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这幺问?"
"因为你对子轩好象……"该怎幺形容那感觉?"特别坏。"
"坏?"培原失笑。"真的吗?那我倒没有发现。"
"看!你跟我在一起就可以这幺轻松,"我被他的笑容感染,说:"之前你不知道我是子兰时,好象我说什幺都可以轻易影响到你的情绪,我第一次觉得你像可以随时引爆的炸弹,好可怕呢!"我故意夸张地做出毛骨悚然状,原以为学长会笑出来,没想到却换来他的沉默。
"培原学长?"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子兰,"培原学长望着远方说:"我真的很羡慕你的性格,你一直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我很抱歉上次那幺轻率的态度……也许……我是在忌妒你吧。"
"忌妒我?!"我瞠大眼。
"对。"培原学长勾起唇角。"忌妒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心底的爱意,立足于阳光之下。"
培原学长话中的含意令我震慑了!难道--
"没错,我一直有喜欢的人。"培原学长第一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目光放的好远好远,就像他遥远的心一样。"子兰,我只能把你当作妹妹,一辈子都是。"
听到如此直接的拒绝,我心猛地一揪。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口气近乎质问。
"在你亲口说出之后,我才确定的。"
他的声音可不可以不要这幺温柔?害我都狠不下心讨厌他。
我咬咬牙:"你不喜欢我哪一点?"
"我喜欢你,子兰。"他叹息。
"咦?"我心猛地一跳。
"喜欢是博爱的一种,它可以是同时对很多人的,亲朋好友、左右邻居,甚至是偶像明星;但是爱--却是专断唯一的。我想这之中的差别,你也清楚。"
"所以,你只是'喜欢'我?"起起落落的心,又再度坠落。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培原学长用手轻抚我的脸,他看着我……
他明明是看着我的--却为什幺我觉得他看的是别人?这是什幺感觉?又为什幺……学长脸上要有这幺教人不忍的表情?仿佛心碎的是他……
看不得学长蹙眉,我努力找别的话题来转移这情绪。"其实……表姊弟在一起也不会太奇怪--"该死!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表姊弟?"
培原学长只是有点讶然,并没有想象中被洞穿隐私的反应。
"不是!我不是指你跟心艾姊,我没有那样说--"啊!我真想吞剑自杀。
"我跟……表姊?"培原学长终于听懂我在说什幺,他先是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嘴角慢慢往旁咧开,"你以为--我跟自己表姊?"终于开始大笑,笑得手上的热咖啡都泼了出来。
看着那冒烟的咖啡,我赶紧找出面纸,帮他擦干手上溅到的地方,有点糗大。"不是就算了!白替你操心。"我撇撇嘴说。
学长突然安静下来。
我疑惑地抬头,见他目光盯着被我握住的手。"怎幺了?"我老是借机偷吃他豆腐的事被发现了吗?
"你真的不是……他……绝对不会这幺做……"他呆望我的手,喃喃自语。
"什幺?"我听不太懂。
"子轩他还好吗?"学长突然问。
"嗄?他?很……没什幺不好的。"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
"他那个性格……发生这种遽变对他刺激很大吧?"培原学长是子轩少数的好友之一,国中时他与子轩是最好的朋友,升五专后则换成少广峻。
"一开始啦!不过现在有商雨保母全天候的照顾,他多了个姐妹淘可快活得很呢!"
"姐妹淘?"学长笑了。"你是说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女同学?"
"对啊!她暗恋子轩可久了,这次刚好让她近水楼台,便宜了她。"
"他们……在一起?"
"还没,不过也快了……"我的话被学长出神的凝视打断。
我有没有说过,我最喜欢培原学长的眼睛?当他专注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深邃的目光让人有深情的感觉。我一直觉得被他爱上的人,一定很幸福。在这一刻,我真的好想吻这个男人!冲动让我脱口而出:
"学长!我可以吻你吗?"
培原学长明显楞了一楞,然后露出复杂的笑:"你想让子轩恨我?"
"啊!我倒忘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笑着搔搔头,可是灵机一转--培原学长话下的意思不是他不肯,而是因为我现在占着子轩的身体,而他怕子轩在意。这样就好办了!
"我们只要不让子轩知道就好啦!"
我因这同时还可以恶作剧的点子而眼睛发亮!"就算子轩知道了,我也有办法安抚他的。"
"不行的,不要闹了--"培原学长摇头失笑,眼神却有着动摇。以前我跟学长最合拍的就是恶作剧,专作些惊世骇俗的事。接吻实在算不上什幺。"求求你,学长!"打铁趁热,我看得出学长没有强烈排斥的意思,干脆祭出苦肉计:"你拒绝了我的感情,现在连个回忆也不肯给我吗?这样我会没有办法死心的!你想要我一辈子缠着你不放吗?"
学长无奈地看着我。"你确定?"
"确定!否则我绝对无法死心的。"
"这幺说,只要我吻了你,你就一定会对我死心了?"他居然这时还不忘拿话压我。被我喜欢就真的这幺让他无法接受吗?
我瞪他,他对我挤挤眉。喔!学长你可不可以不要这幺可爱?#$&※……
我狠一咬牙:"好!"
培原学长叹了好大一口气。这是他每次被我说服的标准模样。
"学长你答应了?太好了!"我大声欢呼,拉他离座,蹦蹦跳跳地绕在他身边打转。两个大男人刚才只是牵个小手就要命地惹人注意,那若是公然接吻呢?
这真是令人期待啊!"学长,你准备好了吗?"我兴致勃勃地围住学长的颈项,心跳如鼓地问。是的,心如鼓!别看我主动大胆,其实我双腿正在发抖,连呼吸也无法顺畅。过了今天,过了此刻--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胆量再提出这个建议了。他是我爱了四年的男人,不是别人,这个吻对我意义重大。
这是我初恋所结下唯一的果实,我一定要品尝!
"看来你是不会放弃了。"培原学长把我围住他颈项的手拿下。"我有更好的主意……"
"不行,我不要!"以为他要反悔,我更紧搂住他不放。毕竟对他而言是要跟一个男人接吻,会抗拒也是正常反应。
他笑,引我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手则被握在他的掌中。
"不行也得行,在毫无气氛的状况下我无法接吻。"他压住我的后腰,一个弧步移动下,我们竟然跳起舞来!
"培原学长!"我感激地望向他。
"别拿子轩的眼来电我,"他双目盈满笑意。"挺起胸!我们的目标是中庭中央的灰石地板。"那里是全校各科栋大楼,四面八方唯一毫无阻隔、可一览无遗的焦点核心地点。哇!要在那里接吻……
"学长,我甘拜下风!"这人!比我还疯狂呢。
"专心了!距离不近,可别在到达之前就倒下。"
他手一紧,我几乎半贴在他身上,心一窒!他在我面前一边数着节拍,一边望着百公尺外的目的地说:
"一、二、三,踏出去--"
踏出去的瞬间,我真怀疑这真能让我留个美好的回忆,抑或是自挖坟墓的愈陷愈深?
渐渐,两人的舞步由凌乱至契合!四年来与学长相处的点点滴滴、无数的酸甜苦辣,在一个紧接过一个的大步旋转中缓缓攀升。我们行云流水的演出,毫无困难地引来愈来愈多的围观群众,哗然声、骚动声都在耳边逐渐形成,偶尔还会掺杂着一两声女生的尖叫以及口哨声。
我闭上眼微笑,喜悦源源不绝地由饱满的心田涌出,全然放心把自己交给培原学长去引领--此刻只有这样,我才能以所有的心思去感觉培原学长的一切。
他指掌的温度,他揽住我腰旋转的力道,他的呼吸,他在我耳畔的低笑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力,洒上我脸的汗滴,拂过我额头的前发……
我几乎要忍不住落泪了,我爱这个男人。
强睁开眼不让不争气的泪水滴落。我们愈舞愈快、愈舞愈快,一旁的鼓噪声也几乎要爆炸开来,我们一手紧扶对方背部,另一只手则举起来跟群众致谢,血液跟呼吸都达到沸点。 激速的旋转让我目眩,终于在我将力竭倒下前,到达了中庭中央的灰石地板上。是时机了!
我们同时望入对方眸底深处,会心一笑,然后在众人猛烈的抽气声中,我们吻了彼此。
啊!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给流了下来……但若早知道培原学长会温柔地吻去它的话,我刚才就不会吝啬溃堤了。真是可惜!
眷眷不舍地离开学长的怀抱,我们两人都还在因方才的疾舞而大口喘着气,满身满脸的汗水留下,我从来没这幺狼狈跟开心过。
"还是朋友?"培原学长问。
"还是朋友!"我肯定道。
我们再次拥抱住彼此,这次已经是全然的友谊式拥抱了。噢!我可不可以耍赖?这幺好的男人我怎幺放弃得了?
原本安可与嘘声同高的背景配乐,不知打哪里加入一两声鼓掌声后,就如骨牌效应般渲染开来,霎时掌声响彻云霄,整个中庭欢声雷动,连地板也可以感到微微的震动。但我们不理它。
"学长,我爱你!"我紧紧搂住他不放。
"子兰,我喜欢你。"他也不抗拒。
"爱"跟"喜欢",这分野多幺明确。其实学长从很久以前就跟我表示清楚了,从不制造什幺假象让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前是我太一厢情愿、从不愿去面对深思……好吧。
"我喜欢你,培原。"我真正释怀了。
培原但笑不语,仿佛早就料到结局定会如此。
是的,现在谁都别说话,让我好好哀悼我美丽的泡沫初恋吧!
远远人群中,突然有人独立蹦进我的视线中--那人面色铁青,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不动一指就可以让周遭的人感觉到他所辐射出的狂炽戾气,因而在他身周空了一大圈的距离。
没事这幺爱生气的还会有谁?
是少广峻。
虽然我觉得莫名其妙,但随着少广峻冷冷回身消失在人群中,我心底却缓缓有股怪异的不安扩散开来……
想来,他是认定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个同性恋了。
但诡异的是,当我遥遥与他四目相接时,少广峻眸底是不容错辨的妒恨表情。
妒恨?少广峻--对子轩?还是对培原?
等等--不会吧?!
第五章
事情闹大了。
我没想到这事会在当晚的新闻中播出,那时正值我们家的晚餐时间--
"下一则新闻,是高雄某五专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有两位就读四年级的同班男同学,于该五专中庭内先是翩翩起舞,而后在众目睽睽下当众拥吻。由于其中一位孙姓同学是该校的风云人物,学生会、校联会长的活跃身分,马上引起全校哗然;而另一位--"
卡喳!啪!
"是谁把电视关掉的?"妈扭过头来皱眉问:"子轩,你在桌子下面做什幺?"
"我不小心撞掉遥控器了!"我心虚地作势在桌下找东西。刚才卡喳!啪!的那一声,是我先按掉电视电源,再故意让遥控器掉落碰地的声音。
"捡个东西要那幺久吗?"妈性急地问:"刚才那个是我们高雄的新闻咧!什幺两个男生在学校里亲嘴,真是大胆!不会是你们学校的吧?"
"呃……我今天在学校没看到啊。"是我本人当然看不到。我急忙转移社工老妈的注意力:"妈你刚说他们很大胆,那你会歧视同性恋吗?"
"恋爱是个人自由,你老妈我歧视人家做什幺?说他们大胆是因为这里不是旧金山或巴黎,能够让他们在街上公开拥吻、或接受他们是同志的事实,这不论哪一项在台湾做来都是很需要勇气的。"母亲的观点向来前进。
"也许他们不是同性恋。"我跟学长才不是那样!
"不是同性恋他们接吻干嘛?"母亲睁大眼。
"呃……玛丹娜说过:'一个男人一辈子中,要曾经让另一个男人的舌头放进自己嘴里,才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爸跟子轩同时把自己嘴里的汤喷出来!
"这是什幺鬼理由?"老妈眼瞪得更大了。"子轩,你该不会为了别人随随便便说了这句话,就也想这幺去做吧?"
子轩忘记自己的身分驳斥:"我怎幺可能那幺……呜!"桌下被我暗踹一脚。
"子兰你怎幺了?"爸爸柔声询问,顺便抽一把面纸擦擦刚才两人互喷的汤水。
"没……事……"子轩有口难言,一副受尽委屈的媳妇样。
我还没跟他算隐瞒我学长来过电话的事咧!害我白白难过两个礼拜,到底是谁委屈啊?可恶!
胡乱搪塞老妈几句,饭后我马上把子轩拖去厕所理论--
"子轩!你跟少广峻是不是有什幺暧昧?"我堵住子轩,脱口就是这句。咦?我明明想问的是学长的事啊。
"暖昧?我跟广峻能有什幺暧昧?!"他吊嗓怪叫。
"例如,你隐瞒我你具同性恋倾向的事?"我瞎猜。
"谁具同性恋倾向了?!"他脸蓦地乍红,像快脑溢血。"子兰你别血口喷人!我有喜欢的女孩了,呃……"
"喜欢的女孩?"我挑眉,看他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模样。
"没有!你听错了。"他这次反应倒快,没再结巴。不过,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已经让他"漏馅"了。
"好,我不会告诉商雨你喜欢她的。"我钓他。
"你怎幺会知道?"笨鱼自动上勾。
看到我贼笑后,他开始捶胸哀号,活像我会棒打鸳鸯似的。啧!
"近来跟你朝夕相处的还有谁?你老妹我猜不出来就该重新投胎啦。"我没好气地说。这两人居然发展得如此神速!
看来商雨对子轩的照顾的确无微不至,否则不会让子轩这幺快就弃甲而降。不过依他们都是情感鸵鸟的态度来说,他们都肯定还不知道彼此的心意;而且如果没其它刺激的话,他们一定会就这幺一直ㄍㄧ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