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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冰月 page 3 作者:季可蔷

  花信还想说什么,庄严的钟声忽地敲响,宣告祭典即将开始。

  两个男人同时凝神静听,好一会儿,花信首先一拂衣袖。

  「祭典要开始了,我看咱们先别说这些扫兴话了吧?待会儿痛痛快快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火影点头,随同花信往祭坛走。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也希望能喝醉了,忘却这些烦心事。

  在宫女的引领下,火影坐上了属于自己的贵宾席,祭典还没开始,便干了一整壶酒。

  稍顷,祭典正式开锣,伴随着庄严弘雅的礼乐,那如子夜一般黑,却又似初雪一般白的倩影,落进他瞳底。

  她捧着颗透明水晶球,以最庄重的步伐缓缓踏上祭坛,敬神告天。

  乐声止息,她跪坐在地,清澄水眸直直盯着水晶球。

  这一刻,天地安静,她看着水晶球,而他,看着她。

  然后,她起身,澄澈的眸光梭巡四周一圈。

  火影皱眉。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感觉她原本就过于白皙的面容此刻更加毫无血色?她在紧张什么?他紧盯她。

  「我看见了。」她幽幽启唇,道出方才在水晶球里探知的未来,「千樱即将遭逢劫难,腥风血雨,城破家亡。」清冷的嗓音如冰霜,冻结在场诸人的心,「若我们无视此灾难,千樱国祚将尽。」

  什么?!火影惊愕,与会诸人也全变了脸色,坐在主位上的摄政王与公主更同时站起身来。

  「究竟怎么回事?水月祭司,请说清楚。」风劲清朗的声嗓传递整座祭坛。

  「意思是,我国即将发生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水月淡淡解释,「千樱很可能因此亡国。」

  「毁灭性的战争?是指外侮欺凌吗?」

  「是羽竹还是雪乡?他们打算进犯我国吗?」

  「这可糟了!要是这两大国连手侵略,我国必死无疑。」

  众人议论纷纷,想起国家前途黯淡,脸色都沉重起来。

  火影却不像他们立刻就为国家前途担忧起来,他瞇起眼,锐利的视线在水月和风劲之间来回,强烈怀疑这预言的真实性。

  「这命运是注定了吗?有没有法子可改?」风劲再度扬声问。

  「要降低灾祸的冲击性,只有一个办法。」水月回答。

  「什么办法?」

  「水火共生。」

  水火共生?火影瞇起眸,心头隐隐泛起不祥预感。

  「千樱之所以能立国,是得浴火凤凰之助,而水,能解浴火之苦。因此水火共生,将有肋千樱免于亡国之难。」

  这什么荒诞的理由?火影茫然,一时参不透水月话中深意。

  可风劲却像懂了,朗声一笑,鹰眸冷冷朝火影看去,「第一武士,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

  在那两道凌厉目光的盯视下,火影终于领悟今晚这一出戏码的用意,他眼神转冷,脸庞瞬间凝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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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生气。

  不生气才奇怪呢!哪个男人被迫娶一个女人时,不会心怀愤懑?望着远处那道在梅树林里急遽晃动的黑色人影,水月眼色一黯,唇角淡淡噙着自嘲。

  直到现在,她还深深记得方才她在祭典上宣布那番预言时,他脸色铁青,表情愤怒、烦躁、惊愕、不信,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脸上能够同时有这么多情绪。

  他大概……很想杀了她吧!水月苦笑,伫立原地,默默等待在林间疯狂舞剑的火影静下心来。

  时光,在恍惚间匆匆飞逝,乌云横过天际,洒落瓣瓣晶莹雪花。

  落雪,覆上她的眉,她的眼,她苍白的唇,渗进她体肤,竟无法因她体温而融化;一颗颗冰珠,在她身上悄然滚动,她指尖挑动,拈起其中一颗,出神地观看。

  倏地,一道疾风剽悍地朝她逼来,跟着,一把银白利刀直抵她咽喉。是火影。

  她动也不动,静静看着乍然飞落她身前的男人,他绷着一张脸,黑眸沉暗,隐隐闪动锐光。

  「妳究竟是何用意?」他质问她,嗓音沙哑。

  她不语。

  「妳真的打算要跟我成亲吗?」他逼问,冰凉的剑刀威胁似地滑过她喉间细腻的肌肤。

  这动作,若是让控剑差一点的人来做,怕就划破她咽喉了,可她信任他的剑术。

  「要妳我成亲来解灾厄?妳疯了吗?」见她久久不肯说话,火影语气急躁起来。

  「我没疯。」她终于开口了,声调一如往常冷淡平静,「那是大神的指示。」

  火影拧眉,「所以妳是认真的?」

  她点头。

  他陡地低咒一声,手臂一横,长剑破空而去,凌厉之势,足足钉入树干寸许方休。

  「是风劲逼妳这么做的吧?」

  「没人逼我。」

  「妳说谎!」他伸手掐抬她下颔,目光灼灼。

  「我没说谎。」她神态倨傲地否认,「这是预言,是大神的指示。」

  火影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到现在妳还要坚持这荒谬的预言是神的指示?」他怒不可遏地说,「为了他,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惜牺牲吗?连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可以浪掷?妳简直蠢!蠢到极点了!」

  一连串指责如利箭,箭箭穿心,可她还是不发一语,丝毫不见动摇。

  「我不会娶妳的!水月。」他忿忿宣称。

  「你必须娶我。」她直视他,眼光澄澈,「为了千樱。」

  「为了千樱还是为了风劲?」他说得咬牙切齿,「为了成就他的野心,妳连自己的幸福都不顾了吗?」

  「你误会了,火影。」她辩解。

  「我没误会!我知道妳不甘心。」他一把抓起她藏在衣袖里的柔荑,「瞧,妳的手在发抖,妳瞒不过我。」

  她气息一颤,急急收回手,「我说了,这是神谕……」

  「去他的神谕!」他暴吼,眸光似烈焰,灼烫了她,「妳休想拿这顶高帽来压我!护国巫女,别忘了妳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国家,不是保护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我是在保护这个国家。」她倔强地扬起下颔。

  他气极,大掌一挥,眼看就要赏她一记耳光。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她心中涩涩地想,闭上眸等待,可掌掴却迟迟未挥下,她扬起眼睫,恰恰迎上他幽暗异常的眼。

  「妳令我失望,水月。」他瞪她,冰冽的嗓音教她心口一阵阵颤动,「他到底要妳做什么?就近监视我?趁机下毒谋害我?」

  「我……我绝不会那样做。」

  「妳不会吗?」他冷笑,神色鄙夷。

  她心跳蓦地一停,好片刻,才寻回镇静的声嗓。

  「我知道……你不愿娶我,可这是神谕,你不能拒绝。若是违反神谕,致使千樱亡国,这千古之罪绝非你我担待得起。」她缓慢说道,强迫自己端起冷肃神情。

  他倒抽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她别过眼,不敢看他,「你必须娶我,没别的选择。因为这是神谕,是你我都逃不掉的命运。」

  是的,这是命运,躲不过的。

  今夜,她亲手转动了这命运之轮,无论后果是什么,她都必须承担,就算他因此恨透了她,她也只能勇敢面对……

  「谁在那里?」正当她陷入沉思间,他蓦地发声冷斥,手指一弹,一只银镖朝一株梅树射去。

  「是、是小的!武士大人,祭司大人。」

  一道瘦高身影仓皇从树后现身,踏雪来到两人面前,鞠躬哈腰。

  是个宫廷侍卫,腰间还挂着把刀。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偷听我们谈话吗?」

  「不,不是的!」遭火影凌锐的眸光一逼视,这名宫廷侍卫顿时手足无措,慌乱摇头,「小的并非前来偷听大人们谈话,小的是奉摄政王之命来找祭司大人。」

  「找我?」水月一愕,「摄政王找我何事?」

  「这个嘛……」宫廷侍卫先是迟疑地看了火影一眼,才靠向她,在她耳畔悄声道:「王要我告诉祭司大人,方才的圣酒里有毒。」

  「什么?!圣酒有毒?」

  这声惊呼,引来了火影锐利注视,水月却完全没察觉,急急追问:「你是说摄政王中毒了吗?」

  「不,不是的,有毒的不是摄政王那杯。」见她误会,宫廷侍卫再度着慌起来,赶忙解释,「是原本公主要喝的那杯。」

  「是公主那杯?」不是风劲?水月惘然,思绪坠回不久前。

  根据千樱祭典规矩,端上神桌的圣酒在敬拜过大神后,会由主祭的祭司亲自取下,献呈给最高君主。

  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今夜的圣酒是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怪的是,在两人饮酒之前,紫蝶忽然冲出来,要求公主将那杯圣酒赐予她。

  她说,她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应该配得上喝杯圣酒……

  喝下毒酒的是紫蝶,她中毒了!一念及此,水月脸色大变,一股冷意自脚底窜上,直抵骨髓。

  「知道……知道是什么毒吗?」她追问宫廷侍卫,声音难得地发颤。

  「七日夺魂散。」

  七日夺魂散?!水月惊冻原地,差点也要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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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夺魂散」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剧毒,中毒后人体将忽冷忽热,五脏六腑会在这样的折磨中慢慢毁损。因为中毒之人的性命通常拖不过七日,故称为「七日夺魂散」。

  她可怜的好友,竟中了这样的毒!

  当水月赶到「花雾宫」时,看着紫蝶躺在床杨,脸上盗汗连连,脸色发青,可脸颊偶尔又会呈现异常血红,她便知道宫廷侍卫捎来的消息没错,紫蝶确实是中了七日夺魂散。

  「妳知道怎么解吗?」濒临崩溃的花信抓着她追问,「快告诉我!」

  「唯一的解法是以毒攻毒,拿世上至阴至阳之物,来化解她体内毒性。」水月回想从一本珍贵药书看来的解毒方法,「得取来雪山湖底的雪冰莲,以及地狱火山的火焰,引地狱火融了雪冰莲,用这水熬汤药,喂紫蝶喝下,毒性自然可解。」

  只是这雪冰莲跟地狱火,都非寻常人能随便取得之物。

  位于雪乡国北境的雪山湖,一年中有大半年是结冻的,而位于羽竹国南境的地狱火山,山口终年火焰熊熊。

  不论潜入冰冻的湖底摘取莲花,或接近地狱火山取火种,都是极端可怕的任务。前者可能冻死,后者可能热死,就算身子骨勉强禁住这至寒至热的折磨,要在七日内在雪乡、羽竹、千樱三国境内来回,必得日夜兼程,不要命地赶路,这苦也非常人能想象。

  即便最后能平安回来,恐怕也要去掉半条命。

  可花信却毫不迟疑,与紫蝶道别后,立刻出发前去取药,紫蝶虽然心疼,也只能眼睁睁目送他离去,她哀怨地看向水月,责备她为何要说出这样可怕的解毒法子。

  「妳会害死他啊!」紫蝶焦急不已。

  面对好友的责难,水月毫不辩解,只是默默接受。她只是奇怪,为什么紫蝶明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一声不吭?为何要让那些御医忙得团团转,琢磨不出她病因?

  她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姑娘啊,就像她也不会因为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就当众夸耀自己的功劳,强要邀功。

  她之所以坚持喝那杯圣酒,之所以隐瞒她中毒的事实,答案只有一个。

  是为了她吧!水月哀伤地想。紫蝶一定是以为那杯圣酒是她亲自从神桌上取下的,所以下毒的人,八成是她。

  为了保护她,她这个好友竟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她对不起她……

  「妳真傻,紫蝶,妳傻透了!」水月哀叹,展臂揽住紫蝶,一股酸意在胸口漫开,令她想哭……

  念及紫蝶很可能为了保护她而丢了一条命,她一颗心激荡,几乎要迸出胸口。

  「妳才傻呢,水月,为何要这么做?妳应该知道,谋弒公主是大逆下道之罪啊!就算公主真如妳意中了毒,妳也难逃死罪!」紫蝶难过地责备她,气息微微。

  水月惊慌地听着那虚弱低哑的嗓音,「妳别说话了!妳身子虚弱,千万别再耗神,快躺下休息吧!」她慌忙扶紫蝶躺下。

  「水月,妳告诉我,究竟是不是妳下的毒?」紫蝶虽然躺下了,却不肯休息,坚持问出真相。

  水月摇头。

  「那妳怎么会知道我中的是七日夺魂散?」紫蝶继续追问,「谁告诉妳的?」

  水月不语,眼眸淡淡泛红。

  「水月!」

  「别说话了,紫蝶,我求求妳,别再耗神了好吗?」水月声嗓破碎,「妳快点休息吧!」

  「妳……」紫蝶忧伤地看着她,「妳究竟在袒护谁?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没袒护谁,我真的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水月涩涩否认,替她盖好被子后,站起身,「妳先睡一会儿,我让药房熬点补气益神的汤药来。」语毕,她匆匆旋身,逃离好友那令她无法逼视的眼神。

  掩上房门,她独自躲进附近的枫树林,还未来得及踏进林里,一颗剔透泪珠,便不顾一切跌落她颊畔。

  她颤着手指,抚上自己的颊,拈起一颗泪,泪眼迷蒙地看着。

  晶莹剔透的泪珠,看来,像雪。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不该这样的,不能这样!她使劲闭起眸,极力想锁住眼眶里的泪,可却怎么也锁不住,泪水纷纷,逃逸她的眼,惊慑她的心。

  她哽咽,感觉好无助。

  她不能哭,不该哭,她是巫女,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祭司,怎么能够这么感情脆弱呢?

  不能哭!她命令自己,用力咬唇,苍白的唇瓣,烙上一弯深深牙印,慢慢地,渗出一滴艳红……

  「别这样!」

  第三章

  「别这样!」

  一道粗嗄的声嗓蓦地扬起,跟着,一双强壮的臂膀半强迫地将她拥入怀里。

  水月惶然,扬起脸,迎向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火影……又是他!为何几次她心情震荡的时候,总是无巧不巧地遇见他?她怨愤地咬唇。

  「别这样,水月。」他的手指强硬地抵入她双唇之间,「妳会弄伤自己。」

  他说话的声调,好温柔,看着她的眼,满蕴不忍。他怎能这样看她?为何要这么看她?

  她迷惘,遭贝齿咬伤的唇,缓缓渗出血来,火影拧眉,伸指抚去那抹艳红。

  「一定很痛吧?」他不舍地低问,「要哭就哭吧,别老是强忍着。」

  「我不能哭。」她摇头,意识还处于茫然中。

  「为什么不能?」他叹息,「最好的朋友命在旦夕,不能心疼吗?担心她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不能流眼泪吗?」

  「你别……别这么说!」她心房紧紧揪疼,几乎喘不过气,「紫蝶她……不会有事的。花信一定赶得回来,她不会有事……她不会……」哽咽的低语,与其说是抗议他,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他不语,默默拍抚她背脊。那规律而坚定的动作,让人感到心安、温暖,却也莫名地难抑委屈。

  不知怎地,一股浓浓的委屈充塞她胸臆,那滋味好苦,苦得她喉间都泛着苦味,连凝在眼眶里的泪,彷佛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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