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是超能力吗?还是你身上装了什么武器?”洛崴终究将魂魄拉回现实之 中,以颤抖的唇瓣和声调询问未带任何表情的斌。许多杂草四溅的“尸骸”到现在才刚 落了地。
“都不是。”岐斌任由洛崴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细细检视手掌各处。他淡淡地说道 :“这是种古中国的功夫,原本是剑式,但我修习时改作以掌为剑,剑气随指尖而出, 所以能有这样的效果。方才我甚至用不到一成的力量。”
“不到……”洛崴咽了下口水。“……一成?”
“我要跟你说个故事……”岐斌缩回被洛崴握住的右手,将姿势改为与洛崴相对的 坐姿,目光紧盯在他的脸上,不放过表情丝毫的变化。“距今十四年前,当科学院研发 出几近完美的时空转换器后,总督与科学院为了解决能源短少,以及另一项计划所需的 巨大能量,用极机密的方式将当时联邦调查厅的调查员杨懿送到一千多年前的中国宋朝 ,因为他们获知那年代存有惊人的能量。不过因为些许错误,使她到达的年代较预定的 略有出入。这就是我方才说成功一次半中的那半次。”他嘲讽似的一笑。“在她刚到宋 朝的几天之后,认识了一个男孩。当时男孩双亲俱逝,流浪多年,杨懿是唯一将男孩视 为亲人,尽心照顾;教导学识武功的人。在两人相处的短短数个月之间,她在男孩的心 目中,早成了最为仰慕崇敬的对象,是最最重要的人。只消她一句话,男孩就是交出一 条命,也心甘情愿。在取得巨大能源的恶战中,男孩为保护杨懿而受了重伤,以过去的 医疗技术是无法挽救性命的,于是杨懿要求史坦博士利用时空转换器收敢能源的同时, 也将男孩送至未来治疗,待身体康复后再回宋代……”
洛崴低问:“最后却没有回去?”
“总督原来对杨懿抱持兄长对妹子的态度,但在杨懿离开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心中 怀有爱恋之意。杨懿送来能源的同时,还要求永远留于过去,不再回到星际联邦,这使 得总督永远无法有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于是便想要留下杨懿送过来的男孩,就算是个 补偿也好。史坦博士当然不肯答应,却也无奈地服从他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总督一旦 立下决心,便会执意完成,无论花上什么代价。”说到此处,岐斌将视线移开。
洛崴从侧边看见他性感的睫毛下有著罕见的湿润,他咬咬下唇:“所以你就留在这 儿,永远也无法见著杨懿了?”他将身子移前,主动抱住岐斌,这才发现岐斌全身有著 肉跟无法察觉的轻微颤抖。忆起过去时光的这七年来第一次将无法寻回的遗憾吐露出来 ,让他再次承受锥心刺骨的哀伤。
岐斌惊愕于洛崴的举动,却不意外他说了解他的正是自己过去的故事。停顿好一会 儿,他续道:“他们在治疗我的同时,也用假造的记忆覆盖原来的。我向来相信自己脑 中的过去,但不明白偶而发、作的头痛。等到雅丝翠开始刺激我之后,头痛使成为经常 性。在边境遇上的那场爆炸则便我在剧烈的碰撞中想起从前的一切。以学院的技技术, 应该可以将我过去的记忆完全抹灭,以新的替代,但为何只是盖过去,我却不甚了解。 也许,这是史坦博士的安排。”他苦涩地笑了笑。“我曾想过重新制造个时空转换器, 若能回到古代,就。算是再见杨懿一眼也好。只可惜,科学院的意外毁掉很多重要的资 料,也包括时空转换器的设计蓝图。”
洛崴沉默无语,只是继续环著他,直到他再度开口。
“总督一向严格地训练我,或许他希望我能够与杨懿一般厉害吧。可惜他大概失望 了,杨懿文武双全,待人又好。不像我,骄傲自大的人一个,常常违背他的心愿。”岐 斌自嘲地笑道。
洛崴闻言,紧紧搂住勉强自己笑著说出这话的岐斌。
岐斌安静接受洛崴举动,半响之后,他稍稍退开,凝视洛崴面容。
“容恺,杨懿是我最为敬重的人,但有另外一人,直到方才,我才真正了解到,自 己对他一直有著无可取代的感情。我和他仅见过一次面……但只这一生,是无法忘记他 的身影了,即使,他早巳不在这世上……我记得你曾说过,洛崴是你的远亲,是吧?我 知道雅丝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忘记,因为真正的幸福,是在垂手可得的地方,我应该 懂得把握才是……”岐斌露出苦笑。“但我不能,也许可以压在心底深处,但完全忘记 ,是不可能的。容恺,虽然如此,我却又贪心地,期盼你或许愿将此生与我共度……”
洛崴听闻此言,一时哑了声音。“岐斌……我……”
要在此时告诉他吗?他眼前的,正是洛崴啊!是当年那个短暂相会过后便对他倾心 的洛崴;那个这么些年怀抱无穷希望,只愿今生得以再见他一面的洛崴;那个心深处老 笑著自己痴傻,却从未有过任何后悔的洛崴!
但是,但是倘若告诉实情,他无法接受,怎么办?
纵然自己并未打算为父亲的帝国效命,但他真能让岐斌明了吗?他若是产生误解, 或怀疑,又该怎么办?
正自心慌无措之际,岐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谨慎温柔的举动,就像小心翼翼地 掏起珍贵异常的宝物。洛崴只感到自己就此陷入那两抹深邃无底的墨色漩涡,接收层层 复加的深情,再无法自拔。不再属于自己的躯壳,只剩一颗鼓动剧烈的心,承受岐斌如 天籁般教他欣喜,但又如巨钳猛力扯动他心扉的一字一句。
“我知道自己对你的这份感情,已到了无法放弃的地步。希望你能明了,在我俩相 处的这段时间内,我感到多么快乐!这时代多数人已能坦然看待同性的恋情,但我实在 没有勇气要求你陷入这个在少数偏激者眼中是违背伦常,无可原有的罪孽。不管你接受 也罢,拒绝也罢,我完全尊重你的抉择与感受。倘若你只希望做个普通朋友,我也可保 证绝对不再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愿今生得以和你各处游历……”
取代说不出口的话,热泪断了线一般,从洛崴迷蒙的跟中,滚滚落下。
若真有上苍,是否愿意听他一言。此时此刻,他乞求老天倾耳聆听;就这真心一颗 ,他亳不后悔地奉上,只盼此生能有福份,以重生的身份,与眼前这人共度。他愿抛却 原先所有,将之永埋于逝去的岁月之中。
若真有上苍……
第七章
这天大约午后两三点时候,朱恺相当“顺路”地来到玫丽的屋子,准备讨些午茶甜 点果腹,玫丽开门看见是他,便放他进屋,朱恺也同样毫不客气地自行朝餐桌走去。
“有人在浴室里?”他听见浴室紧闭的门后有水声,不禁向玫丽询问。
玫丽开始在厨房弄些东西,头也投抬地答道:“是容。”
朱恺笑了笑:“我没听错吧?他会来你这儿洗澡?岐斌那儿不就可以淋浴了。”
“光是淋浴还需要到我这儿吗?岐斌刚刚锻练一下容恺的拳脚,后来还拜托我出借 浴池让他浸个热水。”
“他们没发疯吧?好端端的歧斌和他过什么招?”朱恺这时惊异地瞪人眼睛。他今 早遭寻雅丝翠不著时,还正巧见到他们,一副甜甜蜜蜜的模样,只让他感到又羡又妒, 同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这会儿怎么两人就拳脚相向起来了?
“听说是容恺要求的。我本来以为岐斌会手下留情,不过容恺拜托他千万不可放水 ,结果……”说到这儿,玫丽忍不住笑出声。“老天,我真没想到岐斌舍得在他的脸上 打一拳,而且容恺刚刚练得筋骨疼痛,差点儿连走路都有问题。”
这下朱恺只听得瞠目结舌。“打——打一拳?在脸上?”
“你待会儿应该可以看到,左眼的眼角已经瘀青了。”玫丽又是掩嘴一笑。
“真搞不懂他们。”朱恺别磐肩。恋爱的心理学向来是十分热门的研究科目,不过 念了再多的文史资料、相关实例,以及各种分析解释,还是投亲眼目睹来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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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崴环视周围嵌著淡雅壁砖,热气氤氮下显得朦胧幽静的浴室,足足可容纳四人以 上的大浴池宽敞无比,轻轻荡漾的水面上飘育几片淡紫的玫瑰花瓣。脱下身上一层层的 累赘,车衣、外袍、护腕、长靴等等,他诊视自己身上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似乎还不 太严重。接著他碰碰眼角的伤口,差点叫出声。老天!痛死了!这时真忍不住怪自己一 时眼花,竟然没有看见迎面飞来的拳头。继而想起歧斌挥拳打中他之后毫不隐藏的担忧 表情,发觉疼痛锐减。
当岐斌听见他对于训练方面要求后,脸上表现出明显的讶异。
不过他向来对将来临的危险有著极少错估的预感,就像从前“寒玉”碰上的事件, 还有后来联邦瓦解前,他亦是由于先前的警觉,因而修改电脑资料。这回就算是硬著头 皮也得开口,若然遭遇什么突发状况,他可是打心底不想成为岐斌的绊脚石。
这一两天开始的确有种不好的预感逐渐成形,而且感觉在今晨愈是加深了许多。
不过或许真是过久没有活动了,也可能因为受伤躺了几天,体力大不如前,才没一 会儿工夫,他就已经气喘如牛,步履艰困,到后来甚至没办法集中精神注意岐斌的拳头 。
岐斌大概也很惊讶于他少的可怜的体力吧!
洛崴低头不经意地拨捷温度适中的水,突然“啊!”轻呼一声,他赶忙检查手指, 原来缠住右手中指的绷带被浴池边一个极不明显的勾状物扯起,连带露出原本隐藏其下 ,鲜红的十字形胎记。洛崴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现,血一般的颜色。由于这胎记过分引人 注意,在隐瞒身份担心教人认出的几年之间,他用极为牢固、不易损坏的绷带包住中指 ,若有人问起,也总是一语带过。幸运的是,从来没有人时他终年裹著的绷带多表示意 见,他就乐得一直遮掩那个印记。前日岐斌虽也曾问起他手指是否有伤,但在他表示无 碍之后便不再迫问。
他本身并不喜欢这个胎记,亲戚曾表示他早逝的母亲总爱一边轻哼著歌曲一边拥著 他,纤柔的手不忘轻抚这道十字印痕,但他并,未有多少印象,倒是记得清楚帕德以为 那是伤口时忧心忡忡的神色,以及了解真相后与他相视而笑。
拥有红色印痕的是过去单纯、不解世事的小孩,他早该丢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了 。
洛崴放弃胡思乱想,随意净身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
老天!好舒适的浴室!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鄙视这种传说中浪费水资源,大而无用的设计。但现在他老实 地承认,就现时浑身筋骨酸痛的情况看来,以浸泡的方式来治疗缓和确实比利用远红外 线照射及机器按摩更加舒服。而且悠闲。洛崴闭起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啊!”头枕著浴池壁砖的他突然感到右耳一阵湿凉,吓得转过身子。“是你啊? 竟然来这儿吓我!”玫丽心爱的宠物阿龟杵在浴池边,对他无辜地歪歪头。洛崴不敢冲 动地将阿龟拖进温度稍高的浴池里。看著那对黑亮骨碌的大眼,他心生一计,到旁边拿 起可以产生一堆泡沫,虽然不甚环保的沐浴精。“阿龟来,我帮你洗洗澡。”海龟看见 他调皮的笑容,感到害怕似的朝后面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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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朱恺一边啃著玫丽刚做好的点心,一边指著刚走进屋的岐斌手中拿 的物事询问。
岐斌横了他一眼,朱恺有大半时间在吃东西,却永远不会胖起来,实在是这些年来 他相当不了解的事情之一。“玫丽说这东西治疗肌肉筋骨之类的问题相当有效。”
“真是差别待遇,我常和你对招,就从没见你体贴得拿这东西给我用。”朱恺装出 卑微可怜、引人同情的模样,可惜岐斌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你大可去找玫丽要。”
朱恺叹口气;“重色轻友由此可得明证。”
“话说回来,容恺呢?”蚊斌向四周望望。.
“玫丽说他还在浴池里浸热水。”
咿呀一声,玫丽推开厨房的门,手中捧著一推方出炉仍冒著热烟的香脆饼干,朱恺 看了眼睛又是一亮。
玫丽看见岐斌,温柔一笑:“你来了?”她将点心放好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又转 头说道:“对了,斌,你去浴池那儿看看。”
“怎么?”
“容恺进去已经三个小时了,没半点动静,我怕他在里面浸出什么问题。”
朱恺大嚼美味的饼干,同时对玫丽笑道:“你太多心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过 当他看见岐斌在玫丽刚说完话便消失的身影之后,忍不住补上一句:“嗯……我想…… 有人比你更神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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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崴正玩得乐不思蜀,忽然听到浴室的门开启的声音,未及多想,赶忙先将身子整 个浸到池中,只留下一颗头露在外面。抬高视线,对上岐斌像是松口气的表情。
“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岐斌说道。幸好他看起来一点事也投有。
“泡……泡澡啊。”洛崴露出腼腆的笑容。没办法,现在光著身子,处于弱势的人 可是他。虽然水面上浮有几许花瓣,不过他很怀疑它们遮掩的作用。
“泡澡?有人一泡泡上三个小时吗?没病也会泡出问题来!”岐斌踏前一步,很不 以为然。
洛崴小声地为自己辩护:“我又不是一直在水里,我本来和阿龟在玩的,是你突然 进来我才跳进水里。”
“玩?你在洗澡时会和一只海龟玩上三个小时,也不管外面的人会不会担心?”岐 斌的声音越来越大,带著点不可置信的口吻。
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他绝对会建议玫丽别让阿龟在家中到处乱晃,这下连他没 见过的都被阿龟先目睹了。
“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洛崴现在只想让岐斌快些出去,这种场面还真不 是普通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