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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关 page 2 作者:弱水

  日复一日,他越来越渴望有她在身边,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惊吓了她——那一天她之所以会弹断弦,便是被他的目光骇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从来不曾追求什么,因为不等他开口,就会有人自动奉上,所以他不曾这般热切。

  她说她看到了火焰,但他真能变成火焰?或者他原本就在追寻,寻找一颗可以和他共鸣的心,当找到的时候,他的心就燃烧成了火焰。

  琴音如心,她的琴就是她的心,而她的琴打动了他的心……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百乐庄大公子,只是李玉浚。

  面对她,他是火焰,却不敢燃烧,只能努力压抑着,将心中的狂热化作水般柔情,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心里。

  那时的她,仿佛一朵沾着清露、含苞待放的花儿,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攀下。

  但,比起想拥有她的念头,他更怕强行攀下,她会在转瞬间凋零,所以他静心守候,等待她自然绽放。

  直到听闻鸨母将她的初夜开价,火焰终于失控燃烧。

  靠着百乐庄在襄阳的威势,他逼着鸨母打消了念头,又怕有人再生染指之意,索性高价包下了她。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他跨进她的房间时,她无言的幽怨眸光,是失望,是怨怼,但更多的,是他无法明白的思绪。

  “凤凰儿……”

  这声呼唤只换来她背转身子,彻底的漠视。

  他轻轻叹息,望着她的目光一片温柔,是包容,也是宠溺。然后,他端坐琴前,拨了几下弦,试了试音调,开始弹琴。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一边弹唱,一边注意着她的反应。

  只见她身子微微一颤,侧身凝望他,水眸染上了薄雾,化作晶莹珠泪,悄悄滴落。

  堪堪唱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他按弦停歌。

  “为何哭?”他的问话轻柔如微风,像是怕惊吓了她。

  “你连弹琴都要骗我……”她垂首,几滴泪水滴落罗裙,漫开一片湿。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诚挚地低语,“凤凰儿,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的心意就有如琴曲一般。”

  “那你为何包下我?”她抬头,素颜憔悴,“在你心里,我终究只是一个歌妓,低贱得有如物品,任人买卖——”

  “不是的!我只是怕……”

  “你怕什么?你有那么好的家世背景,还有什么是你怕的?”

  “我怕你被人抢走!”

  “怕我被人抢走,所以你干脆先下手抢;就像看中了一件东西,先买到的就是赢家……”她凄然一笑,明澈的奖眸只余黯然,“李公子,现在您买到了,要我怎样服侍您呢?”

  “别这样。”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仿佛她会在下一刻消失似的。

  她僵硬的任他搂着,不发一语,耳边却听到他激动的话语。

  “凤凰儿,我是认真的,绝对没有半分虚假!我怕旁人抢走你,所以才包下你,可是我不想向你要求什么,我只想看你像从前一样对我微笑,为我弹琴,为我唱歌……就只是这样而已,你相信我!”

  他身上的温暖传到了她的心上,他的誓言也印入了她心底,她终于轻轻点头。

  “我相信你……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害怕相信……怕相信了,一切却变作幻影……”她说着,身子一软,无力地偎着他。“不会的,绝对不会!”他更加拥紧她,试图将自己的坚定不移传达给她知晓。

  她搂住他的腰,头贴着他的心口,静静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许久,他才不舍地放开她,但依恋的眼神仍胶着在她身上。“为我弹琴,好吗?”她微微一笑,在琴前坐下,素手轻拢,拨弦——

  ※※※

  铮!

  弦断,琴音戛然而止,交叠的过去与现在瞬间分离。

  李玉浚自幻境中惊醒,怅然不已。

  凝神间,察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靠近门边,他心下一凛。

  虽然多年来,他日夜思念着她,幻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情景,却不该有外人在场,更不该是现在这般仿若窥探的情况。

  她纤弱易感,却又外柔内刚,一身傲骨,如何能忍受这般尴尬场景?

  若真是凤凰儿,怕她羞愧难当,就此远去,图留他一生憾恨;若不是凤凰儿,那么他……他又情何以堪?

  心中柔肠百结,欲走还留。

  是伊,非伊?舍不下未解的谜底,却又害怕答案揭晓。

  当拉开门闩的声音传来,他终究只能忍下奔腾汹涌的种种思绪,抚着心口,仓惶离去。

  第二章

  狼狈的逃离之后,李玉浚并未马上离开章台楼。

  他向刘嬷嬷要了一间房间,拜托刘嬷嬷让他在房里等待凤凰,并且不要让人去打扰他。

  既然他愿意等待,又有重金酬赏,刘嬷嬷当下便爽快的答应了,还特别为他安排最靠近凤凰居住楼阁的房间,只要他开了窗,就可以和凤凰的房间对望。

  李玉浚谢过她的好意,要了几样酒菜,便关闭了门窗,在房里自斟自酌。

  找了八年,盼了八牛,诸多苦楚都不如此刻的煎熬。

  这是长久以来,他唯一感到握住希望的一次,但这希望却又是那样的渺茫,那样的充满不确定,随时可能变成一场空。

  凤凰姑娘真是他的凤凰儿吗?

  如果是,他再不必尝相思苦;如果不是,又将继续永无休止的追寻。

  若她是凤凰儿,为何会重入风尘?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无论如何,那必然是一段悲惨的际遇,她却只能将诉不尽的辛酸血泪,全化作人前的笑颜………

  想着,他的心涌上酸楚,又感到自责。

  如果当年他多留心一些,没有被父亲假意的允婚所欺骗,没有因太过高兴而失去防备,今日就不会变成这番局面了。

  出身武林名门,他十六、七岁就顶着百乐庄大公子的头衔行走江湖,依仗着父荫,武林中人对他多半礼敬三分,而他与人交手也未曾遭遇挫败。

  所以当年的他,意气风发,志高气扬,以为世间事皆能如意,便是挽天星、摘皓月亦非难事,直到十八岁那年,他遇上了凤凰儿。

  初时,他以为自己只是欣赏她的琴艺,同情她的身世,怜惜她的处境,但渐渐的,他明日一切早已转为爱慕,再也不能自拔。

  为了她,他收敛起骄气,极尽所能的包容她、宠爱她。

  为了她,他一掷千金,却从不越雷池一步,只怕亵读了她。

  为了她,他将炽热的欲望深藏在心里,不愿她将他与一般嫖客等同。

  为了她,他可以奉上所有,只求换得她回眸一笑……

  他压抑着,等待着,直到一曲“凤求凰”得到了她的回应,他终于能将她拥在怀里。

  原以为只要替她赎了身,他俩便能长相左右,做一对神仙眷属,却没料到父亲会从中作梗。

  向来,只要他开口,父亲从未拒绝,所以当父亲答应让他娶凤凰儿,但要求他必须遵守礼俗,不能在婚前再见她,又要他拿出信物,赠送女方时,他丝毫不觉有异,只是一心期待着婚礼到来,幻想着美好的远景。

  当他按捺不住相思,偷偷潜入她的居所,才发现人去楼空,芳踪已杳……

  天地,一夕变色。他终于知道,原来世间真有不如意。

  不论他如何恳求,父亲都无动于衷,坚持不愿告知她的下落,只说已将她远嫁他乡,要他死心。

  最后,在一个风雨潇潇的秋夜,他破门离家,从此再也不踏足襄阳,更未回过百乐庄。

  舍弃百乐庄大公子的头衔,他孤身在武林闯出了名号,不再是那个凭待着父亲的威名,却意气昂扬的李玉浚。

  如今的他,已有力量守护他的挚爱,再也不会让幸福从手中溜走!

  不论凤凰儿有怎样的遭遇,他都愿意守候在她身边,用他的真心抚平她的伤痛,用他的柔情唤回她开怀的笑颜。

  只要能再见到她,只要能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要用他的生命去换,他都心甘情愿。

  他只怕错过,只怕希望成空,其他的,他全都不在乎。

  思念最伤人,点滴皆销魂……

  饮下美酒,李玉浚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荷包,拿出了几绺青丝,合眼轻嗅。那是他在她枕边拾到的,也是他仅有的属于她的东西。

  “凤凰儿……”他低声呢哺着,声音好轻好柔,仿佛微风吹过就会吹散这温存的喃语。

  许久,他才不舍的睁开眼,把发丝收回荷包中,但仍眷恋的将荷包贴在心口,好像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

  敲门声唤回了他的失神,他听到门外传来刘嬷嬷的声音。

  “李公子,府尹大人走了,凤凰说愿意见您。”

  李玉浚大喜,立刻抱起放在桌上的无弦琴,打开房门,随刘嬷嬷而去,没多久就到了楼阁外,他独自上楼,却在凤凰的房门口踌躇不前。

  终究,对伊人的思念胜过了害怕希望落空的忧虑,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地推开房门——一名身形纤弱的女子垂首坐还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弄着琴弦。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缓缓抬头,微微一笑。

  秀眉如柳、星眸樱唇,容色娇艳,却……不是他的凤凰儿……

  李玉浚怔怔的站在门口,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流下。

  “公子,您怎么了?”凤凰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他似未听闻,只是默默流着泪。

  忽然,砰的一响,他怀中的无弦琴掉落地上,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一径呆立着。

  “公子……”她起身走向他,蹙眉问:“您还好吧?”

  “梦里几回见,觉来却是空……”他失神地呢喃着,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而后转为狂笑,笑声里满是凄苦。

  她愣愣地看着他,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好似也要跟着掉下泪来。

  “你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话声刚落,他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洒落在脚边的无弦琴上,也飞溅在她的衣襟上。

  凤凰“啊”的一声惊呼,见他仍狂笑不止,急忙奔出房门唤人。

  李玉浚没理会她,无力的侧靠着墙,缓缓坐倒,跟着又呕出一大口血,全吐在他的衣袖上,银白的衣袖上血迹斑斑,宛如红花凋零、散落。

  “凤凰儿……凤凰……”他的笑声转为低抑,听来却更悲伤,满是绝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惊慌的声音。

  “蝶姐,你走快些!”

  “别急,你的房间就要到了,走慢些,小心摔着了。”

  后一道声音入耳,李玉浚如遭雷击。

  这是……凤凰儿的声音!

  是真的吗?或者是他的幻觉?

  耳闻脚步声已到了身后,李玉浚却不敢回头,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希望破灭的打击。

  一只柔荑轻轻搭上他的肩,跟着一只雪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

  “这位公子,您可吓着我们家凤凰了。”娇媚柔腻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他不敢开口,只是怔怔地听着。

  “您若是嫌凤凰弹琴不合您意,别怪她,琴是奴家教她的,怪只怪奴家学艺不精,没能教好她。可是您这样吓她,实在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呢!”

  不是幻觉,是真的!

  李玉浚匆匆握住那只为他拭泪的手,惊喜的转头——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娇颜,弯弯的柳叶眉,清如秋水的丹凤眼,挺而小巧的鼻,嫩红樱唇带着妩媚的笑,正是他午夜梦回不知想过多少遍的伊人。

  “凤凰儿!”

  她笑容一僵,随即行若无事地抽回右手,指着站在门外的凤凰咯咯娇笑,腻声道:“公子,您看错人了吧。凤凰在那里呢!奴家叫花蝴蝶,是章台楼的鸨母。”

  “她不是凤凰儿,你才是!”李玉浚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激动地道:“凤凰儿,我找了你八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公子,您这不是在说笑吗?”她左手抚上他的颊,轻轻推了一下,笑得又媚又柔,“八年前我们家凤凰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儿,您找她做什么?莫非她是您失散多年的妹子?”

  她说着,偏头笑睨凤凰,“小凤凰,你告诉蝶姐,你有没有哥哥长得像这位公子?”

  “我没有哥哥。”凤凰轻摇螓首。

  花蝴蝶咯咯一笑,纤长的食指划过李玉浚的面颊,“瞧,您找错人了,凤凰没有哥哥呢!”

  “凤凰儿,你为何不认我?”他既感错愕,更觉伤心。

  原本因喜悦而显得清澈的双眼转为幽暗,犹如黑夜中的两潭无底深渊,满载着浓浓的忧郁与哀伤。

  她用力抽回右手,袅袅娉娉地起身,退离了两步,垂首凝望他。

  “公子,您真的认错了,我是蝴蝶,不是凤凰。”她仍是笑着,但那双明媚的水眸却透着冰冷。

  “凤……”语未尽,他再次吐血。

  大悲之后,复经大喜,又重蹈悲伤,他已然无法承受,加上先前两度吐血,他显得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花蝴蝶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笑容不变,眼神却更阴寒,但转身面对凤凰和其他几名姑娘时,却是一副忧心焦急的模样。

  “小凤凰,你快叫人去请大夫,其他人去安排房间让这位公子休息,别杵在这里围观,快去、快去!”

  她这么一说,没人敢再耽搁,立刻急急忙忙下楼。

  “为什么……你明明是欧千凤,是凤凰儿……为何你不愿承认?”他低微的问话没有激愤的指责,只有无限的凄楚。

  花蝴蝶回转身子,见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唇边仍留有尚未凝固的鲜血。

  “公子,都说了我不是凤凰,您还硬要奴家承认,这不是为难奴家吗?”她抬手轻抚云鬓,神态娇媚。

  “你是!”

  “唉,公子呀,您说的什么欧千凤,奴家真的不认识。您若要凤凰呢,也只有那么一只,就是刚刚出去的小凤凰。”

  “即使你不承认,我……”李玉浚捂着心口,柔情万千的凝望她,“我早已将你的一颦一笑牢记在心,绝对不会认错。”

  “公子,您怎么都说不听呢!”她柳眉微蹙,状似苦恼地轻轻跺足。

  忍着心痛,他低声问:“凤凰儿,你是不是怪我、怨我,所以才不肯承认?”

  “怎么会呢!只不过……”她掩嘴轻笑,挑眉斜睨他,“公子呀,长安城里的风流子弟,哪个不知道我花蝴蝶是章台楼的鸨母,哪个人不称一声花娘子,您老把奴家当成别人,未免有些伤人。”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证明你就是她。”

  “瞧您这么坚持,奴家和您打个商量,您若做到了,奴家就给你一个机会,让您证明我是您要找的人,您觉得如何?”

  听她愿意给他机会证明,李玉浚精神一振,连忙问:“你要我怎么做?”

  “您刚刚说那女子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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