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竟陵 > 辞君剑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辞君剑目录  下一页


辞君剑 page 16 作者:竟陵

  柳陌默然。不远处洗尘寰踉舱的身影映入眼帘,没有料到竟是这样收尾。而了却了这段恩怨,接下来,便是她该面对的了。

  她抬头看向山碧,只见他深邃的双眼望着远方,思绪无从分辨。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静夜中,一双焦虑的眼睛,直视着窗檐旁悬挂的新月。

  非同一时,不同一地。然而,她依然作着那个等候归人的闺怨梦,令她几度疑在流光之中,她仍是寒玉庄少主的妻子,而他的庄园仍在,威风仍在。

  她不禁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而讪笑起来。

  院外此刻传来骚动。有一对脚步拖着另一对迟疑的步伐,一个年轻的声音叹着气,嘴里不知道在唠叨着什么。她推桌站起,赶到隔壁他所居住的厢房,只见九弟弯着腰站在床沿,正设法要让寒山碧安分地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柳陌担忧问道。

  「我在附近的酒馆找到他,他就躺在一堆酒坛子里,人家老板都要打烊了他还不肯走,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杨漱言讪讪地回答。

  柳陌闻言,虽然惊讶,却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九弟,你先去睡吧,我来照顾他就行了。」

  「喔。」少年点点头便要离开,临去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探回头道:「三姊,妳要小心,我听说酒后是会乱性的,虽然他之前是妳丈夫,可是……」

  「多事。」她微红着脸斥了一声,少年一溜烟地笑着离开了。

  柳陌回头望向满脸潮红发烫的山碧,摇了摇头,替他将靴子卸下,解开领口的盘扣,拧了一条湿布巾抹掉他脸上的酒痕。

  「唉。」她轻叹一声,起身打算把水盆拿去倒,手臂上却传来一股力量。

  「不要走。」

  柳陌心头一颤。这呆子,人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傻话。要是他还清醒,是绝对不会这样对她说的……他们之间,只剩下杀戮跟仇恨。

  她坐了下来,手指轻抚他红热的脸颊,温柔的瞳眸迎向他迷蒙的眼睛。「以后,可不要随便给别人什么承诺了。因为,难保你不会遇到第二个杨柳陌啊。」

  他像是听进了耳里,又并不明白。「柳陌明明只有一个,哪来的两个?」

  「好好!你先睡一觉,明天我们再来讨论这些问题……」她将被子拉到他颈边,轻拍着安抚他。

  他却突然发闹起来,「不要!我不要讨论!」眼眸睁得洞亮。「我……我一点也不想杀她……为什么你们个个都要逼我动手?」

  「大姊!」山碧忽然握住柳陌的手,冲着她喊。「她虽然不好,可是她也没真的杀人啊!我们就放过她好不好?她爹也死了,白杨庄也回不去了……」

  她安静地聆听着,直到他伸手过来碰触的时候,轻声说「别哭」的时候,才愕然发现自己脸上的痕迹。

  她很快地用手背抹掉水光,然后勉力笑道:「没有,我没有哭。」

  他端详着她,用着并不分明的视线努力看了老半天,终于点头相信她说的话。

  「山碧……」她重新将他安回棉被里,突然又问:「如果连柳陌也逼你杀她呢?你会怎么办?」

  他楞了楞,皱起一双剑眉,这才用朦胧的意识慎重地回答:「那我还是会让她走。可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她--我、要用一辈子的长度来恨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此后我将离开你,到一个不复相见的地方去漂泊。

  像是追逐着水的纹理的萍,我的根没有定向。或许,过去之所以有过短暂的停驻,也只是人生里的一场玩笑罢了。

  我们合该付诸一笑,五湖四海放流作别。将最初的惊鸿都忘记。也不再将蜜语甜言镂刻在心。然后,关于虚伪或者背叛的命题也遗忘。我愿这一切都能如我希望。

  我终究是违背了我的心意,说错了一件事情。我不愿意你恨我。

  他们说恨的根源埋藏于爱情的存在。是情感的两极。

  然而我宁愿你将我忘记,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被你记忆。

  你是意志沉坚的君子。温和是你最初的面目,矢志不移才是你的骨性。爱情的独钟也好,敌意的确凿也好,除了你自己,谁也没有办法教你动摇。若你恨我,那想必是一生一世的计较。而我,在漂流的逆旅里不能负荷这样庞大的悲哀与惘然。

  如果我想起你,或者你在将来的日子里偶然想起我,请不要让这些已过往的爱恨再有留恋了吧。擦肩而过的陌生名字,在那年的春日三月,而后不复相见,也不再牵连。那么即使我离开得不够遥远,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你也不会再因为我而感到疼痛了。

  与你相较之下,我如此微薄的爱情,只能作这样渺茫的冀念。

  「柳陌……」马鞭一挥,马儿嘶鸣狂奔,在跶跶的蹄声里,青年揣在怀里的几张薄薄信笺毫无重量,彷佛像她一般,倏地便要缥缈无踪迹。

  今晨宿醉中见到她留下的信息,他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心,在杨漱言怔愣的目光下,问了店家女子离去的方向,赌这最后一次机会。

  初春的清晨,天亮得很晚,水气弥漫,山碧在雾中策马,再也毋需去想远方的路,强辨心中烟云。

  当初便是在这样的时节里遇见她,四载年月,江湖更迭,而她就像一束忽隐忽现的流光;他伸出手,却抓不住。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嘶--山碧猛地勒紧缰绳,前方是一汪望不清尽头的湖泊,码头边仅有一个瑟缩风中的老人,未待马儿立定,他翻身下马,往老人奔去。

  「这位老伯,你方才有没有看见一位绿衣姑娘,这么高?」

  「啊?」老人瞧他一眼,「你是说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吗?」见他猛点头,老人慢吞吞续道:「喔,半个时辰前,她搭那艘早班船走啦!」

  「走了?」山碧急问:「请问那班船是到哪儿?还有,下班船是什么时候?」

  「下班船要等到傍晚了。至于那位姑娘要到哪儿也说不准,船只停靠的凌湖是这儿的交通枢纽,许多船班或陆运都是转乘的。」见山碧垮下肩,老人想想又说:

  「通常若沿这湖畔小径,应该还是追得上的,不过今日烟霭迷漫,怕是……」

  话语未竟,青年已留下一声谢,老人望着他隐没在白雾中的方向,微笑地摇摇头。年轻人哪……

  马儿踏着露未晞的青草奔驰,山碧望着湖面,却只看见了苍茫与虚无。

  她的字迹贴在他的心口持续滚烫;而她的身影,却在一个转身,已无可捉摸。

  柳陌,妳在哪里?

  不远处将是环湖小路的尽头,马儿慢了下来,他颓然坐在马背上,痴痴看着湖面。……终究,是这样的结局吗?

  半晌,他沮丧地掉回马头,却在他欲回过头时,惊见湖上有一若隐若现的轮廓!

  --是船只吧?山碧揪紧了心,望着散不尽的水雾,似有人影,但却看不清轮廓下朦胧的身影是不是她……

  「驾!」他一鞭抽起,骏马吃疼,几步跃上陡坡,再往崎岖山丘追着船去--

  我不要妳走……

  我不要如妳所愿,我不要……忘记妳……

  「柳陌!」他终于倾尽全力地大喊,声音回荡在水面、在山谷,化成好几声。

  说他不洒脱也好,说他懦弱贪心也罢,当那一段繁花似锦的回忆如倾颓的墙角斑驳,至少,让他用恨来把她记忆鲜明。

  昨晚那声不要走,其实是他纵容自己在梦中对她说……

  终于再也无路。面对水涯,他怔怔勒马,除了马儿悬嘶外,只余一片寂静。而船只愈行愈远,就将再次隐没山谷之后……

  忽地一阵风起,吹散些许浓雾,蓦然,他见到远方船上一绿衣女子变得清晰,风中裙襬翩飞,正微笑地对他轻轻挥着手。

  「柳陌……」他的眼眶乍红。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神情,虽然遥远,却变得明亮,感觉除去了加于一身的尘埃……

  这样,妳会比较快乐吗……

  隔着蒙蒙烟水,他望着她,在船隐没山谷之前,他终是挥起手,向她作别。

  第十章

  前屋的鞭炮声震天价响,然后便是络绎的人潮流动。

  真是好些日子没这样热闹过了。

  山碧由窗户探头出去张看,只见庄里的弟子忙着搬进搬出,脸上却始终有笑。

  他会心一笑,见大家开心,他的心情便也跟着好转。可是,仍然没有意思要到前屋去与大家一块儿庆祝、揭下那块覆盖在寒玉庄牌区上的簇新红布。

  放眼所及,如今庄院里一切都是簇新。唯有他此刻置身其中的这间房,只是将当初残倒的家具尽量复位,维持了原有的对象与摆设。妆台上,铜镜裂痕难补,因为唯一一个揽镜的人再也不会归来,他也就不甚在意,由着它破。

  熟悉的哀伤由胸中萌生,所以他一点也不喜欢让自己空闲下来的感觉……

  他定到房内的书柜前,拉开柜门,想找些书来看,好让自己在宴席散场之前能有些事情做。这些书向来是她的珍藏;他从前翻过几本,每一页上头都有详细的朱批,记载了拥书人每一次重读的不同见解。他喜欢读她的朱字,因为那会令他有一种贴近她思维的错觉。

  随性挑了几本,他本打算坐到窗边去就着日光看书,可书架上的一抹影子却意外地得到他的注意。

  在那一列整齐的书序之后,似乎还横摆了什么。

  他忍不住心跳加快,迟疑地伸出手去将挡在前头的书册全都取下,最后出现一个系上红绳的滚动条。

  纸质泛上薄黄,陈墨却依旧鲜明。他的手指抚上画中人的一颦一笑,彷佛借着这样就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

  没想到,即使两人在寒玉庄最后的日子剑拔弩张,她也将画收藏得这么好。

  惘然的眼神陡地一亮!顺着妍丽的字迹,他轻吟,怕惊破了纸上的诗句。

  「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大姊,寒玉庄的庄务既然已经底定,山碧想要向妳告假,到外头去游历。」

  他首先去了江南最美的水泽,那里有诗人前仆后继的娇妍,却没有她。

  「你别瞒我,我知道你要去找她。」

  然后,在一座又一座的古城之间,他飞扬的马蹄递嬗,烟尘漉漉。

  「大姊,妳既然明白,又何必多问呢。」

  更加南方的瘴厉天险,他只差一步就葬身在那里。他猜想自己或许应该转北。

  「都七年了,莫非你还忘不了她?」

  出关之日,他向关口驻扎的士兵出示出关行牒,同时抵押了自己的乡愁。

  「大姊,都七年了,妳还恨她吗?」

  记忆里他与她立下的塞外戏约,斑驳终未磨灭,他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将过去心中的向往以马蹄逐踏成真实。

  遥远的关中,大姊临别前最后的赠言历历,也同样教他不敢确信。

  「你既然要去……那就一定要找到她,然后,要幸福。」

  冥想着五味心事,他坐在草原的木栏杆上,任由大风凌乱他的发。

  一大片的羊群聚集在一起其实根本不如想象中的雪白恬静,他这是真正来到了草原才懂的。然而置身在喧哗的羊群之中,反而令他有股难以形容的宁静。

  「寒大哥!我阿娘叫你吃饭啦。」后头不远处跑来了游牧帐棚主人的大儿子何由达,脸上有着源源不绝的热诚,扯着喉咙在喊他。

  山碧赧然向他说了几声抱歉的话,很快地赶过去。年纪与他相仿的何由达,很自然地大拍他的肩膀,像是已经认识十几年的好哥儿们,即使他只是一个两天前碰巧路过的旅人。

  「寒大哥,你来得真是时候,你瞧,」顺着何由达指的方向望去,盛放着雪白桔梗的草原上正来去许多骆驼商队。「明日开始便是此地一年一次的岁市,甘云寺会举行诵经大典,而猎人、生意人、远道香客都会由四面八方涌过来哦。」

  「哦?这么说,我运气真好。」看着远远的人潮,山碧彷佛也跟着沾染了几分喜悦。「看来这儿要车水马龙了?怪不得,我见到许多孩童都兴奋得紧。」

  「可不是?不过除了逛街做生意,最让人紧张的,还是民歌赛会、马戏、比拳、角力等比赛哟。」何由达露出大大的笑容。「明日首先登场的就是比剑,我也报了名。寒大哥,就算你不会武,明日也一定要来看看热闹,很有趣的。」

  「我一定到场为你打气。」山碧笑听着,他在这群穿著鹿衣皮裤的猎人之中显得格外斯文,也难怪被认为是书生了。不过没有需要,他也就不辩解。

  「嘿。」何由达突然笑了一声,他搔搔头。「为了明天,我已苦练了好久,若真能过关斩将,到最后,便能和她一起比试了。」

  「他?」山碧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意问道。

  「寒大哥,」他低下声,咬了一口羊腿,不知怎地腼腆起来。「你这样出来游历天下,一出门就这么久,家乡的妻子……你不会想她吗?」

  妻子?被他这么一问,山碧怔忡了。

  「我当然想她,」他轻轻道,尤其在这里,他们俩都向往的地方。

  「那你怎么舍得离开她那么久呢?」

  「这……」因为我希望她能真正过得快乐。山碧没有回答,他拿起腰间别着的酒壶,喝了一口,一笑反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只是希望,每天都能见到我喜欢的人。」何由达黝黑的脸有一抹红,他咧着嘴笑。「这几年来,每年的剑术比赛都是她夺冠哟,虽然我们也相熟,但我真希望藉此让她真正注意到我。」

  「哦?」他语带兴味,久闻塞外女子尚武,看来由达心中的草原之花亦不简单。

  「就是西北三里外的马场主人啦!你明天就能看到她了。」藏不住话的血性男子拋下这么一句,不待山碧反应,一溜烟地跑到不远处,加入同伴的剑法练习了。

  山碧笑看着,诚心希望朋友都能得到幸福。而自己,也会尽己所能地去寻找。

  明日的集市人群会从四面八方涌进喔!何由达的话在脑海响起,这是否意味,自己在广阔草原中,遇上某个人的机会也增高了……他想着,不禁出神。

  翌日。当他正准备好和何由达一起出发上岁市时,一个中年妇女愁着脸来找他。

  「寒公子。」是何由达的母亲,这几日山碧受到她十分亲切的款待。「我家老大今早不知怎地闹肚疼,现在正躺在帐里哀哀叫呢……」

  「什么?」山碧讶异,「他没事吧?有没有找大夫来瞧瞧?」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