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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满门 page 10 作者:纪莹

  「是。」三元吃力地搬起那叠帐册,差点没被压扁倒在石材的地板上。

  雷元脸都绿了,一时间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雷贰瞄到桌面上杯盘狼藉的一幕,顺道吩咐三元:「还有,告诉碧儿,大少爷抱怨成天只吃清粥小菜活像个和尚,要她以后每餐都替大少爷加菜。」

  雷元一听差点没痛哭流涕,跪下来叩谢「弟恩」。

  没办法,他长年离家在外,在这个家里,雷贰已算是当家主子,雷府上上下下无不对雷贰唯命是从,所以他才会没有立足之地,沦落到「虎落雷府被犬欺」的下场。

  他也见识过雷贰怎么对付花喜儿这个小女人的手段,那已经不能说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么简单了。

  花喜儿这女人根本是他瓮里的一条鱼,他不用费劲便能将她手到擒来。

  「贰少爷,要告诉碧儿加什么菜给大少爷吗?」

  雷贰望睨雷元一眼,冷冷地挑眉,随即转头吩咐:「豆腐乳。」

  该死的雷贰!

  该死、该死、该死!

  雷元气得抓起帐册就想往地上摔,双臂高举后却又停住,气到发昏的脑子顿了下。

  该死的雷贰,以为没人能治他是吗?

  雷元嗤之以鼻。

  哼,走着瞧,看是谁厉害!

  四人大轿还未放定,里头的人便迫不及待冲出轿门,娇小的身形像阵旋风般杀气腾腾地跑进雷府的宅邸里。

  简直像生人回避似的,雷府上上下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害怕被煞气感染到,到时连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困在大厅里与算盘、帐本为伍的雷元抬起头来,原本该嘻皮笑脸的面容现在却蒙上一道阴森青光。

  「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提亲这种事也拿来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没被人管了是吗?」花喜儿撩起裙角气愤地在凳子上坐下,迳自拿起水壶替自己倒杯水。

  「没什么,我被雷贰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听说你是那个罪魁祸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说不过去了。」

  花喜儿闭上眼,忍住不出拳对付他。「雷元,你命俞总管领着一队人马扛着聘礼上欢喜命馆去,原因就只有这样?」

  雷元咧开冷笑,「我知道雷贰已数次向你提亲,而报复他的最佳手段便是抢先他一步下聘,如果能因此气死他最好。」

  揉揉额际,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退雷元,花喜儿很纳闷自己怎么会和这对兄弟纠缠不清。

  「你要想清楚,现在全凤阳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晓你下聘的事了,雷贰若是因此气死,倒霉的还是你;因为如果他气死了,福禄园的担子便会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帐本这么简单了,你还得每日上工坊与店铺盯着,这你能忍受吗?」他若是过着这种生活不气死才有鬼!

  雷元脸色铁青。

  他一心只想吐吐心里头被雷贰欺压的窝囊气,没想那么多。

  在被眼前这些帐本困扰几天之后,他一气之下,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什么也要拉花喜儿下水。

  结果千算计万算计,他倒没料到若雷贰被气死,到时候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禄园便会顺理成章落到他手上。

  说什么,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在他有生之年里发生。

  「那么就当是我替雷贰正式向你提亲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过摽梅之年,也该出嫁了,干嘛赌气不肯答应嫁给他呢?」

  「雷元,我是来说服你把那些聘礼抬回来的,现在反倒变成你在说服我嫁进雷府?若依照你的意思,我因过摽梅之年就得答应嫁人,那你的意思不是说我嫁给雷贰或嫁给你都成,只要我嫁进雷府就行了——」

  「我不准!」雷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突地在门口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雷贰一张迷倒众生的俊脸,此刻像凤阳庙里长年被烛火薰染成黑炭般的神像脸,令人生畏。

  见到雷贰她便有气。「你不准什么?」

  「我不准你嫁给他。」

  「你说不准,我就得听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会不会太霸道了?

  雷贰眯起眼儿,「喜儿,别忘了你可是收了货的,而且咱们的协议是你收了货就得嫁给我。」

  她冷笑,「这我倒没忘,不过你也别忘了,当初的协议只是口头约定,而且你也只是要我嫁进雷家来,若嫁给雷元也是履行了当初的约定不是吗?」

  雷贰锐利的目光对上雷元,狠狠地瞪视他,随即移回到花喜儿那张粉嫩的小脸上,眼中只剩下困惑。「你是说,你宁愿嫁给雷元也不愿意嫁给我?」

  「你可别忘记,你已有了对象。」花喜儿的小手不禁捏紧。

  听着两人吵闹不休的声音,雷元捂住耳朵痛苦地抱着头。

  他的头现在被吵得很痛。

  他们一个想拿他当挡箭牌,故作矜持着;一个恨不得化成一把锐利的箭,直接将他射穿刺死。

  「雷元已派俞总管来提亲,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好,我就嫁给雷元。」

  「喜儿!」雷贰额际青筋暴凸,恨不得当场掐死眼前这个小女人。

  雷元被吓得愕然张口,眨眨眼望着花喜儿。

  「你甭说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不是吗?我也顺道祝贺你与那位异族女子白头偕老、多子多孙、恩恩爱爱;雷元,你何时来娶我,我就何时嫁进来。」花喜儿不再多待一刻,便怒冲冲地夺门而出。

  异族女子……

  雷元陡然感觉有一股寒气逼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雷元,这几日捧到你面前的帐本似乎还不够多。」虽然他不也想这么做,但是……

  「雷贰,喜儿口中所说的异族女子是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千万、千万不要是……

  「雷元,我想你对这四个字应该不陌生。」

  「哪、哪四个字?」

  「耶律蔷薇。」

  第9章(1)

  雷元快步在大街上走着,他刚才似乎在凤阳城南的「四春楼」二楼上见着耶律蔷薇的身影。

  雷元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里嘀咕。

  不可能的,耶律蔷薇此时此刻肯定在北漠,怎么可能到中原来,甚至还跑到凤阳城来?

  除了耶律尉知道他住在凤阳城之外,他并未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连当初刚到北漠时,收留他的朗叔都不知道,耶律蔷薇更不可能会知道。

  况且就算她知道了,耶律尉也不可能让她只身离开北漠。

  分析至此,雷元顿时松口气,步伐便放慢许多,挺直背脊,欣赏起久违的凤阳城。

  城里依然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潮汇集成一个庞大、活络的市集,什么样的叫卖、什么样的人都有。

  雷元皱起眉,眯眼望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那人是北漠人吧?

  瞧那装扮,兽皮毛衣、长靴短裤、毛帽……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追上去,想再看仔细一点儿。

  见那人走进一条小巷子里,雷元便立即加快脚程,迅速追上去,但才一进入巷子,他便吓了一跳。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三面全是石砖墙,而在巷子里正站着两名奇装异服的男子。

  雷元倒抽口气。

  「耶律尉!」

  耶律尉手背在身后,往前踏出一步。

  「雷贰,许久不见。」他脸上挂着微笑,却让人感受到寒意。「还是我该称呼你的本名——雷元?」

  雷元感到惊讶,但随即恢复一贯的冷静。

  「你碰到我的双生兄弟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果然是一模一样。」

  雷元看着耶律尉不发一语,耶律尉更是摇头失笑。

  「若非遇见真正的雷贰,我恐怕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是吗,雷元?」

  耶律尉的话另有寓意。

  虽然他口气平缓、脸上带着笑,但雷元听得出他的话里含有一丝不满。

  「很抱歉,我冒用我弟弟的名字只是想避掉麻烦。」

  「很可惜,你的行为却替自己找来麻烦。」

  雷元摇摇头,不想开口谈及耶律蔷薇那女人的事。

  他明白自己落跑的行为有多窝囊,但是那女人陷害他在先的。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侵害她,她灌了他烈酒,醒来后他却发现他们两人赤裸躺在同一张床上;纵使塞外民族的行为开放,也不至于开放到这地步吧?

  那女人根本就是想陷害他,否则就算酒再烈,他也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只是他现在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王子殿下怎么会到中原来?」千万别说是来逮他的。

  耶律尉走到他面前,「为了进贡事宜,另外……」他将手掌放到雷元的肩上,「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雷元有些讶异,「我已将喀喀拉山矿脉的走向画在羊皮上,里头也详细记载挖采的方式与注意事项,就放在我的房里,难道王子殿下没看见?」这不太可能啊。

  为了安全着想,耶律尉一定会在他逃离北漠后彻底搜查他的房间,毕竟喀喀拉山本来就是属于北漠人的资产,耶律尉虽不怪罪他擅自闯入禁地挖采矿产,但他必须把所有挖采的细节全告诉他。

  「瞧见了,但你还是必须与我一同回北漠,第一是协助我们开采金矿,第二,你欠我个交代。」

  「交代?」

  耶律尉歛住浅笑,颔首示意司瓦纳退到巷外去。

  司瓦纳领命退到巷子口,与原先守在巷口的几人一字排开,将巷子的出入口堵住,不准任何人进入。

  顿时,死胡同里只剩雷元与耶律尉两个大男人。

  空气似乎就此凝结,两人互相望着对方。

  「蔷薇。」许久后,耶律尉终于开口,缓缓道出令雷元害怕的名字。

  「我和她没有发生任何事。」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雷元烦躁地来回踱步,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驳;他抓抓头,陡然想到——

  「她只是想让自己免于和察哈族族长成亲,才会拿我当挡箭牌。」

  「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金莲、金菊却是亲眼目睹你与她两人赤裸躺在同一张床上,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发生任何事』?」

  雷元气得快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了。「她与熊旦的婚事已成定局,既然我自认没与她发生过任何关系,那么我能保证她依旧是清白之身,还是能嫁与熊旦为妻。」

  耶律尉沉默地打量着雷元,那专注的目光像把火炬要将他燃烧殆尽,并渴望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带着笑意附在雷元的耳边说:「你真的对蔷薇没有任何感觉吗?」

  雷元被这句话震住,抬头望向耶律尉。

  只见耶律尉挑眉,随即走出巷子,与随身护卫离开。

  「皇兄!」耶律蔷薇扯着耶律尉的衣角不放。

  耶律尉正阅读着由北漠传来的书信,一点儿也不想理她。

  耶律蔷薇见他仍对她不加理会,气急败坏地扯得更用力,只差没扯下衣角而已。

  「皇兄呀,雷元、雷元,我要雷元啦!」

  「蔷薇,他若不想与你回去,你扯我的衣服也没用。」他依旧没抬头,执起笔来在书信上写下些字。

  耶律蔷薇鼓起嫣红的腮帮子,「我不管,我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回雷元吗?」

  耶律尉搁下笔,将书信卷起后交给一旁的护卫,这才回头看她。「谁说的?」

  她噘着小嘴赌气,「那不然咱们千里迢迢来这儿做什么?」

  「你可别忘了,中原一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上京城奉献贡品给中原皇帝。」

  「可是这事办完了啊,接下来就轮到我的事了不是吗?」她再度扯住他的衣角,「皇兄啊!」

  耶律尉忍不住叹口气。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她面如桃花,双眼发亮。「嗯!」她回答得十分迅速。

  「那就只好请雷贰帮个忙了。」

  是夜,雷元躺在平放的太师椅上,头枕在手臂上,望着窗外的星辰,脑海里不禁浮现白天花喜儿来找他时说过的话——

  花喜儿伸手往裙后一捞,捞来挂在腰际后方的算盘,仔细地拨弄一番后,她扯起菱形的红唇,害他陡然有种冷水由头淋下的冷意。

  「你在算什么?」

  娇软的小手最后像是定住般停在算盘上,她的红唇扬起迷人的弧度。「雷元,你可能这辈子都逃离不了耶律蔷薇喔。」

  他像是被施了咒般定住,僵在那里半天动不了,半晌后才猛然吞咽口水,双眼写满惊恐。

  「你、你在说笑!」

  花喜儿再度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他:「你何时见过我算错的?」

  回想到这里,雷元烦躁地翻过身背对着窗户,沁凉的风儿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进来,却吹不熄他的烦躁。

  是,或许他对耶律蔷薇也有些许兴趣,否则依他的个性,他不可能有仇不报,还让她一路压着打。

  可他就是无法忍受她娇生惯养的个性,做错事却死不认错,完全没有悔过的样子,甚至只为了一己之私,硬将他当成代罪羔羊,将她与熊旦之间的问题扔给他来解决,以那种让人议论的方式陷害他,这口气他怎么咽都咽不下!

  闭上眼,雷元深吸口气让自己静下心入睡。

  某日月黑风高的三更天里,凤阳城南的雷府门前灯火通明,数人拿着火炬,神色紧张地左瞧右看,见街上没人,便朝雷府里招了招手。

  一名着奇服的壮汉突然从里面探出头来谨慎地再瞧瞧,随即快步踏出朱红门槛;而他的身上则背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模样极为狼狈的大男人。

  大男人双眸圆睁,努力地想从被布塞得毫无缝隙的嘴里道出字句来,无奈这块布被塞得实在扎实,他从头到尾只能发出窝囊的呜咽声。身子不争气地蠕动数次,而他身下的壮汉步伐依旧稳健,缓缓朝停放在雷府门外的马车而去。

  大男人睁眼看着眼前数名异族人无声地关上大门,他却只能在心里咒骂雷府的人个个睡得像头死猪,主子被人五花大绑掳走,却没一个人发现。

  大男人在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飞抛出去,直接滚进车厢里。

  他痛得哀号,说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紧闭双眼,身体立即被人扶坐起来,手臂也感觉到一股温热朝他袭来。

  「雷元。」一道甜腻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马车很快就起程,而在路途颠簸的行进间,雷元垂头丧气地靠着车厢悲叹起自己的命运。

  「雷元,我们要回北漠罗。」耶律蔷薇小鸟依人地紧靠在他身侧,小脑袋贴着他的手臂,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雷元冷眼睨视一副小鸟依人、娇滴滴模样的耶律蔷薇,似乎为她如此骄纵的行径感到不悦。

  「雷元,一回北漠,我一定让父王答应我们的婚事,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他简直想剥了她的皮!

  花喜儿这女人一定是算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和耶律蔷薇有缘分嘛,因为他和她只要扯在一块儿,他肯定倒大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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