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半辈子、她的锦衣玉食,谁来供应呀?若要保全她下半辈子的富贵荣华,杜凝芙这支碍眼的眼中钉,非拔除不可。
++十
繁盛喧扰的京城大街,每个老百姓都朝气十足,对自己叫卖的东酉每每夸上了天。
今天大街一如往常的热闹繁华,但路上行人多了两名怪模怪样的人。
高大威猛的男人戴着古铜色的面具,气势逼人,一双利眸见到有男人目光投射到身边的女子,就立刻用超强电力瞪回去。
人潮往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维护身旁娇小的姑娘,绝不让任何人碰到她一根寒毛,而那姑娘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一迳欢喜地逛大街。
那姑娘家蒙着一条半透明的粉红面纱,但隐约瞧得出是个标致的姑娘。
“谢谢你陪我。”杜凝芙的眉眼之间掩不住春风飘漾。
“恩!”他根本不想出府逛什么大街,是她不经心的提起想念府外的热闹景况,想出府透透气,而他又放心不下她单独上街,在逼不得已下才陪她出府。
披在她身上的披肩松了,他拉着她停下来,帮她将披肩拉紧,并重新系上。
“风寒来愈,你不该出门的。”他蹙着浓眉说。
“有你关心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灿烂地绽放笑靥,殊不知他的内心正为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
“寒,你看,好可爱的灯笼。”她雀跃地走近一个卖灯笼的摊贩,瞧完一个又一个,对每个都爱不释手。
小贩本来很殷勤地招呼她,易戬寒一站在她身后,那猛锐不可侵犯的威仪,立刻让小贩感到一凛。
而且,他还记得在一个月前迎娶杜凝芙的鬼将军,也是戴个跟眼前男人一样的面具,若是没猜错,眼前的这对夫妻,就是易戬寒和杜凝芙了。
“啊——”他不由自主地惊叫,狼狈地后退,碰到摆设灯笼的木架,整个木架应声倒地,灯笼纸上沾满了灰尘。
杜凝芙吓了一跳,易戬寒立刻将她安置在身后,警戒地瞪着小贩。
“易将军,小的没有得罪您,请您放小的一马。”小贩砰地跪
地求饶,看着一个个灯笼落在尘土上,所有的心血付诸一炬,心里就如千刀万剐。
旁边闻言之百姓各个像是看见老虎般,惊惶失措地往两旁跑开,他们万万没想到,鬼将军和妖女会同时出现在街市,他俩可千万不要找人当妖法的炼制品啊!
“他们在怕什么?”杜凝芙狐疑地问,然后长呼一声,“难道他们认出是我?”
“他们是怕我。”易戬寒淡漠地说。
“不!他们肯定是怕我。”她争着说。
“杜姑娘……不不!小的掌嘴。”啪啪两声,小贩才继续说:“将军夫人,看在小的小本经营,请您别伤害小的,您要多少灯笼,小的全送给您。”
“你看,他怕我。”杜凝芙得意的扬起下巴。巴地一笑,她怎么会跟他争起这个来的?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没有走向小贩,因为那会吓着他,所以,她只站在原地对小贩说:“明天是元宵,我们只是来看看灯笼,并无伤害你的意思。”
她瞧了瞧那些手工精巧的灯笼全脏了,要卖也卖不出去了吧?
“这些银子够补偿你的灯笼,还有你付出的时间和血汗,真的很对不起。”她深深地鞠个躬。
小贩傻不愣登地看着他俩,直到两人离开,他才怯怯地拿起那三锭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子。
“这些金子够我们全家吃一年了。”他喃喃自语,难以置信杜凝芙会那么好心,赏了那么多金子给他。
易戬寒从刚才就一直凝视她,黑眸中有时是疑惑,有时是疼惜,有时则是心有戚戚焉。
“你一直都是孤单的活着吧?”有次母亲跟他提起,杜凝芙的亲娘对她比对继女还不如,简直把她视为牛鬼蛇神,不幸的是她又有个懦弱、惧内的爹爹,对她娘的严厉管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若母亲提起的事属实,那她从一出生,就没被人捧在手心怜惜过。
杜凝芙的心一紧,对!她一直都是孤单无助的一个人,在遇见他之前。“现在不是了。”她的笑容里含着雨过天青的灿烂。
易戬寒蹙着剑眉,不自觉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若不是他亲眼见到小贩向她求饶,他不会知道世上有比他更命苦的人,那在此之前,她过的是什么生活?
忽然间,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从客栈二楼摔出来,正好落在他们两步前。
“啊——”杜凝芙惊叫一声,易戬寒铁臂已如闪电般一勾,将她抱开。
杜凝芙重新睁开眼睛,心有余悸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书生狼狈的爬起来,脸上有好儿处瘀青.摔得灰头土脸的。
客栈二楼站着两个男人,穿得人模人样,脸上的表情却像极了野兽,狰狞又没人性。
一个仆人抓着一位姑娘上前,两个有钱少爷将姑娘抓过来,压在二楼雕栏上,让姑娘的上牛身悬空,只听见那姑娘害怕得尖叫,和两个男人的大笑。
“卉妍!”书生胆战心寒地大叫,吓出了一身冷汗。“恶霸,你们全是强抢民女的禽兽!放开她,不然我跟你们拼了!”
“穷酸书生,大放厥辞也要看对象.敢在大爷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我就拿你的爱人开刀、”李霸紧紧扣住那姑娘的雪颈,让把她的上半身更是摇摇欲坠。
“不要!不要伤害她!”书生惊惶地大喊。
“那就看你怎么做,是要学狗爬、还是当马给本大爷骑,你选一样吧!”郭霸闲闲地抱胸看他怎么做
“土可杀、不可辱,你作梦!”’书生铁青着脸,在这时刻他什么都没有,但却有一身傲骨。
“作梦?看谁在作梦!”李霸将那姑娘提起,眼看就要丢出去,他故作大方地对姑娘说:“你别怨我,刚才在客栈里,他若肯让你陪我们过一夜,你不只有银子、金子可以拿,也不会丢了性命。如今要怨嘛!你就怨书生脑袋瓜子太迂腐,不懂变通。”
“不可以!不要伤害她!”书生惊惧的大叫,仓皇失措地胡乱找围观的百姓帮忙。“大哥,你帮帮我吧!”
求过一个又一个,就是没人敢伸出援手。
“公子,是你倒楣,谁敢惹李霸和郭威呀?他们是地头蛇,一得罪就不得了了。”有人嘴上说着风凉话,一脸看戏的模样。
书生心寒地摇着头,这时才知道世态炎凉。
然后他看见高大俊拔的易戬寒,几乎像是看到救星般匍匐在他脚跟前。心想,眼前的壮汉肯定是个练家子。
他没听见众人倒抽一口气,忙着退后十步,然后一双双眼全盯着书生和易戬寒,一张张嘴巴各个都在说:“这会儿不出人命也难了。”
“求求这位爷,救救卉妍,我林冠甫会用一辈子来报答你。大爷,求求你。”书生流下男儿泪,苦苦的哀求。
“我们走吧!”易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场热闹他看够了,也不想看了。
“寒,救救她。”杜凝芙十分着急。
“府里下人上百,何必多他一个。”他冷淡的说。
“救人何须望人图报?若明明有能力而不救,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易戬寒正想反驳什么,李霸已经将人丢出,大喝道:“接住你的爱人,去死吧!”
易戬寒拔地一飞,接住那名飞出来的姑娘,在众人一片震天价响的喝采中安稳的落地。
围观的人群不时传出“做得好!”、“太棒了!”“不愧是将军!”的话语,但这些话传入他的耳里,还真是令他觉得又刺耳又讶然,这群老百姓是吃错药了不成?
然后喝采声渐歇,人人面面相觑,百思莫解地望着彼此,他们方才在做什么?竟为了鬼将军而鼓掌叫好,这这这…他们不要命了吗?
“齐妍!”书生急急忙忙地抱住心爱的人。
“冠甫,好可怕。”卉妍发抖地偎在他怀理,害怕地哭起来。
“都是我没用,我不能保护你。”
二楼的两个男人,见有人插手碍事,纵身而下。
“不想活了你,竟敢在我李霸的地头上闹事,我今天就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
李霸首先出手,看准了插手之人毫无防备的背影,一掌劈下;而郭威也立刻踹出一脚,想将插手之人送上黄泉。
易戬寒冷冷一笑,一出手就将他们的攻击挡开,并易如反掌地在他们的胸口补上两掌,双手各扣住他们的脖子。
李霸二人此时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双腿一软,立刻跪地求饶。
“将……军,小的有……有眼不识泰山,求将……将军饶命”
“求将军饶命!”
“我只要轻轻一扭,阎王会立刻召见你们。”易戬寒冷眸瞥着他们。
“求将军饶命,饶命呀!”
杜凝芙见状,叹了口气。
“寒,他们既然已有悔悟之心,只要他们能对天发誓不再作恶,就饶他们一命吧!”
易戬寒看了她一眼,眼里责备这种惩罚太轻了。
“听到没?”他用力的甩开两人。
“听到了,谢谢将军,谢谢将军夫人。”两人立刻在众目睽睽下发誓。
“走吧!对这种恶人不用同情。”易戬寒握紧她的手,出一趟家门就遇到这么多事,下回叫他来,他可不来了。
“滥用同情心,和两条性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她和煦地微笑。
“两位请留步。”书生和卉妍跪于地面,待两人回过头来,立刻磕了三个响头。
“两位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若不嫌弃,请让在下到府上--”
“宣宸府不缺人,我也不希罕你的回报。”易戬寒不再回头。
若不是杜凝芙叫他非救不可,他才懒得管这种闲事,哼!鬼将军不杀人反救人,岂不是天下奇闻?
不过纵使一再自嘲,身后那群老百姓的目光紧紧的随着他而移动,那种有别于惊悸之外的眸光,在他的背后覆上一层暖意。
八年来,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陷害
临春谁更飘春屑,
醉拍栏杆情味切。
归是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玉楼春李煜
跨进宣宸府,风中传来不祥的味道,杜凝芙心神不宁地握紧他的手,总觉得随时会失去他。
“好短暂。”她黯然垂首,哺哺低语着。
“嗯?”易戬寒听不清楚她说什么,轻轻地抬起她的脸,他可能永远都不晓得自己现在有多么的宠溺她,八年前的梦魇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
“寒儿、芙儿。”柳氏从大厅中出来,见到两人回来,着实松了一口气。
“少爷、少夫人。”小碧、春儿和陈刚也跟在柳氏身后。
“你们上哪儿去了?”柳氏担忧的问。
“娘,对不起,我突然想出府逛逛,寒不放心我只身一人,所以…本以为就去一会儿,但在大街上遇到一些事,回来晚了。娘,下次我一定先禀告你。”杜凝芙充满歉意。
“你说什么?”柳氏听完了她一番解释后,呆了好半响,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儿子陪她去逛市集?
这她听错了吧?
“娘,我们去--”
“不用说了,外面风大,进屋去。”易戬寒无视一感人的错愕,迳自拉着社凝芙往观炀楼而去。
柳氏回过神来,几乎要不顾礼教地大笑数声,戬寒算有点为人夫的自觉了,芙儿这个好媳妇、好妻子,太教人惊喜了。
春儿和陈刚就算有再大的惊讶,也得望肚里吞,因为再不办正事,他们会被某人活剥生吞。
“少爷,”赶上了易戳寒他们,春儿忙说:“请少爷上喜心阁一趟,水奴姑娘等少爷一整天了。”
“那就让她继续等。”易戮寒冷冷的说,难得的好心情正一点一滴在消逝。
“这……可是,水奴姑娘不吃药也不敷药,任凭春儿说破了嘴,她都不吃不敷,并说除非少爷过去一趟,否则,她就让双手废了。”
“她可真大胆,竟敢威胁我?”他冷冷一笑,耍这点小手段就要他受她摆布?水奴太天真,太不知道他的可怕了。
杜凝芙本来在为自己担心,怕他回喜心阁后就不再理会她了,但他的反应教她不吃不喝一年都甘心。
可是,水奴要是手废了,之后,她该如何生存?杜凝芙反而替她忐忑不安起来。
“少爷,水奴姑娘真的很可怜,才刚刚受宠,却因为…”
春儿看了杜凝芙一眼又说:“少爷,水奴姑娘不久要到皇上面前表演,双手绝对不能废,请少爷以大局为重。”
“少爷,水奴姑娘毕竟是客,她。”
陈刚的话被一股寒气截断,易寒正用冷冽的冰眸直直的盯着他瞧。
“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寒,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你…你还是过去看看水奴姑娘,那种被冷落的滋味,并不好过。”
杜凝芙轻轻地叹了口气。
“走。”易戳寒仍旧不改方向,往北苑观炀楼而去。
“寒”
“先送你回观炀楼,之后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进了温暖的观炀楼,她立刻被强迫躺回床榻,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杜凝芙对他笑了笑,渐渐能明白他表现关切的方式,当他离去时,她还是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寒,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易戳寒并未回答,他对她的每句话,甚至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牵挂得不得了,他似乎完全能感受到她的每个细微的情绪。
这种突如其来、从未发生过的事,令他有点措手不及,他不出声地离开她的视线。
无力感顿时窜过杜凝芙的四肢百骸,她是否太贪心了些?
今日发生太多事了,有苦有乐,起伏之剧,怕是连唱戏的伶角亦要自叹不如。
“你立刻吃药、敷药,要不你就走人。”易戬寒冰冷的语气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反而直接给水奴难堪。
水奴铁青了俏脸,易戬寒当她是什么?若只当她是个奴家瓦的花魁,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她井不想这么快就把气氛弄僵了,除非他真的不以明白、不懂利害。
“将军,水奴会听你的话按时吃药、敷药,绝对不会让花朝节的表演中出纰漏。”
她使出最有本钱的柔媚攻击,丰胸往他胸怀磨蹭着。
“敢出纰漏,就是你不要命。”对于投怀送抱的美人,他不客气地推开。
“将军!”
水奴隐忍住愤怒和受伤,泫然欲泣地说:“水奴本是贱籍出身,命不值钱,但水奴不想将军受累。好!就算水奴受伤了,也要忍着疼练琴练舞。”
她坐到一张精致古琴旁,双手平举,作势要抚琴。
“你想废了双手就弹吧!我洗耳恭听。”他挑了一张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神色自若地等待聆听。
水奴胸中的一把烈火,已经无法按捺地狂燃烧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