘲讽讥笑伤害自己,我知道,你不快乐,你也困囿于过往的悲剧中,噩梦的侵扰,回忆的激动,遗憾、哀伤、怨慰甚至于报复,我明白,你的苦我懂,别拒绝我,让我帮你!”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我,你永远也没办法透视我,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更不可能会改变。”

  “阿情!”芝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把你的噩梦说出来,别再把自己关在牢笼里;你是善良的人,你并不无情,有伤有痛的人都不是薄情寡意的机器,为什么要扮成反覆无常的恶人?为什么要让人看不到你无法接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逐到没有门的暗狱?为什么要让别人怕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芝苹望不见他的表情,但由他绷紧的背影,她晓得地揭露了他一直保护得很好的创口,她的视野模糊了,眼珠里浮漾着泪潮,她怎会陷得这么深?

  “阿情,孤独是什么滋味你体会过吗?”芝苹平缓下口气,人倚回床头。“孤独是种一步步蚀空人心的毒,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甚至用手摸到的,慢慢变得遥远……彷似隔了层世界,纵使我喊破了喉咙、跑断了双脚也追不回的鸿沟,无法挣脱,只能飘荡在不知名的轮回里,笑得虚假,连泪水也不真实,我以为江芝苹的人生注定了就如此被孤独撕吞,化成沙粒流逝在海潮里。是你的手,是你的温暖治愈了我的恐惧,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是你亲和的声音告诉我不用怕,是你细柔的吻让我认识了天堂,是你结束了我如同行尸走肉的日子,你教我懂得爱。你毫不介意我耍赖使泼,我打你,你也没有还手,你不是你想的那么坏,除了妈和慈宁,你是唯一受得了我的人。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叫我怪物,同学、老师、邻居,他们以为他们的窃窃私语我没有听到,我背后总围着人悄悄地笑着,那种笑声、抽气声和议论声一波接一波,我故意刁蛮捣蛋,把他们赶得远远地,让他们无处可扰我的生活;如果你也是他们之一,不会任我撒泼,不会顺我任性之求,更不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

  “够了。”

  芝苹一顿,如梦似幻的神情被他喝醒,她微微地笑,所有外向与稚气均已卸去。她要剥开自己,让他看见自己毫不保留的心:“我常去海边,那里离我住的都市很近,是座小渔村,风景不是根美丽,但我就是喜欢那里,一点点静寂,一点点多变,一点点不可亲近,像你;湿湿的海风总吹来不属于我的声音,潮声、船声、风声,混合成我百听不腻的旋律,平凡却令我动心。你让我想起那里,因为你带给我安定,就像在听涛时所感受到的宁静,以前我老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我可停栖的港口,没想到我却在你身上找到归依。”

  “你该不会是说你爱上我了吧?”无情不为所动:“爱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会教你?不要跟我讲什么爱不爱,说得天花乱坠,魔界人不会动情,爱上魔界人你会后悔。”

  “我知道我们对彼此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我们对彼此的心神相契是胜过其他所有的,阿情,虽然我们才相处不到一个月,但你已经改变了我,你知道我的感觉……”

  “我不知道。”无情一口否认。“不过,你倒让我见识到了地球女人有多轻浮,动不动就对人说爱。”

  “我对你绝不是轻浮游戏。”芝苹没有受伤之色,因为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情,她任由心引导她,去说她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连她本身都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她所说的,更何况是他。

  “江芝苹,你太天真,难道你忘了你的身分?你不也说过你终究要回人界,你的朋友需要你,而我是魔界人,不可能陪你玩游戏。”

  无情所说的是事实,慈宁、奕霆、绿音是她放不下的牵挂,她不可能因他而舍弃他们。

  “如果你是想利用爱情骗我带你去灭日城,那你是找错人了,这些话你留着对无识说,成功率也许比较大。”

  “阿情!”芝苹知道,她留不住他。“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我恨情居,情居里的人事物我都不想再见。”

  “阿情!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无情再度停下身形,不过他并没有回头:“爱?!哼,你的爱值几分钱?你能付出什么证明?所谓的爱情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笑话。”

  门砰然甩上,留下一室黯然。

  芝苹咬着下唇,硬是吞下哽咽,她不怪他离去,因为他排斥爱情,自他发现她的感情后就掺药使她昏睡,他宁可与一个终日沉睡的人相伴,也不愿和她多谈一句。

  地上破碎的茶杯就有如她的心情,拼凑不起原有的完整,那滩水渍则像她被他洒了满地的告白,凄凄然地令人看了不禁心酸。

  使唤着犹受药物影响的身躯,她下床捡拾瓷片残瓦。

  他的伤,是来自情居吗?芝苹想起他的斥语,情居……情?!是否他曾用情在此地?是他被背叛了还是什么原因?

  闪神间,她的手蓦地缩回,原来被碎片划伤了手指,鲜红的血迅速流出,芝苹却奇异地不觉得痛,恍惚了半天才领会过来,并不是她的手不会痛,而是她的心已经疼得无暇顾及她的手。

  她能为他付出什么?呵呵!她已经在付出了,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哪种比较重?

  第六章

  日月分线  善恶对立

  是造物者设下的难题

  千万年来的仅有机运

  掌控在宇剑手里

  若人能解封印之意  会此至宝真谛

  则光明将近

  无识回来了,在她快要饿死的第二天中午踏入情居,他不止为她带来食物,还替她张罗了衣服。

  芝苹在无情离开后才发觉她不知不觉中睡了一个多礼拜,难怪她老赶不走骨子里的困乏;无识的归来对她而言不啻是颗定心丸,因为她害怕与自己相处,无情走后的两天中,她不断大声地和自己说话,不然就唱歌,因为她一静下来眼泪就簌簌直流。

  “芝苹,你看看我炒了什么菜,你……”无识兴冲冲地端着热腾腾的菜进门时他就怔住了。

  芝苹蜷在椅中,呆滞地望着窗外,没有半丝表情,木然地投神远方。

  无识将手中的盘放置到桌上,脸上的笑,消失了。

  自从他回来见到倚在门边的芝苹,她就是这种表情,虽然她在注意到他在场时会振作精神与他谈笑,但他知道她笑得很辛苦。

  他不愿去猜她和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却心里有数,只是他不会揭问,更不会编排是是非非,他只要伴着她就好了。为了顾全她的饮食习惯,他特地想法子弄来了厨具,虽然简陋,但他还是尽力学习烹饪,目的就是要她开心起来,尽管她不懂他为此吃了多少苦。

  走到她身边,她依然不觉他的来到,无识看得好心酸,她是个那么无拘无束的女孩,怎会变成这样?

  “芝苹!”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芝苹,吃饭了。”

  芝苹迷蒙地将焦距调到无识关怀的脸后,方漫应道:“怎么又吃饭了?不是刚吃过?”

  无识默默瞧着她:“你的上一餐是昨天午餐,现在要吃的是今天的午餐。”

  “哦!”芝苹窘困地垂下螓首,她竟发了一天的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识牵起她:“快来吃饭,再待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饭菜?!”芝苹被他拉到圆桌旁,桌上是标准中国式的四菜一汤,犹冒热气地散着她多日未闻的香。“你怎么……怎么……”

  “别管我怎么的,吃就是了。”无识按下她,催她坐正身子:“这可是我第一次作菜,有请江小姐捧场。”

  芝苹及时拉住他欲抽离的手,果然,手上满是刀伤,甚至还有一两处水泡,芝苹不禁鼻头泛酸:“识哥……”

  无识一番心意终于获得她正视,他怎会不百感交集?但他仍捺下激动,强笑着揉揉她的发:“你一天没吃了,不会饿吗?”

  芝苹好想哭,好想扑进他怀中痛哭一场,但她却挤不出一滴泪水,是她的泪干涸了,还是她的心枯萎了?她分不清楚,只有举起他为她准备的竹箸,不负其苦地吃完了这一桌情义厚重的饭菜。

  吃完午餐,她自愿洗碗碟,但无识却不同意她操劳,说她毒症方愈,宜四处走走散散心,他不想让她成日窝在屋内,要她呼吸山林的新鲜空气。

  芝苹不好违拂他的善意,只有拖着疲惫的身心漫步在丛林里,等她环顾置身何处后,赫然惊觉她竟走到了溪边。

  是这条溪,她认得出来,上回他带她来沐浴的地方就在前方,她还望见了那道瀑布。走在奇岩怪石之间,她颠跛的脚步蹒跚,但她却毫不在意碎石在跌撞时所造成的伤害,只是一心要到那边,那他抱她走至的地点。

  水,还是潺潺涓清;鸟兽,对她的注目不减,不一样的是身旁少了他,不一样的是心里多了他。

  “无情……”她坐在当时他放她坐下的岩上,抚着岩纹,想着当日的对话。

  你可不可以给我少添些麻烦?

  我喜欢溺水啊?讲什么屁话?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蛮不讲理!

  不自觉地笑出口,斗气时的他,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是他已经离开了。

  芝苹垂手划水,涟漪荡荡,一如她已寻不回宁谧的心湖,苦受相思。她拉了拉衣襟,无识所带的衣服是连身的宽裳,颇有尼泊尔风格,穿起来衣袂飘飘,衬得她娇弱楚楚,她自己倒没感觉,只是有点不方便,尤其对她向来与莲步轻移无缘的走路法,害她屡屡这儿绊那边倒。

  水面的倒影憔悴,她一个拨手便扰浑了水中人的戚容,倏地忆起一首诗,喃喃对己说: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喝!!好个“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不知做诗者是否与她相同为相思苦断肠,芝苹想不起作者名号,当时之所以会背这阕词纯粹是为了应付国文老师,没想到词意却应在她身上。她该怎么为这其间巧妙评价?

  无情……或许她应该学学“无情”之谛,他很聪明,早就彻透“情”之苦磨,断了情就自在逍遥,走得潇洒,来与去都不需要理由,哪如她这般提不起放不下?

  这样的地,这样的江芝苹,何去何从?顺势躺于岩上,她仰观天空,深蓝的浓彩中没有白云,隐隐可见暗流倏掠,那是他的力量吧?他既能将情居罩起不受魔界恶劣环境之囿,他在魔界必居要位。是什么因素使他抛下杂务来医她这个渺小的人类?无识提过魔界人轻视人类的程度,他的表现也充分说明他对人类的厌恶,为何他肯为她动用力量大费周章?他欲挟恩图报?不!他不会,他也不屑;那他一直诋毁魔王,要她别信任他人的理由何在?

  她相信他的离开必有他因,她也猜到他救她的动机并不单纯,虽然她平日大而化之不愿多想,并不代表她没头脑,许多事情,她只是不想看得太仔细。

  慈宁曾说过:有时候,看不清事实反而是种幸福。

  她对慈宁的话从来奉行不疑,但他……他却是她想看也看不到的谜。

  此时的台湾,该是深夜过后的沉静吧?海边呢?是否又奏起了海神的序曲?渔船的灯火是否依旧明灭闪烁?海风中是否传述着精灵们百说不倦的人鱼公主?

  尘嚣中,可有盏点亮的灯在等她的归踪?

  芝苹累了,不想再去追讨纷扰背后的迷雾;明天,放由明天的命运摆布吧!

  当她枕在颈下的手臂因熟睡而滑落,他才缓踱至她跟前。

  轻轻地,他温柔而不含半丝声响地抱起她,回溯而去。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常说无法理解我吗?怎么突然又想看穿我?”

  “你赢了。”他陈述事实,没有冲动和火气:“这局棋是你布的,你早就算准了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是说毒是我下的?”他有丝好笑:“我会无聊到先下毒,尔后再费劲解毒?”

  “你不会,但你知道无闻会帮你做。”他指控:“你擅于窥心,无闻对你的心意你视而不见,你贸然启用情居,无闻必会迁怒芝苹,下毒是当然的结局。你知道,却坐视它发生,你说棋不是你布的?”

  “随便你怎么说。”他把玩着手中一面小巧的镜子,圆镜由杉木刨成镶嵌,两边雕花顺着镜沿围了圈,镜中映出他的嘴,他的鼻以及他的眸。“就算是又怎样?你要杀了我给江芝苹当开胃菜?”

  无识挫折地以手耙过发:“我只是不明白你的用意何在,你不是要解封印?”

  “你要我杀了她?”

  “不,我是……”理不清头绪的他穷索枯肠,最后长长而叹:“我只是希望你别折磨她。”

  “我把她完整地交由你看管也叫折磨她?”

  “完整的只有她的人,并不是她的心!”

  “我心魔向不食心。”

  “你只偷心!”无识对答如流:“没有人可以固守住自己的心,除了无心之人,否则在心魔面前只有相思路可走。”

  “你要说什么?”他优雅地抬头,小镜反射外头照进的光,漾满了整个厅的物体上。“你是为江芝苹请命,还是为自己?”

  “我……”他支吾了下,颓然坦言:“你知道她变成怎样?她的魂魄已经不在了,终日呆凝着远方,食寝不宁,话少了,人也苍白下来……王,如果你只要解除封印,那就告诉她吧!别让她痛苦太久。”

  “痛苦的是她吗?”他自镜中揽见了身后人的沉郁:“我看是你吧?”

  无识别过头,回避镜子投射到他脸上的阳光,也回避了对方钻研的眸光。

  “这面镜子是我亲手雕刻镶上的,是我送小娜的订情物,反正我也用不着,你就拿去送她吧!”他抛出镜子,小圆镜滴溜地滑到无识脚跟旁:“就当作是我给她的谢礼,谢谢她带给我的笑。”

  “王!你真的要她死?”

  “这是你要求的,不是吗?”他扯动嘴角:“不过你还有时间好好和她相聚,等我自精灵界回来,事情可能就会改观了。”

  “既然不要她活,你又何必亲自抱她回来?你对她也有情!”无识大胆犯上:“我说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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