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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page 7 作者:葆琳

  滴答、滴滴答,就在高若垠双赖热得冒烟之际,天空开始降下第一道梅雨。

  =====

  任远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

  若是他强制告诉菟丝:不许和白罡皓来往,必定会招来反效果。假使此刻先按兵不动,等毕业考结束,也差不多是白罡皓觉得这游戏渐渐无聊的时候,自己再说服舅舅、舅妈,让他们以犒赏菟丝顺利由高中毕业。并且以保送的方式上了她选择就读的K大数学系为理由,带着菟丝到国外去玩——一

  当菟丝接触到外界的新奇事物,被当地的风俗民情吸走了全副注意力时,她脑中对于“白罡皓”的错误迷恋,一定能随着距离而逐渐降温。至于白罡皓更不可能苦守菟丝两个月,像他那种连一分钟都耐不住寂寞的人,想必到时身边早有其他目标。

  短暂分别——相互冷却——顺利分手——功德圆满。

  他有信心,这个计划必定会成功,所以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忍耐”两字。

  之后,在毕业考期间,看到白罡皓动不动就坐到菟丝身边,找尽借口和她亲近,任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自己“忍耐”。温书假的时候,他晓得白罡皓竟邀菟丝一起去图书馆念书,也只得再一次地抬出“忍耐”二字。更别提当每次考试完回家,白罡皓明知故犯,炫耀地夺走护送菟丝回家的工作,每每骑着摩托车,载着菟丝就在他眼前呼啸地冲过去时,任远尽管咬牙切齿,还是紧咬着“忍耐”不放。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任远高兴地考完了最后一科,眼看再过不久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他等待已久的机会就要来临了!

  事不宜迟,他打算今天一回去就找舅舅、舅妈商量……

  “……远……阿远……阿远!”

  猛一回过神,任远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菟丝,已经气得一双眼睛直冒火了,她瞪着他很不高兴地说:“阿远好奇怪,叫都叫不醒,睁着眼睛在睡觉。”

  尴尬地咬了一声,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问道:“有事吗?阿丝,你也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应该没有问题吧,背历史年代什么的,也是你最拿手的嘛!”

  ‘嗯。”菟丝重重地点了个头,快速地说:“阿远,我跟你说,今天、今天有舞会!菟丝没去过舞会……菟丝要和班长去舞会,班长说舞会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要给菟丝看,可能看一整晚都看不完。所以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轰隆!”雷声远远地响起,教室窗外闪过几道白光——

  咚咚咚地,任远踩着愤怒的脚步,根本没听到接下来菟丝还说了什么,他横越过大半个教室,找到他要寻找的目标,揪起他的衣领怒吼着。“白罡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叫菟丝不要回家?!你这该死的——”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去他什么计划,他现在就宰了这家伙,要他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无惧于任远的怒火,白罡皓斜扬起唇角,俊秀的脸和往常一样冷静,并不意外地说:“这是天大的误解。任远,你又何必这么生气,邀请自己的女朋友参加我主办的私人毕业舞会,应该并无不妥吧!喀,这是你的邀请卡。先声明,我并没有说要菟丝别回家,我只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格开任远的手,白罡皓一边不慌不忙的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说:“我虽然和你没什么交情,但我猜也猜得到你不可能放心让菟丝单独来参加我的舞会,所以早就替你预备好了邀请卡。不过你若是懒得出席也毋须担心,不管舞会几点结束,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护送菟丝回家的。”

  “阿远!你在干什么,吵架是不好的事!”这时,菟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小脸微带着怒意说:“不可以吵架!阿远怀!”

  “没事的,小菟丝。”白罡皓反而安抚着她说。“你的表哥只是担心我,他一直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不会伤害你,而认为我是个壤人.如此而已。”

  “班长不坏,班长很好,班长不是坏人。阿远……”菟丝以小手推着任远的胸膛说。“你走开,阿远今天很怪,我不要和阿远说话了,你走。”  “看来不管你对我有何看法,小菟丝还是选择站在我这边呢!”白罡皓握起蓝菟丝的手,温柔地朝她一笑。“今天晚上一定会十分有意思的,小菟丝,我跟你保证。”

  “保证是一定要遵守的。”菟丝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没错。所以你一定要来参加舞会,我们就这么约定了!”白罡皓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地玩弄于股掌间,还不忘耀武扬威地向任远抛了一记挑战的目光。

  “可恶!”

  放学的路上,任远一脚踢开碍眼的石头,阿丝因为生他的气,连再见也没跟他说一声,就和白罡皓一起回家了。现在他满肚子怒火,还不知该往何处发呢!

  掐着手中那纸高雅大方的邀请函,上面还注明出席时务必带着这张邀请卡,否则将无法进入会场,这几个字刺眼得教他有股将邀请函撕得粉碎的冲动。可是一考虑到撕了它,也代表他得眼睁睁看着菟丝落人白罡皓那家伙的魔掌,他就撕不下去。

  这种鬼东西,要不是为了菟丝,他一定撕了它!

  “任同学!”后头传来的呼唤声,令任远停下脚步,他看着高若垠小跑步来到身边。

  高若垠一开口就指着他手上的纸函说:“你果然也收到了。”她从自己书包中拿出一模一样的卡片,苦笑着悦。“我也拿到了。白罡皓好像还发了不少张,不晓得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那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能做什么好事?”握着愤怒的拳头,任远忿忿地说。“但他要是敢拿菟丝作文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么说来,你是要去的了?”高若垠拂开一撮遮住眼睛的刘海。“那我也去好了,虽然我兴趣不高。”

  “你去作什么?这种舞会你不必参加,留在家里睡觉吧!”任远粗鲁地说,并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橡皮筋丢给她。“这可以让你把头发绑起来,别老让头发那样晃来晃去的,多难看。”

  说完话,任远迳自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也不管高若垠在后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心中直骂没见过这么驽钝又神经大条的石头男,再不解风情也该有个限度,居然说她这头不知有多少人投以爱慕眼光的飘逸长发——难看?!

  =====

  白罡皓穿着一袭敞领休闲针织衫,搭上一条黑皮裤,将他雅俊的外貌衬得更出众显眼,舞会开始没多久,就有不少少女频频对他送秋波。可是他手持着香摈杯,整个人放松地倚在吧抬旁,毫无回应的动作。

  这场子是老爸帮他出的钱。位于北市东区的五星级饭店二楼,夏季时才开放的游泳池畔旁还有巴比Q。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湛蓝场波的池畔,映着热带棕榈树与椰子树的倒影,挟带着烈日余温的晚风,徐徐飘送着几许热带风情。今夜每棵树的树梢还挂着灿亮的小灯球与缤纷的心形气球,增添了毕业舞会的欢乐气息。

  菜色从烤龙虾到最道地的英吉利烤牛肉,一旁还有专属乐队正演奏着古典音乐,所有参加舞会的人被这么大的手笔吓了一跳。毕竟他们都只是高中生,就连谢师宴也不会挑这么昂贵的场地,可是白罡皓却一人包下了。

  “不愧是家里开医院的少爷,我们这些穷苦小老百姓真是差得多了。这样一个晚上要花多少钱啊?”笑着走过来和白罡皓说话的是他在夜游时认识的一个朋友,虽然念私立贵族学校,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夸子弟。

  耸耸肩,白罡皓喝口香摈说:“我家老头是这家饭店的董事之一,所以帐单也直接送给他,我连看都没看到。”

  “可恶啊,真希望我也有个裤袋里钱多多的老子。”

  一手搭在白罡皓的肩上,男人掏出了香烟递给他,白罡皓摇了摇头,男人自己点上根烟说:“不过也怪不得你老子高兴,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保送医学院,未来继承衣钵的传人也不必担心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哪像我,已经被我老子警告了,要是国内没学校念,他打算把我送到对岸去。对岸耶!开什么玩笑?送我去泰国我还比较高兴,至少那儿的夜生活精彩。”

  “泰国?你想学作人妖啊?”白罡皓冷冷地打趣道。

  “唔……算你狠。”男人吐了吐舌头。“对了,最近PUB之中流传的一个笑话,我非得跟你查证一下不可。”

  他扬起一眉,等着男人继续说。

  “听说……”男人一脸兴奋地说。“咱们大少爷最近似乎换了口味,身边跟了个脑筋有问题的女人,是真的还假的啊?我的妈妈咪啊,你耶!那个PUB里面不知让多少姐姐妹妹伤心的白罡皓,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跟个阿达的女人在一起吧?难道连你的脑袋也秀逗了不成?”

  白罡皓撇唇一笑。“我怎么觉得你笑得挺乐的。”

  男人咧咧嘴。“这该怎么说呢?兄弟一场,说什么我也该阻止你。不过同是身为‘男人’的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你这个向来无往不利的家伙栽一个大筋斗了。”

  “哼!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脑筋既没秀逗,蓝菟丝也不是脑筋有问题的阿达,别忘了我念什么学校,她既然有本事和我同为S中的学生,肯定智商比你们要高。”

  “真没搞头,原来是误传啊!”男人咋咋舌,猛吸一大口烟,却在听到白罡皓接下来所说的话之后,咳进了喉咙里。

  “不,这是真的,蓝菟丝并非寻常人,她有特殊障碍,我猜就算跟你说出病名,你八成连听都没听过就是了……你当她是自闭症就行了。”

  “咳、咳咳咳咳!”男人好不容易咳完。“自、自、自闭症?我的老天,这个更劲爆。你说真的假的?自闭症,那种人也会谈恋爱吗?”

  嗯,有意思,想当初知道蓝菟丝真喜欢上他时,他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白罡皓耸耸肩。“是人就会恋爱吧?这不是一种本能吗?”

  “少爷,亏你还是未来的医生。假如你说:‘是人都会发情’,嘿嘿,那我还能理解啦!但恋爱可是另一回事吧?”

  男人拍拍他的启说:“老实说,你不是认真的吧?不是我爱说你,对方可是个自闭症者,普通人也就算了,反正被甩也是家常便饭,但那个女孩子说不定受不了打击,到时候泼你硫酸,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蓝菟丝泼硫酸?白罡皓唇角微场。

  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白罡皓也说不上来。虽然说他和蓝菟丝正在交往,其实也不过是类似降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感觉,虽然知道她非常喜欢自己,可是在蓝菟丝眼中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也完全无从想像起。

  若将她的病摆在一旁,经过这几百子的相处,他倒是发现蓝菟丝远比他所想像的来得有趣、单纯、可爱一些。原本以为为了刺激任远,自己得忍耐一段日子,强颜欢笑地陪着蓝菟丝,可是真正相处过后,他经常都会忘记自己是在“作戏”而真心开怀大笑。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那无厘头的说话方式,她不懂得读反话,也不懂得什么叫话中有话,她对于人们所说的话、他所说的话,都按照字面源源本本的接受,不管是嘲讽也好、玩笑也罢,她都很认真地听,很认真地回答——

  (那不是会很无聊吗?一个连笑话都听不懂的人。)

  起初他是这么认定的,但没多久之后,她那种认真得过了头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有种被解放的感觉……在蓝菟丝的面前,虚伪、假装、逞强都是不必要的,她的世界是那么地单纯而直接,好似没有掺人任何杂质的玻璃般,透明、干净。

  渐渐地,他反而有些羡慕起蓝菟丝来了。如果像她那样,只看事情的原貌,从不自己多加东加西的,不作揣测也不去推想,日子应该会过得愉快些吧?相形之下,从她澄澈的双眼中所反射出来的自己,早已经扭曲、变形了。

  可笑的是,因为演这场戏,他竟然有一点点同情起任远的处境,也开始能理解何以他会这么努力地保护着蓝菟丝了。以前他认定任远不是罹患了什么重度的“恋表妹情结”,要不就是天生具有管家婆个性,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样的……

  白罡皓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单纯”也可以和“照单全收”划上等号,蓝菟丝对判断是非、对错。有利或不利这种事,极度地幼稚。要骗她可能比骗一个三岁小孩还简单。

  眼前不就有个很好的例子?像他这样不可救药的人,蓝菟丝那双黝黑直率的大眼却还总是满怀信赖地看着他,真是标准的被卖了还会帮人数钞票的典型。

  任远的角色大概和极力保护雏鸟的母鸟差不多,而作孩子的永还不知体谅父母的辛苦,一如蓝菟丝不晓得任远为了保护她,不知在暗地里花费了多少心思,还傻优地让他白罡皓这个坏蛋给钓上了。

  “老实招来,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又是什么新游戏呢?”男人自顾自地往下说。“嘿嘿,有趣的话,就让我也加人吧!”

  “方才不是有人说,怕被泼硫酸?”

  以后自己还是挑一下玩乐的伙伴好了,白罡皓默默地想,再继续和这种人为伍,日子也不会变得有趣,他们口中所谓的“游戏”,最近也成了老套,没什么新花样了,不论是“把妹妹”、“赌博”、“飘车”、“冶游”都令人索然无味。

  “哎呀,小弟我说说而已,你当真啊!”男人笑得低级,眉一抬说道。“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那位自问症的女朋友吧!别忘了,你的就是大家的,嘿嘿。”  “急什么?我举办的宴会,她没有不来的道理。等会儿地来了再说吧!”白罡皓将香摈杯放回吧抬,朝演奏乐曲的小舞台走去,他已经听够了古典音乐,夏天的夜晚还是摇滚一下比较high。

  人。好多的人。

  菟丝一到了人多的地方,下意识就想要退缩。刚到学校的时候,因为有任远握着她的手,所以她才能安心地待着,日子久了,她看习惯了那些人的脸,也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里之后,那种慌张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可是像这样陌生的地方,里面又挤了一堆不认识的人,真的让她有点紧张,有点不太想进去……没问题的,菟丝,你一定可以。班长就在这些人里头,只要找到班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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