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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菊者迷 page 3 作者:雷恩那

  那名捕头神色转变颇耐人寻味,似乎十分讶然,他双目瞪大如铜铃,望望男子,又垂下眼瞥见他左手上的血红戒指,片刻后,终于启口——

  “多有得罪,不知尊驾光临,还请见谅。”

  “不知者无罪。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不会在丽京久留。”鹿苍冥口气微冷,语意已十分明显,要他别四处张扬。

  “是。”

  在众人还闹不明白之际,却见那捕头忽地回身一个手势,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勇立即还刀入鞘,短短时间内全撤出了百花楼。

  “官爷,这、这……怎么说走就走啦?!咱儿淡菊心肝还在他手上,这是怎么回事?!”云倚红错愕万分,表面上胡乱嚷嚷著,心中对那不速之客自然警觉高升。

  若要斗智,她可分毫不替那丫头担心,就怕对方使蛮力,可话说回来,适才两人关在锦阁里这么久,倒没听见那丫头呼救,应该尚能应付吧?唉……哪儿来的瘟神,这般折腾人?!

  宁定下来,她又继续号叫:“天爷呀——没天理啊——咱儿淡菊心肝儿啊!嬷嬷对不起你,嬷嬷急呀,可又有啥儿办法呀……呜呜呜,我不活了,天啊,这是怎么啦——”

  瞧来,除了当事者和男子那两名随从,在场的男男女女没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淡菊心中暗自思量。

  是因为那只血鹿戒指吧?!原来它用处如此之大,不仅在白苗呼风唤雨,连东霖国的官府也得给上几分薄面。她美眸细眯,又不自觉皱了皱小巧鼻头。呵呵,另一只落在自个儿手上,看来她是做庄还掷了个天门注,彩金惊人。

  “腾济儿!把银票给她,叫她闭嘴!”鹿苍冥忽地一喝,似乎是受不了云倚红尖锐刺耳的呼号,接著身子一退,再度将两扇门关上落栓。

  脾气很坏呢。淡菊在心中哼了一声,暗自思量,见他动作,连忙调整呼吸躺平,双唇微张,眼睫淡合,两眉舒弛,而脸容细致如瓷。

  来啦来啦,醒来的这个当口呢,要抓得恰到好处才漂亮。

  “嗯啊……”缓缓地,一声叹息绵邈地逸出樱唇,眉心稍拧、放松,她接著幽幽地睁开眼,打量了会儿顶上的床纱,直到男子高大的阴影倾身过来,挡住一切光线。

  “醒了吗?很好。”声音低沉浑厚。

  “啊?!”她一叫,忙抓住衣襟坐起,两眼如兔儿般眨呀眨的,无辜呵……

  “你、你还没走?!你到底想做什么?!官兵待会儿就来了,丽京乃天子脚下,王法严谨,你今儿个这么胡闯,你、你不怕吗?!”

  他坐了下来,冷冷地瞪著,目光中很有评估的味道。

  片刻,他静静启口:“我姓鹿,梅花鹿的‘鹿’。淡菊姑娘,咱们把事摊开说吧。几日前,胞弟鹿皓皓输给姑娘几盘棋,被迫把一只血鹿戒指留在这儿,现下我来取回,要多少银两,你开个价。”话中难掩轻蔑,主导意识极强。

  可惜,她吃软不吃硬,嗯……不对,正确说来,她是软硬皆不吃。

  “喔……”妙目一抬,有些怯生生的,“你所指的便是……便是那位书生公子?鹿爷,你弄错了……他、他不是被迫的,他输了棋,是心甘情愿将戒指送给淡菊的,他还写了字据,要给我好多好多白苗的铁器,那张纸你适才不也瞧过的,原来他是鹿爷的家人……”

  “什么字据?!”他牵唇,笑意未达双瞳,沉然又道:“我胞弟鹿皓皓并未签下任何东西。”

  好样儿的,真用这招堵她。淡菊娇憨地眨了眨眼,不依地轻嚷——

  “就是那张字据啊,白纸黑字写得好清楚,我……我也不是贪图什么,淡菊一个姑娘家,要来那些铁器有什么好处?纸上明明就这么写著,鹿爷怎可扭曲事实,硬不承认?!”

  “容在下提醒,那张字据上签的是陆地的‘陆’,而非梅花鹿的‘鹿’,连手印也没打,怎好赖在我胞弟身上?”

  淡菊小嘴掀了掀,双颊红扑扑的,似迟疑著该如何启口,少顷,水汪汪的眸子瞅著他,认命地道:“鹿爷既已这么说,淡菊若再多言称辩,倒成小人了。本来,那些切磋棋艺所得的彩头,我也没放在心上的。”

  鹿苍冥浓眉挑高,嘲讽地笑了笑。“那张字据虽非胞弟所立,那只血鹿戒指倒是不假,他输给了你,我是特地来赎回的。十万白银够不够?”

  真大方哪,十万白银够把百花楼全给顶了。可她偏不如他的意,谁教她是个坏心肠的姑娘。呵呵……

  “鹿爷,淡菊说过不要什么金银珠宝的,你……你以为青楼女子个个见钱眼开吗?!你一进百花楼,态度就这般恶劣,打伤人、直闯淡菊的锦阁不说,还仗著有几个钱财可使,就拿钱砸人吗?!”这是一记险招。装傻、扮柔弱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或许……他欣赏有主见的女子?

  鹿苍冥内心疑惑,深知自己有某个点没能掌握,但那个超脱掌握的东西到底为何,他一时间也说不明白。

  这姑娘的五官极美,神态丰富,韵味撩心,想对这样娇俏可人的脸蛋维持怒气并非易事。若今日与此女是在别处邂逅,而非青楼锦阁,他也不是为了取回鹿族重要的戒指,他想,有些事说不定就不同了。

  霍然间,他心一凛,惊觉思绪走偏。甩掉心中那莫名的假设,他沉下脸道:“把那戒指交出来。”不想再啰唆下去。

  淡菊小口喘息著,鼓起勇气直视著他凌厉的眼神,下了个决定——

  “你好凶……我、我偏不给!宁可丢到遂紫江里,也不给你。”够耍性子了吧,虽然极可能会害死自己。

  “你?!”鹿苍冥绝不接受这样的答案,如同抓小兔似的一把将她身子扯起。

  一瞬间,淡菊真以为他要揍人,那张峻颜寒霜笼罩,目中却烧著两簇炽火。

  “鹿爷气愤,想打人吗?!你、你打吧,打死我,横竖就没人知道那戒指藏在哪儿了。”说完,她咬牙闭起眼睛,下巴一扬。

  就在她暗念佛号,把观世音大士、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全请出来时,鹿苍冥猛地挥臂甩开了她,愤怒之情表露无遗。

  淡菊忍不住发出轻呼,整个人扑在软垫上,引起一阵头晕目眩,待抬首定眼一瞧,却见他离开床边,旁若无人地在锦阁中搜寻,翻箱倒柜,茶几倒了、书桌翻了,几个木盒全被掀开,里头的珠宝首饰散落满地,几副精致棋具亦遭摧残,还弄乱了一柜子书册。

  “啊——”她叫著,跳下软垫,忙著拾起四散的书册,心疼得不得了。

  这些可是她花了好些工夫才收集到的古棋谱,象棋、围棋、五子、兽棋,包罗万象,生死存亡,一局局奥妙无穷、千变万化,陪伴著自己度过多少春秋,她一生,也只剩这些纯粹的乐趣了。

  淡菊一本本拾得好专心,一不注意,男子健臂陡地由后头伸来,一把捞起她的腰身,动作之突然,力道之猛劲,吓得她身躯颤抖,抱在怀中的书册再次散落。

  “哇——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不理会她那些花拳绣腿,鹿苍冥真是受够了,胸抵著她的背脊,大掌箍紧她的腰,另一掌则伸到前头掐住她的颈项,姑娘尖叫声陡然停止。

  “我不揍女人,倒是很乐意扭断你纤细的脖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血鹿戒指藏在哪儿?!你说不说?!”

  喷在耳边的男性气息温热而危险,淡菊喘息不已,心跳加速,真恨自己这么不中用。她是青楼女子,纵使卖艺不卖身,与男子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反应也不该如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像只受惊的兔子。

  淡菊,争气点儿呵!要就来真的,怕什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深吸了口气,朱唇轻启:“你找啊,我心里不高兴,偏就不说。”

  面对她的顽强,鹿苍冥目中几要喷出火来,掐住她咽喉的五指跟著收缩,恨恨地道:“你别后悔。”

  她不信他会痛下杀手,那戒指关系重大,是她唯一的、绝对的筹码。她闭上眼,就赌了这一把。

  锦阁中的紧绷气氛一触即发,突然间,鹿苍冥双掌移到她两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衣衫往下扯开——

  淡菊只觉前胸发凉,接著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尖叫,也觉得自己该要放声尖叫才是,可声音却梗在喉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短音。

  直到那大手由她胸口顺势摸下,甚至还想探进肚兜里,淡菊挫败地哼了声,神志终于寻回。她的反应很直接,曲肱往后一顶,脚跟用力往后踢去,可惜没能奏功,鹿苍冥将她抱得死紧,两人双双扑倒于地。

  “很好。想不到你个儿娇小,力气还挺足劲。”他嘲弄地道,利用体型的优势将她压制于地,右掌捉住两只细腕,左掌则继续探索著那窈窕的曲线。

  “你……你住手!你到底想做什么?!”淡菊试著不让声音发颤,命令自己双眼迎向他的目光。

  忽地,她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由得紧绷,因他竟撩高她的长裙,指掌贴住她腿部的肌肤。

  “我想做什么,你会不清楚吗?”鹿苍冥冷笑,“做你们这途的,不是一天得让男人摸个几回才爽快?想叫就叫吧,忍什么?!”

  这般恶毒的话,自她进百花楼来,还是头一回领教,原以为自己道行够高、修练成精了,可听在耳中,内心仍感到微微刺痛。

  “我是清倌,卖艺不卖身。”为什么要解释,她也不懂,何须去管旁人怎么看待呢?!她不该乱了心绪。

  鹿苍冥哼了声。“待价而沾,时候到了,一样替男人暖床。”

  脑中“轰”地巨响,一把火烧上胸口,这愤怒的情绪隐埋太久,藏在心底最最深处,她几要忘记这样的感受。

  一时之间,所有惊慌宁定下来,就连那只抚遍她的身躯、覆上柔软胸房,甚至探过两腿间最私密之处的男性手掌,都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的气息皆已紊乱,粗嗄而短促,淡菊没再徒劳无功地挣扎,试著放软身子,双眸仍直勾勾又黑幽幽地瞪住悬右于上的深邃面容。

  “该死!”他诅咒著,眉峰成峦。“你到底把戒指藏在何处?!”

  拜他所赐,淡菊身上的衣衫已所剩无几,可即便搜遍了她全身,却仍无所获,只换来自己掌心炽热,胸中蠢蠢欲动。

  眼前的女子体态极美,浑圆有致,手掌抚掠过去,完全能感受到她雪肤上的柔腻绵软,迅速引得下腹一阵紧绷。鹿苍冥十分清楚,自己对这女人该死地动了原始的欲望。

  趁他收回双手时,淡菊忽地往旁滚开,翻了两圈。锦阁的地上到处铺著羊毛垫,她侧躺著,一只藕臂撑起,轻支螓首,长发则别有风情地垂在胸前、润肩上,任著玉体半裸,她凝视著他,眨眨眼,竟是笑了。

  “戒指的藏处,自然只有淡菊知道,那可是人家下棋赢来的彩头呢。哼,你好凶,把人家吓著了,我心里头不舒服,偏就不说。”她心里是不畅快,嘴上的笑却很灿烂,说这样的话,嗓音柔柔腻腻的,长睫扇啊扇地,反而像在撒娇耍赖一般。

  鹿苍冥极想扑过去掐死她!这妖女,莫怪五弟会被蒙得团团转,把自家珍宝双手奉上,末了,还拚命地为她称辩。

  “要怎么做,你心头才会舒服?!才愿意交出戒指?!”该死!她一定要摆出这种撩人的姿态吗?!一张脸蛋天真却又妖艳,不吃软、不吃硬,他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难缠的女子。鹿苍冥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浮现,黝目中窜起火焰。

  “唉……”淡菊略嫌夸张地叹了口气,颊边两朵红云自然可人,可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羞涩难当,一股怒气尚正方寸萦绕,噢……天可怜见,她真的很久、很久没动怒了。

  “鹿爷——”她软软唤著,鼻尖轻皱了皱,“十日后,丽京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赛花魁,连著几日举行,呵呵……我要参加,也—定要选上,等淡菊获得花魁名号,便可从倾慕我的公子中挑选相公。女子的一生总要有个依归,能嫁给自己所选的良人该有多好,到了那时,我想……人家心头就舒畅些了吧。”

  她缓而优雅地撑起上身,将整片雪背对著他,十指为梳,理著一头微乱的长发,然后,动作一顿,似思及什么,她回眸一笑,有如朝阳初升——

  “对啦,现在那戒指尚属于淡菊所有,等淡菊出嫁后,一切从夫,我的东西便是夫君之物,鹿爷若想取回那只戒指,届时恐怕得问过我家相公。他若不给,我也没办法的。”

  哼,她不好受,也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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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京赛花魁。

  接连几日赛程,除容貌姿态的评比外,姑娘们琴棋书画,才华尽展,今天终于由丽京众位风流公子和达官显贵,以“投花”方式选出心目中的花魁娘子。

  春意甚浓,百花争妍,此次花魁赛别开生面,竟同时选出三位佳丽,三女难分轩轾,皆是今年花魁娘子,这事儿在丽京还是头一遭听闻哩。

  淡菊坐在太师椅上,莲足不安分地踢了踢,小靴上绣著两朵彩缨,粉嫩嫩,很配她一身浅紫长衫。

  呵,都是好姑娘呢。她眸子精灵地打量房中其他两名女子,甜脸儿始终挂著笑意。

  那端,敛裙静坐、一卷在手的梅仙姑娘,脾性是淡漠了点儿,言语间却很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可以,倒想听听她谈论时事、畅叙古今。

  还有这位各唤雪荷的女子,娇娇怜怜,盈盈弱弱,这般清雅脱俗,可惜她那身兼老鸨的亲娘似乎想将她叫个好价钱,自方才花魁确定后,便一直在那些富豪老爷们之间打转周旋。唉……纵使想帮她,却也无从著手。

  这两位都是挺好的姑娘,而最坏的,也就是她了。她敛眉,轻轻笑著。

  三位新科花魁女漫聊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陆续送进三大叠的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她们面前。

  淡菊唇边的梨涡笑吟吟,小子拿起放在最上头的一本拜帖,毋需翻开,她知道一切必须遵照指示,选此拜帖的主人为自己的丈夫。因云倚红事先已对她说明,选为花魁女后,便取第一本拜帖,这是她的任务。

  为接近此人,东霖的探子营已安排了一段时候,如今因缘际会,时机成熟,她奉命选他、嫁他,然后背叛他。

  无奈吗?她耸耸肩,抿著笑。命运这东西呵……从来不属她的……

  “我要这个。”她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宛如下解世事的娇娇女。“我早就看到他了,好威风的人呢,瞧得人家我心头小鹿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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