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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烟云 page 2 作者:凯伦·罗巴德斯

  民心目中的坏孩子;老撇着嘴、爱顶嘴,一身黑皮夹克,喝酒打架,肇祸咒人,还骑摩

  托车。他交往的都是同他一样的混混,据说他们那伙人结党胡搞的勾当是泰勒镇前所未

  见的。不论校内校外他都是个大麻烦,他机灵的口齿也挽救不了他的恶名。依芮秋看,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爱看书。事实上,也就是这点才让她第一次想到也许他没有那么坏。

  那年她还未满二十二岁,是第一学期教书。那天她刚好值班导护,她看到十六岁的

  贺强尼大摇大摆地从学校侧门走出去。她于是尾随他,心想他大概是溜出去抽烟或做什

  么坏事。然而他却走到停车场,某位同学的车后座,双脚脚踝交叉伸出车窗,一手枕在

  头下,胸前搁着一本书,好整以暇地读起来。

  发现时,他一脸桀骜不驯,而她则满心惊奇。

  “贺家全是坏胚子。记得吗?以前贺巴克宣布他已信主,自封牧师,接着便向信徒

  收钱,说要捐献给阿帕拉契山饥荒的孩童。后来却带着钱走了,又喝又赌,过得无比奢

  华。他是为此坐了一年牢,但这还不是他做过最坏的事呢!”申太太咬牙切齿地说。

  芮秋心想也许申太太就是当年给那个“教会”捐款的人之一。镇上的人都知道只有

  那些比较容易受骗的人才会做那种蠢事。有哪个理智的人会相信贺巴克呢!她只温和地

  说:“他哥哥的错不能算到强尼头上。”

  “哼!”申太太狺狺然道。

  收钱的柜抬员贝蒂虽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听闲话,但却手不停地把芮秋买的东西放

  入纸袋中。芮秋觉得像松了口气,但太阳穴鼓鼓抽动,表示她就要头痛了。她有这毛病

  已经多年,从她明白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这个小镇起就如此了。爱与责任层层包围住

  她,像个铁枷锁住她。她早已认命,甚至还能以苦笑来面对她的命运。她一直梦想飞得

  又高又远,过个截然不同的生活,而现在她却只像铩羽的鸟。她也算是十一年前那难忘

  的夏天的一个受害者呢!

  她的生活大概此后五十年都一样:一个小镇老师。作育英才,让年轻的一代体会文

  字的力量与美丽,一直是她的志愿。起先她还雄心万丈,但这些年下来她自知要启发这

  些学生的想象力、创造力简直无异于在一整河床的牡蛎中找珍珠。只要偶尔有成就是工

  作上的一大安慰了。

  贺强尼就是一个在文字上有潜能的人,甚至可说是她最抱希望的一个。

  一想到他,她真的头痛起来了,她胡乱从皮包里掏出支票簿,希望快走快好。此刻

  的她实在没有余裕为贺强尼辩护,何况,不管他多无罪,他都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男孩

  了。申太太的东西已结好帐放入推车中,而潘蜜拉也快结完帐。谢天谢地,再几分钟她

  就可以脱逃了。

  “贺苏安也只是个小贱货,抱歉我说脏话。她现在在底特律,我听说她在领社会救

  济金,三个小孩来自三个不同的父亲,但她却从未结过婚。”

  “天哪!”申太太摇头。

  潘蜜拉点头又说:“我是这么听说的。大家也都知道三年前贺盖迪溺毙时是全美最

  大的毒枭。如果他不是嗑药嗑得晕陶陶,也不会溺死。”

  芮秋深呼吸一口,暂且不理会欲裂的头。“我听到的却是他和朋友在船上玩,掉出

  船去,砸到了头。没人能证明他除了酒外还服用什么。如果喝酒也算犯罪,那么镇上就

  不知有多少犯人了。”虽然她现在对贺家兄妹中的某一人颇为头疼,但她还是觉得必须

  指出真相,这也许可以扭转别人的某些观感。她和镇民一样对蜚短流长也很清楚,只是

  大家都不知到底传言的可信度有几分。即使如此,大家还是津津乐道。谣传闲话一向是

  泰勒镇的特色。她想,闲话一止,恐怕泰勒镇好多人都要闷死了。

  虽然她挺身护卫,但她仍不得不承认申太太和潘蜜拉的话中有些的确所言不虚。贺

  家人不是泰勒镇镇民心目中的好人,这点芮秋并无异议。她只是想给这个男孩——不,

  现在是男人了——再一次机会。她不是要把贺强尼提升到圣人的地步,只是觉得就谋杀

  安玛丽一事,他真的是坐冤狱。

  “贺威利也到处都有小孩,我还听说有些派瑞区的孩子也是他的。”潘蜜拉低声地

  说。派瑞区是坐落于泰勒镇外围的黑人区。虽然泰勒镇的人口头上个个支持种族融和,

  但黑人还是自成一个社区。

  “噢,简直不敢相信!”听到强尼父亲的丑事,申太太震惊无比。

  “我是这么听说的。”

  “总共三十七元六毛二,葛小姐。”

  “什么?”

  贝蒂重复一次,芮秋松了口气,忙开支票给她。贝蒂是她以前的学生,所以不用核

  对驾照或其它证件;镇上的人都知道葛家的支票绝无废票,也知道贺家人的支票绝不能

  收。

  这就是泰勒镇——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底细。

  “申太太,蜜拉,再见。”芮秋两手各抱一只纸袋,往停车场走去。申太太在后面

  叫她,潘蜜拉也在叫什么,但她只一径朝外走。

  芮秋头痛欲裂地开着车,觉得全身像被压榨一光,也许是这溽暑吧!或者是因为支

  持贺强尼所受的压力?她一手从座椅旁的皮包掏出一罐阿司匹林,一路开车,一路干吞

  了两颗。

  “这是我写给世界的信,而世界却从不曾写给我……”

  芮秋脑中浮现出女诗人艾蜜莉.狄金逊的诗句。她一向喜欢诗,尤其最近她更觉得

  那行诗句就像在写她一样。那诗句象征的是被紧锁在繁琐单调的日常生活中一颗冀望渴

  求的灵魂。虽然她不乏亲友,但她老觉得自己踽踽独行,找不到性灵相通的知音。

  这些年下来,她已经了解她并不吻合泰勒镇的生活模式。她和家人、邻居、同事、

  学生都不同。她喜欢阅读,小说、剧本、传记、诗、书报,甚至麦片纸盒上的文字,她

  什么都看。她爸爸喜欢看“每周商讯”和“运动画报”,妈妈和妹妹喜欢看食谱和时装

  流行杂志。而她常自己一人可以快活地独处好几个小时。家人都是日子若不排得满满的

  便不快乐,而她却以写诗自娱,甚至还梦想哪天会出版。

  家人只是对她的“胡诌”纵容地笑笑。

  然而她还是爱他们,他们也爱她。

  有时她会想起在丑小鸭中的小天鹅那则故事。这些年来她不管怎么努力让自己像别

  人,就是怎么也像不了。后来她终于知道只要装得像就好,这不难,又能使日子更好过。

  她只要把她所想、所感觉保留百分之八十就可以。

  车子驶入大门入口的石柱内,这占地两百五十英亩的庄园叫作“胡桃林”,是葛家

  世代的祖居。车一驶入“胡桃林”,她便觉压力像从体内缓缓流失,太阳穴也不那么鼓

  鼓悸动了。只要回家,她便会心神舒怡。她喜欢这幢她自幼成长的百年老屋;喜欢蜿蜒

  穿过参天橡木、枫树林的车道;喜欢把春日点缀得五彩缤纷的山茱萸和紫荆花,长在后

  院的桃树,和冬天绿苹果掉满车道、庭院,冬天结果让他们嚼食的胡桃树。她喜欢看他

  们养的几匹马在屋外木篱圈起的草场上吃草;喜欢爷爷及他岳父合盖的谷仓、三个小池

  塘,和后院的一大片树林;喜欢她通常停车的那个老式车库;喜欢屋子的白墙红项,屋

  前白柱拱出的宽阳台,和通往屋后的石子路。她抱着买来的杂物,走在石子路上,让老

  屋的气息、景象、味道抚平她紧绷的神经。回家真好。

  “有没有买猪排?你爸说要猪排。”芮秋的母亲莉莎在厨房门口迎她,声音一径是

  急躁的样子。莉莎才不过五呎高,差不多九十磅重,而她遗传给女儿的也只有这副细瘦

  的身材,其它便看不出相像之处了。莉莎的短鬈发以前是黑色的,现在依然是,只不过

  是染成的。终年操劳暴晒,皮肤已经微褐而有皱纹,但却很巧妙地以化妆弥补。即使只

  是在家,她也都是衣着整洁光鲜。今天她就穿了一套有腰身的翠绿洋装,配上高雅的金

  饰和高跟鞋。莉莎年轻时是个美女,现今也依然风韵尚存。芮秋本人不是什么美女,所

  以一直觉得在这方面可能让母亲失望。她的肤色五官都比较像父亲。

  “买了,妈。”芮秋将杂物递给管家蒂妲。从芮秋有记忆以来,蒂妲便是他们的管

  家。五十二岁的蒂妲不服老地穿了条踩脚裤和流行的宽恤衫。她的先生杰迪负责“胡桃

  林”的一般杂务,他们两人虽然每晚回他们在派瑞区的小屋,但几乎可算得上是芮秋的

  家人。

  “太太,如果你告诉我需要什么东西,我也会上城去买的。”蒂妲边将东西带到流

  理台,边不甚高兴地说。芮秋是她的宝宝,或者应该说宝宝之一,因为她自己有六个小

  孩。她常说她不喜欢她的宝宝被使唤,谁都不行,即使是芮秋自己的妈妈也不可以。

  “你知道我今天要你帮杰迪照料史坦。我又体力不好不能帮他。”

  “如果他要吃猪排,今天肯定还不错。”芮秋从蒂妲倒出的东西中捻了一只香蕉剥

  开皮。史坦是她亲爱的父亲,虽然很难置信,不过他真的已经七十多岁了。这八年来父

  亲患了老年痴呆症,几乎动弹不得,记性全失。只有偶尔才会从他的迷茫世界里走出来,

  认出个人,或甚至开口讲话。

  “是啊,他今天还认得我哩!甚至还问我贝琪又藏到哪儿去了,完全忘了她已经结

  婚生女了。”莉莎弯腰从橱子下的橱柜拿出铁架。

  贝琪是芮秋的妹妹,现在和她的丈夫薛麦可及三个女儿住在路易斯镇。贝琪是母亲

  的翻版,不管外表或个性均是。芮秋心想这也是母亲较疼她的原因吧!莉莎从头到脚都

  了解贝琪。贝琪以前当过拉拉队长、舞会女王,和莉莎一样对衣着和男性都很有兴趣。

  而芮秋却总是埋首书中,不知在想什么。莉莎说她是在作白日梦,这可不是什么好评。

  虽然在她们小时候,芮秋会暗地觉得心灵受伤,但母亲的偏心却不再令她难过。等她和

  妹妹稍长,她成了父亲的掌上明珠,跟他上街、钓鱼、还为了讨父亲开心发愤学习五金

  店的业务。父亲不在乎她美不美,不在乎她偶尔看书入迷到晚餐烧焦。这份亲昵的父女

  关系成为她的宝藏,让她不介意贝琪和母亲的亲近。

  “贺家那孩子来了吗?”莉莎的口吻是极不赞同的,边打开猪排边问。现在五金店

  的一切几乎都是芮秋在管,她给贺强尼工作的事并没事先跟妈妈商量。实际上,她也是

  到昨天,事情已无法再隐瞒了,她才告诉母亲的。正如她所料,光听到贺强尼要回来,

  母亲便吓住了,再听说她雇用他,母亲说那还不如去请个魔鬼好了。莉莎气极了,芮秋

  也知道为了以示惩罚,这几天她都得听些拐弯抹角的冷言冷语,比如她父亲问到贝琪,

  而不是问她。

  “是的,妈。”芮秋咬了一大口香蕉,发现已食欲全消,没吃完便甩掉了。“他很

  感激我们给他工作。”她撒了个小谎。

  她母亲哼了一声。“不是我们给他工作,我绝不会做这种事。事情是你做的,丫头,

  你自己要承担一切后果。他会再攻击某个女孩的,记住我的话,或做出更可怕的事。他

  一直都是这种人。”

  “我觉得他会努力表现的,妈。蒂妲,爸爸呢?”

  “他在舞宴厅中,杰迪放了一卷他爱听的猫王的录音带,他们正在那儿听呢!”

  “谢谢,我上去看他。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叫我。”

  “你知道烧菜我是不用人帮的。”莉莎一向以手艺自豪,芮秋那句话只不过是稍微

  回敬她的冷言冷语而已。

  “我知道,妈。”芮秋放柔声音,对母亲笑笑便离开厨房,左转上楼。她和莉莎的

  关系一直如此,时亲时刺,但她还是爱她。史坦的病是母亲的最大心痛。母亲爱她的丈

  夫甚至超过她的疼爱贝琪。

  快到三楼时,芮秋便听到猫王如痴如醉的旋律。号称舞宴厅的地方其实只是顶楼一

  半的空间,以玻璃围出的午睡阳台罢了,?头一无家具,连楼下每间房都铺的消音地毯

  也没有。声音在一室空荡的硬木地板中更扩大了。她虽然不是什么猫王的大歌迷,但此

  刻也有闻声跳跃的冲动,这歌曲真的具感染力。史坦一向喜欢猫王,猫王死时他哭得像

  痛失亲人。

  走入舞宴厅,父亲正如她预想的,正合着眼,随猫王歌声点着头。猫王的歌是少数

  依然存留在他脑海中的愉快记忆。

  杰迪盘腿坐在史坦旁的地板上,口中哼着墦放的旋律,指头轻敲地板。他是个热情

  的人,看到芮秋便露出微笑,芮秋对他挥挥手,歌曲的声音这么大,说话根本听不到。

  她走到父亲身旁摸摸他的手。

  “爸。”

  他没睁开眼,甚至也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芮秋叹了口气,缩回手指。她倒不是妄

  想他会有不同的反应,这些天来,能看到他、知道他安详、给照顾得好好的,她就满足

  了。

  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起码她们可以把他留在家?。若没有杰迪

  在他乖戾时照料他,再加上蒂妲的帮忙,她们只有送他上安养院一途了。

  一想到这儿,芮秋不觉心头一震,史坦的主治大夫詹森医生说过,这病到末期时仍

  免不了进疗养院的。每次莉莎一想到此便泪流满面。他们已经结褵四十一年。

  史坦以前是个身高超过六呎二,重约两百磅的壮汉。现在他的块头仍是大,但疾病

  似乎令他缩水了,也可能是现在他要倚靠芮秋,而非芮秋倚赖他,所以芮秋觉得他像小

  了几号似的。但当她看着他头上稀疏的几根白发,心中对父亲的爱就像母亲疼小孩般的

  强烈。衰老本就不是件快事,但这种在肉体未崩坏前便攫走精神的病实在太恐怖了。

  “我会一直在你旁边的,爸爸。”芮秋握紧爸爸的手,心中默许。

  换了另一首歌“轻柔爱我”,甜美哀愁的音符让芮秋有怆然泪下的感觉。她每次一

  哭便会鼻子不通。她忍住泪,最后再拍拍爸爸的手,跟杰迪挥挥手,便转身离去。如果

  妈妈是在做那道拿手的南方炸猪排,一定要忙上半天,她可以先换件衣服,整理一下杂

  乱的思绪再下楼。

  她换上一条蓝绿相间的格子短裤,套上鲜绿的马球衫,隐约听到传来“伤心酒店”

  的旋律。她梳着头发,又用手撩撩发丝,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她才发现她是认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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