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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兽星 page 9 作者:亚果

  「你怎么了?」他虽然时时心不在焉、混沌度日,可现在发呆的模样,却是她没见过的。

  「不……不知道。」不知道是他最常说的话,其实有很多事他虽然不知道,但是只要想知道就可以知道,可是这时候的不知道,应该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想了一下,突然问她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抓住我的手想帮我把脉对不对?」在童大夫家里住了一阵子,耳濡目染下还是多少懂了一点皮毛。

  「嗯。」她点点头,却不敢问他为什么没有脉搏。她是猜过他或许不是人,可是相处这么久了,心里觉得阿久就是阿久,不管他是什么,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

  「你再帮我把一次脉。」他伸手到她面前。

  「干嘛啊……」她低喃着,心里却想,原来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没昏、也没睡,她做什么他都知道……现在他看起来如此清醒,却要她摸他的手,她哪里敢呢?

  「我觉得生病了。」他说。因为童大夫说跟平常不一样就是生病了。

  「怎么会?」她看他好得很,可是也许他真的病了呢……

  红着脸扶住他的手,一手托着他的手背,伸出三指按在他……呃……一般人脉搏跳动的地方,他的手冷冷的,没有脉搏啊!

  应该是……没有吧?

  她皱起眉,按了好久一段时间后,抬起头对他说:「原来你有脉搏!」

  很轻很轻,时快时慢,一不细心就察觉不出来,难道自己初见他时把的脉是错的?

  「原来我有脉搏……」他似乎比她更不可思议,有脉搏代表心在跳,原来他的心真的会跳!

  「我刚刚见你含笑看着我时,心突然动了一下,但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结果你握着我的手时,我的心又动了一下,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心动的感觉。」

  她放开他的手,脸好红、心好烫,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也不会傻得把他的话当成爱的告白;握着他的手,她的心也会跳,跳得比他更急、更凶猛几百倍,她的心跳与心动,跟他是不一样的!

  「你会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砰、砰、砰、砰……心跳的声音像鼓声,让他向来冷冷的身体,渐渐温暖了起来。

  他刚来这个星球时,最吸引他的就是美丽的颜色、带有香气的花朵,他本想离去时带一百万朵花到囚兽星去,可知道无论如何是活不了的。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但是在这个他视为落后、颜色却多得令他着迷的星球上,他竟开始有了心跳?

  这代表什么意思?

  「我刚来的时候,很喜欢各种不同颜色的花朵,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能带一些花到我的故乡去,把它种在我生活的四周,该有多好!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植物生长,要有日光、空气和水,而他的星球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你不会种花吗?我可以教你啊!」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不能的事就是不能,不该我故乡的,我什么也带不走。」

  她的小脸有些黯淡,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不该他的就什么也不带走,他来得突然,料想也走得轻松。

  「花带不走,感情可以啊!」她细声地说:「天不老,情难绝。」

  「感情是什么?」

  「感情……好比我陪着你,令你开心,让你想到我,就是感情了。」

  「是吗?」他看着她,很专注地看她,他曾经笃定迟早要忘记的一个人,他突然好想将她记住。

  「我会想到你,在我心中,你比花儿还重要。」他很慎重地告诉她。慎重到令她几乎有想落泪的冲动,她对他的思慕其实既痛苦又甜蜜,她真正想要的,岂只是他会想到她而已?

  可是又能怎么样?

  她在痛苦与快乐的边缘游走着,与他一同走在这条山径、一起度过每一天晨昏,难道还不够吗?

  为何恋上一个人,就会愈来愈贪心?

  「小那,妳的眼睛又要出水了。」他知道出水代表人的眼泪,人快乐的时候哭、悲伤的时候也哭,所有的眼泪都只有一种味道,心情却不太一样。

  「我哪有!」她吐着舌头对他说:「我的眼睛本来就水汪汪的。」

  「那倒是。」他点点头。虽然感觉她在逞强,说的并不是实话,但他却不想拆穿她,因为怕她真的流泪,会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他是几时开始在意起她的眼泪的,也许是那一天他去找大蛇时,她哭得眼睛肿得像馒头的那一天开始吧?

  「还没看见你说的小舟呢?」她眨眨眼,眼里的雾气固执地徘徊不去,她好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喜欢到心一直在痛。

  这样的疼痛,一定会痛一辈子的!

  「啊……」他楞了一下,才说:「大概在前面一点,就快到了。」

  他们才往前走没多久,果然看见平静的溪流里横卧着一叶扁舟。

  「真的耶!」她惊讶地说。「谁的小舟啊?」

  「我……的。」他硬生生地把「变」这个字吞下去。

  「你的?」她怀疑地看着他。「不是吧?」

  「我发现自然就是我的。」

  「那我发现你你不就是我的!」她一时嘴快说出来,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瞧,这可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是我先发现你的。」他却说。

  「你乱讲!」

  「我从来不说谎。」

  「你……」她不会说他不解风情,只是……唉!

  「我涉水过去把舟划过来。」他哪里会注意到她密得像蜘蛛网一样的心结,径自涉过尚未及膝的水,走到小舟的位置,双手抡起桨来,有模有样地向她划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小舟,看着他将小舟慢慢地划到水较深的溪流中央。

  「这儿水深,当心啊!」

  「放心,不会跌下去的。」

  他把桨放在小舟上,笑着对她说:「你跟我说那首窈窕淑女的诗,我念着念着就想来河里泛舟,想要优闲的躺在上头,让美丽的少女,轻轻地哼着小曲儿,执着香扇,为我搧去暑气。」

  「你想得美喔!哪来美丽的少女啊?」

  「妳啊!」

  「哪是啊……」她的脸红了又红,打小到大,根本没听人称赞过自己美丽,他怎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我才不是……」

  「我觉得小那你很美丽,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你又见过几位姑娘了?」她淡淡地说:「等你眼界大了,就知道自己错了。」

  淡淡的,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我才不会犯错!」他说着便要躺下,忽然嘴里又说:「可以躺在你的腿上吗?」

  她把双腿并拢伸直,让他的头可以躺下,他一睡起码一、二个时辰,等他起来,她的腿大概会麻得比石头还要没感觉,可她心甘情愿。

  「就跟我想的一样舒服。」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阿爹要你念书,你光是图享乐。」她轻声笑。

  她的笑声很好听,让他听了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心想,理那童大夫呢!嘴里却说:「赶明儿再给他背一首新的诗,他就会高兴了,就背……就背他老朋友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给他听好了。」

  她笑了一下,说道:「你的记忆力挺好的,听过一次就记得了,不过就算你背这首诗给他听,他也不见得会很高兴;而且,李白真的不是阿爹的老朋友,我肯定阿爹没有见过他。」

  「是吗?」他狐疑地应道。童大夫还真是一个很难讨好的老头子,不过话说回来,他讨好他做什么?

  「我教你别首难一点的,背起来有成就些。」

  「好……呵……」他很故意地打了一个呵欠。「等我醒来再说好了。」

  「好啊,我会等你醒来的。」

  「那……你唱曲儿给我听。」

  「从前你睡在地上,后来你睡阿爹的摇椅、树上的吊床、河里的扁舟,现在你还要听小曲儿?」

  「是啊。」他合上眼,有一点高兴。「总是愈来愈舒服。」

  「你要听什么曲儿?」她喜欢唱歌,不过总是自个儿独唱,曲高和寡,众弦俱寂。

  「唱那划船时的倒搬桨。」

  倒搬桨是当地姑娘们划船捕鱼时爱唱的歌,他倒知道。

  「荞子开花满地白,河头姑娘好颜色,大小官员我不爱,只爱本地庄稼客;生不丢来死不丢,抓把合饭放石头,冷饭放在石头上,冷饭发芽哥才丢;罢提罢提真罢提,臭花改名万寿菊,若有哪个跟着你,一年要蜕三层皮;送郎送到大树脚,大树叶子对对落,捡个叶子揩眼泪,揩揩眼泪各走各……」

  她的歌声妩媚又婉转,就像水中随波起伏的海菜般轻柔飘扬;他静静地笑,沉沉地睡,不知梦中可有她?

  第七章

  小抽屉打开的声音……喀啦……小抽屉关上的声音……碰……纸摊开的声音……窸窸窣窣……纸被包起来的声音……

  童大夫没有回头,继续检视着病人,心里却高兴极了。

  「童大夫,您好福气,阿久哥跟着您没多久,就会帮您打理医务了。」

  「哪里,还早呢!」

  话虽如此,童大夫不禁既骄傲又纳闷地想:这怪异的阿久好像有一些特异的本事,跟他说过的话,只要他稍微用点心,便能分毫不差的记住。像他才刚教他认识药柜里所有的药草及药名,现在拿药单给他便不会包错,简直比小那还要厉害!小那当初学记药材的形状与名称,学秤剂量,一直学到可以包药,可是需要三年。

  也许他是大智若愚也说不定,给他读个几年书,让他进京赶考,搞不好还能够上黄榜,做个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

  到时,小那可能就是大官夫人了!

  不行!

  童大夫很大力的摇摇头。求取功名做什么?男人一旦功成名就,多会负心薄幸,尤其这小子比他想得还要机伶许多,放他上京,岂不像放出去的鸟,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赶明儿啊,看是要喝阿久哥和小那的喜酒了!我看他们俩,谁也离不开谁,八成好事近了。」

  「别瞎说,他们就像兄妹一样。」

  「没见过兄妹这么亲近的,童大夫,你不会舍不得请客吧?」

  「看病就看病,为什么话这么多?」童大夫板起脸,病人立刻缩缩肩膀不敢再出声,童大夫每次只要讲输人家,就会用这一招。

  看完病,吃过午食,他就邀阿久到竹林里散步。

  那阿久原是不肯的,因为他吃饱了自然要睡,跟猪没什么两样,不过小那对他笑一笑,他就乖乖地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走进了竹林里面。

  一进竹林,童大夫就感慨万千,几乎流下老泪来。

  苏东坡说得好,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啊!

  他好想念肴肉、黄鱼、油鸡、红烧排骨啊!那些他昔日下酒的最佳良伴,自从阿久来了以后全都销声匿迹了,小那难道没看见他的腰围足足瘦了一大圈吗?

  算了,那不是重点,只要小那能够快乐,他怎样委屈都没关系……

  「阿久,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还不错。」

  童大夫瞪了他一眼,又问:「小那对你如何?」

  「也不错。」

  都掏心掏肺了,岂止不错?这小子真不会做人!

  「既然不错,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你,你未来打算怎么样?」

  「什么未来?」

  童大夫咬着牙。「你跟小那的未来!」

  「我跟小那的未来?」他傻傻地重复他的话。「哪有什么未来?」

  「你说什么?」童大夫跳起来。「你是说不打算娶小那了?」

  「我不会娶任何女人。」

  「可小那喜欢你。」

  「我也喜欢小那。」

  望着他一副坦然的笑,童大夫头都痛了。

  「那不就结了,郎有情、妹有意,何不早日配成双?」

  「但是我不会娶任何女人。」他又强调一次。「包括小那。」

  「你──」真是气死他了!「为什么?」

  「不会就是不会,不能、不可以、也不可能。」

  他回答地斩钉截铁,似乎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这不是童大夫要的答案。

  「我是问你为什么?」

  「而我已经回答你了。」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童大夫憋着一口气,这些话他是偷偷问他来着,小那不准他问他、不准他试探他,宁愿一日拖过一日,像只乌龟一样缩着头。

  但他可不!

  小那是他的心肝宝贝,他怎能忍心见她无法得到幸福!

  这个阿久实在可恶,他是不满小那什么?还是嫌弃小那什么?

  可恶!

  「你想破头也无法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娶小那。」阿久淡淡地说。他没有不满小那、没有嫌弃小那,他只是不能娶她。

  「你是不要,对不对?」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否认。」

  「既然不要,为什么还要住在我家?为什么给小那那么多错误的希望?」童大夫胀红了脸,声音都哑了。

  「我并没有给她什么错误的希望,如果你要我走,我现在就走。」

  阿久说着,突然往前走去,硕长的背影,几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久!阿久……」童大夫大声喊着。他怎么说走就走?完了,小那会怨死他、会伤心死的!

  他很快地跟在他后头追赶,可是他一下子就不见了。

  童大夫张着嘴,被这突来的状况给吓傻了。

  他一直追,直到追出了竹林,仍看不见阿久的踪影,只好颓丧地坐在石头上,心里是又急又慌。唉!他多什么事、插什么嘴?小那喜欢就好了,阿久娶不娶她又有什么关系?起码人在还有希望,现在可怎么办啊?

  他又悔又恼、又怕回家见到小那伤心欲绝的模样,于是就这样一直坐在石头上,连太阳下山了都没注意到。

  直到夜色渐深,他才缓缓的起身,慢慢地走回家中,当他要跨进熟悉的家门时,心里可是百味杂陈。

  「阿爹,你可回来了!」童舒那笑着招呼他,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有点讨好地靠近他。「你看看桌上有什么?」

  童大夫意兴阑跚地看着桌面,桌上的菜好多,有肴肉、黄鱼、油鸡、红烧排骨……都是他最爱吃的菜,可是这时,叫他怎么有胃口嘛!

  「小那,阿久,他……」

  「喔,他喔,我该去叫醒他了,可能是跟你去散步,他今天睡得特别久。」

  童舒那走进书房,童大夫狐疑地跟了过去,一瞧──

  可不是那该死的小子!

  还安适地躺在他的摇椅上做他的春秋大梦!

  害他……害他这么担心、这么害怕、这么难过!

  童大夫始终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听小那轻声唤他,便有一股无名火自胸口燃起,他走到摇椅旁,很粗鲁地摇晃他,附在他耳边大叫:「阿久!阿久!」

  「打雷了?」他张开眼睛,慌乱地问道。

  「阿爹!」童舒那不满地说:「他在睡觉,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我没被他吓死就很不错了!」总算报了一箭之仇,他可以去大快朵颐一番了,愈想愈高兴,童大夫呵呵呵地笑着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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