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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 page 16 作者:凌淑芬

  一般家庭常见的父女对话在梁千絮眼前上演,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不正常的一幕。

  安可仰怎么会是铃当的父亲?啊--她想跳起来尖叫。

  「铃当说你对她不规矩,你吻过她的脸,还亲她的肚脐……」最后,她只是跌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任世界在周围旋转。

  「废话,我连澡都帮她洗过,何况亲肚脐。」女儿啊女儿,妳好样的!这种暧昧兮兮的话都说得出来。

  「可是,你和凌曼宇都这么年轻……铃当已经十八岁……」她茫茫然魂游天际。

  安可仰揉揉僵痛的脖子。

  女祸!女祸!

  「过来。」他对她伸出手。

  过度的震惊让她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他只好自立自强,将这尊僵硬掉的菩萨移进怀里。

  「凌苳出生的时候,我和曼曼才十五岁,很棒的国中毕业礼物吧?」

  「十五岁?」她只能不断学舌,而且有逐渐石化的倾向。

  「有没有听过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叹口气。「凌曼宇和我国中同校了三年,刚升上国三不久,我们彼此同意尝一尝禁果的滋味,而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女孩就是那一次的成品。」

  「所以她十四岁就怀孕了?」梁千絮严重口吃。

  「而且健康教育不及格,怀孕四个多月才知道自己吃再多减肥餐都没用,她的发胖全是因为肚子里被下了种。」他没好气。

  「嘿!」她回过神。「罪魁祸首是你,你凭什么全推给女人?」

  「我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事发之后,两家的父亲只差没打断我的腿,即使我想赖也赖不掉。」

  「当时为什么没有考虑把小孩拿掉?」并不是说她同意这么做,只是,这是多数人会选择的方法。

  「当时堕胎的危险性太大,家长们不敢冒险,只好让孩子生下来。」安可仰往后靠向床头板。

  「双方父母没有要求你们结婚吗?」她小声问。

  「我们自己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结不结婚有什么差别?一样都要靠家里养。谢天谢地曼曼在这一点上和我有共识,不然我就娶定那个凶婆娘了。」

  「后来呢?」梁千絮知道,倘若凌曼宇坚持要结婚,他一定会娶她的。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祸已经闯了,我们约定好孩子跟着母亲,安家则搬到凌家附近,如此一来凌苳可以随时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安可仰耸了耸肩。「妳得知道,白天在大学里弹吉他把美眉,晚上要赶回家喂奶把尿,平时边约会还要边听女儿打来的娃娃语,更别提不时逃课去参加幼儿园家长会,那种日子可不轻松。」

  她脑中浮现年少的安可仰一手奶瓶一手娃的景象。

  事实上,光是他曾经「年少」过,这一点便很难拟想。他彷佛一出生就是现在这样潇洒自信的神态: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永远知道如何得到。

  思及他也曾经走过一段莽撞懵懂的岁月,她不禁微笑起来。

  「铃当在村子里为何从不提你和她的关系?」

  「谁知道这种年纪的女孩在想什么?」自从女儿进入青春期之后,安可仰就再也不敢夸耀自己了解女人。「她知道我要上山待一阵子,先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我也是在清泉村看到她,才知道她人在那里。如果我黏得她太近,她还嫌我破坏她的行情。」

  「幸好清泉村的年轻男孩也不多。」她小声安慰。

  「没错,否则我一根一根扭断他们的小弟弟。」安可仰越想越头痛。「她年纪轻轻,既不肯乖乖的念高中上大学,跑去那间鬼高职;现在毕了业又不肯认真找份正职来做,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学历不是万能的。」她拍拍他的脸颊。

  安可仰白她一眼。

  「妳的『学历无用论』尽可以拿去安慰别人家的父母。安家目前为止的最低学历是硕士,曼曼那边的艺术世家也没逊色多少,偏偏第三代出了她这个小高职生,真是破天荒!她自己成天快乐地到处飞,结果我和曼宇一天到晚替她挡子弹,我们两个人都快被射成漏斗了。」

  他的埋怨越多,梁千絮眼中惊奇的神色越浓。

  好难想象他被一个小女生难倒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其实当年他大可以自己的年轻识浅为借口,一走了之,正如成千上万的烂男人;但他没有,他选择留下来,承担所有指责,并尽职地扮演小爸爸的角色。

  他必然是个好父亲,否则铃当不会如此爱他。

  心的一角渐渐柔软,那是一种近乎疼痛的触动。

  「你不是替她找了一个妈吗?怎么不让你老婆跟她谈?」梁千絮,这个问题打探的意图太明显了。

  安可仰瞅了她微红的颊一眼,眸心开始沁出笑意。

  「那个老婆只是娶来出钱供念书的,她念完书就不干我的事了。」

  唔?脑子里有一堆问号。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梁千絮鼓涨着脸颊,这回是给急红的。

  安可仰决定帮她解围。

  「香云的哥哥是我的大学死党,大二那年得了白血病过世了。他们家有个酗酒的老头子挺不象话的。香俊临走前,我答应过他,将来一定帮忙照顾他妹妹。后来我出国念书,忙于自己的事,差点忘掉了这件事。」其实中间还有一些不堪的事,大底不外乎家暴之类情节,但这些都是香云的私事。「总之,香云后来找到我,提醒我当年对她哥哥的承诺。我研判了一下情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她结婚,名正言顺地接过来照顾。等她强壮到足以自立,就不干我的事了。」

  又是承诺。

  她开始明白凌曼宇为何会告诉她那一席骑士的话。

  安可仰不轻易承诺,然而,当他承诺了,他必然信守,即便是千里迢迢,亦会回来应许,一如千古以来的骑士精神。

  「其实你可以不必告诉我这么多的。」她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立场。

  「是吗?」安可仰似笑非笑。「那么,敢问姑娘今日何以大驾光临?」

  早上那种乱纷纷的情绪蓦地回到梁千絮心头。

  顶天立地的男子总少不了桃花。她想起许多曾出现在他身畔的女人,还不包括那些她没见过的。她要不要变成众多桃花里的一朵?

  怕只怕,即使她愿意,她也构不上桃花的资格,只是一片不起眼的绿叶。

  泪水毫无预警地坠下,她吓了一跳,又羞又恼地抹掉。

  她最近的情绪比孕妇更不稳定。更让她羞愧的是,她突然在意起许多表象与肤浅的事物。可是,在他面前,她不得不介意。

  她越来越讨厌让他看见自己不够美好的地方。

  安可仰的笑容在瞧见她的泪后消失。

  他轻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垂首吻合。

  其实,是动心了吧!

  动心的过程极缓慢,说不出来是从哪一点哪一滴开始,或许是她一开始那些奇奇怪怪的「化名」,或许是她站在台北街头那种孤独的眼神,或许是她越见鲜活的笑容,与定期冒出来训话的老教官个性。

  她像个小女孩般,在爱情面前全然无助。说不清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泪水都难解。

  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真纯与不设防的女人,于是,在万分诧异中,一个不慎,也陷入泥淖。

  这一念之间,将为生命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为此他裹足不前,甚至蓄意忽视。

  然而,终究动心了。

  他看着一枝孤挺的芦苇,受到春风眷顾,绽成如花一般的缤纷。

  门户大开的此刻,他们在入口处徘徊。未来不知是喜或悲,得自己去闯一回才知道。

  他辗转吸吮,感觉倔强的骨架在怀中融解、浸化。

  她虽然娇小,却不是那种瘦骨嶙峋的干扁,娇躯抱起来有点肉,棉棉软软的,很舒服。她的肩颈交接处有一种体香,淡淡的,很女性,犹如费洛蒙般令人动情。

  他以唇带眼,巡视她的领土,并在沿途烙下自己的印记。

  他的唇溜回她的唇,手钻进她的衣底,酥胸与粗糙的茧相遇时,她眨了眨眼,突然回过神。

  「你怎么可以又偷亲我!」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唇,秀容赤若烧融的铁。

  「怎样?不行?」气死人的理直气壮。

  「你……」她为之气结。其实应该甩他一巴掌的,可这样做太矫情了,她明明没有抗拒。

  「来吧!」安可仰突然将她压平在床上。

  「做什么?」她升起满心警觉。

  「爱做的事。」他去扯她的T恤。

  「我……我才不要!」梁千絮面红耳赤,飞快躲到他抓不到的范围。

  「为什么不要?」他一只手撑起脑袋,像阿拉伯后宫正在点牌临幸的君王。

  这是什么鬼问题?她今天又不是来跟他……的。话说回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来做什么。

  「我不管你,我要走了。」她愤懑地转头离去。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那待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他矫健地跃下床拖住她。

  「去哪里?」她呆怔地被他牵回床沿坐着。

  安可仰伸了下懒腰,古铜色的肌肉尽情让晨光眷恋,她绝绝对对脸红了,也绝绝对对下认为自己有必要假清高的把头转开。

  她喜欢看他。一直都喜欢。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消失在浴室里。

  梁千絮的脑袋晕晕的,彷佛刚坐了两天的云霄飞车。他们之间有一些感觉在刚才的几分钟之内发生了,她却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心跳变得异常快速,而肩膀上的沉重感,正在一点一滴消失。

  浴室里传来男性的哼歌,与哗啦啦的水流声。

  「啊!」

  「什么?」安可仰歪着身子采出来看她。

  「你刚才吻我的时候没刷牙!」她捂着唇大叫。

  「……」

  「恶心死了,早上起床嘴巴里的病菌是最多的,你家有没有新牙刷?我也重刷一遍。」

  天下芳草何其多,到头来,他却为了最不浪漫的那一株动心。

  真是报应!

  第十章

  结果安可仰带她到他父亲的事务所。

  「安然法律事务所」由父传子,直至安可仰的父亲已经来到第三代。在最近这一代的儿子身上,显然他对极限运动的爱好超过对法律与正义的追寻,安老先生的二层伤」可想而知。

  事务所位于敦化南路的超精华地段,占据本栋商业大楼的第一楼整层,光是入口的会客区便奢侈地规画了十坪,精致的核桃木壁饰与昂贵的画作包装出精英氛围。

  接待柜台的小姐虽然挂着亲切的笑意,那身完美的衣饰与彩妆却让人肃然起敬。总而言之,这绝对是一个「穷人不友善」的租界区。

  梁千絮对于金钱与特权没有意见,只是对这种地带敬而远之。倘若她喜欢搅浑水,当初就会留在医院系统里,与各大派系厮杀争斗,一路爬上主任医师或更高的地位,享受名医待遇了。

  清泉村的山光水色流露她的脑海问,啊,才离开几日,她已经开始想念它了……

  「早。」安可仰一手搭在接待台上,随意地打声招呼。「我老头进来了吗?」

  「安律师早,安律师已经进来了,安律师现在要见他的话,可以直接进安律师的办公室。」接待小姐绽出甜美的笑花。

  安可仰顿一顿,回头说:「我听懂她的意思了,妳呢?」

  「我也听懂了。」梁千絮庄重地颔首。

  接待小姐绯红了脸。「我是说,安先生早,您的父亲已经进来了。如果您要见他,可以直接进他的办公室。」

  「这样好多了,这么多同姓的人待在同一间公司里,实在很烦对不对?」安可仰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在会客室里等他,麻烦请他过来一下。」

  「什么事?」冷峻的沉音从他们左侧方的走道响起。

  一见到事务所老板--安然,梁千絮不自觉地绽出一丝笑意。

  当然不是因为安然长得「好笑」,事实上,他绝对不是一个让人望之而生趣意的男人。安然的神情比安可仰更见威吓,站在法庭上说话时,连对方律师都会不由自主地降低声量。

  他约莫六十出头,发丝已花白了一半,眉梢眼角划满严厉的线条。一身昂贵的西装衬出他未见佝偻的身形,和安可仰站在一起时,风采毫不逊于儿子。

  她笑,是因为他们父子俩模样厮像,她毫无困难地看见三十年后的安可仰。父、子和孙女三代都拥有一模一样的鼻梁,果然铃当让人欣羡的容颜其来有自。

  「安律师,您来了,好久不见。」安可仰懒洋洋地倚着接待台。

  安然的利眼瞥了她一眼,随即全神贯注在孽子身上。

  「什么『安律师』?你就不是安律师吗?」

  「一间事务所有一个『安律师』即可,人多了怕叫错。」安可仰闲适地挥挥手。

  「又轮到你回来打工的时候了?」安然挖苦儿子。

  「你也知道我回来顶多只能打打零工,那就好,我们总算有共识。」

  「你的办公室墙上还挂着你的律师执照,不要忘了!」安然冷眼一凝。

  看他们父子俩斗法向来是办公室福利之一,行政区和接待小姐全竖直了耳朵,听得乐不可支。

  「我们进去谈。」安可仰牵起她,率先走进会客室。

  安然低哼一声,踅进会客室,挑了桌首的主位坐定。安可仰扶着她坐进一张沙发椅,再坐在她身畔。

  「老爸,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安然直勾勾的眼落在她身上。

  「您有事吗?」梁千絮被他瞧得纳闷不已。

  「我儿子刚才说他有事和我商量。」安然的手在桌面交握。

  「我听到了,两位请自便,我在这里等你们。」

  「妳不觉得自己反客为主了?」安然的眉心耸起来。

  梁千絮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这里是会客室,而我是客人,所以会客室归客人使用,两位大可回自己的办公室讨论。」这是她的逻辑,就好象她行医的时候也不会去占用大汉的办公室一样。

  「妳是什么人?」安然盘起臂,开始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她。

  安可仰露齿一笑,正要回答,被她轻轻按住。

  「如果我告诉您,我白天在市场卖面,晚上在夜市卖CD,教育程度只有国中毕业,明天即将和令郎踏入结婚礼堂,你对我的待遇会不会有差别?」梁千絮好奇地问。

  「那要看妳的面摊有没有合法执照,妳卖的CD是不是盗版,妳有没有涉及任何不法,以及妳煮的面好不好吃。」安然昂起下颚回答。

  梁千絮发誓她在他眼中看见一抹孩子气的得意闪过。好吧,或许安老先生不如她想象中的僵硬无趣!

  「敝姓梁,梁千絮。」她主动伸出手。「我只是区区一介山野小医师,从未涉及不法,也没有发生过医疗纠纷。」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老人家与她交握一下,炮火对回儿子身上。

  梁千絮点点头,她也很想知道安可仰带她来见他父亲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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