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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爱上谁? page 4 作者:镜水

  「啊……贵客,你也来了啊!」男工读生常排晚班,和她打照面的机率高,见到她便如是笑道。他在茶坊也打工几个月了,每天对著不同客人,交谈随意,只要看对方顺眼就没什麽隔阂。

  贵客?没想到他们替她取了个这样的称号,她挑眉。

  「那,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林熙然微笑,分配起工作。

  女工读和徐又伶都是只要洗地擦窗等较为简单的任务,而男工读则是帮他处理摆放在後头待汰换的橱柜,准备运到可以回收的地方。

  徐又伶拿著扫把扫著地,那女工读看了眼里面的两个男人,挨近她问道:「徐小姐,你那个……」吞口口水,咽去迟疑,「你是不是老板的女朋友啊?」她知晓老板是未婚单身,但却不确定他有没有女友。

  徐又伶微顿,冷静地拿著畚箕扫进灰尘。

  「不是。」

  「真的吗?」女工读揪著手指,有些失望紧张,「我看你们两个这麽好,怎麽会不是?」哎哟。

  「你问这个干什麽?」她总算持平声问出口,真不希望有人近水楼台。

  「没有啦……」女工读扭捏起来,不回答却又问:「那……那你会喜欢上比你年轻的男孩子吗?」千万不要啊!

  徐又伶皱眉,瞅著她。

  「不会。」

  「喔……那就好。」女工读拼命眨眼,马上笑得好甜,道:「那你对阿南也没兴趣了?」

  「阿南?」脑子转了圈,才想起那是男工读生的名字。「……没兴趣。」她有兴趣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真的没兴趣?」不放心地重复。

  「没有。」毫不迟疑。

  「啊……太好了。」女工读松懈地笑软身子,见徐又伶看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偷偷道:「我……我还满喜欢阿南的,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不过如果你跟我抢,那我就没把握了,因为男人都喜欢美女嘛。」红著颊,她讲出自己心意,也算是昭明她不要有竞争者,雌性动物最好离她的心上人远点儿。

  徐又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现在的年轻人看待感情都这麽直接果敢!

  看著她说完话就喜悦地跳去拿拖把,她闭了闭眼。被人当成仇敌不要紧,幸好她不是喜欢熙然。

  正想要拿起空水桶去装水,就听见那个女工读生尖叫一声,她望过去。

  看来好像突然从哪里窜出一只蟑螂吓坏了她,而她也很聪明地利用这个机会对那个叫阿南的男工读生投怀送抱,惊恐又慌张的娇弱模样,完全刺激男性泛滥的保护欲,总之只要毙掉那六只脚的玩意儿,就好似头顶上会有桂冠加冕,身後万丈光芒。

  所以,就看那个男工读生一手护著女工读生,从容不迫地消灭讨厌碍眼的坏蛋,顺利得到女工读英雄救美的崇拜褒扬。

  不论那个女孩子是否真的害怕,她实际上已经达到想望的目的。

  一抹小小黑影在左边墙上蠢动,徐又伶移动目焦,也许是刚才那一只的兄弟姊妹。茶坊每个月都固定有请人来除虫,大概是上星期台风来,後面那条街淹了水,惊动到它们全家老小,所以纷纷出笼肆虐了。

  林熙然搬出一个小柜子,见她好像在发楞,便走近问道:「怎麽了?」在瞧什麽呢?

  她转过头,怔怔地睇著他好一会儿,半晌,才顺手抽起旁边的面纸。

  「熙然,」走到墙边,将那长了两只胡须且黝黑的恶心史前活化石俐落地包进折好的卫生纸里,递给他,道:「拿去马桶冲掉。」

  其实她真的想知道,如果她肯假装纤细荏弱,他是不是就会理所当然地给与她渴望的怜惜和疼爱?

  只不过,她从来就没有那个勇气去试探他。

  第三章

  七月,考生最讨厌、最恐惧,也最期待的考季。

  只要过了这关,就可以摔书包撕讲义踩自修,到海边或是对著天花板用旺旺的姿势大吼一声「考试去死!」然後狂睡,狂看电视,狂出去玩,狂打电动,狂租漫画,总之就是疯狂地开始做除了念书以外所有的事。

  历经地狱式的淬炼,更感觉天堂有多麽美好。

  月初,高中联考登场,之前所有让人生不如死的密集考试和补课,就是为了这只占有人类寿命的短短两天;细数凄惨苦读的日子,还看今朝。

  考完以後休息一个月,轮到放榜。距离成绩揭示的时间愈接近,就愈有种死掉了活过来,又要再死一次的人生感触。

  在玄关前穿好鞋子,徐又伶拍拍裤子站起身。

  「我出门了。」

  「姊姊!」还没打开大门,就有人跑出房间唤住了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要去看放榜啊?」笑出一口整齐的牙。

  「嗯。」

  「一路顺风……不要考太好哦!」女孩一边按著手中的自动铅笔,一边做了个鬼脸。

  徐又伶知道妹妹是真心的.真心期望她考不好。

  他们家管教较严,因为父母本身也是教师的关系,所以对子女功课更是注意。她这个长女是榜样也是指标,如果她考一百分,弟妹也要考一百;如果她考九十五,弟妹还是要考一百,只能进步没有退步。

  如果她不能让父母大幅降低标准,那麽,他们就等著把皮绷紧,努力苦读。

  「写你的暑假作业去吧!」挥挥手,推门走了出去。

  艳阳高照。

  走在像是会冒烟的柏油路上,她并没有随著黏稠的天气而变得焦躁。她就读的国中很近,走路大概五分钟的脚程,远远地就看见应该是放假没什麽人的校门口,陆续地有学生进进出出。

  都是来看榜单的。

  她并不急著去跟人家挤公布栏,先走向教师办公室,要到导师那里领取成绩单。

  她的脚步和心情都很沉著,因为她已经大略算过自己的成绩,上第一志愿不是什麽难事。会如此笃定,是她知道自已不会有什麽可能出错。

  在楼梯口,她睇见一抹略微驼背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

  就算对方走路低著头瞧不到脸,她也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是谁。尴尬的往事浮於脑海,步伐却没有迟疑。

  她会当作没看到他——这样就好。

  林熙然拔掉左耳的耳机仔细听著,果然是没有声音了,从背包里拿出他买的二手随身听,摇了摇,才感觉好点,虽掺了些杂音,他也不会太计较。正要把东西放回去,不经意地抬眸,刚好和徐又伶擦身。

  「班长?」下意识地唤她,那般顺口自然。

  相较之下,徐又伶有些反应不及了。那也是当然,她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谁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友善打招呼?

  她不禁在心里恼著,这人的神经真是大条。

  顿住好半晌,生硬地不知该怎麽应答,她只能回以没有意义的问题:「你来拿成绩单?」简直废话。

  「嗯。」一贯地微笑,云淡风清。

  「我也要去拿了,就这样。」没什麽好讲的,这无聊对话让徐又伶觉得自已好像白痴。「再见。」短暂结束。

  她甚至没有兴趣问他能上哪所学校,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是可以猜测的。所以她不明白,为何他要浪费报名费用参加公立高中联招,或许私立职专校更适合他。

  正要移动,恰好看到他们的导师从走廊上跑了过来,看来又是紧张著急又是兴奋难耐。

  「老……」她习惯性地要礼貌问好。

  导师却先开口叫著她身後的人:「林熙然!林熙然!你等一下!」不过是回个头接电话,这小子就不见人影,明明交代他等著主任的。年轻男导师坐办公室太久,不仅身材有些发福,稍微跑个步也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熙然没有回头,沉浸在他左右两边耳机里的世界。

  「林熙然!等一下!」

  离他较近的徐又伶听到导师又大声唤,不想理都不行,只好小步上前。

  「林熙然?」

  没反应。

  她只好拉住他手臂:「林熙然!老师在叫你。」

  林熙然没预料到有人会突然扯住他,无预警的意外,让他往旁边踉跄半步,而他尚未放入背包的随身听掉在地上。

  喀啦!黑色的机身破裂,残片飞散至徐又伶鞋旁。

  她显然一愣,下意识就要脱口的抱歉却卡在喉咙里,彷佛忽地忘记那是怎样的发音。虽然她习惯画出一个框框隔开自己和他人,但却也不当忘记维持表面的浅薄礼貌。

  就算她清楚自已展现出的礼教只是种如吃饭睡觉的公式,犹如让人家觉得她更加冷淡的武器,她也丝毫不在乎地运用。

  但对象是他,她就反常穷招,因为她感觉那对他不会产生效果。

  她瞪著那裸露金属线的随身听,没有看他。或许是她根本不知该用什麽表情看他。

  「林熙然!」导师总算追上,大步一跨,挡在林熙然身前:「我不是叫你等教务主任来吗?真是的。你联考成绩这麽好,学校说要表扬你!」觉得很光采吧?连他这个导师都与有荣焉啊!

  「不用了。」林熙然无声淡笑,导师的热烈盛情,并没让他显露再多的情绪。蹲下身,他捡拾出自己的随身听和其馀碎片。

  「怎麽不用?你可是榜首耶!」应该放鞭炮、洒纸花、上司令台领奖!不一定还会有新闻记者来采访呢!「全国的第一名,这是多麽难得啊!」学校会出名,他这个导师也能上电视!

  榜……榜首?全国第一名?!他?那个老是挂车尾的林熙然?!徐又伶诧异地瞠眼,乍然一瞬间,简直不可置信!

  「这次的考题普遍都说困难了,真难得你能有如此好成绩!」导师再叹道,神情欣慰又感触良多。

  徐又伶移动目光直盯著林熙然低垂面部而露出衣领的後颈,那二度发言,让她非常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难以消化这如原子弹般炸得她脑中混乱的讯息,若不是她的个性严谨,真要奇怪导师乱说笑。

  林熙然拿著看来应是坏掉的随身听,正要站起身,抬首就对上了她饱含惊讶的视线,虽然她很快地内敛不小心泄漏在面上的汹涌冲击,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给了一个惯有的乾净笑容。

  「真的不用了,老师。」立直身,他婉转拒绝,像是局外人般淡漠。过额的刘海遮住他的眼,让人瞧不清真意。

  「这怎麽行?像你这样用功念书的学生,是全校同学的榜样、表率,应该要大家像你看齐才对!」导师口沫横飞地企图说服。

  徐又伶闻言再次愕然。

  这真是讽刺!讽刺到让她险些异常地笑出声音。

  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办公室里听导师和其它科目的教师同样抱怨林熙然的「顽劣」,他觉得自已班上存在这种成绩差又不听话的学生简直倒楣透顶,老评论他无药可救,又事不关己地批判现今社会乱象丛生,单亲家庭果然就是会教养出这样朽木般的孩子。

  只差没有明白表示林熙然是一粒屎。一粒败坏班级和校园的臭屎。

  什麽时候,原来林熙然变成大家应该学习的模范了?

  林熙然被导师缠著好说歹说,他的处事向来没那麽圆滑,尤其对方是这个其实并不算很熟悉的导师,更显得有些无法应对了。看了下表带破旧的腕表,纵是对老师不好意思,但时间真的到了。

  「对不起,老师,我要去打工了。」略带歉然地点头致意。临走前,他指著手里的随身听,对著徐又伶轻声道:「这个,不用在意。」

  她当场怔愣住,他则没有再陪著拖延下去,背包一拉,就先离开。

  留导师在原地跳脚,想著该怎麽跟主任解释。

  而她,望著他的背影,犹如中咒,久久无法释怀。

  「咦?徐又伶,你来啦?」导师似乎总算察觉她站在旁边,说道:「你也考得很不错呢!对了,你和林熙然熟吗?能不能帮我和他说说?我真的希望他这麽优秀的学生能回学校接受表彰……」

  导师在说此汗麽,她已经没有在听了。有股冲动,她想问问这位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难道没有感觉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吗?

  就算是她,也痛得几乎完全清醒过来。

  ***

  「喂。」

  还不到开店的时候,戴著墨镜的高大男人就扬著手中被他扯坏的金属狮头门把走了进来,耸著肩,一脸无辜。

  「你们店里的东西真是太老旧了。」他明明就没用什麽力气好不好?

  这样的开场白,算是打了招呼。

  林熙然一笑,提起身旁刚滚开的铁壶,以高温沸水淋洗茶盘、茶杯等器具,予以清洁及温度。

  「你今天泡什麽茶?」高大男子没有丝毫罪恶感,随手将那门把丢在桌上,兴致勃勃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他可不是明知有人每星期三五总会在开店前细致品茗才上门讨赏的,真的不是……啊,这茶叶真香,仅闻味道就知是上品!

  「是平水珠茶。」林熙然笑著道。拿出面纸折叠,将所需茶叶分量置於其上,轻整出粗细,用竹匙分开。

  接著低声讲解:「平水珠茶,主要产於浙江,从清代康熙年间就列为贡茶,又名『贡熙』,意思就是献给康熙的贡品。外型浑圆,亦称『圆茶』,色泽润绿,更有『绿珍珠』的美称。」将茶叶实於小盘中,给高大男子赏阅後,他先将较碎茶未放入,之後才是粗叶。

  「是是,你真是博学多闻。」不过只限於他感兴趣的事。高大男子省略後句,摘下墨镜,夹在自己紧身黑T恤的领口,显露於外的飞扬眉目很适合他同样墨黑的皮裤。

  这样一身时髦的家伙,任谁也想不到他成天拿著毛笔泼墨作画,是个知名国画艺术家。

  茶坊里面也常挂有他的杰作,不过,他老大阴晴不定,时常今日喜孜孜地上门摆画,哪天又忽然看自已作品不爽,二话不说地就当著客人面前「没收」,好几次都让人家以为哪里来的恶煞强盗来抢劫了。而林熙然则很体贴地空出一块墙,让他和他的画能够自由来去。

  他们为友三年有馀,相识地点是在大陆。他在艳阳下的茶园研究茶叶,细心专注;而他穿著最爱的皮背心放妥画纸,却突然发现自已取好的山水美景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然後跳过,重点是,林熙然的一手好茶艺让他惊为天人,立刻成为他们套上朋友名词的最大关键。

  「你手脚真慢。」高大男子忍不住发表感想,却不敢直接催促,毕竟慢工出细活这道理他理智上懂得,但舌头和味蕾却不配合。

  实在是他嗜茶成瘾,但自己又泡不出那美味。

  林熙然始终保持微笑。实完茶後,便於讲究的紫砂壶里注入沸水,并以壶盖刮去泡沫,随即将茶汤倾入茶船,杯中此称之为「温润泡」。

  「温润泡,第一个作用,是将茶叶中的杂质或附於表面上的杂味冲掉,使之更加纯净;第二个功用,是让茶叶吸收温热和湿度,帮助茶叶舒展,以做为发挥香气及滋味的准备;第三个功用,是将茶叶中的嗅味稍加去除……若要使茶风味更佳,这个温润泡是个不宜节省的步骤。」他轻声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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