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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闯魔界 page 17 作者:李馨

  “烧吧!全都烧光,不要留一抹灰烬!”

  “王!”无受大骇,那浑身灼伤犹挥舞手臂的人是无情吗?火舌逼近,欲蚀尽他们的肉躯,无受当机立断,抱着无情就往窗跳去……

  火屋中,蓝青色的焰心正饱食着没有合上的杂记。

  阿情,有个算命仙说过我情劫深重,若钟情于人必招死厄,但是他说错了,为了爱而死并非厄灾,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升华。

  即使要用生命去爱你,我也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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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界  台湾

  急诊室内灯火通明,匆忙来去穿梭在病菌和病患之间的医护人员脸上只有千篇一律的公事化表情。

  除了此起彼落的病痛呻吟,就只有机械跳动的刺耳音波,人夜后的医院,是没有生气的灰寂。

  “什么叫做你们无能为力?”

  咆哮声沸腾了急诊室的气氛,惊搅了许多休息的病者、亲属。

  “江先生,我知道您爱女心切,但请你放低声量,急诊室还有很多病患。”

  “二十三年前你们无能为力,二十三年后你们还是只有一句无能为力,你们医生是干什么用的?”

  急诊室内私议并起,所有人都在找寻发声地。

  白袍医生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江裕可是医院的赞助者之一,如果惹恼了他,此家病院前途甚虑:“江先生,并不是我们不救你女儿,而是令千金的伤,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医,我服务三十年来头一回碰见这么奇怪的伤口,又似被火灼烫,又似坏死腐败,伤口流血不止,令千金身强体健并无血友症,我们实在想不透是什么原因……”

  “少跟我废话!”江裕气急败坏地撂下狠话:“如果我女儿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就准备另谋生路!”

  “江先生……”

  “对不起,打扰一下。”无识走来朝江裕说:“江先生,芝苹要见你。”

  江裕狠瞪了医生一眼,飞快离去。

  医生只差没感谢得五体投地:“不是我们学艺不精,而是我们真的没有见过这种病例……”

  “我知道。”无识勉强一笑:“医生,谢谢你。”

  医生受宠若惊地颔首,无识进去后兀自嘀咕:“如果每个病患家属都这么明理就好了。”

  “陈医生快来,又有人送进急诊室!”

  “哦!来了。”

  第九章

  宛如作了个好长的梦,梦里他与她相伴嬉戏,没有束缚,也没有过去……

  “芝苹。”

  年迈的唤喊引回她的清醒,浑沌中她看见她的父亲,这是她的父亲吗?记忆中的父亲是魁梧不屈的,连笑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刚硬,怎么眼前的江裕苍老得不像五十出头的壮年人,反倒似七、八十岁的老叟了无生趣?

  “爸。”她方叫出这六个月来第一次重复的字,江裕就忍不住悲痛而泪下。

  “爸,你怎么哭了?”

  “芝苹……”江裕涕泪交纵:“爸对不起你,过去都是爸不好,忽略了你……”

  “爸,女儿不怪你……”芝苹握住江裕因哭泣而颤抖的手:“以前是芝苹不懂事,不了解你的苦衷,对不起,爸,请你原谅我。”

  江裕吃惊地感受到女儿的成熟稳重。

  “爸,你会不会笑我到现在才领会?”

  只有爱过,方知情重。

  江裕盼这天盼了十年,私心总以为只要女儿识得情爱中苦,就能体谅他离乡再娶之举,

  而今,总算听到女儿心平气和的谅解,却是这种场面,莫非是老天罚他没有尽到身为人父的责任?

  “我不该怪你离开我们的家。”芝苹直到握匕首自杀时才明白,原来当年父亲会匆促结束在台湾的事业转至美国发展的原因,是因为他太爱母亲。

  终日活在刻镂着往昔和乐气氛的房子里是永远也走不出丧妻的辛酸,唯有另起炉灶才能生存下去;爱一个人就是不让所爱之人牵挂,所以江裕选择远去,因为他不要会翠在天之灵还要为他忧心。

  “阿姨还好吗?”

  “洁西卡很好。”江裕提起续弦:“她知道你不喜欢她,所以没有来。”

  “代我向阿姨说声对不起,以前是我任性。”芝苹气若游丝,但她的笑容却没有断过:“我想有个弟弟或妹妹来疼,爸——你还可以再生个……”

  江裕摇首:“爸只有你这滴血脉,早在娶洁西卡的时候我就和她协议过,不再生儿育女,爸不想因为其他的孩子而疏忽了你,所以爸结扎了。”

  “爸!”芝苹讶喘:“这怎么可以?”

  “爸对不起你妈,常让你妈伤心,唯有专心照顾你才能告慰你妈含笑九泉,可是……爸是个失败的父亲!芝苹,你说,是谁伤你的,爸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和他周旋到底!”

  “爸。”芝苹在压下伤口的噬痛后才又接下去:“你看我像是被人欺负吗?”

  江裕怔仲,的确,芝苹从没如此酷似慈宁,慈宁的认天知命不会在一个受冤委屈的人身上看见。

  “伤是我不小心弄的,不碍事。”芝苹指指无识:“爸,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女儿早死在路边,他姓吴,单名识,识字的识。这三个月来都是他在照顾我,还为了我连家也不能回,我们可要好好补偿人家。”

  江裕真诚地执起无识的手,当他一身忧伤地抱着芝苹按门铃时,他就由他的眼神中得知他对芝苹用情很深。

  “吴先生,谢谢你。”

  无识何时迎视过人类的感恩?他抽回自己的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爸,识哥。”芝苹将两个男人的视线拉回:“我想出院。”

  “不行,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必须住院。”

  芝苹没有告诉江裕,她的伤口永远不会止血,只是重申:“我要出院,待在医院会让我虚弱至死。”

  “不许乱说话,我的女儿壮得很,还得给我这个老头子送终,不会有事的!”

  芝苹不想和父亲争,看向无识。

  “你要去哪?”无识清楚,就算将她五花大绑,她也会逃出医院,倒不如送她去,况且,宇剑的创伤对人类而言过于强大,没有药可以使它收口,与其待在医院供人研究,不如让她自由。

  “我想去海边。”芝苹魂牵梦系的地方:“我想去那个小渔村看海。”

  江裕愁于女儿伤势,正想反驳,就听无识以不容置否的口吻说:“好,我带你去。”

  事后,江裕还是找不出他何以没有开口拒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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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着她来到她指路的小渔村,时间恍似停留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镇,芝苹此刻的思潮,是安详的。

  江裕在女儿的要求下回去,芝苹不再是令他头痛的丫头片子,而是看开了浮世聚散的女人,江裕很宽慰,却怎么也掩不住临去的伤悲。

  无识放芝苹自己走,虽然时值炎热的夏季,但芝苹却里了一层又一层的冬衣,因为失血的她体温不易维持,再来则是她腹部不浅的伤口,还依旧以一定的速度湿濡绷带棉衣。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沙滩上踱步,留下一条迤逦的脚印,太阳高挂东隅,毫无考虑地散播它的热情,颇似从前的江芝苹。

  “没有变,这里还是没有变。”

  海风咸腥,吹拂着渔村的气息,在此瞬息万变的都市丛林的范围里,已经鲜少有持久的物景,而渔村朴实且悠适的步调,恰是芝苹向来的追寻。

  “如果我死了,我要把骨灰撒在此处的海里。”芝苹左手扶着腹部,右手代替发饰固定与风起舞的发丝,她的侧脸雕琢出全然静谧的气质,透过阳光的投影,落入无识的瞳底。

  无识没有驳应,因为他也作了决定。

  “识哥,你看看,人界的天空和魔界的,是不是不一样?”

  可不是吗?天边的云彩,海上时隐时现的渔船,以及偶尔掠过海面的禽鸟,人界的生命是多姿多彩的。

  芝苹满足地叹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地球的天空。”

  “芝苹,你不会怨恨吗?”

  “我应该要怨恨什么?”芝苹认真地问:“我害你为了我而吃苦,你也应该怨恨我,你恨我吗?”

  无识语塞,为了爱而做的事,是不需要什么逻辑和道理,爱就是爱,何需借口?

  “自小我就是惹祸精,时时刻刻要人操心,先是母亲,后是慈宁,再来是爸和你,我好像是搅混你们的生命。”

  “不!我们的生命都因为有你而圆满。”无识搀着她:“相信每个爱你的人都会同意。”

  芝苹嫣然而笑,虽然她的手脚冷得僵滞,但她的心却是知足而温馨的。

  “不知道慈宁和奕霆好不好……”

  “你不是还有个朋友已经回人界了?要不要去找她来?”

  “可是……”芝苹不希望绿音因她而烦恼,她自知时日无多,若让身怀六甲的绿音看见她的样子,难保不激动,而激动是孕妇和胎儿的天敌,她不要太多人为她掉泪。

  “不了!”芝苹回绝:“我不需要眼泪,你忘了我曾向你承诺过我不再哭了吗?见到绿音我会毁约的。”

  “可是,你不寂寞?”

  “我不寂寞。我有你,有爸爸,有太多的爱,我怎会寂寞?”芝苹蹲坐在沙上,缓和消耗的体力,她抓起一把沙,任由沙粒扬起黄幕:“我希望可以安静地走,爸虽然不懂,可是我相信你明白。”

  是的,江芝苹蜕变了,她由不安定的流云蜕变为成形的静湖,年少轻狂已经是过去式,只能留待回味。

  “我不会为你哭的。”

  “那最好,我不喜欢娘娘腔的男人。”芝苹以手遮日,与无识背靠背:“说真格的,你是个条件好得过头的男人,又会理家又会烹饪,什么事到你手里都变得井井有条,小心哦!台湾的好男人不多,你会变成抢手货。”

  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抢得走我。

  无识撇撇嘴,反唇相稽:“你自己才要多注意,像你说风就是雨,专作出人意表的事的个性,除了我这个傻瓜之外,恐怕没人敢娶你。”

  芝苹呵呵杨笑:“这么说来,我该以十二万分的热忱向你致敬罗?”

  “致敬倒不用,鼓掌就可以了。”

  早晨的气候有丝昨夜残剩的露意,虽然太阳热力万钧仍旧可以唤出余韵。无识和芝苹一搭一唱地聊着天南地北,有时候他问她答,有时候是她主动阐述着人界的繁碎琐事,颇能自得其乐。

  “以前我常在想,天上的云知不知道它要飘往哪里,它又要如何适应陌生的环境?我也常为了一些小事迷惑。譬如说海里的泡沫哪一颗是美人鱼?人鱼公主你看过吗?小时候我为了这则故事哭了好几回呢!我向慈宁抱怨个不停,直说王子偏心不公平,慈宁总是笑着说,用不着为人鱼公主伤心,那时候我还不了解慈宁话中之意,还大骂她冷血无情……”她乍顿,又吐吐舌:“其实从小到大,我不知暗地里这样“恭维”了慈宁多少次,但她屡屡皆瞟我一眼讳莫如深地继续她手边的事情,她都有感应到,只是不点明,因为她算到我日后会为自己的观念改造革命,好像很多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因为我也体悟了人鱼公主的心。放弃生命并不代表消极,古人有云: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端看死得有没有价值,所以人鱼公主不用人同情,因为她的死造福于她爱的人,我想她了无怨尤。”

  “就像你?”无识明会她言下之意,她要他转达给她的亲友,要他们别为她不平。

  “我就知道识哥聪明。”

  “识哥岂是让你叫假的?”无识当仁不让地接受她的赞美,三个月来他学到的不止是爱,还有幽默的亲切。

  芝苹的伤痕随着困惑而沉重,只是她绝口不喊痛,思绪有些远了,烈日当空,独他俩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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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听见礼貌的敲门声时,他恰巧做完他的事,在收拾手边的东西,而他去开门后,并不意外会看见他。

  “这么快就找来?”

  “再晚一刻就寻不到你的“气”了。”来者的脸上刻画着疲累的线条:“你真的为她这么做!”

  “除此没有别的办法延长她的寿命。”无识的口气云淡风轻:“你不也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他瞧瞧屋内,朝无受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芝苹刚输血睡着了。”

  无受没有异议,他俩踏在渔村的小路上,之后步入海滩,顺着无识初来的路线逛去。海潮规律而有力地拍打着沙岸,雪白的浪花与稍纵即逝的泡沫交织成瑰丽壮观的景象,绵长的海岸线蜿蜒至世界的尽头,有如生命的起落般,永远没有止息地朝前奔走。

  “人界……很美吧?”问话的是无识。

  无受专注地倾听海涛声的节奏,一波又一波将他团团围住,彷如慈母的柔荑和煦地拥着游子,低诉着欣慰。

  “像她一样。”无受简述地答。

  他不是指芝苹美得倾国倾城,而是意味着她所带来的种种,因为有芝苹的闯入,才使他们领会到传言中的爱,更让他们尝遍了情中酸甜,若没有她,他们再怎么也体悟不出海洋的美。

  “情居已经化成灰烬了。”无受言短意赅,他俯视脚边的沙,看着自己的足陷进沙中:“你们离开后,王不要命地攻击宇剑,被宇剑反击的力量打伤,王要毁了宇剑,却又动不了宇剑,所以他起火烧了情居……”

  凝神海平面,他也感受到海天一色的慑人,提足扬撒一把沙,人界的一尘一粟他无不用心在记录  。

  “而他却宁可与情居同归于尽。”无受说完,果闻无识焦急地接下去。

  “王引火自焚?!有没有怎样?”

  无受斜睨着他:“你是指他的心,还是他的人?”

  无识差点跺脚:“你明知我想说的!”

  “王的灵魂跟着芝苹回来,却也因芝苹而迷失,他是摆脱了微雅娜,但他又重复着他的噩梦……老实说来,平心而论我们三个里,属他最为可怜……”无受抑住叹息:“他受到火焰的洗礼,人——不再完整了。”

  “王还好吗?”虽然他不愿再和魔界扯上关系,但还是免不了染上忧郁,毕竟无情是他的至友;芝苹是自愿奉血,他不能怪他。

  “你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受到烈火洗礼的人会好吗?

  “凭王的能力,寻常火焰奈何不了他的。”

  “但如果王是存心引燃宇剑之火来焚屋呢?”无受只是描述事实,没有因反辩而反辩的心理:“你想一个执意赎罪的人会抗拒惩罚吗?”

  无识浑身危颤,原来王竟也爱得痴深,而他们居然不知,这其间隐瞒的苦……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王的事?”

  “不,我来是为了引开你。”无受吸了口人界的空气:“我不能看王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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