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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爱不怕难 page 4 作者:季可蔷

  他不能的。不可能!

  他按住眼角,沙哑地、自嘲地笑着,好一会儿,当挂在天边的银月牙渐渐被乌云隐去之际,他终于踉跄站起身。

  回去吧!在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时,他没资格来到这里。

  他举起沉重的步履,才刚前进几步,铁门忽地咿呀开启,他连忙躲入门墙侧阴影处。

  出来的是一辆深色轿车,BMW的标志在月夜中依然闪亮刺眼。

  一张年轻的男性脸孔探出后车窗,五官端正到几乎可以说漂亮的地步。

  是齐京!凌非尘身子一僵,瞪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有空再来我家玩,齐京。」乔羽睫轻柔的嗓音扬起,「我爸妈都很喜欢你呢!」

  「妳还要我来?」齐京嘴角一扬,似笑非笑,「不怕伯父伯母硬要把我们两个凑成一对?」

  「他们是随便说说而已啦,你都已经有水莲这个未婚妻了。」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们好象很认真?」

  「有吗?」乔羽睫傻傻地问。

  齐京笑了,「就算不是我,他们也会想帮妳找别的好对象。比如说刚刚那个李廷杰,听说他父亲在台南开医院,家世背景也很好,我看跟妳挺相配。」

  「你胡说什么啊?」乔羽睫跺跺脚,红了脸,「廷杰哥哥把我当妹妹看,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呢!」

  「现在不是,以后说不定就是了。」齐京淡淡地说,「难道妳敢说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廷杰哥哥啊!」

  「那就对了。」齐京神秘一笑,「好了,快进去吧,再见。」潇洒地挥挥手后,他坐正身子,命令前座的司机开车。

  乔羽睫也跟着拉上铁门,走回屋里。

  确定四周恢复静寂后,凌非尘才从阴影处慢慢走出来。

  他直挺挺地站着,瞪视着眼前堂皇的屋宇,表情阴晴不定。

  她居然耍他!在跟他交往的时候,居然还一心二用,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像他们那种有钱人根本不可能跟我们这种穷人认真的,都是年轻的时候玩玩而已啦!

  父亲讥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紧紧咬牙。

  很好!她胆敢和他玩游戏,他就有办法反制!

  他不会让她好过的。他要勾引她、玷辱她,让她身败名裂,让她从高高的云端坠落地狱,再也当不成小镇居民眼中冰清玉洁的小公主。

  他一定会报复的,等着瞧吧!

  他迈开步履,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三章

  那年夏天,她爱上了他,他的回报,是在夺去她童贞后远走他乡,狠狠拧碎她的心。

  乔羽睫翘首望天,忆起过去,眼神变得迷蒙。

  冬季的东台湾,天空还是又高又远,一望无际的澄蓝,阳光温柔地洒落,抚慰大地。

  她微微一笑。她喜欢这里的冬天,不像温哥华那么寒冷,她也喜欢这里的山水,壮阔中见秀丽。

  她还是喜欢这个小镇。

  虽然那一年,她等于是在流言蜚语无情的追击下,逃离了这里;虽然那个夏天,她好痛好痛,痛到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痊愈。

  但她,还是痊愈了,还是回来了。

  「妈妈。」小女孩甜蜜地唤她,抱着一篮刚洗好的衣服,「我把衣服拿来了。」

  「谢谢。」乔羽睫回过神,顺了顺刚刚挂上的白床单,转头望向小女孩。

  她戴着一顶棒球帽,穿著运动服,被阳光晒成蜂蜜色的小脸甜美,满溢青春气息。

  她是乔可恬,她的女儿。

  「怎么又换上运动服了?」乔羽睫接过女儿递来的衣服,挂上晒衣绳。「妳该不会还要出门吧?」

  「嗯,待会儿要去打球。」乔可恬笑。

  「又去?早上不是才在学校练过吗?」

  「可是难得礼拜天,不出去玩很可惜嘛。」

  「整天往外跑,功课做完了没?」乔羽睫板起脸,端出母亲的架子,「你们导师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妳最近成绩又退步了。」

  「哎唷,人家才退步一咪咪而已。」乔可恬耍赖地吐吐舌,「是老师太紧张了啦。」

  「数学考五十分叫作退步一咪咪?」乔羽睫拆女儿台,「还有社会跟自然,听说也是不及格?」

  「只是小考嘛。我发誓,段考一定会用功读书。」

  「念书要从平时做起,考试前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今天不许妳出门了,乖乖留在家里温书。」

  「啊--不要啦--」乔可恬哀号,「人家已经答应同学要教她们打棒球了,不能食言啦!」

  「我说不行。」乔羽睫还是这么一句。

  「拜托啦,妈,做人别这么绝情嘛。」乔可恬拉住母亲的手臂摇晃,「我答应妳,晚上回家一定念完书再睡觉好不好?让我出去玩啦!妈,妈咪,亲爱的漂亮妈咪。」小女孩一声声撒娇地唤着。

  乔羽睫听了,噗哧一笑,实在拿这鬼灵精的丫头没办法。

  「好吧,要去可以,先帮妈妈晒完这些衣服。」

  「Yes,  madam!」乔可恬立正站好,俏皮地行了个童军礼。「我就知道妈妈最善良最温柔了。」敬完礼后,她眨眨晶亮的眼,不忘送给母亲一句甜言蜜语。

  「妳啊,」乔羽睫俯下身,捏了捏女儿圆圆的脸颊,「就一张嘴甜。」

  「所以说妈妈真聪明、真厉害,帮我取对了名字。」乔可恬继续甜言蜜语。

  不简单。这孩子长大后绝对一流的,不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才怪。

  乔羽睫又好气又好笑,「妳啊,怪不得妳干爹那群棒球队的孩子全听妳的话,原来妳都是这样哄人的啊!」

  「才不是呢!我干嘛要哄那些臭男生啊?」乔可恬不屑地撇撇嘴,「我是以实力折服他们。」

  「实力?」

  「打棒球的实力啰。」乔可恬得意洋洋,「老实说,像我棒球打得这么好的女生,全台湾『寥寥可数』啦!」用罢成语,她又朝母亲讨好地笑了笑,「我这句成语用得很不错吧,妈。」

  乔羽睫笑。「妳可别拿这个去妳干爹面前现,只不过一句普通成语嘛,如果妳连这都不会用,他不气死才怪。」

  「呵呵,其实干爹早就快受不了我啦,他老说我的国文程度有够差,丢他的脸。」

  「妳还好意思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人要勇于面对自己的缺点--啧,我太帅了,居然又用了一句古人说的话,Yes!」乔可恬双手一拍,振臂鼓励自己。

  见女儿这宝样,乔羽睫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十几年啊!要不是有这小女孩,她真不知自己的人生是否还能刷上幸福的玫瑰色。

  她笑着,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出小小的院落外,惊动了-辆慢慢驶过的白色跑车。

  跑车似犹豫地停了两秒钟,然后才静静滑过爬满藤蔓的木门前,在斜对面一扇华丽的雕花铁门前停下。

  乔可恬好奇地跑到门口张望,「哇!妈,妳来看,好棒的跑车!是法拉利耶,今年的新款,我上个月才在杂志上看到的。」

  连哪一款她都知道?乔羽睫摇头,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女儿。

  别的小女生是捧着八卦杂志当追星族,只有她女儿拿棒球跟汽车杂志当宝贝。

  「咦?他开进外公外婆以前的房子了耶。」乔可恬惊喊,回过头来看着乔羽睫,「妈,中介公司真的把房子卖掉了!」

  「当然要卖掉啰。」乔羽睫应道,「房子空空的没人住岂不浪费?」

  「可是外婆不是说她考虑要买回来吗?她不是说,可能要从温哥华搬回来住吗?」

  「她不会搬回来的。妳舅妈又生了一个小贝比,妳外婆好高兴,才舍不得离开呢!」乔羽睫笑,「她只是说说而已啦,大概在国外住久了,想台湾吧。」

  话说八年前,她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便决定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移民到温哥华跟他们两姊弟一起住。

  当年这栋三层楼高的别墅是让一位富商买下来送给他情妇住的,如今两人闹翻了,房子也再度转手。

  花了几个月重新装潢,看来新屋主终于入住了。

  「好可惜哦。我偷偷去那间房子里看过一次,里面好大好漂亮呢,花园里还有秋千,好棒哦。」乔可恬赞叹。

  「怎么?妳不喜欢我们这间房子吗?是不是觉得太小?」乔羽睫问女儿。

  「不是啦,我当然还是喜欢我们这个家啊,人家只是觉得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人搬进那里住。他在这附近工作吗?」

  「我想应该只是买来当渡假别墅吧。」

  「嗯,我想也是。」乔可恬点点头,忽地一拍手,「妈,妳说我们要不要去拜访新邻居?」

  「拜访邻居?」乔羽睫一愣。

  「对啊,表示一下礼貌嘛。」乔可恬笑容满面。

  乔羽睫望了女儿一会儿,「我看主要是想满足妳的好奇心吧!」

  「嘿,被妳识破了。」乔可恬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人家真的很好奇嘛。」

  「好吧,过几天我们去拜访一下。」乔羽睫点头,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妳约了同学几点打球?」

  「糟糕!」乔可恬惊呼一声,看了看表,「迟到了!」她喊,跑回客厅背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我走啰!」

  匆匆向母亲道别后,她立刻跳上脚踏车。

  「小心点!」乔羽睫追出院落,对着女儿的背影高喊,只见她拚命踩脚踏车,与风争速,一下子便不见人影。「这孩子……」她略微无奈地叹息。

  她摇摇头,转身走回屋里前,忍不住往斜对面的豪宅瞥了一眼。

  在阳光映像下,那仿欧洲风格的屋宇显得格外金碧辉煌。不知道是什么人搬进了她从前的家呢?

  听说几个月前就有好奇的镇民不停向中介商打探,可对方却说买主坚持不许对外透露他身分。

  好神秘啊!该不会是某个孤僻老人,躲到这儿来隐居吧?

  她随意猜测着,却没太深思这问题,耸耸肩,进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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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买下了这间宅邸。

  十多年前,他只能在屋外徘徊远眺,不得其门而入的宅邸,如今他支票一签,大大方方进驻。

  从前怎么也不敢奢望走进来的豪华宅邸,如今他买来当渡假别墅,一年也许住不上几天。

  多有趣!凌非尘薄唇一扬,似笑非笑。

  有时候这世界的倒错吊诡,这世事的变化多端,真令他备觉讽刺,也以此自娱。

  一个当年人人喊打的穷小子,现今摇身一变为功成名就、冷酷无情的大律师,只要手腕一翻,便可能牵动整座小镇的命运。

  他真的期待,期待镇民们明天在活动中心见到他时,脸上的表情。

  是震惊?不屑?抑或担心害怕?不管是哪一种,肯定精采绝伦。

  他笑了,啜了口勃根地红酒,闲闲躺落沙发,看着对面墙上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说实在,他个人并不是太欣赏中国的水墨画,太温文,不够犀利,他自认没有那种谦冲的品味去领略其意境。

  要不是看上这幅画拥有无限的增值潜力,他不会买下它。

  不过既然买了,他就预备好好削上一笔,台湾和日本分别有一个收藏家对这幅画很感兴趣,而他有把握,周旋于两造间,最后的胜利者绝对是他。

  高超的谈判本领,并不是每个律师都具备,而他的委托人,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

  所以当「双城集团」的老板吴清发在这桩游乐园开发案遇上棘手问题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希望他能说服那些不肯让出土地的顽固居民。

  「随便你用什么手段都可以,总之我明年初一定要动工。」吴清发设下最后底线。

  为了某种原因,他毫不犹豫地接下这案子。但因为忙别的诉讼案,他让事务所内一向与他默契良好的莫语涵先来了解情况,她来了几天,遇上曾与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结果落荒而逃。

  他承认,要求她先行前来这个小镇是带着点私心,因为他很想知道,她跟那个曾与她有所牵扯的男人重逢后,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他在做一个小实验。

  不过,没想到那么尖刻倔强的语涵,面对年少时期不成熟的爱恋,也只能宣告投降,黯然逃回台北。

  她的反应令他失望,却也更坚定他回来小镇的决心。他不会跟语涵一样,他告诉自己,经过这么多年,再遇到当年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他不相信自己还会动心。

  他不会的。因为他对那个女人只有厌恶,只有恨。

  而且他相信,她对他,也只会是满满的恨。

  两个彼此憎恨的人,在重逢时,会是怎样一个景况?他发现善于嘲弄的自己,竟然颇有兴趣。

  高举酒杯,凌非尘将杯中物一仰而尽,接着站起身。

  面对占满玄关半面墙的玻璃镜,他挑剔地审视镜中的形影。服贴的短发,俊雅的五官,一身名牌休闲服,帅气清爽。

  他走出宅邸,对花团锦簇的园子视若无睹,拉开铁门,以一种闲逸的步伐缓缓走入暮色。

  夕阳西斜,将他修长的影子拉得更长,来到之前曾开车经过的藤蔓木门前,他停下来。

  那时,院落里传出笑声,而他立即认出是她的声音。

  没想到她住得离他如此之近。这些年来,他从不允许自己去打听她的近况,直到几个月前中介商与他接触,他才知道乔家早在多年前卖掉了房子,移民温哥华。

  他一直以为她在温哥华,后来才辗转听说她又回到了小镇,语涵回台北后,又告诉他,她有个女儿。

  她结婚了?那她是跟老公、孩子一起搬回小镇的吗?他真怀疑,在当年他那样毁坏她的各节后,镇上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是哪个白痴?

  他冷酷地掀了掀唇,伸手,按铃。

  没人响应。他又按了一次,这回过没几秒,一道轻柔声嗓穿过门扉--

  「来了!请等一下。」

  他静立等待,没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绷紧身子。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跟着,木门咿呀开启。

  怎么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居然问都不问就开门了!他拧眉。

  「哪一位?」她从阴影中走出来,霞光一下子染上她容颜,为那清丽的小脸增添几许妩媚。

  他的胸膛,毫无预警地被什么猛撞一下。

  她还是这么美……不!她甚至更美了。褪去了少女的娇气,如今的她,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妇人。

  虽然只穿著简单的白罩衫与碎花长裙,可那细致的肌肤,那窈窕的身段,以及她全身上下隐隐约约透出的母性气质,让夕照下的她美得像一首古诗……

  该死的!她居然还是让他自惭形秽。

  她抬眸,巧笑倩兮,「请问你是……」唇畔笑痕一敛,她眨眨眼,瞳光在一瞬间沉黯下来。

  她认出了他。

  他收握了手,掌心隐隐冒汗。「嗨,好久不见。」他冷淡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她犹豫地应答,迷惑地看着他,似乎正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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