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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养?驯服 page 6 作者:杜若

  但这种生活对雷亚成来说却一天比一天像地狱。每天都要提心吊胆陈庭介会不会伤害自己,他究竟是玩真玩假的也不清楚。

  而几次晚归之后,只要陈庭介质疑雷亚成的话他答不出来,第二天就可以看到陈庭介的手腕上血迹斑斑。只是割到刚好流出血的程度,会痛、会留疤,却不会造成重大伤害。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伤害自己?」替陈庭介包扎的时候,雷亚成疲劳的问他。

  「只要你都爱我,我就不会伤害自己啊!」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雷亚成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致死。

  陈庭介接住他替自己包扎的手,认真的说:

  「不离开我。」

  陈庭介的「不离开我」将近是寸步不离。雷亚成忍不住觉得他有病。用自残来确定恋人的爱,他真的有病。

  ***

  如果真的能这样绑住那也算好,但人的天性就是越限制越要反抗,而且在反抗中会变得渐渐不在乎。

  「我需要出门。」雷亚成面对无止尽的囚禁,终于受不了的开口。

  「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陈庭介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我们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呀!」

  「为什么不行!?」

  「我无法一直这样下去!」

  雷亚成大吼,他到底希望自己怎么样?为什么总是要求做不到的事?

  「你不爱我?」

  「……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恨你。」

  这句话让陈庭介惊慌,为什么要恨他?

  「我……如果你离开,我会自杀。」

  雷亚成的动作在瞬间定住,脸上充斥的是濒临疯狂的怒气。他感觉自己好象记忆重现,回到母亲自杀的那一天,挂在她上脸那种视死如归的笑容。那种死是一种自私和掠夺,不是因为爱,就如同现在的陈庭介。

  这让陈庭介害怕地缩了一下身体,雷亚成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过他,从来没有。

  但他在瞬间出现的怒气之后却是狂笑,笑岔了气一般,走到陈庭介身旁,替他拿把美工刀,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要自杀,就要对准动脉割,」他让刀尖对准手腕上青绿色鼓动的血管。「刺下去……轻轻地割开……就像这样……」刀锋才刚深入内里,便因皮肤而滑开,尽管如此依然痛彻心肺。

  「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死?我陪你。我杀了你的话,我也会被判死刑,不会独活的,你放心。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不是要这样!」陈庭介终于哭起来,他只是要他留下来,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也错了吗?

  「我们要永远彼此相爱只能这样!」雷亚成终于不再强迫他割腕,但陈庭介手上还是流下一道鲜血。「要不你杀了我,要不我杀了你。」

  「……疯子……」

  「你才是!如果你不是真的想死,就不要一直威胁我!」

  雷亚成再走的时候,陈庭介没有拦他,他只能呜咽不停地瑟缩在屋里的一角,等待天明的时候像逃走一般地离开这栋房子,离开雷亚成。

  雷亚成没有追回他,这让陈庭介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他根本不爱自己。如果他爱自己,就不会这样伤害所爱的人,所以他不爱。

  这种感觉让陈庭介觉得自己濒临疯狂,本来他的自尊呢?自傲呢?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被一个男人破坏殆尽。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分开对彼此都好。雷亚成可以不再那么痛苦,而陈庭介不会让自己崩毁。这样说来,那两人还是爱对方的?否则何来痛苦?

  好长一段时间,这种问题一直在陈庭介的脑中出现,反复不停的诘问自己爱不变雷亚成、雷亚成爱不爱他,然后每次得出的结论都不一样。

  拿到毕业证书时,陈庭介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从这解放出来。接着他当兵,进入父亲投资的公司工作,偶尔有听到雷亚成的消息,都是在报纸上,他成了一个顶尖的模特儿,长年居于国外。

  对几年后的陈庭介来说:幸好那场恋爱没有持续下去。那种恋爱持续下去,两人都会毁掉。他冷静之后仔细去想,都搞不太清楚那时自己脑子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可能早就一起你杀我,我杀你的,谁都活不成。

  幸好分开了……这是陈庭介对这段恋情的评价。

  第六章

  专注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在看向别处时,就会留有光的残影,这是陈庭介最近才发现到的事。

  「你已经没什么事了。」

  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坐在身旁的女医生身上,陈庭介重复她的话。

  「我没事了?」

  「对。你最近也没有再失眠了不是吗?尽量减少药量会比较好,免得产生后遗症,而你也开始敢接触人了吧?最近和情人相处得还好吗?」

  面对医生一大串的问题,陈庭介回道:

  「都不错。」事实上他已经跟情人快要分手了。

  「那就好。」

  医生走到办公桌旁,开始填写处方。

  从一年前开始,他便来这位心理医生的诊所就诊,瞒着亲朋好友。毕竟,这样的事让人知道了,便会有人给他按上「精神异常」的罪名。

  天晓得,他精神正常得很,只是睡不着罢了。

  一年前,已到了痛苦不堪的地步,后来靠药物控制,而且医生也不停的引导他说出病因。

  一开始他很抗拒,不停的抗拒,直到某次这位医生摸着他手上的伤疤问他为什么时,他说是失恋,还像挖自己胸口的痛一般嘲笑自己,却被医生轻柔的话语化解了。

  「不要这样,失恋很痛苦,我知道。」

  妳知道?陈庭介一开始还在笑,笑着笑着却痛哭起来。

  「哭出来会好一些,尽量哭……失恋后,你有试着哭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因为那是很难看的一场失恋,他甚至很难去承认那是恋爱,那根本只是他单方面的爱对方吧?

  总之,那都过去了,不重要。

  「待会照这张处方领药。我想你再过一阵子,就可以不用来就医了。」医生欣慰的说:「你待会儿还有什么预定吗?」

  「我跟人有约。」

  「跟情人?」医生笑着问,陈庭介点点头。

  「加油喔!忘掉以前那些不愉快吧!你可以跟其它人谈一场快乐的恋爱的。」

  陈庭介没回答,只是讽刺的笑了笑。

  ***

  木头装潢的咖啡厅中,天花板上镶着几盏古典雅致的黄铜灯,恰到好处的晕黄光线,使得整间餐厅气氛沉静,坐于其中稀落的几桌客人,有的和朋友对饮、有的独自品尝小菜。

  陈庭介坐在最僻静的一角,瞪视坐在自己对面的美女。

  「我觉得你根本都没在看我。」

  女人烦躁的搅着杯中液体,微带愤怒的抱怨。

  「你的眼中,除了工作,就好象没有其它了。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我以为你爱我,但是,你却又像透过我在凝视别人。」

  这好象是第四次听到这种说词了。陈庭介不耐烦的说:

  「我没有。」

  「你有!」对方把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眼中闪着火焰。「你根本没自觉!你老说爱啊爱啊的,结果每句话都没有灵魂!」

  灵魂?陈庭介轻笑一下,记住了,下次不要找个艺术家当情人。

  「笑什么?这很重要。你懂不懂,『爱』是什么意思?你只是不停的说……不停的说……说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对方的语气从愤怒转到哀伤,终至绝望。

  「那又怎么样?妳以为妳自己就很好了吗?」

  陈庭介将交叉的手放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文件。

  「妳自己看看,妳又跟多少别的男人约会?」

  女人手发抖的将照片一张张翻阅,最后愤怒的放在桌上。

  「你跟踪我?」

  「我不需要。我找徾信社。」

  「你根本不信任我!那是朋友!」

  「对。老实说,我一点都不相信妳,也不在乎,我们分了。」

  女人抬起漂亮的脸凝望他,因为高傲让她在这种情况依然保持冷静。

  「你知道吗?你是个很烂的人。你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我,我甚至觉得,我们一开始交往的时候,你就不打算长久下去。」

  「所以?」

  「所以我错了,当初以为你的不在乎是很吸引人的,但现在我发现你只是个连自己都无法了解的可怜虫。」

  说完这句结论,这名穿著艳红洋装的女人站起身,从皮包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便转身出了店门。

  陈庭介从头到尾没开口留他,只是静静的喝着自己的饮料。

  当店老板来收拾桌上喝剩的残酒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是第几个了?别老是把我这里当作分手胜地,不吉利啊!」

  陈庭介是这家的老主顾,久了之后和老板成为朋友,就更常来光顾了。

  「我没有。」陈庭介露出苦笑。

  「我觉得……你把她追回来比较好吧?她刚刚说的应该是真的,他们只是朋友吧?」老板有点犹豫的说。

  「不知道……」陈庭介放下杯子,用手指画着杯缘。「不过我也不在乎,我不爱她了。她说的没错,我可能真的没爱过她。」

  「那你现在怎么办?令尊不是催婚催得紧?」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论及婚嫁的时候分手。会不会是你这里风水不好?」陈庭介无所谓的说。

  「绝对不是。我开店时,仔细的观察过风水了。」老板收拾完剩菜残肴,擦擦桌,替陈庭介换上新酒,便又招呼别的客人。

  连自己都无法了解的可怜虫?

  可能真有一点吧!出社会这些年,他在工作上毫不盲目,但在感情生活,却是一团糟方可形容。

  情人来来去去,但他始终觉得有些感觉已经不复在了。他会用第一次的恋爱标准去衡量,那时候那么的疯狂热情,但为什么在之后的恋爱中,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他这样的感觉?

  陈庭介烦闷的抓起杯子想再喝酒,却发现已经喝完了。他挥手请老板来加酒,转过头时感觉有人在身旁的位置落座。

  「这里气氛不错。」女孩的语气颇为愉快。

  好象很幸福嘛!陈庭介微带酸意的的偷听他们说话。

  「别人介绍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

  「你这次可以待多久?会多陪我一阵吗?」

  「可以吧!短期之内的工作我都排开了。」

  「你真好。」

  老板此时过来了,手里拿着酒替陈庭介加,还不忘叮咛一声。

  「你与其在这里喝闷酒,不如回家睡一觉比较实际点。安眠药少吃,对身体不好。」

  感觉身旁的对话似乎因为老板的话而停了一下,陈庭介觉得有些难堪,自己的隐私被陌生人听见。他连忙把头倾得更低,含糊的说:

  「我知道,别嘀咕个没完。」

  老板拿他没辄,只好去招呼刚落座的客人,他拿着菜单走到隔桌去,殷勤的介绍今天特餐。

  「请问套餐的话,是附上浓汤和饮料吗?」女孩子细细的声音响起。

  「是。和单点价钱只差四十元,点套餐的话比较划算。」

  「这样啊……亚成,你说点套餐好不好?亚成?」

  亚成?陈庭介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狂跳。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肩头,让陈庭介吓得抬起眼来,刚好对上雷亚成惊愕的面庞。

  两人的眼睛直视对方,无法移开。

  陈庭介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定什么样,不过在雷亚成蓝色的眼中,他知道自己的眼珠张得很大,他甚至可以在那倒影中再看到雷亚成眼睛的倒影。

  雷亚成的手劲很大,抓得人隐隐生疼。

  为什么他会往这里?陈庭介的脑中只出现这个想法。

  等到那阵惊讶过后,陈庭介更悲哀的发现,他居然还为了那灼热的手指而浑身颤抖:

  ***

  「妳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好。」女孩甜甜的笑着,便坐上了出租车。

  目送雷亚成体贴的行为,陈庭介无言的站在一旁看着,四年了,雷亚成的轮廓变深、头发削短了,看起来很有男人味。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尤其是面对女友的时候。记忆中,雷亚成的表情总是千变万化,非常自信,绝对称不上温和的人。

  等到雷亚成转过来面对他时,脸上的柔情已经消失了。

  「想不到会往这里遇见你。」他生硬的说。

  「我也没想到。」

  两人站在路旁,良久,雷亚成才说。

  「我们找间店谈吧!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于是两人走了起来,沿着人行道,一边走一边找寻可以坐下来谈事情的店。

  「刚刚那是你女朋友?」见雷亚成不说话,陈庭介便努力找话题。

  「嗯……」

  「很漂亮。」

  「还好吧……工作认识的,是个刚出道的模特儿。」

  两人的话题又冷了下来,雷亚成率先走进一家连锁咖啡厅中,陈庭介也跟了上去,感受到其中温暖的空气之后,呼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挂在椅子上,等到都安顿好抬起头,才发现雷亚成正望着自己。

  「你……好象都没变。我们四年不见了吧?」彷佛为了掩饰不安,雷亚成一边喝着侍者送上来的开水一边说话。

  「嗯。」

  「过得好吗?」

  「不错。」

  陈庭介淡淡的回答,雷亚成明显的不太信,因为他刚刚早已听到老板说的话,但还是点头。

  「那就好。」

  陈庭介凝望他一眼,眼前的这个人说话极度不自然。如果是以前的他们,绝对不会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不再是那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拼命抓的年纪,他们入了社会,有了社会人的狡猾和瞒骗。

  陈庭介猛然发觉记忆中的雷亚成不会老,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年纪增长,没有年少时的狂傲。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雷亚成换了个话题。

  「在我家的公司任职,目前还算是学习中,我爸对我极不放心。你呢?名模特儿?」陈庭介手肘支在桌上笑着问。

  「还不就是那样。红了是很幸运,但工作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每年至少也要想办法回回台湾,尤其是十月……」雷亚成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陈庭介知道十月是雷亚成母亲去世的时候,也就没有多问,两人静静的喝着水,直到点的咖啡端上来。

  「这次待多久?」

  「四个月。好久没回来,有一个广告要拍,而且想趁此机会放个长假。」

  「嗯……」

  雷亚成手指头交握,彷佛犹豫着某些话该不该说。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啊?」

  「跟你分开后,有一阵子我不敢回台湾……后来我想了很久,其实,全都是我的错……我……」

  陈庭介有点好笑得看着他,现在来道歉太晚了吧?四年都够一个人受伤之后再复原了!如果是一、两年前,他会冲上去赏一巴掌,但是现在的他早已麻木。

  「都过去了。」

  雷亚成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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