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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镜 page 8 作者:绿痕

  「不,我是说我不能渡你这位凡人。」摆著笑脸的晴空朝他伸出一指摇了摇。

  「为什么?」轩辕岳听得脸都垮了下来。

  晴空尽量提示得很明显,「因为我若管了你这桩闲事将会有天谴。」唉,救与不救都是罪孽深重,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师兄弟自己去解决较好。

  「天谴?」偏偏轩辕岳这方面的脑筋就是没那么灵光。

  「对,人为的天谴。」不著痕迹地看了看身後院外远处後,不想沦为遭迁怒对象的晴空,适时地住口不再多话,弯身拎起搁在桌畔的锄头转身走出亭外。

  跟在他後头的轩辕岳,不解地看他冒著细雪在园中的某块地上,以锄头除去上头覆盖的雪堆後,开始扬锄翻松泥土。

  「你在做什么?」在园中找了半天也没找著半株树苗或是花苗,轩辕岳疑惑地看著他挥汗。

  「准备迎接庭院的新成员。」自从仙海孤山回来後,他就一直想要再为这座单调的庭园多添些伴。

  「打算种些什么?」这种天候,啥能种得活?

  「梅。」晴空回首一笑,「冬日到了,我想种棵梅树。」

  轩辕岳紧敛著眉心,「现下种不会太迟了吗?」他该不会又是想管什么闲事了吧?

  「不,时间刚好。」搁下锄头的他拍拍两掌,意有所指地将两眼瞄向他那作怪的肚子,「别同我聊了,你的时间到了。」

  「咕噜——」腹内响音突然大作的轩辕岳,面色霎时刷为雪白,急急捧腹的他,不明地理位置地左看右看。

  晴空同情地抬起一指,「穿过回廊後拐个弯就可看见茅房。」

  「感激不尽……」一阵旋风马上刮离原地。

  极力忍住笑意的晴空,在赶场的轩辕岳离开後,状似不经意地提醒著院外已经偷听了许久,但惧於天性与本能却不敢踏入佛门之地的燕某人。

  「那位躲在门外担心的师兄,若你想劝轩辕岳脱离苦海,就再去炼颗解药给他吧,药引就在寒峰峰顶,这回可千万别再炼错了。」挖了个坑,就得补个坑,他要再炼错,只怕轩辕岳前往西域的日期将会遥遥无期。

  耳朵紧贴在院墙外的燕吹笛,在赫然发现行踪早就被知情後,先是不悦地皱起浓眉,可听完全文,皱著脸的他心虚地抬高了下巴。

  「要你来鸡婆?」

  被骂得很愉快的晴空,竖耳聆听院外随之传来一阵急切离开的步音,满面笑意地点点头後,他踩著细雪来到一株已长得高壮的桃树前,仰首看著枝叶早已在入冬後凋尽的它们。

  「别担心,那两个前任主人不会有事的。」他轻抚著树身微笑地向他们担保。「冬日到了,这一季你们就安稳的睡吧,咱们明年春日再见。」

  纷落而下的细雪,在晴空扬袖後在风中绕过桃树树身,片片落在桃树之外不沾枝哑半分。转身面对著那块已整好地准备种梅的新地,在晴空那张失了笑的脸庞上,眼中盛满了怜悯。

  仰首望著灰茫茫的天际,不知该如何排遣胸口这阵心痛的他,合上双眼,任叹息渗入了风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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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静谧得仅剩足音,入冬的山林显得有些凄清,白如洁絮的雪花,落在冬的上地上,掩盖了雪地裏的足迹彻底占领人间。

  带著碧落自凤府出发後,黄泉即一路朝远在众山间的寒峰前进,一如目的地之名,愈往寒峰走,山间的天候益加寒冷,而那自入山以来即没停过的雪势,随著他们更行深入也愈加盛大。

  为免在天黑後又在山林间找不到半户人家,或是寻不著半处过夜之地,害得碧落一整夜在他耳边吵个不停,这日在天色向晚前,黄泉好不容易在林间找到一间猎人所置的小屋,总算可以图个耳根子清静的雪夜。

  「今晚咱们就在那避雪。」黄泉伸手指向前方的小屋,等了一会却没听见後头有任何回应,他回首一看,「碧落?」

  顶著风雪在山中行走了一日,头上堆积著雪花的碧落,缩著颈子、环抱住两臂,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外,牙齿还不停打颤。

  「镜子……快把镜子拿出来……」已到忍耐极限的她简直快发狂,素来嫣红的小脸也已冻得发青,「我快冷死了!」她就说她不要在下雪天出门嘛!

  黄泉搔搔发,表情颇为无奈。

  「都在人间待几年了,你怎还是那么不耐寒?」从小她就是这样,每年一到人间的冬季,她就从活蹦乱跳的逃家犯,摇身一变成为把自己禁足在镜内的畏寒妖。

  「我在四季如春的妖界活了几百年,只在冷热分明的人间待了几十年,你说我能习惯吗?」冷到鼻水都快流出来的碧落,抖著手向他索讨被没收的栖身处,「快点把镜子拿出来让我躲一躲!」

  黄泉没得商量地摇首,「休想。」

  「冻死我,你会有报应的……」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碧落吸了吸鼻子,水灵的大眼随即蒙上一层泪雾。

  他不怕有报应,他只怕没老婆……受够她一路上都是这副楚楚可怜样的黄泉,默然地拉开身上的大氅。

  她挑高一边黛眉,「这是做什么?」

  「让你避寒。」黄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要躲就趁快。

  「不要。」她才不要这等小温暖,现下她需要的是一盆烧得正烈足以融化冷意的旺火。

  黄泉将两眼探向她身後远处,半晌,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捉进怀裏以大氅裹住,默默在心中估计来者们离他们还有多远。

  「我都说我不——」不明所以的碧落犹想挣扎,但当他收在她腰际的大掌忽然一紧,她顿了顿,仰首看著直视著前方,似在找什么东西的他。

  「乖乖在裏头待著。」携著她往小屋退的黄泉,在抵小屋门边时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咦?」被包得像粽子的她,在被他推进小屋前视线绕过他的身子,朝他身後一看。

  十来只因冬日来临无物可猎的豺狼,正咧出了白牙、淌著口涎将小屋外的空地包围住,黄澄澄的眼眸全都集中在难得一见的猎物身上,碧落深吸了口气,有些担心地看著迎向它们的他。

  扬起一掌的黄泉,肩膀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宽了,她也都没注意到,雪地中的他看来是如此高大,那只只释放出沉浑内力的掌心,和曾经柔柔抚过她面颊的仍是同一只,只是以掌劲尽退所有豺狼的他,她却觉得很陌生……

  像个英雄的他,两脚甚至连动也没动过。

  「还冷吗?」解决完它们後,走向她的黄泉边问边把她身上的大氅盖妥些,并顺手将僵站在门口的她给搬进屋裏。

  整颗脑袋嗡嗡叫的碧落,只是一迳地呆看著他。

  以为她还想欣赏外头的风景,黄泉摸摸她稍嫌冰冷的脸颊之後,任她继续站在原地欣赏雪景,迳自转身走去隔壁的柴房搬来了些柴火,忙碌地将屋内一具破旧的火炉点燃。

  碧落僵硬的视线落在他的一举一动上,看他在燃起柴火令屋内生暖後,关上了大门拉过她,站在火炉前拉起她冰冻的双手,二话不说地开始替她搓揉活络手指,她微仰起头,在那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上,两眸不禁迷失了去路。

  许久过後,恢复暖意的小手,动作飞快地捧住他的脸庞,在黄泉还没回过神时,她扯开嗓子大叫。

  「骗子!」

  发呆的人换成了黄泉。

  「骗子,骗子!」她开始在屋裏跳来跳去。

  他不解地举起一掌,「碧落……」

  「打从你出生起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会骗我!」太可恶了,从头到尾她都没变过,他却老是变个不停,这简直就是欺负她是妖嘛。

  「我骗了你什么?」他眨眨眼,还是毫无头绪。

  愈想愈不甘心的碧落,一手指著不到她腰际的高度,一手用力指向他的鼻尖。

  「你骗我,你本来只有这么小,後来不听我的话长大就算了,你还变成这副德行!」十年!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可任她再怎么说服自己,结果到头来还是敌不过他一个令人屏息的动作,或是一双关怀的眼眸。

  黄泉一脸茫然,「哪副德行?」

  她涨红了俏脸,「就……就这副德行!」勾引良家妇女都不费吹灰之力,害她心动得乱七八糟的德行。

  雾水依旧罩顶的黄泉,以指揉了揉两际,觉得自己头疼的毛病似乎又犯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好累。

  她两手提起他的衣领,「我不管,把以前的黄泉还给我!」

  终於有人颐与他讨论这个话题了?也好,他早想挖出来与她谈谈了,这是她自找的。

  「以前的,给过你,但你不要。」他气定神闲地把问题扔回她的身上。「现在的送上门来,你偏又惦著以前的,你可不可以决定一下,你到底是要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自掘坟墓的碧落紧抿著嘴,不知该如何回覆这个连她也不知答案的问题,因她的沉默,他俩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迳凝望著黄泉那对美丽、但眸心色彩不同的眼眸,不知不觉间,她发现她愈是多看自始至终信念都没变过的他一眼,她心中那份即将盛载不下的悲哀,就快溢满她的心湖。

  她只是想求个永不改变都不行吗?

  思及这个令她困扰了多年的痛处,碧落心灰意冷地转过身蹲在地上。

  「碧落。」黄泉索性陪她一块蹲。

  她不赏脸地转过身。

  黄泉盯著她孩子气的举动,「别玩了,你快冻僵了。」

  蹲姿活像个老太婆的她再转个圈。

  他叹息地一手抚著额,「别告诉我你学会了花妖那派的多愁善感。」

  嗔怨地瞪他一眼後,碧落乾脆抢过他怀中的镜子,两手捧著铜镜,目不转睛地看著镜中那个岁月始终都不愿眷顾的自己。

  「也别告诉我你正在对镜自怜,你没那份气质,不合适的。」

  「为什么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情一再被他打断,她忿忿地一把将铜镜贴在他的脸上。

  「我,黄泉,或许永远都搞不清楚其他妖类在想些什么,但我唯一能够笃定的是,你这只负心妖在打什么鬼主意我都知道。」将铜镜收回怀中的他,以指戳戳她的鼻尖,语气裏暗藏著埋怨,「这是我二十多年来血淋淋的生聚教训。」

  她在想什么他真的都知道吗?

  火炉内烧燃正炽的柴薪,火光照耀在他俩的脸庞上,碧落静望著他,忽然发觉他俩之间的关系,已不再是她能一手所控制的,他不会再像从前一般,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更不会依赖她、仰望她,相反的,自他找到她以来,她就一直只有随著他打转的份,脚步任他牵引行走,心情随著他而起起伏伏。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很不好,让她觉得自己像他的掌中泥,任他搓揉,任他摆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的两眸没有焦距时,知道她又魂游天外天的黄泉捧起她的脸宠,「看著我,别再自欺欺人了。」

  她别过脸,「我没有。」

  「你得承认我已是个男人而不是孩子,我会长大的。」他扳过她的身子,锲而不舍的声音追在她的耳际。

  不愿面对现实的她以两手捂著耳。

  「我知道你既聪明又机灵,也很明白感情这回事,可他人的事你都看得清,独独只会在你自己的事上头刻意装胡涂。」不肯放过她的黄泉切切地问:「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停止逃避,好好正视我的感情以及你的犹豫?」

  碧落忙不迭地伸手去掩他的嘴。

  他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印下一个吻後,期待地看著她眼中的不安,「长大点好吗?」

  她紧蹙著眉心,「我已经够老了……」

  「是这裏成熟点。」他指向她的脑际和她的心房,「还有这裏。」

  不愿再听他多说一句的碧落,一骨碌地冲进他的怀中拥住他,将整张脸埋在他怀裏。

  黄泉无奈地仰天叹了口气,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开那副她刻意为他锁上的心锁。

  就某方面来看,她会如此,起因在他的身上,是他让她拒绝成长,只想留在过去的岁月裏好保留过去与现下的一切,可她怎会知道,他不愿困住她的,他从来就不想让她失去笑容的。

  「我听叶行远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透过铜镜——」雄浑低沉的音调在他的胸膛裏响起。

  不待他说完,碧落一手捂住他的嘴,但黄泉那双清澈的眼眸,却透过火光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看著他眼中始终都没变过的自己,碧落蓦然拉过他将唇印在他的唇上,黄泉的身躯明显地因此而怔住了,随後在他将手揽上她的腰际时,她却报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记。

  「好痛……」又骗他。

  咬完人就跑的碧落,掩著通红的脸蛋在屋内踱来踱去,过了一会,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她後方轻点她的肩头,她微微侧首,一个更令她心动的暖吻,在她屏住了气息时,准确地朝她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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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著数日翻山越岭,爬山爬得两腿都快不听使唤的碧落,在终於步出山群,来到寒峰山脚下的村落时,原本她是有意拖著黄泉在村裏待上个两三日歇歇腿的,但在一连踏进三座令她浑身发毛的怪村後,她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接连著路经三座村庄,每一座村庄裏所遇见的人不是无精打采,就是坐在小巷的角落裏失神,有些村人还好,就如人间其他人一样正常地在村中活动著,但他们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有些迷茫。

  「这裏的人究竟是怎么了?」瞧著村裏人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有阵不好预感的碧落,即使再怎么疲惫,也不敢在这怪异的村裏多待一会。

  「这有魔。」捉妖除魔经验老道的黄泉,光看这景况就知大抵发生了何事。

  闻言,碧落二话不说地赶紧靠他近一点,两手紧捉住他的衣袖。

  「你吃过魔类的苦头?」黄泉微挑著眉,马上自她的行径推出可能的结论。

  曾被申屠令绑去当疗伤食材的碧落,白著一张脸不断点头。

  他摊摊两掌,「我怎一点都不意外你会碰上那种事?」

  她微绯著脸,「不要什么都怪在我头上好不好?我从没刻意去招惹过。」说得她好像永远都不会长进,就只会惹是生非似的。

  「别多话了,跟紧一点。」黄泉握紧她的手。

  碧落拖著脚步,「你就这样走了?不救他们吗?」

  「先办正事要紧。」想趁风雪平静快上山顶采药的黄泉,拉著爱管闲事的她继续上路。「至於他们,若没找到令他们如此的源头,咱们待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步出村子,令他们远道而来的寒峰俨然在望,拉著碧落攀上峰顶采药的黄泉,在两脚踏上峰顶前,老大不痛快地停下步伐,两目直瞪向另一名也捡在同一个时刻由另一方登上峰顶的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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