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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天使 page 11 作者:惜之

  一步步下阶梯,她没事,真的,她会健健康康生下宝宝,上帝关上一扇门,总会替人留下一扇窗,祂不让自己向奎尔哥哥求助,意谓着祂要赐给她奇迹,要她活着亲自照顾宝宝。

  是的,一定是这样,上帝是最慈悲的天父啊!祂不会绝人后路……

  深深鼓吹自己勇敢,她忽略胸腔传来的刺痛,执意走出他的世界。

  终于,她走出庭院,终于,镂花大门近在眼前。

  永别了,亲爱的奎尔哥哥,永别了,她的爱人……

  「妳在做什么?!」

  奎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停顿脚步,三秒后,她决定让自己「没听见」。

  再努力五分钟,她将和他永别,她不当他的负担,在他不愿意担负自己的时候。

  「站住。」他暴吼。

  她不站住,不能站住,她但愿自己能飞,展翅飞到没有他的地界。

  他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臂,逼她回头正视自己。

  「妳在做什么?」他问。

  「我在努力『离开』你。」她认真回答。

  「妳不知道自己生病?」

  「我可以因为生病而留下吗?」她问完,然后缓缓摇头。「不可以,我一留下就会开始痴心妄想,妄想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妄想我够努力,爱情会降临,所以我要努力离开你,努力假装我们没有过去,」

  他怎看不到她的努力?她拚了命达到他的要求,她使尽全力当个不食言的女人呀!

  她的话让他无语,叹口气,他说:「妳到底要我拿妳怎么办?」

  她可不可以要求他爱她?

  不行!他的幸福在眼前,而她的幸福远在天边。

  轻摇头,双手握住他的手,她知道自己的脸皮超厚。

  「陪我逛一天巴黎,然后送我上飞机,行不行?」她的要求很过分,她知道的。

  他不说话,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松开他的手退两步,她笑出甜甜酒窝。

  「对不起,我真正要说的是,别担心我,我没事,真的。我只是第一次坐飞机,太累了,才会昏倒,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嗜睡。现在我要走了,我会遵守承诺,不管在哪里,都会对你祝福。」

  挥挥手,她笑得好灿烂,不过,一不小心,两颗泪珠滑落,在褐色的上衣间晕出两朵泪花。

  背过他,她的瞳仁中又映出那扇镂花大门。走两步,她在脑海中想象他的表情。

  他松一口气了吧!她一直是他的麻烦,终于甩脱,他肯定开心吧!

  如果同她永别是他最期待的事情,那么她就以此为礼物,祝他新婚志喜。

  她碰碰自己的腹部,苦笑说:「对不起,妈咪无法给你一个父亲,但我会尽力活下去,让你的人生不像妈咪那么孤寂。」

  终于,她走到门边,跨出左脚,她踩出他的世界。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握住。

  回头望,是他!深深诧异。

  「走吧!」他同她并行。

  「去哪里?」

  「妳不是想游巴黎?逛过巴黎,我送妳上飞机。」

  他终是妥协了,因为静静躺在她衣襟上的两朵黑云。

  「可是你很忙。」摇头,他的妥协让她有罪恶感。

  「要去不去随便你。」他抛出选择权。

  她专注,企图从他眼底读出讯息。

  她想作一个能让他快乐的决定,可是,小小的贪心在心中扬起,告诉她,放弃是后悔的开始。

  于是,她又自私了,伸出右手,用食指勾住他的小指,然后中指、无名指……她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偏过头,她用眼角余光偷瞄他的表情,她在等待,等他的不耐烦表情,等他把自己的手甩去。

  可是,幸运地,并没有,他一脸平和,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收拢五指,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不是勉强、没有无奈,有的,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丝丝窃喜。

  他的平和鼓舞了她,忘记胸口的微微剌痛,忘记她的死期在不远处。

  拉起一抹笑容,她又可以暂时忘记该「努力离开他」,左手交迭上去,拉着他往前走两步,彷佛在台湾时一般,她把他拉来拉去,走向她要去的地方。

  「我想去罗浮宫看蒙娜莉萨的微笑,听说只要八块欧元,对不对?」她提起精神说。

  「观光客!」他的口气有不屑。

  「我本来就是观光客,所有观光客去过的地方,我都要走走。听说乘船游塞纳-马恩省河,可以将两岸的建筑物尽收眼底,你喜不喜欢搭船?」

  「没兴趣。」

  拒绝她是他的习性,即使心底同意,他也要泼她几桶冷水。

  所以这一天往后延长了二十四小时,她去了罗浮宫,吃了几个小牛角面包和甜甜圈,一听到要价十块欧元,她吐吐舌头,懊恼自己吃掉两天薪水。

  她也坐了游船、看过奥塞美术馆、圣母院,她逛过LV、踩过香榭里舍,她抱着一大盆天鹅绒,吃着盛产的水蜜桃,她是十足的观光客,无法落地生根的飘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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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一站了,奎尔带她到白教堂参观,然后顺着教堂旁的小径走入后方的商业中心。

  小径两旁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店,走到底,有一块圆形区域,里面有许多画家在替观光客作画,几个勾勃,便把人的神韵布在画纸上。

  这里是蒙马特,法国的贫穷区,听说梵谷在不得志的时候,曾经在这里替人作画。

  「将来他们当中会有人变成梵谷吧!」深深问。

  两天了,她牵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就是在吃饭时,也宁愿用笨拙的左手拿餐具。

  难得的是,奎尔不反弹,由着她去任性,于是她肆无忌惮,假装忘记他的订婚礼,假装他们将手牵手一直走下去,甚至假装只要装得够认真,戏会照着她想的方向发展。

  因此,她好快乐,快乐得不得了,她毫无节制地向他撒娇,她一张嘴不停说说笑笑,每次逗得他发笑,她便赚下一笔,两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变成大富翁,家财万贯,千金散不尽。

  「喝点水。」奎尔把水瓶送到她嘴边。

  深深很小气,自从知道一瓶矿泉水要三块欧元,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说什么都不肯开怀畅饮,不习惯干燥气候的她,自然是口干舌燥,猛吞口水,奎尔不得不常逼她喝水。

  喝过水,她又说话:

  「如果我慧眼识英雄,找对人画,十几年后画家成名,我就发了,对不对?」

  「想靠这个发财?妳想太多。」他笑她。

  「机率太小吗?说不定哦!说不定我会成功。」

  交谈时,奎尔的手机铃响,深深看见他双眉拢起、看见不悦跳上他的眼睛。

  在奎尔挂上手机后,她问:「是不是有麻烦事情?」

  「公司临时出了点事情,我必须赶回去处理,妳……」

  「我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她乖乖答。

  深深清楚,他不希望她加入他的生活,既然如此,她何必增加他的麻烦?

  「妳一个人可以?」

  他的确不愿意带深深同行,因为艾琳娜在场,他不希望把事情弄麻烦。

  「我不是一个人,这里有很多观光客。」她笑得无害。

  「妳保证留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去?」

  「你以为我会跳机?不行的,虽然我的法文还可以,但我不认为在这里,我能生存下去。」摇摇头,她笑得快意。

  「我在两个钟头之内回来,妳找个画家替妳作画,不管谁和妳搭讪,都不可以理会,懂吗?」他嘱咐。

  「懂,」

  「不要喝陌生人给的饮料,也不要随便跟人走。」

  「我懂,快走吧!你不断叮咛,好像很不放心似的,一个小心,我又要误会你关心我,到时,你甩不掉我这只黏人虫,可怪不得我。」她说得似真似假。

  他没反驳她的话,点头,转身离开。

  她留在原地,为他的不反驳伤心。

  「瞧,他多害怕甩不掉妳?!」她对自己苦笑,拍拍自己脸颊,「好好享受妳在法国的最后一天吧!」

  往前走,她专心看着每一个画家的画风,有漫画式的人像画法、有写实素描,不管是哪种,画者脸上的专注与被画者脸上的期待,都吸引了深深的目光。

  「阿姨,妳在找人帮妳画画吗?」

  稚嫩的童音吸引了深深注意,在法国听到中文,岂是亲切两字可形容,她低头,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仰头望她,她蹲下身,笑问他。

  「是啊!你想推荐我哪一个画家?」

  「我推荐自己。」

  「你?这么小就出来赚钱,我应该钦佩你,还是到法院告你父母亲妨碍儿童福利?」深深笑问他。

  「我不收钱的,妳让我画,等我长大变成知名画家,妳再拿这一张画来找我,我免费替妳画一张蒙娜莉萨的微笑。」

  「小弟弟,不是每个女生都可以当蒙娜莉萨的。」

  「妳比蒙娜莉萨更漂亮,画起来一定更受欢迎!」

  「首先,你得画得比达文西更好才行。」

  「我会努力,」小男孩眼中充满自信。

  「好吧!我们到哪里画?」

  小男孩指着右手处的小餐厅。

  「我妈妈在那里。」说着,他不怕生地牵起深深,走向母亲的方向。

  「妳好,我叫于深深,是妳儿子招揽来的客人。」进了小餐厅,她对着少妇自我介绍。

  少妇对她微微一笑,请她坐下。

  「阿姨,我开始画了哦!」小男孩打完招呼,拿出纸笔,学起画家神态,开始替深深作画。

  「妳的孩子很可爱,你们全家一起到法国玩?」

  少妇点头。

  「孩子的爸爸呢?」

  少妇脸色僵了僵,然后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他把我们遗失了。

  深深看住她,她不说话,伤心在她脸上深刻。

  「可不可以,我用一个故事和妳交换一个故事?」

  少妇没回答,深深开始叙述自己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小女孩的疯狂崇拜开始,然后,偶像出现,短短两星期,她为他献上爱情,可惜,偶像对她的心不感兴趣,执意将她远远推离。

  眼前的她身处困境,认真算算只剩下七个月的生命,她想安排好孩子的未来,可是天不从人愿,她处处碰壁。

  停止陈述,拾眼看少妇,深深发现自己的泪水染上对方的眼睛。

  「妳也有个和我一样难受的故事吗?」

  少妇在脑中整理思绪,几分钟后,在纸上写出一行宇--我和他认识,在这里,他是个不出名却很有才气的画家……

  一个不顺利的爱情在少妇笔下勾勒出来,她有绝好文笔,一字一字,不写伤心却处处伤人心。

  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她们交心,深深拿出亮君给她的项链。

  「曾经,有一个女生和我交换故事,她把项链给我,说等我找到比我更需要勇气的人时,把项链送出去,现在,我把它交给妳。」

  少妇在深深眼中看到诚恳,不多话,收下项链。

  远远地,少妇看见奎尔朝她们的方向奔来,她提笔写--他是妳的偶像?

  深深顺着她的眼光往后看,回答:「是他,我崇拜了十几年的男人。」

  少妇写--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要是他肯爱我,就更不错了。」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写字时,奎尔到达。

  「说的也是,我应该多一点接纳,少一些抱怨。」

  看到奎尔,深深二话不说,牵起他的手,那是她的霸道,是她最后的任性。

  这时,小男孩把画送到深深面前。「阿姨,妳要把画收好。」

  「我会的,你加油哦!」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和爸爸一样棒的画家。」小男孩信誓旦旦。

  「嗯,我等你成功。」

  深深起身,挥别少妇和小男孩,她明白,假期结束,乖乖合作,他们的下一站是戴高乐机场。

  站在候机楼里,奎尔的眼光无法离开她,理智上,他清楚这种行为不该,但情感问,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眷恋。

  「要不要明天再走?」

  奎尔突发一语,话甫出口,他立刻后悔。这建议很糟糕,再留她一天……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通过考验……

  可以吗?再留一天,再多看他二十四小时?

  她想她没本事,看他挽起心爱女人,为她戴起象征一生一世的戒指。不!胸腔内疼痛隐隐,撑不过的,深深确定。

  摇头,她的否定让奎尔放轻松,紧绷的肩膀松弛,但下一秒,深深的动作又拉出他的紧张神经。

  她投入他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说什么都不放。

  第一秒钟,他试图推开她,但没成功;第五秒,他推开她的欲望降低;下一个五秒,他放任自己随心随性,回抱住她。

  就这样,深深一直拥着他,不在乎人们眼光,这刻,她的世界不大,只有他的怀抱那么宽。

  脸贴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声,一声接过一声,那是最有规律的乐章,一如他的人,遵照规则走,一点不出错。

  深深径自陶醉在他的怀抱里,呼吸他怀间空气,如果不去计较幸福是否太短暂,假设曾经拥有比天长地久更美丽,那么她是最幸运的女人。

  终于,广播声响起,催促分离,她离开她的幸福,挥挥手,再次保证:

  「我不会再出现了,以前……对不起;未来,我祝福你。拜拜……拜拜……」

  她挥手挥得很用力,拜拜说得很认真。她需要动作和声音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泪水会趁机出击。

  「拜拜,拜拜,拜拜……」她每走几步便回头一次,但不说再见,一次都不说。

  第八章

  时光荏苒,一眨眼,深深从法国回台湾已经半年多,这半年,她过得平静。

  当深深从法国回来,家里有个最棒的礼物等着她,那是亮君,她用深深给的钥匙,在这里住下来。

  看见她,深深看见上帝为她开启的一扇窗户,她的孩子毋须绝望,抱住亮君,深深太感动。

  半年来,亮君和深深的感情像亲姊妹般,她们都是独生女,有了亲人相依恃,这是多么美好的感受!

  她们卖掉深深叔叔留下来的农地,只留下住宅处和木瓜园,钱不多,但省吃节用,再加上代工收入和亮君台北房子的房租收入,足够让她们在产后一年不工作,专心带孩子。

  知不知她们省到什么程度?

  她们省到亮君的助听器被工藤靳衣摔坏,舍不得花钱买新的;省到深深的心绞痛发作,拿糖果当心脏药品医。

  超音波照出来,深深肚子里的是女娃儿,亮君怀的是男孩子,她们的预产期相近,前后不超过一星期,于是两人约定,先出生的叫宝宝,晚出生的叫贝贝。

  他们还约定,两个小孩若是郎情妹意,二十年后把他们送作堆。另外,若深深真熬不过产程,亮君要把贝贝当作亲生孩子,扶养长大。

  她们都希望最后一个约定别成真,但那是操在上帝手中的事情,没人知道结果。

  另一方面,远在法国的奎尔,在签帐卡迟迟不见账单,却每个月收到创世纪基金会从台湾寄来的收据时,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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