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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石娇艳 page 7 作者:兰京

  「什么案?」

  「我们结婚的提案。」

  轰地一记,她仅剩的半颗脑袋又被炸烂,头壳呈中空状,无思考能力。

  结婚?到底是谁要跟谁结婚?

  「我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他优雅地入座跷脚,迳自垂眸再点一根烟,闲适而危险得如义大利黑手党,对著被他塞回原位的小美人冷酷谈判。「是在一次偶然的转折下,我才开始去思考结婚的事。」

  他与她,俊男美女,对坐在浪漫的林荫咖啡座,宛如一幅昼。像在巴黎的午後河岸,像在西班牙的攀藤庭园间,像维也纳的典雅大街,恋人正絮语。

  完全无视周遭灾难现场的兵荒马乱及嘈杂叫嚷。

  「我也不是没有权利自己选择结婚对象,我家也不是第一次催我结婚。」只是家人知道他今年一定会回国一趟,就倾力规画。「所以他们帮我安排了相亲,打算藉我妈艺晶中心的开幕酒会让彼此认识认识。」

  超无聊……他手指夹著烟,淡淡搔刮眉边。

  妈哪会对什么鸟不拉叽的艺品感兴趣。八成又被那票贵妇牌友怂恿,打算藉此投资保值。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那场酒会是在暗暗相亲,」让双方打个照面。「但总是会有一些不对劲的马脚露出来。」

  资深的单身烈士们对此特别敏感,犹如缉毒犬对海洛因气味的犀锐反应。

  「我的因应对策很简单,就是带你出席。」

  突然一声闷爆,震醒她的意识。附近路人凑热闹地挤在转角大楼哇哇叫,隔街观赏火灾烧破玻璃帷幕的奇景。

  「我为什么要陪你出席?」

  他慵懒吞吐,以烟雾抚掠她的顽强小脸。

  「我跟你非亲非故,干嘛要牺牲我的名誉去保全你的单身幸福?而且凭你的手腕,你会弄不到一个女人去做你的安全掩护?」

  性格的厚唇微扬,神情却是惆怅。「你果然忘得一乾二净。」

  「什么?」

  「既然你都忘了,我们就乾脆从其他的角度来想。」他打横架起一只长腿,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你去想你的,别把事情扯到我头上来。」讨厌,烦死了。她干嘛要坐在这边忍受他的烟薰和无聊话题,搞得自己一肚子乌烟瘴气。「我的终身大事不劳你费心,我也没空当你倾吐废话的垃圾桶。你就好自——」

  「你还是很喜欢我吻你。」

  「再说你家人也是关心你——」猝地,杏眼大瞠,这才听懂他刚才在说什么,一时错愕得张口结舌。

  「你的身体也是,很喜欢我的碰触。」

  红唇数度开开合合,还是找不到声音。娇颜火速燃烧,与转角大楼的灾情有得拚。

  「小猪,为什么这十年都不交个男朋友?」

  他那副志得意满的倨傲笑容,显示这根本不是句问话,而是恶意嘲讽。

  「如果不是我一再亲自证实,实在很难想像你真的跟你哥长期泄漏的情报一样,过著贞洁烈女的修道院生活。」

  哥那只死猪头,竟敢出卖胞妹?!她要回家把他剁了灌香肠!

  「因为你长得让人很难安心。」

  干嘛?她的长相又哪里得罪他了?

  「所以我会怀疑你过著精采丰富的感情生活,也是很合理的事。」却在接触之後惊觉,她仍是十年前那个痴痴爱慕他的小公主。品尝起来的滋味,一点也没变。

  「我、我对你才没有那种、那么——」

  「要试试看吗?」

  他沙哑呢哝中的犀利双瞳,惊醒她的女性自觉。她不清楚这诡异的魅惑笑容有什么意思,她的本能却为之骚动。

  「不要拿这、这种事情开玩笑。」镇定!这话一定得以坚定而严肃的口吻宣布,否则太像在撒娇发嗲。可是,她的心脏又不是叫它慢下来它就会乖乖慢下来,反而自顾自地随著他的挑逗大跳热情森巴。

  「我没那个闲情跟你开玩笑。」

  「可是你的推论,太太、太过武断,并不能代表我的——」

  「猪,别跟我兜圈子,我的时间很有限。」

  所以呢?

  美丽的双瞳中有疑惑、有羞怯、有防备、有期待,又隐隐透露著怕再受伤害。尽管如此,这仍是一对令人痴醉的美眸。

  「所以,我们乾脆结婚。」

  什么?

  前面说了那么一大串,怎会突然又跳到这一句?

  霎时,宇宙银河在她眼前疯狂团团转,百鸟乱鸣,百花乱放。他扭曲诡异的逻辑,颠覆了她的常理。她一时调适不过来,头重脚轻,差点一头往前栽进桌上的榛果奶油巧克力冰沙里。

  无论是逆推法之对解释性假设的暂时性接纳,或演绎法之由解释性假设推导出可测试的结果,或归纳法之藉此导出的结果对假设做出评估,任何一个阶段的逻辑论证都无法帮助她理解目前的情势。

  Peirce,CharleSSanders的实用主义理论,在这节骨眼上一点也不实用,她还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导出这种结论的。

  结婚?

  她跟李维祈结婚?

  他十年前冷酷处决她的感情,十年後却莫名其妙地提议他们结婚?

  他的判断依据在哪里?他怎麽可以漏掉中间一大段的过程?

  他怎麽什么好的不学,竟学当前政府的无厘头外交烂步:单线作业,迳自宣布,完全不符国际外交礼节,活像土流氓。

  「你刚才……明明只说要我陪你出席开幕酒会。」

  「你觉得我们两个同行出席,别人会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干!」她誓死坚守原则。「我绝不当任何人的女朋友或情妇或同居人或性伴侣之类的——」

  「所以我给了你一个最高荣誉的角色。」老婆大人。

  「我又没听到有人跟我求婚!」

  「没问题。」他懒懒地边拧烟蒂边吐云。「嫁给我吧,小猪。」

  这样就符合求婚标准作业程序了吧。

  「你这话应该去对畜牧养殖场的猪只吠!」她气到拍桌起身,豁出去了。「你如果真的把我当回事,你就不会用这种态度处理这件事!」

  这十年来,除了害怕感情带给她的伤痛,他给了她什么?

  「不要以为我这个人很好讲话,就可以拿婚姻大事跟我打马虎眼!」

  「你在处理人力资源管理或薪资给付流程e化的专案时,也这么认真吗?」

  「专案有一定的时程,有标明的期限,有结束的一天。可是婚姻不是,一旦结了婚就要厮守终生!难道我不可以认真?!」

  太恶劣了!与其痛哭,她宁可痛吠。她从刚才就一直等、一直忍、一直迂回、一直试探,希望得到他对他俩之间的一些解释。可是没有,她殷殷期待的每一件事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接二连三的命令。

  他凭什么对她下命令?他有什么资格替她作决定?

  她一直在明的暗的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一直自顾自地专横下令要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他们之间,即使经过年岁沉淀,还是无法沟通,没有交集。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噢,去死……她皱脸呻吟,拚著老命把眼泪挤回去。为什么要在这一秒才领悟到她始终在期待?深深地期待,偷偷地期待,痴痴地期待,一边舔著被他撕裂的伤口还一边忠心期待,一边绝望於他的冷漠寡情又一逞虔诚期待……

  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初恋挫败,凭什么在她的心灵占这么大的分量?

  可恶,他根本不配……

  她自我嫌恶地捏起小提包,满是挫折地颓然离去。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看、不想听、不想说,甚至不想面对自己。

  「晓淑。」

  魔咒一般的轻幽醇吟,自她身後魅惑飘离,缱绻那颗娇嫩的心。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

  「我现在就可以答覆你。」她只侧身,不回头。「NO!」

  「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

  他混蛋!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讲话?!「我都跟你讲说我不——」

  愤然回首,小圆桌边的人已消失无踪。

  维祈呢?刚刚不是还在跟她说话吗?

  四顾张望,人来人往,都熟络地专注於转角大楼的灾情,没有他的踪影。只留下桌上烟灰缸内委顿的烟蒂,逸出魔幻般的一缕烟云。

  以及,十年前他曾为她钦点的冰品。

  第五章

  「我要巧克力冰沙,然後在上面帮我另外加鲜奶油,还要洒上榛果。」

  少女甜嫩的嗓音,在疯狂喧闹的环境中,格格不入,引人瞩目。

  「喔,对了。请不要洒粉状的榛果,要颗粒状的。」

  她的要求是那么可人,没有人会忍心拒绝。问题是,她好像还没搞懂自己目前究竟身处什么地方。

  「小姐,我们这里没有供应你所点的东西。」

  她错愕的神情,仿佛服务生正残忍宣判著迪士尼乐园破产倒闭,从今起关门大吉。

  挫折的小脸垂望菜单,反覆浏览,却看不到任何盼望。

  「那……算了,我就这样好了。」

  哪有客人可以进门白坐位子,占著茅坑不拉屎?「小姐——」

  「照小姐要的,给她所点的东西就对了。」

  席间大老淡淡开口,店小二马上躬身退朝,奔走张罗。

  「歹势,维祈,我妹脑袋有点秀斗。可是我正被我老爸禁足中,只能假藉当我妹的司机之名,才能溜出来透透气。」所以,这只小猪拖油瓶,就请当她是不存在的吧。

  但她的存在是那么地突兀,情不自禁的醒目。周遭虽然充斥著花枝招展的劲辣男女、精英新贵,纷纷趁著过路或远眺予以傲眼鄙视,宛如讥诮,却反而显出自己的市侩猥琐。

  「哪里来的女童军?跑到这里来干嘛,义卖爱心原子笔吗?」一名骨感美女艳然伫立,带著法式风情的冷笑,低醇柔吟。

  「嗨,之音。」范家大公子晓仁立即大展仰慕。「这是我妹晓淑,刚上高一,而且还是和你同校的学妹喔。」

  「真可怜。」她慵懒一笑,极其自然地滑坐入李维祈身畔。「别人看做是光荣的前三志愿,在我看来,简直是丑陋闭俗的尼姑庵。小妹妹,加油吧。」

  面对这些世故的面孔和尖酸交谈,晓淑全然不受影响。不是她心境清明超脱,或委屈隐忍,而是她有比这些更伟大的人生挑战需要烦恼。

  烦恼到连娇艳的小脸都为之暗澹沮丧。

  这座奢靡霸气的浮华夜店,每到周末,门口就犹如最炫车款的展示场,停满各路名流收藏。店内男女,衣香鬓影,美女如云,美腿如林。政要艺人,精英小资、名模玩家,纷纷盛装前来,朝拜当代的夜店翘楚,号称台北时髦灯海中的巨大浮岛,华丽而极致的狂欢天堂。

  归国玩耍的ABC、在台工作的外籍CEO、企业家第二代的VIP,以及打扮酷炫却不知从哪来的五四三,充斥乐声震天的舞池及吧台,英文几乎成了此境的官方语言。场外排队等著进来的各自摆著耍帅姿态闲闲寒暄,场内香槟开瓶声连连不绝。

  有人故作热情,不管熟不熟,沿路都能惊喜地与人打成一片。有人故作海派,带著大小跟班,土气散财耍豪迈。有人故作潇洒,精心整顿门面,占好位子,就算享不到艳福,好歹也饱了眼福。

  他们这挂公子哥儿,则是玩到生腻,混到心烦。大夥瘫坐VIP包厢内,呈要死不活状。行有余力,就进到舞池和时尚男女们乩童起舞一番,不然就回来海灌。

  只是公子哥儿们也有等级之分。

  范晓仁家境虽然不错,但比起李维祈家族事业总资产规模以百亿为单位的背景,他只够格做跟班。

  他不但跟,而且跟得很紧。与其说他狗腿,不如说他太过单纯,一心向往李维祈酷派的英雄风采,渴望和他同为一挂。

  李维祈周遭太多这种人,还轮不到范晓仁这位白呆大少参一脚。偏偏他天生好狗运,享有舆李维祈同班的特权。

  「维祈,你研究所申请得怎么样了?」

  范公子傻呵呵的一句,旁的王公亲贵差点由鼻孔喷出正咽到一半的烈酒。

  哇咧……他到底有没有脑神经?

  他以为这是哪里?学校社团还是系办?

  大夥纷纷歹毒瞟望向来出手猛烈的左护法希安。不料这位曾把范晓仁拖到後巷揍掉两颗大臼齿的玉面暴君,竟怔忡凝睇著范家小公主,浑然失神。

  希安家有浓厚的黑道色彩,不过因为他是庶出,得以与那圈子保持些许距离。他只是单纯的年轻气盛,单纯的厮杀斗狠,与帮派无涉。他也凭著自己秀逸书生的形象,过著精采丰富的感情生活。

  他却从未碰过这样的女孩。

  他几乎是在她踏入这座午夜宫殿的刹那,视线就被她攫住。

  在衣衫紧绷暴露、努力卖弄肉体的各路黑衣美女间,她翩翩降临。一身雪色飘逸的连身小礼服,鬈曲可人的长发,娇丽而忧郁的脸蛋,勾动他的心。连她所点的幼稚冰品、拉杂要求,都令他深深痴迷。

  希安对她的公然瞻仰,也引起这挂堕落勇士对她的侧目。的确,即使在昏暗闪炫的灯海下,仍看得出这是非常美丽的少女。

  在场的,大概只有李维祈没把她放在眼里。

  「希安,家里最近好吗?」之音一面优雅支著烟,一面意有所指地冷笑吞吐。

  希安这才不悦地回神。他向来对自作聪明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明明没什么交情却硬装熟识的投机分子。

  「希安家最近不错啊。」另一名小开闲道。「比起以前做地下钱庄,希安老爸现在经营的银行现金卡还比较上道。」无论发卡量或循环余额,每月利息收入高得惊人。

  与其靠蛮力,不如靠脑力,照样财源广进。

  「白痴……」之音轻噱地低吟这句法文。

  旁人不解,只顾著陶醉在她神秘的韵味及交叠的美腿。

  「你爸爸没有给你施加太多压力吧。」

  「闭嘴。」骚货。别以为跟他睡过几次,就可以啰唆他的家务事。

  「什么压力?」范公子呆问。「希安,你也被你老爸逼著非念研究所不可吗?」

  之音被逗得乐不可支。这位大少,实在笨得可爱。

  只有他们这群富贵人渣的少数核心分子,才知道之音在说些什么。希安的老爸近年不断致力於「企业转型」,由黑道老大改头换面为银行大老,重新包装形象,做得有声有色。为了扩大吸金版图,目前正筹组金控公司,积极寻找合并对象,甚至神通广大到嗅出希安这里有财路,相中了李氏金融帝国的第二代少主,维祈少爷,企图长程布局,攀住此线。

  向来不被家族放在眼里的希安,竟因为自己的好友维祈,而咸鱼翻身,莫名其妙荣登「爸爸的最爱」宝座,气煞乎日努力阿谀奉承的各房兄弟姊妹。

  对此殊荣,希安只觉得一肚子大便。

  「我交我的朋友,干老头子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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