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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妃 page 8 作者:任倩筠

  「喂,你是从回回国来的,应该知道怎么回去才对啊?」她抗议地嘟哝,拍著马颈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那匹马在发出抗议的嘶鸣之后,仍然继续嗅著它的嫩草,并用鼻子在嫩草堆里翻著,仿佛嫩草堆里的东西比背上的人有趣得多。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这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转,总得朝某一个方向前进啊!

  她握著疆绳,随意判断起来。

  身后是上都,所以不可能往回走,那么就只剩下三个方向,往前、往右、还是往左?

  迟疑问,一道灵光闪过,她高兴地一拍双掌乐道:

  「对了,不是说老马识途吗?我就让它自己跑,它既然是从回回国来的,就一定会跑回回回国。嘻,我真聪明!」话说著,驾的一声,也不去控制马缰,就这么放任它往前而去。

  她一直金枝玉叶、像个宝贝般的在回回国的宫殿里被宠爱著,宫殿各处她都到过,可宫殿以外的地方,她却从来也没有去过,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这次,从她的国家千里迢迢地来到上都。

  不过那时是坐车来的,坐在一辆十分舒适、可卧可躺、坐在里头几乎感觉不到路途颠簸的豪华香车内,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骑马会这么累。

  等到她感觉到累的时候,她几乎已没有气力去扯动疆绳,控制不断往前奔跑的马。

  直到那匹马也感觉到累了,才自己找到了河水,低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喂!你、你终于……也知道……要休息啦?」她有气无力地道:「我、我也要喝水。」

  辛苦地翻下马背,香雪艰难地爬到水边,还没喝到水,人便已完全虚脱,晕了过去。

  ****

  一队商旅在不久之后牵著马来到河边饮水,他们先发现了香雪的马,接著才发现她。

  她玲珑纤瘦的背影已经说明了她的性别。

  「好香啊!」其中一人试探性地踢了踢她的腰部,奇怪地道:「咦?好像还是活的。」他蹲下身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一见她脸上的黑色面纱,毫不犹豫地便将它揭开。

  「哇!」他只发出了这短促的一声,嘴巴便像被拳头塞住一样,张得大大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闻声凑过来的人,则全都看傻了眼。

  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美得让围观的几名男子停止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最后走过来的男子是这队商旅中身材最魁梧、神情最沉静、眼神也最尖锐的人。

  当他缓缓走过来时,其他人都主动让开。他一眼瞧见昏迷的少女,尖锐的双眼陡然爆射出明亮的光芒,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总算是活的,紧抿的嘴唇微微扯动,粗糙的手指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伸去。

  「拿开你的脏手,哈萨儿。」

  这冷酷、低沉、直刺人心的声音来自背后,哈萨儿不禁怔了怔,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认得他?

  当他转过头时,居然看见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晋王!」哈萨儿失声喊出这两个字。

  铁穆尔坐在马上,他的声音虽冷,神情看起来却很优闲。

  一见是晋王铁穆尔,哈萨儿立刻恢复了原有的冷静,眼中甚至闪烁著轻视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率领其他人跪在地上先向铁穆尔行叩见礼,接著意味深长地问道:

  「晋王不是应该在上都守城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铁穆尔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你呢?哈萨儿,你不是应该在梁王身边,守护著梁王跟大汗出猎吗?怎么这会儿你也到了这里?这是回大都的路,莫非梁王派你回大都?」

  哈萨儿两颊动了动,僵硬地回答:

  「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要我们回大都处理一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奉了梁王的命令,为何又要做商旅打扮呢?用你原来哈萨儿的身分不是比较容易过关吗?我在想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改装易容,该不会是想前往西夏做生意吧?」

  他这几句话像是开玩笑的随口问问,哈萨儿却像心事被说中般,宽阔的肩膀猛然一震,沉默不答。

  见他不答,铁穆尔微笑著继续问道:「咦?哈萨儿,你怎么不回答我?我该不会是猜中了吧?」

  哈萨儿手臂的青筋浮现,声音陡然变得十分阴森。

  「你说对了,晋王。」他一字一字缓缓地道,然后慢慢地抬起脸来,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却闪动著残酷的笑意。

  他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跟著站了起来。

  晋王身后并没有别的侍卫,这不是替梁王除掉他的最好机会吗?

  他缓缓抽出腰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对了晋王,我的确是要到西夏做生意。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夏做生意,做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意吗?」

  铁穆尔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杀意涌现的表情,没有看见他缓缓抽刀的手,仍一脸悠哉地道:

  「原来我还真的猜对了,你要去西夏做什么样的生意呢?」

  亮晃晃的刀锋在刚破晓的黎明下闪著森然的光芒,哈萨儿并不吝啬告诉一个将死之人实话。

  「晋王你一直是一个只晓得在脂粉堆中打滚之人,当然不知道在华丽的宫廷底下所酝酿的阴谋。梁王表面看来虽然清心寡欲,实际上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谋夺汗位。现在机会来了,大汗放情声色又纵猎驰骋,昨天下午在香车内与回回国公主寻欢作乐时突然昏迷不醒,梁王与太子估计他离死期不远,于是很有默契地故意不请御医诊治;梁王密令让我们尽速前往西夏,请他的外公派军队与他部署在大都的士兵里应外合,把太子的人马杀光,好让他顺利继承汗位。」

  「哎呀!这么说来,二哥他……他居然想杀了大哥然后夺走他的汗位啰?」他语气虽然惊讶,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哈萨儿森然冷笑,一柄弯刀已蓄势待发。

  「不错,我话已经说完了,晋王就先走一步到地底下迎接大汗吧!」

  「等一等!」他突然伸手阻止他,然后问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你把弯刀举得这么高是要做什么呢?」

  哈萨儿一愣,有种被污辱的感觉,他咬牙进道:

  「杀人灭口!」

  铁穆尔听到这四个字非但没有吓破胆,反而极有兴趣地双手揽胸,问了一个在哈萨儿听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你有把握能杀得死我?」

  「谁都有把握能杀得死你。」他冷冷地答,谁不知道晋王是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

  「难道你没看见我腰上也有弯刀吗?难道你不怕被我杀死吗?」

  哈萨儿连看都不看那弯刀一眼,再度冷冷地回道:

  「你腰上的弯刀只是用来做做样子,杀不死人的。在蒙古,谁不知道你晋王不但拿刀不行,射箭时落在靶外的更是比在靶上的多。」

  铁穆尔搔搔后脑,一脸无奈地道:「是吗?原来我射箭时你都在一旁瞧著。好吧,既然你对我说了实话,那么我也必须对你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那就是……」

  站在哈萨儿身后的士兵只见刀光突然一闪,哈萨儿的人头就戏剧性地飞了出去,他的人迟了些才砰然倒地。

  「我的弯刀可以杀人,而且还杀得很快,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实话。」

  那些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他们似乎没有见到晋王的弯刀出鞘,但现在晋王的弯刀仍然好好地在鞘里,看起来就好像完全没动过一般;然而魁梧倍于他人的哈萨儿却已经身首异处,他滚落在不远处的头颅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有惊恐也有不可置信。晋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这么精准的刀法呢?

  他们的嘴巴张得比刚刚看见那各绝色姑娘时还要大,眼睛也睁得更为突出,梁王手底下最剽悍勇猛,一柄弯刀曾取下无数敌人头颅的大将哈萨儿,居然被平常懦弱懒散,弯刀经常拿不好的晋王给一刀结束了生命,这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铁穆尔看著哈萨儿倒在他马蹄边的尸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动著同情的光芒。

  「所以说,人有时候不能够太过自作聪明,你们说对吗?」他忽然抬眼看著那些士兵,他们有人吓得跪倒在地,有人则立刻转身抢马,准备奔逃。

  铁穆尔看著三个人俐落地跃上马背,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他慢条靳理地弯弓搭箭,缓缓地道:

  「太自作聪明不行,太愚蠢了也是不好的。」

  那些人看见铁穆尔同时搭上三枝箭,咻!咻!咻的三声,背后便传来惨叫声,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瞪著铁穆尔,就像见了阎罗王一般,脸上已全无血色。

  铁穆尔将弓箭重新背在肩上,像是想起什么事的突然叫道:

  「对了,我还有一句实话没有告诉哈萨儿,那就是我虽然射不中箭靶,但射人却是挺准的呢!哎呀,我忘了告诉他,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他烦恼的眼光停驻在剩下的几名士兵脸上,很诚恳地道:「不如,就托你们到地底下去告诉他吧!」

  「晋、晋王饶命,饶命啊!」他们不停磕头,全身抖个不停。

  铁穆尔双手揽胸,神情像是有些苦恼。

  「怎么办呢?我既不想动刀,又没带很多的箭出来,但是我又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你们替我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这么一说,士兵们都了解他的意思了,虽然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每个人都抽出弯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下马去看昏迷不醒的香雪。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凝视她的目光是无尽的温柔。

  「你还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啊!」

  第六章

  铁穆尔将香雪抱到树下,解下身上的水壶,将一口又一口的水哺进她嘴里,没多久她便悠悠转醒。

  等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楚那双深如大海却又邪如恶鬼的眼睛时,她瞪大了碧绿色的眼,喉间滚动著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想说:怎么会是你?但是过度的诧异与干涩过久的喉咙,使得她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出来。

  现在她的嘴唇变得比昏迷时还要惨白,并且轻轻地抖动起来。

  铁穆尔嘴角扬起有趣的微笑,拇指轻抚著两片惨白却柔软的嘴唇,故意问道:

  「你在发抖,是不是因为太高兴见到我呀?」

  香雪一听,立刻抿紧了双唇,狠狠地瞪著他,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铁穆尔对她眼睛里射出的怒光视若无睹,仍含笑瞧著她,悠哉游哉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等到你恢复说话能力时,再好好的告诉我,你有多么高兴见到我吧!」

  现在不只她的嘴唇发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是气得发抖。

  什么叫作厚颜无耻,什么叫作装模作样,她今天总算是清楚的见识到了。

  「咦?」他忽然诧异地道:「你怎么越抖越厉害呢?唉,虽然说已经是春天了,可这早晚的天气还是冷得很,你以后晚上要偷溜出来玩,别忘记多带一件衣服,知道吗?」他这一番话说得既温柔又体贴,仿佛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打算逃离上都似的。

  香雪原本抿紧的唇现在紧咬住,铁穆尔越是只字不提她逃走的事,她就越是生气。

  生气使得她渐渐恢复了力气,她见他走到马边,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回来替她穿上。

  他轻点她的鼻尖,认真又带点戏谑地道:「记住了,水、大衣,短刀,这是出外游玩不可缺少的东西。」

  她记住了,等一下她就会带走这三样东西。

  大衣现在披在她身上,短刀在自己坐骑的鞍袋里,水嘛……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水壶,眼中露出渴望。

  「还想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

  铁穆尔拔去壶塞,将壶口凑近她嘴边。

  她抬起手自己接住水壶,慢慢地喝著水,一双眼如天边的朝霞,因思索而逐渐变幻莫测起来。

  他温柔地凝视她,一手帮她抬著水壶。「别喝得太急,小心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突然惊恐地瞥向他身后,仿彿他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铁穆尔果然上了她的当,将头转了过去。

  香雪捉紧这个机会,握紧了手中的水壶,起身往自己时坐骑奔去。

  这一下倒是大出铁穆尔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不但没有起身去追,反而好整以暇地席地而坐,等著她自动回头。

  果然,不出十步,她便惊叫一声,循著原来的步伐,步步后退,黑纱下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下停。

  她去时如脱兔,回来时却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脚步虚软,一步比一步艰难;直到退回铁穆尔身边,才浑身虚脱地倒了下来,一倒下来便趴在地上,将刚才喝下去的水全数吐了出来。

  铁穆尔托著腮,揶揄道:

  「我早就说过不要喝得太急,会吐的。」

  她捧著腹部,只觉得胃正不住的翻绞,渐渐地吐出来的已不是单纯的水,而是又酸又涩的酸水。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人?

  其中一个还是没有头的死人,他脖子上的鲜血看来还很潮湿,显然是刚死不久;他的头就落在他身体的不远处,一双眼睛还凄厉地瞪著她,仿彿含著极大的震惊与愤怒。

  她知道什么叫作死不瞑目,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死不瞑目的人;别说死不瞑目的人了,她根本没有见过死人,更何况是一下子见到那么多面目狰狞的死人。想到这里,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

  铁穆尔一听见她的哭声,原本还想揶揄她的话立时吞了回去,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边拍抚她的背,一边温柔地数落她:

  「你啊,就是爱耍小聪明,你知不知道这小聪明用得不当的话,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害死自己?」

  她哭得更大声,不但哭声加大,双手还握拳往他胸膛不住地捶打。

  铁穆尔叹了一口气,搔著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早知道你这么害怕死人,我就先把他们都丢进河里再救醒你,这样我也可以少挨点揍了。」

  她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更重了。

  「好啦好啦!」他收紧双臂,以不至于令她窒息,却刚刚好可以阻止她继续挥动双拳的力道拥著她,低柔地哄道:「你要是真的这么害怕,那我现在就把他们丢进河里,让你再也看不到。」

  他的身子刚要移动,香雪置于他胸前的手忽然疾窜向后,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背,惊骇地道:

  「你别离开我!」

  铁穆尔低头凝视她,目光闪动著惊喜的光芒,但随即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句话若是在昨天说,我不知会有多么的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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