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说:"好啦!要迟到了,我们快走吧。"也不管子轩跟不跟得上,先行出了门。
影响心情的话题,我通常不喜欢谈论太久。感情这回事不是用谈就能谈出结果的,这一切,只能怪我跟培原学长实在混得太熟了,才会在我突如其来的告白下,让他压根儿不能把我的真心当真……
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我自作自受。
"如果你真的想当男生的话,我愿意跟你交换。"子轩在我身后突然出声。
我回头看向高挺英立的他。
"你不是讨厌当女人吗?"我清楚子轩向来很排斥这方面的联想,是个赞美他温柔,他会露出苦笑的男人。
"其实……当女人也没什幺不好的……"
子轩不知道自己又苦笑了。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心底为我常欺负他而忏悔,虽知他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傻话,但我仍为他的这分心意感动。
我豪气万千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就这幺说定了!要是有一天我能变成像子轩你这样的男人的话,我一定要辣手摧花,当个千人斩!玩世不恭它个七十年,每天都跟不同的可爱女生出去……"
"等等,得罪你的是男人哪。"子轩啼笑皆非的提醒我。
"喔,对喔!"我登时醒悟。恶劣的心情一退去,恶作剧的心马上升起,我反手呵他痒大喊:"没错!就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害的!"子轩最怕痒了。
"别闹了!子兰--"
子轩哀号一声,转身就跑,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很后悔刚才安慰了我,我一振作,马上就故态复萌了。可是人生就该及时行乐,才不会辜负当下的心情,不是吗?"别跑!"我喊。
子轩居然用他长腿的优势,在逃到天桥后一步跨三个阶梯。等着瞧!虽然我穿的是膝上十公分的裙子,但一次跨两阶也是没问题的;反正,我今天也需要发泄体力。
上了天桥,来往的人潮一下多了起来,子轩一意识到他人目光,脚步就迟缓了下来,我在他下阶梯前赶上他。
因为兴奋与专心嬉戏的缘故,我压根儿没注意到子轩根本还没来得及捉住扶把,就这样扑了上去--
"捉到你了!"我开心地大喊,扑到的却是子轩的惊呼声:
"小心啊!"
立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子轩就死命地搂住我;而我最后一个意识是,拼命用双手护住子轩向石阶撞去的后脑……
第二章
"学长,我……喜欢你。"
这是什幺?好熟悉的对白,好讨厌的五十层楼建筑场景!好象……我昨晚告白的重演。
"什幺?"站在我身前的男人悠闲地笑问。
我再次鼓起勇气说:"培原学长,我喜欢你!"
"真的?好巧,我也很喜欢你。"他笑得好开心,态度却是不认真的。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是、是,想要我当你第二十个候补的男朋友,还是挡箭牌?又有人骚扰你了?"
"不!我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真的!他们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只在乎培原……学长--你到底在笑什幺?"
"抱歉,我是受宠若惊了。嗯,晚餐你想吃什幺?"
"我在跟你告白耶!"
"好、好,那幺去六合夜市如何?"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为什幺?"为什幺?!
为什幺--
为什幺我头疼得像是快要裂开,胸口闷得像要爆炸?
发生什幺事了?四周闹烘烘的……好吵!我房里……怎幺会有那幺多人?
"醒了!右边这个先醒了!"
"救护车还没来吗?"
"先别移动他。"一个低沉有力的嗓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叫救护车做什幺?我承认昨晚失恋很痛苦没错,但我记得自己没自杀啊!才想抬手,一阵痛楚瞬间冲遍四肢百骸,全身像是刚被卡车辗过一般……夭寿!是有仇家趁我睡时痛殴了我一顿吗?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很痛吗?先忍着点。"
是刚才那个声音,我感觉有人轻抚我的头发--
"哎唷!痛死我了!"我疼得弹起身来,要死了!他好死不死摸上我像被刀戳似的脑门做什幺?我恶狠狠地张开眼。
"你醒了。"
居然是他!少广峻,子轩的好友兼同学。
我瞪大眼,"少广峻,你在我的房间做什……"我不悦的声音消失在看清四周场景为止。这里是哪里?
一移动,发现有东西压住了我的手臂,往旁一看,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有个同校的女孩伏趴在我身旁不动,脸被长发遮住,头侧竟有一小摊怵目惊心的血!
"她怎幺了?!"我惊喊。所有的记忆霎时都冲回发胀的脑里--我跟子轩在天桥追逐,接着两人一起跌下了楼梯--
却没想到会波及到别人!
少广峻截下我伸出去的手。"别动她,她可能有脑震荡。"
"她……那子轩呢?子轩他没事吧?!"我打量四周没见到子轩,急站起身来,头猛地一阵晕眩。
"先别急着站起。"少广峻快手扶住失去平衡的我。
我惶恐地拉住他问:"子轩是跟我一起滚下楼梯的,他在哪里?!是不是先被送去医院了?"
少广峻面无表情的脸,皱起了眉头,双眼直望着我,仿佛我说的是外星语言。
我急急地摇晃他:"你快说啊!选在这时候发呆做什幺?亏你还是子轩最好的朋友,现在还这副死人脸!你知道子轩他去哪里了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声。他仍旧只是瞪着我。
这个呆子!我转向一旁围观的人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跟我一起滚下来的男生?"
两个女学生面面相觑,疑惑地说:"没……没有啊,我们……就只看到你跟那女孩跌下楼梯而已,没有其它人。"
没有?怎幺可能?!我捉住其中一个女孩问:
"他是跟我一起滚下来的,你确定没有看到他?"我头一阵阵地抽痛,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你快说啊!快回答我!"
"住手!你吓到她了。"少广峻捉住我的胳臂,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开,拖到救护车旁去。
"等等!我还没找到子轩……"我挣扎着。
少广峻根本不理我,迳自对医护人员说:"他是病人家属,要一起去医院。"
"什幺病人家属?"我瞪大眼。这家伙在发什幺疯!
也是这幺一瞪眼,我才发觉少广峻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目光一直紧锁着正被搬上救护车的女孩。
一看到那同校女孩,我的内疚才又跑了出来。现在女孩已经拂开了长发躺在担架上,让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这、这怎幺可能?!
"这女孩居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张大嘴。是曾在电视上看见几乎一模一样的"明星脸",却没想过自己会遇上!
"子兰她不会有事的。"少广峻严厉地扫了我一眼说。
"子兰?她不是子兰,她只是跟我长得像而已!"我跳了起来。"你看清楚!我才是--咦?!"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伸出去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的大手掌!手腕上戴的是我去年送给子轩的生日礼物,这、这代表什幺?!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跟少广峻一式一样的男生制服,一式一样"平坦"的身材……我颤抖地摸摸自己的身体、胸部……
我什幺时候换衣服的?我的制服呢?我--玲珑有致的身材呢?!
现在就算向来不苟言笑的少广峻在我面前大跳艳舞,都不能教我这幺吃惊!
"不!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
我无法接受的大喊,猛地站起身来,"叩"地一声撞到了救护车顶。这也不是我的身高!
"子轩,你冷静点!子兰会没事的。"
少广峻用力捉住我手的力道,让我针孔似的脑子清醒了几秒。
我缓缓地回身,他正冷冷地看着我,仿佛我犯了什幺天理不容的罪被他当场逮着一般。
"你……喊我什幺?"我哑着声音问……不,不是哑!这声音是……我压住自己的喉咙,却摸到了喉结--
天!谁来告诉我这是怎幺一回事?
"子轩!你清醒一点!"少广峻对着我吼。
我闭上眼,心乱如麻,不想相信这场荒谬。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少广峻把我压回座位上,手在我眼前晃动:"这是几根手指?"
"不要问我!我现在什幺都不想知道……"我逃避现实的别开脸去。
下颚突然传来疼痛,少广峻毫不留情地把我的下颚扳回去,我见到他冷冷的眼底正狂燃着火焰。他在这节骨眼气些什幺?我才是那个最该哭的人吧!
"你刚才醒来时喊过我的,你记不记得?"他的口气像在隐忍着什幺。
"不要碰我,放手!"我大力挣扎着。内心正千头万绪,他为什幺偏要挑这时候来插一脚?
"那你总该记得自己是谁吧?"他不动如山,语似寒冰。
"我说过了!我不知……"
他不待我说完,一把揪起我的领口,把我整个人扭到窗边去,对着我的耳朵咆哮:"看清楚了!你是若子轩!是大若子兰两岁的亲哥哥,一个快满二十岁的男人,不是女人!子兰发生意外,你的肩膀是该给她靠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心疯似的胡言乱语!你讨厌别人说你软弱,自己就该有所担当!遇事就逃,像什幺德性?你该不会把脑子也撞坏了吧?你今天若不是在公共场合发生状况,恐怕子兰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地上流血--要是你因此害死她了呢?你这样还配为人兄长吗?你给我振作一点!"
我猜他这辈子从没一口气说过这幺多话。
耳膜隐隐作痛,我闭上双眼。是不是该笑一笑呢?
事实摆在眼前。
刚才才说当男人好的,但我可没指着流星许愿哪。为何上帝这幺"照顾"我?我平时从不烧香也不上教堂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子轩!给我张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自己!"
显然身旁的暴龙不肯给我一点自怜的时间。好吧……
我放弃挣扎了。
张开眼。玻璃窗上映出一张能吸引任何女人的男性脸庞,他忧郁的眉头深锁,一个我从小看他由清秀转而俊美的男人;而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看起来恨不得把他掐死的严肃男人。 是的,我是若子兰。虽然不知这一切是怎幺发生的,但我魔鬼般玲珑的娇躯,确确实实已变成了男人身。
我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哥哥。
* * * * * * * * * * * * * * *
"这种事你能相信吗?"
我优雅地捻起莲花指,轻啜了口水果茶,好整以暇地望着放学后被我拉出来的商雨。
"什幺?"她嘴巴打开的程度,让我担心她的下巴会脱臼。
"不相信就算了,商雨,别让我看到你嘴里的蛀牙。"现在我总算知道,当我发现自己变成男人时的表情了。
"子轩哥!"商雨脸上摆明了不敢置信。
"我是子兰。"我纠正她。是啊,不敢置信。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希望自己在作梦,但却偏偏是真的、真的!刚才上厕所的"感觉"还留在我"手里"!呜……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交过呢。真想哭。
"你说你是子兰,那子轩哥呢?"
商雨问了个好问题,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他在医院,暂时……不宜会客。"我一想到子轩就头痛。
"谢绝会客?伤的很重吗?"
"头上缝了四针,手术不久后就醒了。"醒了,才是真正悲剧的开始。
"那为什幺谢绝会客?"商雨疑惑地看着我。
我揉揉太阳穴。该怎幺形容?"防止你们吓到彼此。"
"吓到彼此?"商雨的疑惑更甚。
"子轩他……"这实在很难解释,"呃……子轩他'暂时'疯了,所以我们最好别去刺激他。"这样形容可以吗?
"什幺?!"商雨提高声音问。
"别喊!"我赶紧捂住耳朵说:"我今天受够尖叫声了。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以外,现在所有见到子轩的人都会以为他疯了。"
子轩那种纤细的性子,我本不想让他一醒来就接受刺激的,但从头到尾,少广峻铁青着一张脸,硬是揪住我站在子轩的床旁直到他醒来。结果子轩一睁开眼就看到我--他的躯体,困惑一阵后,大家都围上去问他"子兰你好不好?""子兰你还有哪里会痛?"之类的话。
我实在无力阻止。
等到他终于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反应只能用鬼哭神嚎来形容;那尖锐的叫声,直到现在还刺痛着我耳膜的深处。
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我能了解子轩的心情了,但是……他的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吧?变成我是那幺一件痛不欲生的事吗?
而更诡异的是,正当我忙着安慰以为自己女儿疯了的爸妈时,一向见面连瞄都不瞄我一眼,从不肯跟我多讲半句话的少广峻,居然紧紧地拥抱住我!……不,是抱住子轩--我的身体,柔声安抚在崩溃边缘的他。害我眼珠子差点喷出来!
这真是太可怕了!
看在外人眼底,就是少广峻温柔地对待子兰,而子兰在稍稍平静下来后,就死死地回搂住少广峻,嘴里还不断低喃着:"喔!广峻,喔!广峻真的是你……"之类的。我整个人真是当场凉了半截。
父母还在一旁追问:"他们是不是在交往?昨天伤子兰心的是不是他?"云云。
我只能说,我头真的很痛。
"子轩哥,你还好吧?"商雨担心地望着我问。
这家伙平时对我像只母老虎,一遇上心仪的人就换了个人似的。标准的重色轻友,看我怎幺治你!
我手支着额,装出痛苦状。"抱歉,商雨你可以过来坐在我身边一下吗?"
"你……头痛吗?"
好商雨,居然这幺听话就坐过来了。
"再过来一点。"我说。
"如果真的很痛,我们该去医院--啊!"趁她接近,我大力抱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贴在我身上。
商雨惊得倒抽一口气,马上脸红到耳朵去。
"子……子轩哥?"
"错!我说过八百次了,我是子兰!"我更大力搂紧她说:"商雨你想一想,我那个有礼到极点的哥哥敢对你做这种事吗?就算他交了女朋友,也不可能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的,你观察他那幺久不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