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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风戏后 page 15 作者:弱水

  当风玄烺抬手制止众人发言,并让卫士上前除下他头上的玉冠和腰间金带时,他仍静静站着,幽深的双眼望着风玄烺,渐渐变得暗沉……

  直到被押下殿,他仍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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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观花人成双,今夜听雨,罗裳不耐孤影寒……

  卷起竹帘,皇甫暄倚着窗棂,任凭细雨飘落在脸庞。

  又逢雨夜,潺潺的雨声勾起了属于她和风玄烺的回忆,然而,拍打着屋瓦的声声清响听来却是凄凉,再无限时思念着他的甜美诗意……

  一切都结束了。

  他种种的温柔早已离她远去,只余她未曾相识的无情冷酷……

  这就是“君王”真正的模样吗?只有人对他顺从,却容不得人对他索求点什么?

  她的愿望是如此简单啊!她只求他放手而已……

  用一颗心的代价来交换,这样还不够吗?

  脸上的湿意悄悄地凝聚,自眼角滑过面颊滴落衣襟,像是代她流下积聚在心底却释放不出的悲哀……

  会落至这种局面,是谁……是她?还是他?或者说一切……错的是天!?

  她双手掩住了嘴,无声无泪地啜泣了起来,直到一件薄衫轻柔地披到身上——

  “小暄……”

  “大哥?”皇甫暄揉了揉眼睛,回过身。

  项洛谖温和地笑笑,关上窗并放下竹帘,“雨天风冷,不多加件衣服可是会着凉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刚刚敲了好几次门,都无人响应,门也没上闩,所以我就擅自进来了。”告期之礼后,她比先前更为消沉,总是关在房里足不出户,一家人都担心极了。

  “我没留意有人叩门。”皇甫暄一手拉着薄衫,作势要唤来婢女奉茶。最近情绪不佳,人夜后就摒退了轩内所有的侍女,房里就只剩她一人。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待会就走。”项洛谖摆摆手,目光移向墙上一幅裱装精美的半身像,仔细地观赏着,“神韵抓得真好!一气呵成,没半点迟滞……可见执笔之人用在画中的‘情’是不带犹疑的。”

  她一怔,走到卷轴前,幽幽一叹,“面对……若是像绘丹青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些天来,反反复复地不知踌躇了多少回,依旧突破不了心结,她还是怕……

  “小暄,你在犹疑……不,我这么问好了,你在害怕什么?”他想她的逃避不单只是为了风玄烺隐瞒身份这点而已。

  “昏怕?”皇甫暄微微皱眉,眼神变得幽渺:“或许吧!我一直都很仿惶不安……我能忍受官闱生活吗?

  能压抑自己多久?我能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保持着最初爱着他的那颗心,执着于那份情意呢?我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却又找不到答案……未来,好象空乏得摸不着边际,完全无法预期……我越想就越觉得恐惧……”

  伸出手,似欲触摸画像,却又在画前蜷起指尖。

  为何烦恼着这么多问题呢?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无欲无求,欲念淡薄的皇甫暄了。

  风玄烺萌发了她心底深处的情种,让她懂了爱情的滋味;而她的情爱虽不浓烈激昂,却足以细水长流地缠绵一生……只是隐藏人心中的丑恶欲念总是因情而起因爱而生,她无法保证自己能永远维持最初平淡的衷心。

  “为了情爱,世间人能将死亡视为义无反顾……死既不足惜,更别说心性上的改变了,你无法避免,只能接受……”项洛谖怜惜地看着她眼中的迷惘,“况且,若是对那人没有贪恋或想独占他的念头,那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爱情。”

  ‘可他就是喜欢那样的我,淡泊而不贪求的我……”皇甫暄轻摇了摇头,想到了那天他脸色大变的模样。

  “哦?这么没自信?认为皇上只喜欢某个部分的你?”项洛援拧了下她的鼻头,笑问:“这是你片面的想法吧?”

  她没答腔。

  “小暄,嫁给皇帝确实是辛苦了些,失去的远较得到的要多太多了……但平心而论,其实情况并不如你预期的悲观,仔细想想皇上对你说过的每句话,你应该会发现有些特别的意思隐藏在其中……给自己,也给皇上多点信任吧!”项洛谖揉揉她的发,‘’今天接到了爹娘的传书,说大概再过个十天就能回到长安,我想你不会希望他们见到自己女儿为情心伤憔悴的模样。”

  “嗯。”

  皇甫暄应了声,抚触上画卷。项洛谖见状,便不再打扰她,识趣地出去了。

  取下卷轴,她凝视着字画,翻动脑中一幕幕的记忆:初次在街上的巧妙邂逅,他略带轻挑的逗弄,令她心房悸动的温存行止,乍闻告白的狂喜,到……·最终的僵冷决裂——

  筹地,他曾说过的某句话撼动了她。

  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低沉的嗓音不断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宣告着,抑制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了……

  他的表示再明显不过了,她当时怎么想不透呢?

  她真是傻得可以!

  “啊…”

  发现眼泪沾湿了画面,晕开了几朵墨花,她忙用手背拭泪,但泪水越是止不住。一阵忙乱中,画卷落了地。

  跪坐到地面,她随便抹了抹脸,小心地拭干画上的泪渍。

  情爱之中,不可能永远只存在美好,迟早必须认识彼此的缺陷,而“夫妻”这层关系有着比“情人”更多的考验。

  若想圆满地白头偕老,唯有坦诚以对……

  所以,她得到了坦白而现实的的答案,甚至有点残酷……他宁可言明他无法改变而她必须面对的事实,也不愿用甜言蜜语敷衍她,以免造成她日后更多的痛苦。

  他要她成为的是能相守一世的“妻子”而非名义上的“皇后”!“到现在……到现在我才明白哪,烺……”

  皇甫暄笑着流泪,将那幅画按在胸口。

  纷纷杂杂地纠结在一块的心绪,找到了解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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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发的事件震动了人心。

  早朝时刻,他们所仰望的君王突如其来地昏倒在朝堂上,而太医署里所有的御医却都诊断不出他确切的情况,这让众人陷人了慌乱。

  当风玄烺终于清醒,对于自己的病情未曾给予丝毫关注,仅仅下令不许将他病重的消息泄漏给太后知晓,然后,宣布了他的继承人。

  在众臣错愕的惊呼中,他的面容高贵而不可仰视,坚定地表达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随即,他近走众臣,只留下皇位的继承者,他的堂弟风玄煜。

  “你很疑惑为何是你,对吗?”望着风玄煜写满讶异的脸,风玄烺淡淡一笑。

  风玄煜沉默地点头。

  “因为你适合。你的性情、才干、威望,都比朕的兄弟合适,交给你,朕才能安心放下这尘世。”

  “您不会有事的!”

  “朕很清楚,朕的时日无多了。”

  “不会的!臣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

  “没用的。”风玄烺平静地摇头。

  “不试怎会知道!”

  “联怎么了,朕自己最知道。”

  “您知道?”一个猜测突然闪过风玄煜脑中,他惊道:“难道皇上并非生病,而是有人对您下了奇毒?是谁?”

  风玄烺神色不变,淡淡地道:“联留下你,不是为了说这个。”

  为了庇护皇甫暄,有关谷夜昙下蛊的事,他不愿再提。

  “皇上!”

  “别说了……”察觉己身的神智又渐有涣散迹象,他深深吸了口气,“趁朕现在清醒,有几件事要托付你。”

  虽然想再追问,但对上他坚决的双眼,风玄煜只好作罢,躬身道:“请皇上吩咐,臣必定做到。”

  风玄烺握起风玄煜的手,面容恳切,“朕拜托你,为朕奉养太后,安享晚年,代朕尽到做儿子的孝道……”

  感觉握着自己手掌的那双手虚弱无力,风玄煜忍着心中的酸楚,郑重点头。

  “还有,联把安乐公主托付给你了,请你……请你代替朕看她长大成人,结得良缘。”

  “是。”

  “也请你答应朕,永远别让玄炜卷人政争……他太重情义,太鲁莽,别让……他再有犯错的机会,让他远离长安……和他的妻子过平静的日子。”

  “臣知道。”见风玄烺头上冒出涔涔冷汗,脸色越来越苍白,风玄煜忧心地劝道:“皇上,您先休息,改日再说吧。”

  “朕还撑得住……”风玄烺收回手,勉强支着床板坐起,倚靠在床柱上,“朕死后,你传朕遗命,许皇甫暄……许她……”

  “许她如何?”

  他闭上眼,握紧拳头,感觉指甲深深刺人掌心,但那痛楚却不及他心中的痛。然后,他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

  “许她……随意婚嫁……”

  再心痛,他仍须放手,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初也是最后的让步!

  “遵旨。

  “最后……”风玄烺张开眼,眸中冷光森森,‘’即刻拟旨,夏侯应天谋反……”

  那我大概会造反吧!

  “罪证……罪证确凿……”

  我对你发过誓,要帮你把这天下治理好,要让你成为万世流芳的名主,所有阻碍你的人,我都会不择手段除掉他们!

  放松的手再度紧握,他闭上眼,为索绕耳边的热切誓言。

  “择日斩首!”

  “皇上!”

  “锵!”

  风玄煜的惊呼和铜盆落地声同时响起,原来是一名小太监失手弄翻了手中的水盆,他随即惊慌下跪。

  不以为意地命那太监收抬好,风玄烺在风玄煜开口为夏侯应天辩驳之前,先行阻止了他,并摒退寝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

  “皇上,夏侯绝对不可能谋反!那封誓约书一定是假的!”

  “朕知道那是……假的……笔迹不合……”

  ‘那您……”风玄煜愕然地望着风玄烺脸上的微笑。

  “等朕死后,你就……下诏还他……清白!”

  “为何如此?何不由您下诏?夏侯向来最在乎您的想法!”

  “朕要他恨朕……然后,信服你……这样朕就不必担心他……背叛朝廷……也不必忧虑他随朕……随朕而去……”他急促地吸气,晕眩感又在脑际漫开,“而且这是你……展示你是圣明君主的……机会……”

  “皇上!”

  ‘别忘了……”在陷人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气力吐出最终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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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寂寥的天牢里,囚禁着诸多重犯,其中也包括曾经宠盛一时的宁定王夏侯应天。

  蹲踞在牢房边角,夏侯应天出神地看着对面墙上的火把,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森诡谲。

  他是那样的专注,仿佛除了那道火焰,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神魂已飘散在火焰之间,猛烈焚烧,焚烧……

  是的,焚烧。那自火焰中逃生,被他视为天一般的男子曾带给他光明与温暖,如今,却也将他的意志焚烧殆尽……他十余年来所信仰的一切,全在那一日,那一声冷漠的命令下,灰一飞一烟一灭!

  他,再度被遗弃,一无所有……或许,失去的比从前更多……

  恍惚间,他的意识在虚无缥缈之境飘荡,直到一连串熟悉的呼唤声不死心地持续喊着,终于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聚集涣散的目光,抬头望向来人,原来是一个小太监。

  “阿天!”小太监的脸上流露出不胜喜悦之情,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虽然是陌生的脸孔,但世上只有挚友白冉云会这般称呼他,夏侯应天立刻知道了小太监的真实身份。

  有那么一瞬,他的眼中绽放出欣喜的光芒,但随即黯淡,回复了原先的木然,淡淡地询问白冉云前来的理由。

  白冉云将易容混进皇宫的经过,以及风玄烺在病榻下旨处斩夏侯应天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风玄烺病危……想起下狱前一晚和他的对话,夏侯应天顿时明白了一切,焚烧他的熊熊火焰在瞬间褪去。

  这座天牢不是囚禁他的牢房,而是风玄烺给予他的最后庇护,只因担心他……所以宁可让他误会,也不愿他随他而去。

  在这一刻,他确信自己明白风玄烺的真正用意——他并未背叛他的信任,仍是值得他奉上生命与忠诚的人!

  第十一章

  ‘小漓,发生了什么事?别哭……”皇甫红霓拿着手帕帮风净漓擦掉眼泪。

  听说新开了家很好吃的糕饼店,她特地买了一盒糕饼来给她,可风净漓不晓得为了什么事,伤心地哭了好久,哭得眼睛都肿了。

  “烺哥哥……”风净漓吸吸鼻子,勉强收住泪,硬咽道:“怎么办,烺哥哥快死掉了……”

  “快死了!?”皇甫红霓十分震惊,“皇上生病了?但前些日子他不是还好好地在主持龙舟竞赛吗?”

  “可是前天早朝他突然昏迷……呜……”

  “御医呢?御医有诊断出皇上得了什么急症吗?”

  “御医查不出来,只说……只说烺哥哥脉搏非常微弱,已呈衰竭之相……”说着,风净漓的眼泪又潸潸而落,“不过……烈哥哥带了个女神医,她说……是中了蛊毒……”

  ‘中蛊!?”皇甫红霓心中一凛,该不会……

  “呜……如果……治不好怎么办?人家不要烺哥哥死掉……”

  “走,快回我家,三姐一定有办法医治的!”皇甫红霓没等她答应,拉着她就往擎宇山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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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风玄烺病危,寝宫中气氛凝重,风玄烈等亲信皆守在他床边,一刻不敢稍离。

  “皇上,您中的是白苗特有的隐蛊,民女无法为您解蛊,至多是延缓蛊毒。若要解蛊,必须由下蛊之人解除,或者……”何映波踌躇要不要告诉他治蛊的方法。

  白苗的隐蛊是种特殊的蛊毒,中蛊之人不会有太大的痛苦,只是不断流失精力,最后衰弱致死,而练武之人尤其衰竭得快……若想解蛊,只有把蛊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但,人命都是一样的,纵然是天子,也不比他人的性命重要……

  风玄烈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呀!”即使因重伤而坐在轮椅之上,他依旧不改急躁性格。

  “何姑娘,如果尚有医治之法,请你告诉我们。”风玄煜说毕,朝她深深一揖。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恳求。

  犹豫片刻,她缓缓说道:“如果把蛊毒转移,也可以治皇上的病,但接收蛊毒之人却须受隐蛊之苦。而且……要诱出隐蛊,必须在接收蛊毒的人和中蛊的人手上各划一道伤痕,让伤口相触,以血气旺健的鲜血诱使蛊虫离开原宿主。这过程的时间必须拿捏得准,否则有可能移蛊不成,反而两个人都中蛊;因为蛊虫并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混在血里,稍一不慎,便可能遗留部分在原宿主身上。以我的能力,由近亲来诱出蛊毒会较容易成功,但也不过七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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