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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年年春 page 10 作者:雷恩那

  “是啊,换你掉进湖里,师傅是绝对不担心的。”他逗著她。忽地,脑中一闪而过,记起适才在大厅上的那份恐惧,这辈子他永不愿再尝。

  “师傅只担心小宝跟人打架。”

  他一笑。“你每回跟人打架都是惊天动地的,师傅能不担心吗?”

  “唉唉,小宝知道,师傅是怕小宝没法控制力道,打伤了人。”

  俊颜柔和,男子双目深邃,已流溢出爱怜神情。

  “师傅更怕别人伤了小宝。”

  苹果脸瞬地笼罩一抹亮丽光采,窦金宝咧嘴笑开,四朵笑涡旋啊旋的,再如何豪直爽快,也透著女儿家的娇态。

  “师傅,你待小宝真好。我会乖乖的,再也不胡闹惹事。”

  知她脾性,年永春才不奢望这满腔侠气的姑娘,从今尔后真会乖乖的不惹事生非。但见她晕红的双颊,一张小脸万千可喜,他心中轻荡,竟如一叶飘落于平静湖心,涟漪悠悠。

  此时,窦金宝水亮的眼眸缓缓移向沉睡的美姑娘,放轻了声音──

  “师傅,小宝有件事不太明白耶!”

  咦,没人回应她。

  “师傅?”

  “嗄?!”年永春迅速坐正身躯。

  “你是不是想睡觉啊?”她明眸古怪地打量著。“师傅,你、你你怎么红了脸?喔,还有耳朵也红了……很热吗?我觉得还好啊。”

  “不不、不是热……”老天,他适才胡思乱想些什么?竟觉得那张唇红艳艳,好……好生诱人?

  老天──

  “你刚刚问什么?”连忙转移话题,他想抽回教她覆住的手,又觉太过刻意,只得暗暗宁定心绪。

  窦金宝岂懂他心情转折,偏著头问出──

  “师傅,为什么这位祥兰小姐不姓年呢?”

  她姓凤,凤祥兰,愈想愈觉好奇,问年忌青,他却不说,偏要她自个儿问师傅去。

  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年永春沉吟了会儿,缓下躁动后才徐徐开口──

  “那是因为祥兰是凤氏家族的小姐。凤氏家族和‘年家太极’可说是世代情谊,往来甚频。二十年前,河南河北新兴一股神秘势力,据说是东瀛浪人,本在沿海一带横行,食髓知味,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内省。”

  听到这儿,窦金宝眨著大眼,忽地插话──

  “我听阿爹说过。阿爹说,当时大姊已经一岁,可是二姊还在娘肚子里,四海镳局总共才十二名镳师,规模还很小。可是因为东瀛浪人的缘故,官府和好多大商家都忙著请人护镳。阿爹说,那时娘有身孕,还直要跟他一块走镳,结果二姊就在走镳途中出生啦。”

  年永春敛眉颔首,反握住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本欲放开,却觉她掌心虽丰厚柔软,指腹间已有著因长年练武生出的硬茧子。他心生怜惜,拇指下意识搓揉著,一时间竟没法撤手。

  继而,他又道──

  “那些东瀛浪人行事凶残,确实杀了不少平民百姓,年家上一代,也就是我爹亲那一辈,遂领著其他各派人士,用了半年时间大力布署,无引蛇出洞,再分路围困……那次,祥兰的双亲亦率著凤氏家族前来援手,却在和东瀛浪人正面交峰时,为救‘年家太极’的掌门,反倒双双丧命于对方刀下。当年,祥兰还不满周岁。”

  窦金宝轻咦一声。

  “那──她不就成孤儿了,那么小就没了爹娘……”略顿了顿,她又轻轻喃道:“我家阿娘虽然好早就去世了,但金宝儿还记得她笑的模样,好温柔好漂亮,像春天里的花儿。我会一辈子记得,永远也不忘记。还有啊,我还有阿爹、云姨和姊妹们,也还有师傅……”没头没脑忽然叹了一声。“这个祥兰小姐好可怜喔,阿宝要对她很好。”

  闻言,年永春大掌一收,将她的手完全包住,露齿一笑──

  “谢谢你,小宝。”

  窦金宝怔了怔。“师傅干嘛跟小宝道谢啊?”唔,真喜欢师傅和她这样手握手,心跳有点乱、身子有点热、脑子有点晕,但她好喜欢。

  “祥兰的双亲是年家的恩人,小宝待她好,师傅自然要同你道谢的。”

  苹果脸摇得如同波浪鼓,她呵呵笑著。“不用不用啦!”笑声渐歇,她终于记起──“喔,师傅……说来说去,还是没提祥兰小姐为什么跑来住这儿了?”

  “祥兰很早就被接到年家来了,虽然凤氏家族那边也能继续照料她,但她爹娘临终前,已将她托付给‘年家太极’的掌门,连婚事也订下了。”

  窦金宝眉心微皱,似懂非懂的,乍听之下,一切合情合理,可不知怎地,仍觉得怪怪的,一时间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把她许给谁呀?”

  年永春心中存些迟疑,对她解释似乎是很简单的事,可做起来却处处为难,说到底,还是不想将事情挑得太过清楚。

  假咳了咳,他低缓言语:“‘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

  什么?!

  窦金宝嘴巴张成一个圈儿,圆润的鼻尖轻皱了皱,蓦地呼出一口气──

  “第十九代掌门?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年永劲吗?!”

  她适才和那个男人打过照面,他横抱著祥兰,全身湿淋淋的,脸部线条好冷、好酷、好严肃,说他和师傅是同宗,还真教人没法子相信。

  “哇!这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是一坨结冰的牛粪。”

  他眉挑起,微微牵唇却不说话,好似想著心中事。

  跟著,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终于完全放开,立起身躯。

  “师傅得过去永劲族兄那儿看看,你自个儿玩去,要乖乖的。”

  “我不玩。”想跟他去,可是瞧那神色,好似要同那个劳什子族兄商量什么要事,想想,她还是不跟了。

  “师傅请人送你回窦爷住下的院落?”

  窦金宝呵呵笑出,摇了摇头:

  “师傅怕小宝迷路吗?甭担心啦,年家大宅虽广,也任我来去。还有啊,我阿爹八成被一些好朋友邀去畅饮畅谈啦,今日都不知回得来回不来哩!我在这儿瞧著她,师傅待会儿空间时再来寻我,好不好?”

  年永春看了看她,又把视线瞥向兀自沉睡的凤祥兰。

  “那……师傅一会儿再过来。”

  目送男子的素影步出房门,她蹲坐在榻边,两只手撑著苹果脸,瞬也不瞬地瞅著凤祥兰。

  服侍的三名丫鬟就在门外,她不想唤她们进来,就静静瞧著那张玉容,思索著年凤两家的关系。

  她记起了师傅昨日同她提过,“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婚事,在许多年前就已订下,为的是要偿还一段恩义。

  唉唉,想来,姚家又辣又俏的娇娇姑娘没指望啦,等那个冷冷酷酷的年永劲掌了权,就该迎娶这位温柔美姑娘了吧?

  咦?!

  思绪转到这儿,她双眉陡地蹙起,心中生出好大的疑惑,而同时──

  “金宝儿?”

  声音在她左后方低响,窦金宝迅速回头,见年忌青不知何时溜来,正呵呵地对住她笑。

  “咱儿好不容易摆脱那些跟屁虫,来,咱儿带你玩去。”

  “年忌青,你说,那个年永劲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今日‘年家大极’不是要向武林人士,正式宣告他为年家新一代掌门吗?他还可以迎娶美姑娘当老婆耶,为什么要走呢?”她劈头便问,双眸圆大,如何也想不通。

  “嗯……这个嘛……”老人眯起双目,隐隐闪过锐光。

  窦金宝没暇儿注意他的神情,迳自思索喃念著──

  “耶,我怎么问你来著?你还不是要我问师傅去。唉唉唉,你最爱玩啦,一天到晚住外跑,这儿也去,那儿也去,肯定不知道人家发生啥儿事。”

  “谁说的?咱儿这是旁观者清,年家里的大小事,咱儿都不知有多清楚哩!”

  “胡吹大气。”

  “嘿,咱儿说的是真的!要不你问啊,不管啥儿问题,咱儿年忌青定都给个满意答覆。”

  年忌青雪般长髯一扬,丝毫经不起激。

  第八章  意朗情春

  没错,我是年家第十九代永字辈的子孙,但那掌权的担子不用我挑,是我那可怜的永劲族兄……

  “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婚事,早在几年前就订下了,那是为了偿还一段恩义,任谁也不能违背。

  我喜欢九江,喜欢教书,喜欢平淡的日子……

  不是、不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师傅说的这样。

  说好不蒙人的,可师傅还是没说实话。

  他不仅仅是“年家太极”永字辈的子孙,更是第十八代掌门之子,是年家唯一的嫡系血脉,亦是“年家太极”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原先内定的掌门人。

  新任的第十九代掌门该是他,不是年永劲。

  与凤样兰订下婚约的也该是他,不是年永劲。

  心头沉甸甸的,窦金宝暗自调息,仍无法将那股闷意驱除。

  至于年永劲,是见正统继承者返回年家,欲将一切归于师傅,才决定离开的吧?!若非凤祥兰出面阻挠,后又落水,现下的他,早不知去向了。

  可怜的师傅呵……

  可怜的、可怜的师傅……

  她想,这十年光阴,他独自一人留在九江,甘愿当一个学堂先生,并非真喜欢平淡的日子……她想,她是知道原因的。

  大抵是就算他心里再喜爱人家,可姑娘的心终究不在他身上,那美姑娘喜爱的是他的族兄,却不把他的好处瞧在眼里。

  而他如此为之,索性连掌门也相让了,就为成全别人。

  只要年永劲接掌“年家太极”,成为第十九代掌门,就得实践二十年前,年凤两家所订的婚约,顺理成章娶得美人归。

  可怜的师傅呵……

  可怜又傻气的师傅呵……

  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要师傅那么难受,她要他快快乐乐,跟著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永远地开心。

  “小宝,又神游太虚了?”男子温厚的掌心覆在她头顶,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宠爱,永远这么好听。

  窦金宝肩膀微微颤抖,抬起脸,习惯性地冲著他咧嘴──

  男子俊颜怔然,吓了一大跳。

  “你?!呃,发生什么事?怎地哭了?”两只素袖急急捧起苹果脸,瞧她眼睛红通通,双颊红通通,年永春朗眉纠结,全然地不明究里。

  她哭了吗?!

  “我、我没哭。”素袖已伸来帮她拭泪,她倔强地想摇头否认,下巴却被男性修长的手指攫住。

  “你当师傅瞎了眼吗?”语气一沉,有些逼问的味道。

  “不是,我是、是──”

  “永春,小宝怎么了?”

  此时,斜倚在榻上的美姑娘听到动静,已拥被坐直身躯,她对著窗边的年永春和窦金宝侧过脸容,明眸却锁定不了焦距,淡淡地投在一旁墙上。

  又是一件教窦金宝万分震惊、楞了好半晌才回神的事──

  这位凤家小姐尽管生得仙姿玉容、美不胜收,然那对眼眸仿佛明丽的星辰,眸光眄流,却是盲了,瞧不见东西。

  昨日,对著年忌青问完想问的事,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那白髯老顽童硬要带她出城玩去,可她哪里还有心情?小小脑袋瓜一下子挤进太多东西,从未这般紊乱过。

  所以她待在榻边,一直、一直瞧著沉睡的美姑娘,拚命、拚命地整理思绪。直到祥兰小姐清醒过来,发觉到床边有陌生的气息,瞧她小脸浮现惊慌,她急忙出声安抚之下,才察觉这柔弱姑娘竟双目失明,想当然耳,又轻易地勾起她强烈的怜悯相保护欲。

  “小宝?”唤声柔软而迟疑。“小宝啊……”

  “祥兰儿,我没、没事呀!师傅,你、你快去陪祥兰儿,快去她身边,要是摔下榻就不好了。”略带著鼻音,窦金宝赶忙清清喉咙,双手硬是将年永春推开。

  “小宝,你这是干什么?”竟不让他碰?还把他推得远远的?

  问她干什么?!

  傻师傅呵……她在帮他制造机会呀。

  “师傅快去扶著祥兰儿啊,小宝好好的,跟牛一样壮。”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抓著衣袖胡乱擦净脸蛋,她扯出一个笑。心想,只要师傅肯重新将心思花在祥兰儿身上,让祥兰儿多多体会他温柔的一面,懂得他的情意,了解他比年永劲那个酷家伙更适合她,从现下开始慢慢生情,总有一天,祥兰儿肯定要回心转意,会知道她的师傅是全天下最最温柔的人──

  不不,师傅不再是她的,是祥兰儿的,一定要是祥兰儿的……

  听见两人对话,凤祥兰轻轻言语──

  “别为我担心。虽然双目失明,但这房里的摆设,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会摔著的。”

  谁知道窦金宝竟跳起来哇哇叫──

  “会摔著的!我刚才不小心把桌椅摆乱了,把你的鞋踢进床榻下面,还从外头搬来三个大盆栽,你要下榻,一定要让师傅扶著你才可以。”

  “不用啊,我有三名丫鬟伺候,可以唤她们进来。更何况,我现在并不想下床走动,所以用不著拜托你的永春师傅。”凤样兰恬静地微笑道。

  “嗄?”窦金宝神情一怔。

  这一边,年永春古怪地扬眉,忽地出手握住窦金宝的单腕,出其不意地将她拖来,好近好近地盯住那对水亮的大眼睛,那眼瞳周遭浮现的淡淡血丝,教他心中起了阵阵烦躁。

  “你有心事。”不是问句,直接点明出来。

  “没、没没有啊,师傅。”

  又想挣开他的手?!年永春五指一按,太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无声无息地化开她抗拒的力道。

  “你蒙得了师傅吗?”

  “我没有蒙你啊……”声音在男子的瞪视下转弱。

  从来开朗爱笑的苹果脸自昨晚就不太一样,本以为她憋不住话,定会对他吐露心事,可现不成了什么样子?

  为什么哭?!

  若非沮丧到了极处、委屈到了极处,她断然不会掉泪的。

  “告诉师傅,谁欺负你了?”想也未想,另一手自然地抚著她的红颊。

  窦金宝微微一瑟,男子掌心的热度数她眷恋,好想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放怀大胆地抓住他的手摩蹭。

  但一切都不同了,师傅不再只是师傅,她多么、多么地喜爱他呵。

  见他笑,她心里就欢喜;看他难受,她就万般不痛快,所以,她要让师傅跟心爱的姑娘在一块儿,永远永远,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眨眨眼,她硬是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说──

  “咱儿不欺负人就阿弥陀佛,哪轮得到旁人欺负我?师傅又不是不知道。”

  那憨直的模样一如往常,可年永春瞧在眼里,眉峰已然蹙起,尚未开口,已听见凤祥兰带笑轻语──

  “小宝莫不是想念你家阿爹了?”

  窦大海昨儿个午后在开封大街上,巧遇一位三年未见的好友,竟临时决定随这位友人往北方办事,要窦金宝随四海的镳师大叔们先回九江。

  窦金宝自然好想再多留几日,加上年永春也不愿她这么快离去,因此,四海众位镳师在今早已起程返回,将她留了下来。反正有永春师傅在,他们倒也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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