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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妃 page 11 作者:任倩筠

  「成……成亲?」这两个字引起她一阵慌乱,「跟谁成亲?」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怜儿的目光变得更是温柔,像是舍不得伤害她一般。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度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

  「我很了解铁穆尔,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嘴里老是说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像他的姊姊,甚至像他的母亲一样呢!」她嘴角边的笑容越来越甜,甜得像是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一般。「还有一个人,也跟著我一起长大,那就是梁王彻勃,他并不像铁穆尔,口口声声把我当妹妹,他希望我能当他的王妃,成为他的妻子。」那充满回忆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忧伤地道:「铁穆尔知道彻勃有这种想法之后,大醉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开始流连歌楼妓院,纵情声色,经年累月地不回王府。」

  香雪仍然在认真地听著,但是她手已经开始发冷,心也开始收缩。

  「他是希望我能放心地嫁给梁王为妃,但是他没有想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外表虽然脆弱,但也有勇敢的时候,尤其这事关我的终生幸福。」她顿了顿,嘴角再度出现那种神秘又甜美的笑容。「我爹跟大汗是生死之交,大汗要做什么事,总是要听听我爹的意见,于是我就央求我爹出面;爹说趁大汗游猎上都心情大好之时再跟他提这件婚事,大汗一接到我爹的书信,就立刻命铁穆尔赶回来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究竟是谁要跟铁穆尔成亲,但究竟是谁会成为铁穆尔的王妃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香雪的肩膀不断地颤抖著,原本优闲地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纷纷飞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光芒。

  怜儿温柔的目光现在充满了同情,她凝视著香雪,就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他!」

  怜儿并没有阻止她,只是依然用她独特的嗓音不疾不缓地道:「铁穆尔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要跟你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她咬住不断发抖的下唇,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红晕。她早已忘了昨天晚上曾经见过怜儿,无法细想怜儿或许曾经偷听到铁穆尔的话,现在她的脑中一团混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唉,铁穆尔就是这样。」她责怪的语气里充满对铁穆尔的宠溺。「他就是喜欢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听了他这种话,任谁都会相信的,对吗?」

  香雪一步一步往后退,碧绿色的眼睛始终在怜儿脸上打转,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她在说谎的讯息;但是怜儿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诚恳真挚,谁也没有办法相信她居然能将这种谎言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来。

  香雪挣扎著、喘息著,还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我不信,铁穆尔是不会骗人的……」

  「我相信他不会骗人,每个女孩子都相信铁穆尔不会骗人。」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香雪咬了咬牙,转身往大厅跑去。

  怜儿温柔的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抱著自己的双臂,颤抖地笑了起来。

  ****

  香雪奔到大厅时,铁穆尔与耶律晖刚好从大厅走出来,两人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有说有笑,在香雪看来,这就叫作喜气洋洋。

  香雪不由分说地冲到铁穆尔面前,劈头就问:「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其实她这时若不是这样问,而是问他究竟有没有成亲这么一回事,那么怜儿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但偏偏人在气头上时,往往想不起这许多关键,只懂得用意气用事的语调问出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话。

  铁穆尔见她神色不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

  她还来不及出口,怜儿的声音便轻轻柔柔地自她身后传来,带点羞怯的语调:

  「爹,您都跟铁穆尔谈好了吗?」

  一见是怜儿,耶律晖严肃的目光立刻变得十分慈祥,虽然他有点诧异怜儿的问话,但仍是温和地回答:

  「都谈好了,事情迫在眉睫,铁穆尔现在就要立刻回去准备了。」

  香雪闻言双眼陡地睁大,内心骤感一阵冰凉,刺痛脸时冰凉。准备……准备什么?这还用问吗?她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可现在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香雪,你怎么了?」她的神情实在太不寻常了,会不会是他赶路赶得太凶,昨晚晚睡今天又一早就赶到宰相府,所以她的身体受不了?

  他的手只来得及碰触到香雪衣服时一角,因为她忽然扭头朝外狂奔,嘴里哭嚷著:

  「我要回我的国家去!」

  「香雪!」铁穆尔立刻追了出去。

  怜儿在她们的身后怪异地轻笑起来。只有一刻也是好的,让香雪感受一下被抛弃的痛苦,让她领略一下这如同在地狱中煎熬的滋味。

  她万万没有想到,香雪的痛苦会持续这么久,这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耶律晖也随后追了出来,他在铁穆尔准备跨上马背追逐已经乘马远去的香雪时拦住他。

  「现在不可以铁穆尔,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耶律晖的话像铅块一样沉重。

  「可是……」香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他实在无法放心。

  耶律晖沉著地命令两名家丁急速追赶,同时将调动军队的虎符交到铁穆尔手中,语重心长地道:

  「时间紧迫,你不能再浪费一丝一毫,现在立刻赶到大营;香雪公主走不远的,我立刻出动所有家丁去找,同时派人到城门口拦截,很快就能将她找回的。」

  他握紧虎符,虽然心急如焚,但彻勃的军队已经迫近大都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

  香雪纵马狂奔,没有一定的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铁穆尔,离开那个教人生气的骗子。

  她本来就不善于骑马,纵使从上都到大都,一路上都是白天骑马,晚上休息,她还是不习惯骑马,在马上她很容易感到疲累,现在的她真的很累。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摔进一堆草丛里,杂草扎著她细致的脸颊,她觉得有些刺痒,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拨开,整个人呈现昏死的状态。

  她应该快要死了吧?太阳明明在头顶上照射著她的脸,她却觉得眼前逐渐发黑,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似乎已经渐渐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忽然间,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那些声响像是来自身边,又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是男子的声音,很低沉,那是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

  她感觉到有几个人向她靠近,他们的身体形成的阴影,顿时使她感到一阵森森的凉意。

  她的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一双粗糙长满厚茧的手不断来回搓著她的脸颊。

  「好美啊!我作梦都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她的身上居然还有股香味呢!我就说这附近连朵花都没有,哪来这么迷人的味道,原来是她身上发出来的。」另一人兴奋地道。

  「这么雪白又这么美丽,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这……这会不会就是回回国那个著名的香雪公主啊?」抱著她的那一人又道。

  「笨!她怎么会是香雪公王呢?香雪公主在上都,此刻已成了寡妇了。」一个怪异的声音笑道。

  这时突然有一道十分威严的声音插进来,并且将香雪抱走。「不管她是谁,她都是我们献给新任大汗的最佳礼物。」

  这双手臂比先前那一人更为粗壮有力,他身上有一股血腥的气味,他的声音听来残酷且充满危险。

  一听那人说要将她献给新任大汗,她虚弱的身体忽然生出力量,挣扎起来,喘息地道:

  「我、我不要去见大汗!」

  那双手臂一用力,就将她给固定住了,并用令人厌恶的声音谑笑道:

  「这可由不得你,我们兄弟正愁应该献上什么礼物给新任大汗好表达我们为他效忠的诚意,现在有了你,我相信大汗见到你一定会比见到任何稀世珍宝都要来得开心,你们说是吗?」

  周围的轰笑声令她毛骨悚然。

  新任大汗?既然有新任大汗,那就表示大汗已经……那么新任大汗不就是皇太子耶木罕了?不,她不要成为耶木罕的妃子,她不要!

  但是现在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八章

  彻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向前,缓缓俯下身,这时有一缕说不出有多么清甜的香味逸入鼻中,他始终阴森的双眼逐渐有了笑意,僵硬的唇角也略微往旁扯了扯,刚见到这口粗糙棺材的晦气已经完全被充斥口鼻闻的香气给驱散了。

  他伸出手指,触了触她脸上光滑细致的肌肤,抚了抚那闪耀著褐金色光芒的秀发,再握了握那柔软一如初生婴儿的小手,然后他沉默的凝视躺在棺材里的她,像是在静静消化这绝世美女所带给他的震撼。

  忽然,他的瞳孔急速缩小,额间青筋微突,霍地站起来,走到原来的香雪公主面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著棺材,不断发出吊诡的笑声。

  这吊诡的笑声并不太大声,却似从地底深处发出,带著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感觉,令听者觉得毛骨悚然。

  笑声歇止,他又恢复那石雕般的冷硬表情,淡淡地道:

  「很好。」

  他只说了这一句「很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思考的时间永远比说话的时间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永远给人一种深沉且难以取悦的感觉。

  ****

  她们被关在一座营帐里,这座营帐里关的全都是女人,香雪、伊兰、欢儿、还有六皇后吉思儿以及六皇后的贴身侍女。

  行军床上坐著香雪、伊兰以及欢儿;欢儿拿了一条湿毛巾帮伊兰敷著肿胀的脸颊,香雪则将脸埋在自己双手内,她此刻非常难过,因为她误会了铁穆尔。

  吉思儿一听说她离开大都的理由之后,不断地摇头,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我早该知道这世上像我一样又有美貌又兼具智慧与冷静判断力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她冷冷地道:「你也应该知道铁穆尔对女孩子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他若真的喜欢耶律晖的女儿,就绝对不会抬出『妹妹』的头衔来跟自己过不去;他若说是妹妹,那表示他压根儿不会想去动那个什么怜儿的,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香雪点了点头,她现在简直恨死自己了。

  吉思儿锐利的目光凝视著这个举世无双的美女,心里其实也在暗暗高兴,这样的美人的确应该属于她的儿子铁穆尔,幸好她跟伊兰掉了包。

  以前她一直在烦恼如何让铁穆尔正视权力的重要性,现在她不需要烦恼了,一旦铁穆尔知道香雪落入彻勃手中,他将会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力的重要性,因为没有权力的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她轻声对香雪道:「现在,你应该知道铁穆尔跟耶律晖关起门来商量的究竟是什么事了吧?」

  她点点头,将脸深深埋入自己的双手之中。

  如果她早知道大汗已经驾崩,皇太子已经被二皇子彻勃杀死的话,她就会明白铁穆尔为什么要匆匆赶回大都,也就会明白怜儿的话全是谎言了;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她只希望当铁穆尔顺利打倒彻勃时,能原谅她的无知。

  相较于其他人的忧惧,吉思儿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一点儿也不感到忧心,她的嘴角甚至不时的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的装扮虽然不再亮丽,但是她的眼神却发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彩。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铁穆尔是条龙,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像条虫罢了;我一直强调斗争的必要性,斗争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斗争能把一条沉睡的龙唤醒,斗争能使铁穆尔正视自己的本能……」她边走边说,越说越激动,越说脸上的光彩就越是明亮。

  「我早就知道会发展成今天这一种情势,大汗会因纵欲过度而死,皇太子斗不过梁王,梁王则容不下我们家铁穆尔,那么为了生存,铁穆尔就必须起来战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它来得比我预估的还要早很多年呢!」

  伊兰忽然浑身发抖,因为吉思儿的脚步突然来到她面前,不言不语地盯著她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大汗的。六皇后……六皇后您饶了我吧!」

  大汗是死在香车里的,至于为什么会死在香车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怪你。」吉思儿的语气非常温和,她甚至执起伊兰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紧紧握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没有人害死大汗,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却偏偏不加以节制,还迷信巫医的话,修炼什么御女术,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根本就不怪你。」相反的,她还得感激她呢!她让自己苦苦等待的一切提早发生,她让她提早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怎能不感激伊兰?她怎么还会责怪伊兰?

  她就这样兴奋地站在帐门口,等著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等著战争到来。这场战争,她实在等得太久了。

  ****

  彻勃的军队自北而下,铁穆尔的军队则由南而上,浩浩荡荡,密如联珠的军马踩碎了四月新生的嫩草,天地间充满了战争的气味。

  两军在彼此视线可及的地方停顿下来,静静对峙,四周忽然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静,似乎空气都已凝结。

  突然,彻勃这边传出轻蔑的笑声,原来几个大将一见对方领军的人居然是整日花天酒地、只晓得在女人堆里打滚、大汗最不器重的晋王铁穆尔,而不是经历数百场战役、战争经验丰富又老到的宰相耶律晖,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于是他们忍不住发出轻蔑的哼笑,只因这场战争实在是可以不必打了。

  只有彻勃,他全身的肌肉收得更紧,瞳孔也因戒慎而收缩。

  他知道铁穆尔绝非泛泛之辈,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的不普通。过去这二十几年来铁穆尔始终在装懦弱、装迷糊,可他却始终不敢小觑铁穆尔,只因为会装懦弱迷糊,也愿意装懦弱迷糊的人才是最精明、最可怕的。

  现在他全副武装,坐在战马上,立在军队的最前方,往昔那种总是疲倦、懒洋洋的神态已完全失去踪影;现在的他气焰逼人,威风凛凛,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轩昂异常。

  彻勃忽然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袭来,虽然他手边有父汗带去上都游猎的一半军队,还有他派人去西夏请来帮助他的铁骑,但他仍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只因铁穆尔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父汗根本不信任他,也就没有安排任何一场战役让他参与,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就无从得知他打仗的方法、打仗的技巧,也无法得知他的习性与弱点。一个完全没有底细的敌人若不是最容易打败的敌人,那就会是最难缠的敌人,而他相信铁穆尔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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