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人蓦地大喊:“等一等!你真要我在这儿宽衣解带?!不妥吧!”
“你的保护措施一向完善,关于这点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七、六……”
“我投降了!不过你待会儿如果敢像以前一样打我,我会把从前你做过的糗事全部 抖给容恺知道。多给我十五秒,我马上回来!”对方像旋风一般,火速冲离休息室。
朱恺一愣一愣地看著已经消失无踪的身影,鼻子里还残留有在瞬间迎面而过的淡雅 香味,是极为熟识的。
“你认识他?呃……是她。”洛崴已经确信方才那人是女子伪装,虽然十分惊异, 但也适时地改用阴性的代名词。“你打过她”则是他没有脱口而出的问题。
使人窒息的火焰顿时消失,在场的另外两人皆松了口气。洛崴不禁暗暗惊讶于一个 人的气势可以对环境造成的影响。
“我先声明,从前我可没出过什么糗事。还有,我没打过她,只不过小小教训过一 次罢了。”岐斌拨了一下浏海,闲散的模样完全不像方才能有那种可怕表现的人。他状 似无奈地说道:“她是雅丝翠,史坦,名义上是史坦博士的侄女,实则是位从骨子里可 怕到外头的人。”
“你怎地这样子介绍我呢?”根本连十五秒都不到,门外就闪进了一个人。“他在 星际联邦时的确没什么糗事好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更早以前的事情。”
“你……你……你……”朱恺回过头才刚看清她的模样,就只能伸手指著她,一句 话也说不出口。
洛崴也是同样的惊愕万分,情况只比朱恺稍微好些。岐斌则将双臂抱在胸前,一副 见怪不怪的样子。
也难怪两人会有如此反应,进房的人和方才出去的中年男子几乎没有一丝相像的地 方,除了身高相近之外。棕色偏金的柔顺长发在两侧扎成轻便的马尾,小小的瓜子脸上 有著一双会说话似的水样明眸,吹弹可破的晶莹肌肤,秀丽的鼻子和丰润的红唇。虽称 不上是绝色的容貌,却让人有眼睛一亮的感觉。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约为二十出头 的岁数。由于她的发型,看来年纪更小。
她穿著连身浅绿劲装,与棕色眼眸中不时闪过的碧绿色相当搭配。双手插著腰,表 情似笑非笑:“我怎么呀我?有什么不对吗?”话才说完,像是故意地,她突地睁大眼 睛。“啊呀!我刚刚没认出来,你的头发留长了啊?咦?声音也完全变了,难怪我会投 认出,这可能怪我啊!不过你以前的声音好听多了,为什么不补救回来?自治区的科技 应该不下于他处。难道你有怪僻,喜欢这样沙哑的声音?”劈里啪啦说了一串话,银铃 一样的悦耳嗓音。这席话只说得朱脸上青红交替,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就连话也说不出 来。
岐斌轻叹口气。“你难道不觉得惭愧吗?他可是因你而受伤的”
见这情形,他当然可以清楚知晓,雅丝翠正是朱恺到现在仍念不忘的人。瞧朱恺现 在那副傻样子,恐怕可以被他拿来当作取笑话题了。不过话说回来,朱恺的付出被雅丝 翠说得一文不,也委实可怜得紧。身为多年好友,他怎能冷眼旁观?
雅丝翠撇撇嘴:“我当初可没拜托他救我,也因为他突然扑过来,我原本可以全身 而退的,反而在这儿被划出一道伤口。”她卷起手的袖子,藕般的雪白手臂上清楚可见 一条肉色伤痕。
朱恺这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自己抱不平地说道:“如果我没把你扑倒,只怕你 已经被炸成粉碎了!”
雅丝翠立刻回嘴:“我连跳跃的角度都计算好了,是你把我撞偏了。”
他俩正龇牙咧嘴地互瞪著,岐斌忽地出声截断:“你们两人先别吵!”他面对雅丝 翠问道:“我问你,你到这儿来作什么?这么些年你了哪些地方?”
雅丝翠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回道:“我这回过来自治区,只是因一时兴起罢了。突 然想看看多年不见的‘某人’是否还惦记著当科学院里的小跟班,也想顺便确定,洛崴 或杨懿哪个才是他心中念不忘的人……”
乍听自己的名字,洛崴不由得心下暗惊,不了解这个貌美女子,何会突然提起,而 且竟是和他从未听过的名字连在一起。岐斌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电不待旁人开口,雅丝翠继续说道:“不过来这儿,倒真是失望,原先的疑惑根本 就是多余的。因为,‘某人’已经有‘新欢’了。”说到这儿,她将目光移向洛崴,洛 崴在完全搞不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接触她的视线,只见雅丝翠暗地里朝他眨了眨眼睛, 教他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
雅丝翠接著说道:“说来说去,到这里来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看我还是快点离 开,以免自己待得累了,旁人看了也碍眼。”话音未落,她转个身子便朝房门走去,突 然又像记起某件事一般,回头面对岐斌,道:“我不相信真正的爱,可以分割成好几份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那么,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明白才是。还有啊,不管理由是 多么冠冕堂皇,真正的爱情,是没有隐瞒的喔!”她笑了笑,而后旋身离开,压根儿没 听见朱恺随后说的那句:“等一等!”
望见她如风离去,朱恺未及多想,也紧接著追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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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崴坐在水塘边的草地上,双手抱膝,整个人缩在一起,愣愣地望著水塘上缓缓划 过的小虫子,以及后头跟随的朵朵涟漪。也不知坐了多久,天空的亮度开始逐渐减弱。 洛崴伸手拨拨飘落在他身上的叶片,忽觉身边有人坐下。他偏过头,发现是雅丝翠。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让你心情不好的。”她并没有望向洛崴,反而同样注视著 水塘。
“我……”洛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才是。
须臾,雅丝翠转身面对他,眼中带有盈盈笑意,声调也十分轻松快活:“雅丝翠? 史坦,我的名字你早先就知道了。”她重新对洛崴作自我介绍,并且伸出右手。
“容恺。”洛崴微微一笑,也握了下她的纤纤素手,觉得触感相当滑腻。“请多多 指教。”
雅丝翠在浅笑之后,缩回手。她眨了眨带有弯度的长睫毛,以一种不带任何挑衅或 敌意的口吻说道:“我和岐斌是在科学院里认识的。当时他十五岁,而我十一岁。不瞒 你说,我对他可是一见钟情,不过他几乎没有正眼瞧过我,是我一头热地找他,一段时 间之后总算他见了面会以点头与我打招呼,虽然表情并不怎么高兴。”她低头望望自己 的手指,轻轻一笑,笑中带些苦涩。“记得他第一次主动打招呼时,我兴奋得要命。” 一声叹息融在拂过的轻风之中。
洛崴专注地聆听她说的每个字句,对于她的停顿,并未接口。
“他并没有解释杨懿是谁吧?”雅丝翠在看到洛崴摇头之后,接著说:“我不想多 嘴他责怪,这事理应由他自己对你说。而且我猜想经由先前的事情之后,他也不会再继 续瞒你。只要等他脑袋冷静下来,一定会来找你的。你别多烦心。”
“你为何在水中加了普夷科?”洛崴不了解这举动有何意义。
“没有恶意,主要是给歧斌的,而且我知道他绝对曾发现,以他的能力来说这只是 小意思。我以前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好几年前,只是想看看这件事会不会让他想起我和 从前。不过他只因而对我产生了怀疑,并没有忆起过去。”雅丝翠吐吐舌头,对洛崴展 露笑靥。
洛崴对上她的视线,在刹那间,就像触了电般,他清楚地知晓,前闪著灵动明眸的 妙龄女子,将会是他永远的朋友,无关于男女之情,而是种惺惺相惜,彼此尊重的朋友 。同样的粲然一笑,毫不保留。
“我的确曾经爱上过他,但如今早就不抱希望了,希望你也别把我当作情敌看待。 ”雅丝翠开口道。
洛崴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开。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雅丝翠所说的资格,岐斌和他 之间的关系仍在浑沌不明之间,更何况,岐斌仍不知道他便是洛崴。也正当他暗自思索 之际,雅丝翠说出的一席话竟救他一时骇住,连呼吸都忘了。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与你见面……应该是八年前吧?那天他心情极佳,整个人就像 在发光一样,自从与他认识后,这是我首次见到有这样的表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 己已经输你一大截了。”她的声音听来没有一点难过,反而像是对自己失败的坦然接受 。
洛崴原本已经移开视线,这时猛然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著侃侃而谈的雅丝翠,而 她似乎没注意到洛崴的瞪视,照样接续说道:“除了杨懿之外,你便是他在这世上最为 看重的人,是真真正正搁在“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雅丝翠笑道:“有些人的心 墙太过厚实,我可是怎么也没法子深入了解。”她顿了顿,方说道:“洛崴,我将我自 己的看法说出来,你可别介意。你并未对岐斌说出真实身份,部份是因为你低估了自己 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他过去初次见到你的反应,我敢打包票在你俩分离的这段时间, 他必定费尽心思在寻找你。你若对此存有疑虑,大可将这种念头打消。‘洛崴’对他来 说,是独一无二,无从取代的。你当年在他心中印下的,是永远无法抹灭的记忆。就算 现在你与他相处再久,我相信他的心海里,一定还会有个放著『洛崴’的地方。你何不 快些将一切说开,把他现在对你逐渐升温的感情,与过去的身影融合。若让他自个儿发 现你就是他念念不忘的人,恐怕那种震惊,会教他往极端的方向去想,到时,我可不敢 保证他会有何种反应。”
“不是我不愿说,而是越和他熟识,我就越舍不得破坏如今这难得的快乐。”洛崴 低声说道。“我担心,若真让他知道我是洛崴,恐怕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所以要你别多虑。酒是越陈越香,事情却是隐瞒越久,越不容易弥补!”
洛崴苦笑:“有这种比喻?”雅丝翠则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两人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沉浸于不会使人不安的静默中,享受著啁啾鸟鸣和著 树梢的沙沙作响,奏出自然界美丽的韵律。偶然从林外柏莱斯方向传来的钟声穿插其中 ,则是种和谐的不和谐。
“你知道那边的花朵叫什么名字吗?”又一阵钟声过后,雅丝翠指著不远处的一片 黄色花海,清新脱俗的小花一朵朵在风中摇曳。洛崴点点头。他研究植物多年,自然知 道雅丝翠所指为何。
“Chrysantbemumfrutescens,蓬蒿菊,是吧?不过有个更为常见的名字——玛格丽 特。”她将眼神飘向远方,做梦般的表情。“从前的传说是,这种花能够占卜恋情。想 著心爱的对方,一边说他爱我、他不爱我,一边摘下花瓣,如果摘下最后一办时正好是 他爱我……”
洛崴突然冒出一句话:“你喜欢朱恺,对吧?至少你是在意他就在同时,岐斌朝前 走近了些,并在距离两人五、六公尺处停步。
不知是否由于早巳昏暗的天色,即使靠这么近,洛崴仍无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毫 无半点愤有的生气,平常可以轻易感觉到他在身边,现在却有飘渺虚无的错觉,仿佛眼 前站著的并非真正的岐斌,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那影像随时都会随雾散去而消失 。
雅丝翠清亮的噪音忽地响起:“你这下,可应该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了吧?”
洛崴呆楞看著身旁拥有轻盈身段的女孩跃起身子,朝岐斌走去,两三步后,回头看 看他,再转向岐斌:“若你仍想要沉湎于过去的岁月,若你心结未解,那么就算是用上 什么阴谋诡计的,我也不会让容恺继续待在你身——”
“我知道。”暗哑的声音,低沉如故,但破碎地令人感到心疼,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的人突然说话般。“我知道你的意思。”眼睫盖上黑黝瞳眸,将所有的感激都遮掩住, 但仍从语中泄漏出来。岐斌轻道:“谢谢你。”
雅丝翠微微一怔。
对她诚挚道谢的岐斌?这狂妄不将他人放在眼中的小子?世上怕再也没有人像洛崴 一样,能对这个人产生如此巨大强烈的影响吧?在这条单向的感情路上,她早就认输了 ,可是这回却是输得彻头彻尾,但也教她心服口服。她眨了眨眼。洒脱地面对一切,向 来是她的专长与坚持。“那么,应该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一步啰!”
“雅丝翠。”听见呼唤,她回眸对上岐斌的眼,无边若浩瀚大空的墨色缀有点点星 子,仍旧是当年那教她心醉心悸的性感。但终不属于她,而她也不再奢想。她静静地待 他接续说道:“朱恺仍在找你,若你愿意见他,就到柏莱斯的酒吧。”
雅丝翠垂下眼睫,转身之前挥了挥手。
洛崴迷蒙地看著远寓而去的袅袅伊人,浑不觉黑眸已牢牢钉在也身上。待他回过神 来,发现岐斌近在眼前。
洛崴眼望岐斌蹲坐在他面前,柔柔一笑:“你没事了吗?”
岐斌闪耀的眼眸突然有瞬间的暗沈,他垂下睫羽,片刻之后凝视洛崴,道:“有些 重情,我想我老早便该对你说了。”他低声问道:“你对古中国的宋代了解多少?”
“有关宋朝是么……就我过去所念的汉学中,许多重要的事件,还有各皇帝主事的 年代大约都还清楚。”洛崴偏头想了想。
“是吗……那你可知道,过去科学院曾有种发明,可以将生物体送到指定的年代地 点,不受时空的限制?也就是说,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的时代。”
洛崴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时空转换器这类的东西虽然一直是研究努力的目标 ,可是因为某些关键的问题无法解决,所以从投有真正成功过。”
岐斌合起眼,依旧是一抹苦笑:“事实上,成功过一次,或者应该说:一次半。” 睁眼的同时他微微偏过身子,右手看似轻轻一拂,不料某种无形的力量竟随著这动作排 山倒诲,直朝远方的树林而去,只见原本阻在中央半身高的杂草在“擦擦”地声响下被 折了腰向四方飞散,未被铲除的草则弯身朝两边低头,如同古老的西方传说中摩西将红 海分成两半让希伯来人选出埃及一般,形成一条笔直通路。紧接著,需要数人伸手能环 住的大树在轰天巨响后,树干中央被穿出个窟窿,直可瞧见另一边的景致。怪异的是除 了被破开的树干部份外,其余的树木,甚或那棵树其他的地方皆是毫发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