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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情更长 page 13 作者:煓梓

  「他是认真的,海贝。」

  这时,于城邦自愿主动充当她的眼睛。

  「我跟Ray认识了一辈子,还没看过他这么赤裸的表情,他是真的爱妳。」

  晶莹的泪珠,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滴落,滴在车窗上,也滴在她久旱不雨的心土上,慢慢汇聚成河。

  他是真的爱妳。

  这句话听来是如此陌生,简直像梦幻一样,她该接受这个梦境吗?会不会一觉醒来,梦境又消失不见,她又回到当初那个被未婚夫当面遗弃的可怜虫?

  肩膀上传来一阵轻拍,彷佛在向她保证:不用怕,她会得到幸福的。

  沈海贝转头面向于城邦,于城邦微笑,什么话都没有说,仅是将她的手从车门上拉下来,对着她摇头。

  她没办法反应,因为她看不见,但她可以听见后车盖被打开的声音,他正在把她的行李搬下来。

  「勇敢一点,海贝。」临走前于城邦对她说。「Ray跨出他的第一步,妳也该跨出妳的,别让无谓的自尊心阻挡妳的幸福。」

  而后,他的车就开走了,呼啸而过的引擎声,一如他的为人那般潇洒。

  沈海贝仍旧站在原地,既无法往前,亦不知道如何回头,只是孤独的站着。

  「海贝……」

  离她几公尺远的魏昕磊开始走向她,一步、两步……跨越更多障碍。

  「海贝。」

  这些障碍不存在于现实,但存在于他们的心里,将两人阻绝于宇宙之间,隔着银河遥遥相望。

  曾经经历过的伤害,堆积成这条银河。

  他们不是牛郎织女,随时可以走近对方、拥紧对方,然则横亘在他们心中的瞋与怨,比真实距离还要遥远,几乎遥不可及。

  「原谅我,海贝,原谅我。」

  若说有谁该承担这个责任,当是魏昕磊。

  「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妳能不能忘记过去的哀伤,与我共创未来?」

  最深的悔恨,随着最强力的拥抱,融入沈海贝麻痹的躯体。包围着她的体温是如此温暖,吐出来的气息是如此芬芳,像是寒冬后的暖阳,融化她心中的冰雪,却也使她不住溃堤。

  起初,她的心是冰山,随着他的话一块一块剥落。

  再来,剥落的冰块落入他的拥抱中融化成水,朝她心中的闸门涌去。

  最后,她内心关闭已久的门终于打开了,对他的怨气及恨意也在同一个时间涌入,随着她的眼泪一起奔流。

  「我恨你……」这是她最想说的话。

  「我恨你。」再多的拥抱,都无法弥补她内心受到的创伤,和无止尽的孤寂。

  「海贝……」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沈海贝呢喃。「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傻瓜,可是你总把我当成傻瓜对待,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受伤?」

  「海贝,我--」

  「我不是傻瓜,更不是你眼中一无是处的笨女孩,我只是在忍耐,难道你看不出来?」

  是的,他看不出来--不,不能说是看不出来,而是故意忽略,他对待她的残忍,连他自己看了都会不忍,何况她本人?

  「我只能说对不起。」他愿意说一千次、一万次相同的话,只乞求她能原谅他。

  「你是该说对不起。」她不原谅他,无论如何都不原谅。「你的行为使我成为笑柄,你知道有多少人背着我指指点点,说我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才坚持解除婚约?」

  「海贝……」魏昕磊苍白了脸,他一点都不知情。

  「还有,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走掉,你晓得当魏爸爸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竟然指责我没有想办法把你留下来,不配当人家的未婚妻吗?」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任性之举,竟会对她造成这么剧烈的伤害。

  「最可恶的是,我没有辩解的机会,魏爸爸就过世了。」她的痛,全反映在她破碎的语气里。「我被迫一夕长大,被迫承担原本不该属于我的责任,被迫独立,你说我不该恨你吗?」

  应该,当然应该。

  直到今天为止,魏昕磊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痛。她的转变不是偶然,而是经过淬炼后的结果,如果当初他没有那样走掉,她可以少受点折磨,多保留一些天真,是他折断了她的翅膀,使她无法飞行。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要折断她的翅膀、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心,他只是……

  「请原谅我的犹疑。」他心中的悔恨不下于她。「我早就爱上妳了,却因为内心那份该死的骄傲而蒙蔽住眼睛。我以为我对妳只有兄妹之情,不愿意人生受到操纵,却忽略了内心真正的感情。」

  他内心真正的感情是爱她、保护她。她不仅是他父亲的天使,更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从他着迷地看着她的小脸那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此生分不开的命运,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要挣扎。

  「其实犹疑的人不只是你,我自己也很彷徨。」不只他挣扎过,沈海贝也是。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是真的爱你,还是一种盲目的习惯?毕竟我们在一起太久了,一时之间很难区别。」人的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考,她也不例外。

  「最后我说服自己这只是个习惯。」她幽然苦笑。「既然是习惯,当然可以改变;或者说,必须改变,因为这种习惯只会带给我痛苦,没有什么好处。」

  「海贝……」

  「可是,该死的!」她忍不住啜泣。「当我亲耳听你说出『我爱妳』三个字,我才发现,我戒不了这个习惯,我又开始动摇了。」

  倾倒在魏昕磊的怀里,沈海贝放声大哭。

  「我是不是很没用,磊哥?」她的哭泣中有深深的无奈。「嘴上说要独立,其实心中还是渴望一座城堡。」

  城堡里面有国王、有皇后,还有一大堆仆人。最重要的是,国王疼爱皇后,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天冷了加炉火,天热了为她变出特大号的冰淇淋。凡是她爱的,他都想办法做到,俨然是天地间最幸福的私人城堡。

  「不只是妳没用,我也没有比妳坚强多少。」听了她的话以后,魏昕磊微笑回道。「我一样渴望那座城堡,一样希望我的皇后陪在我身边,毕竟那是我亲手为妳打造的城堡。」

  他们都没有忘记,童年时许下的承诺;没有忘记,那年的海滩是多么美丽,阳光是多么耀眼,一如他们合力堆出来的城堡……

  「看,城堡快堆好了!」十岁大的魏昕磊,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跟沈海贝炫耀。

  「真的耶!」六岁大的沈海贝睁大眼睛,看着高高矗立的沙堡,总觉得小磊哥哥好厉害,可以去比赛了。

  「我打算明年报名参加沙雕比赛。」他的确有这个想法。「我已经跟Jeff他们约好报名少年组,不久以后就会开始练习。」定要为他们这些华人子弟争一口气才行。

  「小磊哥哥一定会得冠军的。」她对他充满信心。

  「嗯,我一定会把冠军奖杯抱回家。」魏昕磊对自己也相当有自信,认为一定没有问题。

  沈海贝甜美的笑一笑,嘴角上的梨涡在阳光的照耀下更为明显,笑容更加出色。

  「妳想要什么?」看着即将成型的沙堡,魏昕磊随口问道。「是要烟囱呢,还是要电梯?我帮妳做。」烟囱方便让圣诞老公公进出,有了电梯以后就不必爬楼梯爬得那么辛苦,都是不错的选择。

  「我两样都要!」她想要圣诞老公公,也不想爬楼梯。「我还要壁炉,还要荡秋千,还要用来储存冰淇淋的冰库和种一大堆草莓,那样我就可以每天吃草莓冰淇淋了。」

  「妳真贪心。」魏昕磊闻言瞪大眼睛。「做那么多东西要花很多时间耶,而且我也不知道草莓园要怎么做,沙子做不出来。」

  「我不管啦,你自己说要帮我做的,你不能黄牛。」一听见他不帮她做了,沈海贝开始呜咽。

  「好啦好啦,妳别哭,我做就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海贝哭,只得硬着头皮堆草莓园。

  沈海贝反正也没去过草莓园,他怎么堆,她都相信草莓园真的就是那个样子,不久城堡上方就放满了一颗颗特制草莓。

  「长大以后,我也要建一座像这样的城堡给我的新娘住。」魏昕磊堆出兴趣来了,边做草莓边兴奋的嚷嚷。

  「哦?」她两眼一直盯着长满了草莓的城堡,不太注意他说什么,和话中的意思。

  「嗯。」魏昕磊认真的点头。「我以后帮我新娘建的城堡就像这个样子,有国王、有皇后,还有一大堆仆人。」

  「哇!」听起来很不得了,还有呢?

  「然后我的城堡里面一定有电梯、有荡秋千,还有……」他耸肩。「我想不出来了,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会有草莓园吗?」当他的新娘真好,什么都不缺。

  「妳想要吗?」这简单,又不难做到。

  「想要!」她好兴奋。「我喜欢草莓,也喜欢吃草莓冰淇淋!」

  「我倒比较喜欢壁炉。」可以一起趴在前面看书,魏昕磊耸肩。

  「冬天还可以生火。」夏天吃冰淇淋,冬天烤火,好棒哦!沈海贝兴奋的补充。

  「我们可以一面烤火,一面吃冰淇淋,味道一定很棒。」他有更好的主意。

  「而且还可以看书!」沈海贝很贪心,什么都要,魏昕磊也承诺他每一样都会做到。

  「没问题,全看我的。」他一定会建造出一座她理想中的城堡。

  「磊哥好棒。」耶,万岁。「……不过,你的城堡要给谁住啊?」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给我的新娘。」真是,都没仔细听他的话吗?他都说过好几次了。

  「你的新娘是谁啊?」她知道他建好的城堡是要给他的新娘住,她疑问的是人选。

  「是妳啊!」魏昕磊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他们以后是要结婚的人,新娘子当然是她。

  「真的吗?」听见他这么说,沈海贝的小脸都亮起来了。「那你刚刚说过的话,都不能赖皮哦!」一定要做到。「我的城堡里面一定要有国王、皇后、一大堆仆人,还要吃特大号的草莓冰淇淋……」

  幼年时的童言童语,跨越时空,来到二十年后,回荡在他们的耳际。

  此时在他们眼前的,不是童年时堆砌的沙堡,而是魏昕磊的个人公寓,像座山一般的矗立,同时将他们压得透不过气。

  「对不起……」真正压住她的是他的骄傲及怒气。「是我不对,我不该忘了承诺。」他承诺要建城堡保护她,要当她的国王,到头来却成了囚禁她的狱卒,他真该死。

  「你还答应过要把那座城堡建得很牢固,因为是我要住的。」他或许被骄傲及怒气阻断了记忆,她却从没忘记,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底。

  魏昕磊无话可说,只能紧紧抱住她。他无知的举动不但伤害了她,也使自己变成一个傻瓜,实在没有权利多说什么。

  「你怎能如此对我?怎么能……」沈海贝嘴巴上说不能原谅,但实际上已经原谅了魏昕磊,她还倚偎在他的怀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风扫过温哥华的街头,吹冷了他们的面颊,却也带走了他们的眼泪。

  也许悲伤依旧,伤口无法很快复愈,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第九章

  鹅黄色的灯光,从公寓的窗户透出来。

  由于还不到冬天,魏昕磊和沈海贝两人只能窝在沙发,面对空无一物的壁炉缅怀童年时的誓言,也许有些牵强,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他们都有共识要一步一步来,毕竟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误解和伤害,无法说忘就忘。但也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够长,他们消除歧见的速度也比一般的恋人快,但无论如何,这都需要时间,他们不急。

  「妳的眼睛,真的完全没有复愈的机会吗?」相较于他们的感情,比较让魏昕磊着急的反而是沈海贝的生理状况。

  「有啊,百分之三十的机率,就看我敢不敢赌。」沈海贝轻松的态度,好像眼睛不是她自己的,看得魏昕磊好想K她。

  「又不是在玩俄罗斯轮盘,还赌博哩!」她话虽说得轻松,但他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像赌博,需要好好考虑。

  「我失明很困扰你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沈海贝的外表或许轻松,语气或许轻佻,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在意,尤其在意他的想法。

  「妳不要胡思乱想。」他轻轻的敲她的额头,将她拥入怀。「无论妳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感到困扰,我只是希望能在妳眼中看见自己。」而不单纯只是影子。

  「据说我的眼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清澄透澈。

  「表面上是。」他不否认。「但若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只是两面镜子,映照不出灵魂。」

  眼睛是灵魂之窗,人们透过这个窗口捕捉讯息以及释放讯息。既是感情的交汇处,也是最容易泄漏出情绪的地方,她却把它关闭起来,单纯成为镜子。

  「也许我没有灵魂。」她开玩笑的说,又招来一顿毒打。

  「胡说。」打死她这个小王八蛋。「不过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的确是太低了,我不能让妳去冒险。」

  一旦确定了她的感情,魏昕磊大男人的心态又回来了,动不动就说「能不能」、「让不让」的浑话,不过沈海贝不在意,因为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反而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她小猫似地赖着他,完全沈浸在小女人的幸福感之中,气氛好不宁静。

  「……磊哥,有一件事情,我好像没有对你说过。」沈海贝不想破坏这份宁静,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

  「什么事?」他也注意到她不寻常的表情,口气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失去记忆,不,应该说是短暂失去记忆,我记不起车祸前后发生的事。」

  「医生怎么说?」魏昕磊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这不是什么新闻,许多发生过重大车祸的患者,都有这个现象。

  「说我可能惊吓过度,下意识地排斥这段恐怖的记忆,所以才会记不起来。」医生的诊断和魏昕磊的看法差不多,都归纳到心理层次。

  「那种可怕的经验能忘就忘,干嘛非要记起来不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于此事,甚至提起。

  她却摇头。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沈海贝迟疑的说。「一般人顶多是下意识的排挤这类记忆,等事情过后,多多少少还是会想起来一些。我却是忘得一乾二净,好像中了魔咒似地记忆一片空白,但若认真去想,好像又能看见一些影像,但究竟是什么影像,我说不上来。」太模糊了。

  「妳的意思是,这场车祸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安排?」魏昕磊想起刚回加拿大时曾产生的怀疑,又回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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