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既然来了,就非管不可。”显然,史帝文也不怎么喜欢柏亦,他的口气很 差。
“岚如只想心平气和解决这件事,而你却要弄得周围的人看我们笑话,假若你再不 保持风度,那么,我会立刻带她离开。”
“你--”柏亦一窒。什么时候轮到这混蛋来教训他?说他没风度?他差点就要挥 下一记拳头了。
他的情绪完全失控,平日处事沉稳的他,此刻倒像和史帝文对调过来一样,心浮气 躁的经不起一点点撩拨--若非在乎,他不会这么冲动,他是如此全心全意的爱著她, 那样不顾一切啊!
岚如心痛得几乎痉挛,退出的念头开始有了动摇,只要她再自私些、恶毒些,她就 能永远和柏亦在一起,她原是卑微而懦弱的,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伟大?以她的能力, 根本管不了乐美,乐美的事该由柏亦解决,与她无关。但是,乐美说过,柏亦迟早会回 头,而她就会像一年前那女孩一样,时间终将浇熄柏亦的热情--不,太可怕了,岚如 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假若乐美的预言实现,那她宁可一切到此结束,长痛不如短痛。
况且,还有另一件更残酷的事实--乐美腹中的孩子。
“怕亦,我希望你听好,我只说一遍。”岚如顿时渮醒。是的,孩子,那比他们三 人都重要的小生命,她管不了乐美,却不得不管那孩子的将来。
柏亦看著她,缓缓坐下。他要听她怎么说,他要知道她今天主导渲出荒谬剧有何目 的。
“打从我上班的第一天,史帝文就很照顾我。我的经验不足,工作对我而言,是一 项艰钜的挑战,多亏史帝文的不怕麻烦,好心教导我,将我由生涩懵懂一路带领出来, 所以,我现在才能胜任愉快:坦白说,他没这义务帮我,他大可做完自己份内工作,就 躲去一旁休息,但他真的是很有心,我非常感激他,而有些事--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了,我指的是感情。”
“你总是这样吗?永远分不清感激和感情的界线?六年前如此,现在又是如此,惨 痛的教训还没能让你学会成长吗?”柏亦说的很严厉,她知道,他在提克凡的事。
“六年前我是做不好,但这次--我很冷静,我完全明白自己想什么、要什么。” 她硬著头皮说下去,不论柏亦有多严厉,她都必须挺住。
“你告诉我,你想什么?要什么?”他冷冷问。
“我想和史帝文在一起,我要他。”她吸一口气说。
“胡扯,你以为我是木头,没有感觉吗?”他激动得眼珠都红了。“现在不谈,最 近我们--要是你心里有别人,我会感觉得到,我还不至于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既然是故意隐瞒,又怎会让你有机会观察我。我不表态,并不等于就没事发生, 自始至终,史帝文一直是存在的。”
“我不否认他存在,但他的存在影响不了你。”
“不,你错了,我刚说过有些事是不知不觉形成的,对我有影响力的不光是你,还 有史帝文。”
“你拿我们做比较?”他简直不敢相信。
“我只能选一个,我总是要仔细衡量--”
“一天--只是一天。”他反覆喃喃,然后抬头牢牢望著她。“你的心是铁打的? 你这么冷血吗?”
她伤了他的自尊,这比失去岚如更加令人创痛,感情是神圣庄严的,她却当作实验 品,假若失败的婚姻真有使她成长,那也是负面的成长,她已变得毫无人味。
柏亦的脸像是涂了石灰。“接著呢?你还想说什么?是不要告诉我你爱他?”
岚如看看他、又看看史帝文,史帝文似有“你就这么告诉他,好使他一了百了”的 鼓励神色。于是,她深吸口气:“是的,没错,我爱他,我爱史帝文。”
柏亦此刻巳面无血色了。“那么,我呢?从头到尾,我算是什么?”
鼻一酸,哭意涌上--不,不能流泪,岚如咬紧牙根,将泪水硬生生吞回肚里。“ 我想,是我不好,我弄错了,是我把事情搞得全盘大乱。““弄错?弄错什么?那一晚 的你神智不清吗?”柏亦竟笑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仿佛是戴上一副诡异的面 具般。
她抖著唇说:“也许是气氛、也许是一时迷惑,我自己也不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 我--我以为我爱你。你是那样的温柔,而我的个性又很容易感情用事,我--”
她以为?她只不过深受温柔而感动?就仅仅如此?那晚倘若换作怕亦以外的男人, 气氛不变,她也照样会陷进去,是不?这就是她的意思吗?
柏亦的心在淌血。“你是说,你到今天才终于厘清你并没爱过我的事实,是吗?”
她沉痛的点点头,没勇气正他。柏亦绝望的神情,像是一鞭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她甚至嗅到那股血腥。
“勉强在一起,大家都不会快乐的,我不愿让一个错觉造成更大的遗憾,所以,今 天我必须把立场表明清楚。”岚如挺一挺脊背,意图振作,好迫使自己说的更绝情。“ 抱歉,柏亦。但无论如何,我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做你的暂时情人吗?”柏亦哑著嗓问。他感觉有道前所未有的寒风, 将他重重包围,连心都冻结了。
“那么,我也该谢你,你让我学习了很多事。”他自嘲,又带讽刺的。
冲动、鲁莽,是因为当时他为扭转局势所激发的斗志,如今,真相已然大白,他再 冲动岂不可笑?
始终沉默的史帝文,冷眼旁观这一切,他却不知柏亦为何态度会呈两极化的改变, 他甚至已做好随时迎接柏亦拳头的准备了。
他悄悄望著岚如,她眼角闪著泪光--难道,不仅是柏亦单方面纠缠?她根本是爱 他的?
史帝文觉得一头雾水,他弄不懂这两个人。
“其实,你犯不著这么麻烦,特地带他来见我。”柏亦看史帝文一眼,冷冷的笑。
“你以为我是那种耍无赖的男人吗?你把我看得太低了。”要他和史帝文比?他不 服气、不也接受。
他陡然站起,留给岚如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之后,他便头也 不回的大步离去。
确定柏亦离开后,岚如整个人崩溃般的泪流满面。
史帝文递上手帕:“你确定不后悔?我感觉得出来,你很爱他,否则,你不会这么 伤心。”
岚如抹抹泪水,哽咽著。“我是伤心,但我绝不后梅,不能后悔--”
她再三重复喃喃低语,像是自我催眠那般。
第十三章
早上不到十点,经理室里却很热闹--或许该说紊乱,曼华与克凡母子俩,翻著 桌上一堆文件、帐簿,两人七嘴八舌半大,仍像在各说各话,前后完全搭不上。
“叫会计再进来一趟,我怎么算金额都不对。”曼华边按计算机,边哇哇地嚷著。 “为什么我愈算愈多?这一笔又从哪儿冒出的呀!”
克凡按内线传呼会计。他突然皱起眉。“我手上的订单内容也怪怪的--”
“找李主任,他负责业务的。”曼华说。
克凡又找来李主任。于是,四个人叽叽喳喳的商讨一通,才全盘搞定,克凡和曼华 都快头昏眼花了。
偏偏,电话又响了。
“请款?这点小事就别烦我啦!”曼华气急败壤的。“你去跟映云说嘛--什么? 她出去了?那就请他晚一点再来,我没空下楼。”
没错,使得他们忙得晕头转向的,不是“米诺”,而是柏亦的公司,他们此刻正是 在柏亦的办公室。
对于从未接触、深入过的一家公司营运内部,突然一下子接手,难怪曼华和克凡会 手忙脚乱,曼华这个挂名董事,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可说一向不过问柏亦公司的事,临 时硬要赶鸭子上架,她实在无从做起。
但是因为柏亦整整有半个多月没来上班了,家里不能一直没大人,曼华就算来做做 样子也好。
“你这两天有没见到柏亦?”曼华问克凡。
“他连电话也不接,我去找他有用吗?难不成又叫锁匠来开门?”克凡摇头,叹口 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绝不能任他继续沉沦。”曼华咬咬唇。“找锁匠就找锁匠 吧!
我要去骂醒他,用拖的也得把他拖来公司。”
“算了,让他清静清静,别再去烦他了,不过休息二十几天,公司又不会因此而倒 闭,况且,我们在这儿盯著,没事的。”
“我让他来公司,主要是想分散他注意力,忙碌多少有沉淀烦恼的作用,远比他闷 在家藉酒消愁实际多了。”
“他喝醉了,还能睡一下,太过清醒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这--唉,那个丁岚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他们俩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连前因 后果都没来得及弄清楚,柏亦已经像变个人似的。”曼华的眉心几乎打结。
不是她不懂感情,不是她不体恤柏亦的处境,但是无论如何,像柏亦这样优秀的男 人,是绝对不能因此而赔上大好前程。
“过渡时期免不了,你别干著急,事过境迁,他就会恢复原状,我对柏亦有信心。 ”克凡嘴里说的轻松,其实,他也没什么把握。
这段时间,只有克凡和乐美曾见过柏亦,只能用简单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一切得出半个多月前开始说起。从员工口中获知,柏亦当天还有进公司,但整个人 像被掏空似,痴痴呆呆坐在自己办公室,一动也不动,高到下午下班之后,便再没出现 过。
而克凡在被柏亦电话中给吼了-句。“你少管我的事。”随即冲上他住处一探究竟 ,克凡有预感,他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乐美比克凡早一步,她已在柏亦家门口站了数小时。
“他从里面反锁,我根本打不开。”乐美红著眼圈说。
“他不开?好,我就把整扇门给拆了。”克凡气死了。
由于门是反锁的,锁匠有技术上的困难,克凡更没耐性杵在一旁慢慢等。
“看是把锁破坏掉,还是整个撬出来,只要我能进去,随便你怎样都行。”克凡管 不了那么多了。
这柏亦也真的沉得住气,门外敲敲打打的,他竟毫无一点反应,而且异常安静。
“他不会--不会发生意外吧!”乐美急得快疯了,她像无头苍蝇团团转。
“镇定些,没事的。”克凡只能安慰,内心却也不安。
大门总算打开了,但眼前景象可把他们吓坏了。
天啊!此处曾遭人抢劫吗?整个客厅乱得一塌胡涂,倒的倒、碎的碎,几乎找不著 一件东西是完好的,就连那台三十二吋大电挸都被摔在地下。
“柏亦!你在哪?”克凡激动的大喊,冷汗直冒,是不是有歹徒入侵?柏亦真的出 事了?
越过层层阻碍,克凡的脚像踼到什么--一只手川柏亦!原来他躺在沙发旁,朝上 的脸孔惨白。
乐美惊呼,摸向前去,“柏亦,别吓我!你快醒醒,别吓我。”
克凡蹲下去扶起他,左右望望说:“我想,他是喝醉酒了。”
可不是?满地的酒瓶空罐,全都一滴不剩。
“惃著酒这么喝,简直我死。”克凡摇摇头,使劲将柏亦扛上沙发。“乐美,你知 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先是一怔,才说:“我也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是为了岚如,她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能使柏亦连命都不顾了。乐美暗 地想。
克凡去浴室抓出湿的毛巾,猛往柏亦脸上抹。
“你到底有什么事?给我起来说清楚。一声不响闷在家里发酒疯,害我们一堆人意 的要死。”克凡吼叫著。
冰冷的水滴果真令柏亦动一下--不过,仅止一动,他又丧失知觉了。
柏亦那张泛白中带著点青的脸孔,实在教人愈看愈恐怖,他不会酒精中毒吧!要不 要打一一九?
“怕亦,你听见我说话吗?醒一醒。”克凡怕怕他的面庞。
“我看--叫救护车吧!他好像有点失温,再这么晕下去,恐怕情况不妙。”克凡 发现他身体冰凉,更加担心。
“我打电话。”乐美立刻道。
才刚拿起话筒,就听到克凡兴奋的叫声:“醒了!醒了!他醒了!”
“柏亦--”乐美又奔回去。“你觉得如何?很难受吗?”
他吃力的掀起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然后,眨了眨,问:“我在哪?”他的声音沙哑 含糊。
“你在你自个儿家里。”克凡没好气道。“乱的连你自己都认不得吗?这一切不全 是你的精心杰作?”
“我--”他双手抱头的呻吟。“好痛啊!”
“柏亦,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不?”乐美拿张面纸为他擦拭额头冷汗。
他这才发现乐美也在场,但却皱起眉,“怎么是你?岚如呢?”
乐美闻言,原本擦汗的手僵住了,神情随之暗沉;而身旁的克凡,顿时也是一阵错 愕。“你胡说什么?岚如怎么在这儿?”克凡忙著打圆埸。“你要是没事的话,我扶你 到浴室冲个澡--”
“我不去,你放开我。”柏亦甩开他,身上的力量惭惭回来了。“我要岚如,你替 我找她过来。”
“你--唉,拜托你醒醒吧!别再招惹事端了。”克凡匆匆瞥向乐美一眼:她呆呆 地的驻立,脸色比起柏亦的惨白好不到哪去。
克凡暗自叫苦连大:完了,柏亦这下很难过关了,他自己泄底,克凡想挽救也无从 救起。
“你快去叫她来啊:快去:”柏亦兄他没动静,乩足不满。“好,你不去,我自有 办法他踉踉跄跲,却因晕眩而又跌入沙发,他只好再试一次,还是失败了,他开始恼火 。
“我要岚如,为什么你不帮我找她?你--你算哪门子朋友?你--你没义气!” 他指著克凡漫天叫笃,可能是酒精作用,他口齿不清,说起话来很费力的样子。“岚如 --我要见她,岚如--岚如--”
偏偏,这个名宇他喊的清晰又大声,克凡想阻巾也阻止不了,柏亦现在根本是无理 智状态,除非再将他弄晕,否则,就只能任由他尽情发疯了。
“乐美,你先听我解释,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克凡决定不理柏亦,还是安抚 乐美比较要紧。
“我想什么?”她冷笑。“你不必解襗。他要岚如嘛!我又不是聋子。”
“别这样。乐美,他们只是--”
“只是情侣,对不?”她的眸子像有两团火焰跳动,越过克凡、望著柏亦。“我早 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