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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欢宝典 page 9 作者:言子

  之后,每每一遇上他,那令她没齿难忘的颓丧感便紧跟着接踵而至。

  他的言语影响她、他的抚触扰乱她、他的眼神迷惑她、他的脸孔震慑她、他的自负屈辱她……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根本便是种最严重的挫败。

  曲昕不愿在逯惕之面前承认自己又再陷入了一阵因他而挫败的沮丧中。她昂着脸,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一直朝前方走。

  逯惕之跟着继续走,就在她咫尺之后的短少距离间。

  我不会输,不会输,不会输,不会输,不会输……

  机关重重出,临危莫可乱。

  曲昕强抑著心底内越演越烈的,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复杂情绪,准备专心迎战这最后一条胜利在望的隧道。

  隧道里,没一丝丝光亮的徵兆,有的,只是全然漆黑,全然冷寂。

  他们四周散布着混杂了腐臭、潮湿、酸涩、焦灼……等各类不明所以的气味,一味堆叠着一味,分不清究竟是从何处传播而来的。

  "……"曲昕皱着眉,迅速掩上口鼻。

  "别慌,有我陪着。"逯惕之胸口的那锭"醒夜召"这会儿发挥了效用,他走在前头引光领路,而曲昕则寸步不离地紧跟住。

  经由"醒夜石"发出的彩光一映照,他俩眼前所处的隧道中,那怪味的来源总算得到了解答。

  那是,一具具辨不清长相的尸体。

  恶臭散布了整条隧道,隧道内则堆置着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腐烂到一半、有的整具焦黑、有的骨骼里被插着尖刀、锐箭……等利器,还有更多的则是根本猜不出究竟死因为何,惨不忍睹都难以形容他们的下场。

  "呕……"曲昕冷不防地发出一记干呕,瞬间,那股老令她懊恼不已的晕眩感旋即灌冲进脑门儿以及胸口上。

  逯惕之伸手护住曲昕的肩,稳定地扶着她继续往前。沿路上,他们的脚底下不时踩着避之不及的尸体,每踩一步,底下便发出一长串受挤压的声音,并且,持续扩散着尸臭。

  "呕……呕……"曲昕胸口发问喘不过气儿,双腿忽然一软,眼看就要跪跌至身畔的一具腐尸上了。

  逯惕之立时一揽,将她给拦腰抱起,腾起身子便踢跃着两旁的石墙往前直冲,他的轻功极好,一路上,曲昕只感觉身子不过稍稍晃了几下,很快地就奔出了隧道口。

  逯惕之仰头一望,说:"是这儿了。"出了狭长的隧道,迎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片镶满琉璃彩的花宫,周围种植了各种奇花异草,花妍娇贵,香气四射。抬头一探,只见宫顶半敞开,刚好足够穿透进一分微微昏黄的月光和清风。

  而这花宫正中,则规规矩矩、仪礼合度的安置了一尊包裹于琉璃罩里的交趾麒麟。

  传说中,五彩麒麟原是天顶的一尊神骑,因受伤落足于交趾,被交趾人所救。此后,老百姓百般崇敬,千万供养,将其视作交趾国镇国之宝,即便是在肉身死后,更摹照其形象塑成一尊交趾麒麟像。

  "咳咳,逯……将军,总可以放我下来了不?"曲昕等了好半天,总算忍不住问了他。

  "欸,对,"逯惕之慢慢将曲昕放回地面上,脸上漾开了难得见到的傻笑神情。"呵呵呵,瞧我!看这景致都看傻了。""……"曲昕理理裙褶藉以掩饰潮红双颊的一阵尴尬。脸一抬,终于能仔细地观望到琉璃罩中的那尊交趾麒麟。那正是,她此行中唯一的目的。言子《偷欢宝典》

  刹那间,她恍若受了种莫名的召引,一步步走向前,动手启开了琉璃罩,将那尊焕发着五彩光华的交趾麒麟扬手一取。

  得手后,曲昕遂转过身,对他自负道:"我说了,一定成功的。""是啊,你只许成功的。"逯惕之瞅一眼那隧道内的寂静幽深,别有所意的回答道。若失败,他或许便将永远地失去她了。

  在以往,在还未心仪之前,她就算是失败了,也顶多落个无名女尸的下场,他亦不觉痛痒,无关紧要。但现在不同了,她已如实的存在于他心底、他眼前、他怀中,再不可能像个泡沫般轻松吹破。

  逯惕之望着她胜利似的兴奋神情,自己竟也望痴了。

  突地,他转瞬由笑变惊,整张脸因为惊惶而急促扭曲。"昕儿小心——"顺着他叫喊的方向,曲昕一转头,笑容仍还轻轻浅浅地悬挂在唇畔。

  时间太短,变化太急。数十支飞箭从花宫顶端肆射狂飞,犹如癫狂起舞似的全朝曲昕所处的位置上迭送。

  "啊!还有——"她叫道,第一选择将交趾麒麟护进臂窝间,而让身体暴露于危险之中。任务第一,性命其次,她选择了作为一个盗贼的最终宿命。

  就在乱箭临危之际的最后关头,逯惕之扑上前抓住她另一只手,旋即腾空一踏,连连翻了几圈,才终于即时跃近至较安全的隧道口。

  "唔……中箭……"他说,身子瘫了下去。额顶、手心全沁着汗,蜿蜒潺潺地滴落至她的掌心上。

  "逯……"他倒下后,曲昕才看见他背脊上插了几支箭,整片背衫全染成一圈又一圈深浅不一的宝红。在她看来,那起舞漫飞的红,比锐利的箭锋还可怕……

  第九章

  浓稠的血液拖曳了一地。

  她不停地走,穿过尸体、穿过禁地、穿过皇陵、穿过丛林、穿过月空……

  穿过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昕儿……昕儿……"他唤她。

  她回头,只见他攀伏在她身背上,脸色惨白得可怕,衬着衣服和路上所遗下的赤艳血吻,彷佛他随时便要消失了似的。

  是恶梦吧?一定是恶梦,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场恶梦吧。

  醒来!醒来!快醒来!

  谁来唤醒她呃?谁?谁人呃……

  "昕儿,听我说……"这是逯惕之的声音,是他低沉浑厚的嗓音,是总能扰乱她的那声音。

  "……"曲昕悄悄睁开眼。醒了吗?她眨了眨极困惑的双眸想印证。

  "昕儿,你不就一直想要它么?从此后.它都属于你了,"他取下"醒夜石",为她配挂至颈项上。"属于你……而对你的爱……将……属于我……"然后,轻掩上双目,唇畔微微含着一抹苦涩的惨笑。

  "逯,"她这么唤道,双手抓住他,不让他从她身畔消失。"逯,你别走!

  你别消失啊!"可是他的影像竟却越来越模糊,迷蒙的像个透明的幻体。

  "我不许你就这样走了,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嘛?"曲昕站起身,失控地狂哮道:"你救我一命,却要我永远在悔恨中度日,这究竟算什么爱呀?"

  眼前的地方,是将军营里的某处桃树林,桃花,缤纷落殒。

  "你说啊,你回答我啊,你怎么不说了?"曲昕的身子穿过一棵棵桃树,粉艳艳的花瓣翩翩坠落而下,落在地上,软在泥土里。

  他流下的血色仍浸在她的衣襟上,沿着外裙的边缘一路染湿至内里。抹不干,擦不掉,就像他带给她的所有回忆一般。

  影响她、困扰她、迷惑她、招惹她……

  "逯,你在哪里?你……回来,回来……"曲昕伏在一棵桃树旁喃喃抽噎着,很想哭,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连哀悼的情绪都如此别扭,更况是爱着一个人时的辗转反覆。

  "回来……回来……不要走……""为你,我是如何都不舍得就此一走了之的。"逯惕之说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近得就若贴在曲昕的耳畔边。

  "逯,你在哪儿?""我就在这里啊,昕儿。"他说话的气流穿过曲昕,洒在她的耳骨和细颈上,暖和的,湿濡的。

  曲昕一回头,就看见他,他的脸面攀在她的肩膀上,也正含情脉脉地瞅住她,凝望。

  "别走,别……轻言别离啊!"逯惕之摇摇头,惨淡一笑,双手由身后环抱搂住她。"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他的神情极疲倦,像是已历尽了一夜的生死,速度重洋,翻遍万里,好不容易才能再回来。

  "逯……"她以颊骨摩蹭着他的下颔,好温柔,好缠绵。

  逯惕之俯下头,吻她、吻她,深深地吻入她的唇齿间。

  双手穿过曲昕原本并拢着的藕臂缝隙中,撑开,将她的双手轻挪至身旁的桃树树干上。

  他的舌尖优雅地缠卷着她的,一面吻,一面动手轻解开她的衣衫。片刻,她的系腰松了、她的罗裙松了、她的上挂松了、她的襦衣也松了。

  曲昕虚软得攀附着桃树,半裸的身子任凭逯惕之一遍遍地吻着,星眸半合半睁,双唇极力隐忍着身体里散播出来的兴奋讯息。

  他的嘴唇缓缓蠕移,一会儿吻着她的手背、一会儿吻过她的双肩、一会儿吻住她的纤腰、一会儿吻至她的腿侧……

  每一吻,都是一记最滚烫的烧灼,以他的嘴唇作媒介,烙印在她的每一寸最细微、最敏感的皮肤顶。

  "呃……逯……"迷蒙中,她茫茫地唤着。

  "我爱,别忘记,"他的唇悬荡于她的背脊间,在每一弯叠起落谷中停顿品味。"这是我的吻、我的温度、我的抚触、我的……我的桃花儿呐!"

  "唔……我、我……你的……""对,我的,只是我的。"逯惕之唇底的速度渐渐加快,配合着舌尖灵活的拨弄,曲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止,随着他唇舌的深浅探勘而起起伏伏。

  "逯……逯……逯……"她忽然扬声唤起,越喊越大声,越喊越急促,连心跳和呼吸亦都伴随著更剧烈。

  软而无力的身子攀在那棵半斜的桃树干上,树身或轻或重地刮撩她,而他的火一般的吻则持续不断地撩勾起她最底层的急切欲望。

  树身晃荡,花枝乱颤,一瓣瓣成双成对的桃花儿齐齐跌坠。

  如雨似雾般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跌坠了,洒落在他俩的周身,形成一晕桃艳艳的绮丽色氛围。

  这狂潮似的落花雨,便是她极欲与他一同攀越的,欲望。

  朝露湿重,沿着树梢的枝末点点滴淌而下,恰巧,正滴至树旁沉寐伊人的脸面上。

  "呃……"她仍在呻吟,身子抖颤个不停。

  又一滴晨露,晶莹地摔碎在她的眼睫顶。

  曲昕醒了。

  眼一睁,这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没有逯惕之,没有她的那些胡乱妄想……

  欸,还好是梦。幸好,她只是作了个令自己羞耻得抬不起头来的绮梦,不,是恶梦。

  怎会梦见竟和他……天哪!曲昕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怎会这样呢?

  那夜,记得是她驮负着逯惕之一路奔回了将军营,逯惕之伤势堪虑,时而昏迷;时而半醒,昏寐间总不忘喃喃地唤道她的名字。

  想当然啦,韩味跟何敝用脚跟儿想也知道他们将军跟曲昕一块儿赴交趾国陵墓内去做什么。只是他们万万没猜到,这受了伤被驮回来的,竟反而是他而非她?

  镇关守将伤势严重的内幕自然绝不能让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五个人知道,于是,韩味遂和何敝作息如常。除了逯惕之的那扇房门紧掩着之外,所有一切关乎操兵演练均遵循平时的作息去执行。

  至于曲昕……任务虽算完成了,心,却总感觉空空荡荡。特别是一想到逯惕之舍命相救时的那场飞箭,那身艳血,一颗心便好像全被人掏空了似的。

  每日每夜,逯惕之在房门内被抢救、被医治,而她则在房门外近乎痴傻地发愣等待。

  直至,能等到他脱离危险。没想到,等著等着,竟就累得睡着了。

  头疼得很厉害,曲昕揉了揉自己既沉又重的额旁,一边儿揉,眼神遂不经意地瞥过身畔的遍地落桃花。

  她猛一抬脸,眼前,果是一片落雨似的桃花林。

  桃花……桃花……桃花……一记冷颤打上心头,她正努力追忆起着些什么,那回忆,却都是前一刻才刚想全盘遗忘掉的啊!

  "不是真的,绝不可能是真的……"曲昕猛摇头,边逼着说服自己要相信那全都是虚构杜撰的遐想罢了。

  摇啊摇的,胸口间一阵寒凉袭击而上。她一瞅,老天啊!居然竟是逯惕之在恶梦中送给她的那锭"醒夜石",它就稳稳地悬在她的颈项上。

  这原本梦寐所求的宝石,却在这瞬间,伴随着逯惕之的名字而成为一个最诡异恐怖的巨大恶梦。

  可憎的是,她竟然至今都还搞不清楚一切到底是真实抑或幻境?

  曲昕气恼得预备一把撩起"醒夜石",手一触,抓来的竟是满手桃花瓣。

  "不是说了么,教你别轻易忘了的。""逯、惕、之。"曲昕含气带怒的脸上连一丝丝缅怀的余味也无,她回头,眼光四处急切地搜寻。

  逯惕之遂从其中一棵桃树后跨出步子来。

  他的脸色虽暗淡,却难掩一抹荡漾于幸福中的神采。他的唇在笑、他的眼在笑、连他的声音都彷佛也在笑……彷佛在笑她呀!

  "你……你说,"曲昕起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扯后才发觉竟也同她一样的松垮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逯惕之仍是笑,但不语。

  可曲昕却急得根本受不得半点儿等待的折磨。"你说啊.你一定知道的,是不?你快帮我解掉这心头上的困惑,你快说!""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感觉到什么才最重要。""我感觉——"她倏地往口,怎能告诉他她心底最私密的感觉呢,况且,那感觉极可能只是个荒谬的错觉而已。不能告诉他。

  "方才作了一个可怖至极的恶梦。""是么?作梦了,梦什么?梦见我死了?"逯惕之挑挑眉,低头附在她耳边询问。

  "不,比这还再恐怖千万倍。""譬如像什么?""譬如像你……和、和……"梦境底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即使是现在再回想,都还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发狂的战栗感仍停留在身体里跳跃。

  "譬如像是爱人与被爱的感觉、痴狂与愉悦的感觉、享受与付出的感觉,或者,是彼此思慕对方的感觉……"怔怔的眼神紧瞅着,她的心,一击一击的抽搐着。"我只恍然惊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全是你设下的诡计,你一步步设计我、引诱我、陷害我。"一股憎怨的情绪布满全身,有泰半是因为竟被他说中了那困扰着她的复杂感觉。

  她害怕、恐惧……却也疯狂地眷恋。

  "昕儿,爱情是由心长芽发根,然后慢慢地成熟、慢慢地抽长,就像那锭"醒夜石"也需要涵养它是同样的道理。爱一个人并不可耻。"逯惕之握起她的一双手。

  曲昕毫不考虑就甩脱开,眼里凝聚着烧灼般的疼痛,想哭,却干涩得哭不出半滴眼泪来。

  "你没有资格再向我说这个字!"她倒退了几步,瞪着他发泄性的狂叫:"你不知羞耻!你衣冠禽兽!你卑鄙龌龊!你伪君子!你……你真过分!""可是,我爱你。"他沉沉说道,不卑不亢,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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