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朋友。」他状似轻松的与女孩对峙,额角却直冒冷汗。
立于她的枪口前需要十足勇气,她嗜杀,尤其是对前来挑战的对手,她从不留活口,对于来说情的人也几乎是不留情面。
「是吗?」哼笑数声,女孩垂下右手,眼带轻蔑的冷觑着他,「鬼面,我应该告诉过你,别死守不必要的情绪。」
见她敛去杀意,他稍稍松了口气,「那么我更正一下措辞,他是我的合伙人。」他还以为她会连他一并射杀呢。
「这么烂的合伙人不要也罢。」鬼面是中介者,和各式各样的人合作,接洽各式各样的案件,与他携手合作的,向来都是各界能人,只是这个叫夜鬿的……她只能说鬼面看走眼了。
亏他还是有名的杀手,刚才的表现真是差劲到极点,完全没有技巧可言,只像头发狂野兽般朝她横冲直撞而来,她花没多久时间,便让他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真叫人失望。」她丢下不屑的评语,传说中的人物竟是如此弱。
鬼面只能勾着笑容不语。
夜鬿很强,但再怎么强的人,在亲眼目睹妻子因自己而死后,也无法保持冷静啊。
转头看向屋内另一个角落,那具倒卧在血泊中的女人尸首,他暗暗摇头。
可怜,带着强烈的恨意和腹中胎儿一同死去……
「干嘛?可怜她吗?」女孩斜眼看他。
「不。」深知她的习性,他笑着回答。在她面前展露这类情绪,只会被她看轻。
「是吗?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她说着言不由衷的怜悯,举步来到女尸旁,曲腿半蹲下来。「真是可怜,无辜的妳却死在我手上,妳一定很不甘,一定死不瞑目吧,不过谁教妳谁不跟,偏偏要跟他,要怪,妳就去怪夜鬿吧。」
「别这么说。」鬼面苦笑。她不信鬼神,他信啊!
「怕什么,我又没叫她找你算帐。」她奇道。
「话不是这么说……」
「不然要怎么说?」
「没什么。」和不信鬼神的她再怎么说也是无用的。
女孩啧了声,「你很烦耶,要说不说的。」
「抱歉、抱歉。」鬼面伸掌轻拍她的头顶,俊美的面容上布满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
「混蛋,别把我当小孩子!」她皱起眉,瞇着眼,避开他的手。「快去帮你家的夜鬿疗伤,万一他挂了,你就有得哭了。」
「是。」他笑着拿出急救用品,蹲在夜鬿身旁,替他做些简单的急救,她则是跟着蹲在他身旁。
「让夜鬿知道你与我熟识没关系吗?」
鬼面微愣,转头看向她,而后绽开满足的笑容,「妳担心我?」
「你没事笑得那么恶心干嘛?」她很不爽的丢来一记白眼,早知道就别问了。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低头专心包扎夜鬿身上的伤,眼角余光却偷偷瞥看她的表情。
「是吗?」女孩双手托着下巴,半合星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夜鬿。「喂,他是不是快醒了?」瞧他眼皮微掀的模样。
话才说完,夜鬿就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鬼面,然后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杀妻杀儿仇人!
「我要杀了妳!」他瞠大的双眼里盈满了恨意。
「夜鬿,别激动。」鬼面忙着阻止他挣扎起身的动作。
他的伤势不适合大动作,再者……好不容易说服她留活口,他可不想他们再杠上,免得他白费功夫。
「我看我还是先走好了。」女孩将一头柔亮黑发拨到身前,朝两人挥挥手。
她留在这里只会让伤患的情绪过度激动,让鬼面难包扎伤口也难做人。
不过呢,在走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做。
「夜鬿,跟你说一件事,杀了他们的是你,不是我。」她冷冷的开口,凝视着夜鬿的眸光是一片死凝冰冷,「你没有爱人的资格!」
第九章
就是因为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去,他才打死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吗?
胡俐茵目光黯淡下来,想不到她一直以来对抗着的,是已经不在人世的幻影,有点想怨,可一想到对方是不幸惨死的可怜人,心头的怨气怎么也凝聚不起来。
夜鬿还爱她吧?爱着他的结发妻。
头好昏,思绪好乱,她需要休息……
以像失了魂的恍神模样飘游回家,胡俐茵第一个前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一墙之隔的夜鬿的房间。
她想看他……她想现在看到他。
她想借着见到夜鬿来冲淡弥漫在心头的悲伤,与夜鬿不属于她的强烈感觉,但她却扑了个空。
他的房中空无一人!
夜鬿上哪去了?她惊惶的在屋内各处寻找,却是遍寻不着他,最后只能呆坐在客厅里,无助的任凭不安将她包围,任由惶恐蚕蚀她的心。
经过漫长的等待,夜鬿终于回来了。
「你回来啦。」门被打开的瞬间,胡俐茵僵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为何还笑得出来?其实她好想好想哭啊!
夜鬿似乎没想到她会等他,不禁有些惊讶。自从那次爆炸事件发生后,她便不敢一个人待在黑暗中。
「怎么不开灯?」顺手按下电灯开关,夜鬿皱眉盯着她那过分苍白的容颜,「妳不舒服吗?」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胡俐茵对他的关怀恍若未闻,「茶好不好?我去泡。」不等他反应,她立刻起身走向厨房。
拿出茶具,在倒热水时,不甚专心的她险些将滚烫的水淋在手上,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夜鬿拖开。
「笨蛋,妳做什么?」他微怒的斥责。
刚才真危险,要不是他动作快,她的手只怕会被烫得红肿起泡。
谁知他出于关心的吼叫,却让胡俐茵激动的落泪。
「对,我就是笨嘛!」她奋力抽回手,抹去不争气滚落的泪珠,那模样让夜鬿心疼极了。
「妳别哭,我只是──」
「我就是笨,不像她那么温柔体贴、善于厨艺,也不像她那么贤慧,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就是样样都比不上她对吧?」
这话一出口,打断夜鬿未竟的安慰,也迅速冷冻他的脸。
「谁告诉妳的?」她怎么会知道……「是鬼面?」也只有他了,知晓他那段过去,又有胆向茵茵透露的人也只有他。
「我真的比不过她吗?」他的反应真是叫她寒了心。
他还是爱着那个女人吧,那么在他心中,可曾有过她的身影?
「你爱我吗?」她问得极轻、极小声,柔柔的声调彷佛一碰着了就会碎裂成千万块破片。
「爱……」沉默好久,夜鬿才吐出这个字。
初闻他难能可贵的真情告白,胡俐茵并没有狂喜的感觉,她只以颤抖的唇吐出更细微的问句。
「那……你爱她吗?」
夜鬿沉默以对,她也彷佛已知道了答案。
淡淡扯动唇角,她笑得空洞,「你爱她更甚于我?」
深深的震撼自灵魂深处传来,体内似有无数的汹涌波涛在翻腾响应着她诉说的话语和神情。
他爱「她」更甚于茵茵吗?不,茵茵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与分量,远远大于已死去的「她」啊……
这项新的认知让夜鬿无法接受。
是,他是试着想要给她响应,却没料到他竟投注这么多。
难道他忘了之前所受的痛?忘了痛不欲生的那种苦?忘了挣扎着要熬过来的艰辛了吗?怎么他又沉溺情海不可自拔?
过多的付出,只会换来他不能承受的痛苦啊!
因为他沉默不语,胡俐茵便认定了她原先的假设──他果然是爱那个女人甚于她。
「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要我给你机会?为什么你要给了我希望,再亲手毁灭它?」
过分,他怎能这样?在给了她希望后,又残忍的毁灭她细心呵护的希望。
「那妳又何必要提?」夜鬿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恼怒的猛拍着桌面。
过去的事他好不容易要遗忘,为何她要在此时旧事重提?
「因为你忘不了她……」泪水悄悄滑落,她悲泣痛诉。
她不想要深爱的男人心中惦记着别的女人,她无法忍受啊!
看着她的凄绝神情,夜鬿心中刺痛着。
如此歇斯底里的胡俐茵,他是第一次看见,也十分不舍,但他却硬压下要安抚她的念头。
他给得太多,尽管已小心防范,感情还是一古脑的涌上。
怎么回事?他不清楚,昏乱的脑中,唯一可以理得出的是──
离开她。
离开这个让他一头栽入情网的女人,这样一来他便不会再度受创,不必害怕历史重演……
不能再让人有伤害他的机会!
「茵茵,忘了我曾说过的,也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他说得冷而绝,没有丝毫的转圜空间。
懦弱的他,选择了逃避,尽管那会伤到胡俐茵。
夜鬿转身离去的步伐依旧稳健,但他心中明确知道他是在逃。
「夜鬿……」胡俐茵无法接受如此突然的转变,凝望着他坚决离去的背影,恐惧侵蚀她的心。
「你不能这样离开我!」她好后悔,是她太不知足,是她的愚蠢造成现在的局面。「夜鬿──」
黑幕笼罩大地,伟岸身影对身后凄厉的喊叫声恍若未闻,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而那哭叫着的人则是趴跪在地,无言地接受失了心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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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以往的漆黑夜晚,多少丑陋的事情在这时上演,空气中飘荡的罪恶香味,气流来往间传递的骯脏污秽,在遗弃他的世界为隔离他而建构的暗黑帝国,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变得是他。
他的心比以往更渴望光明而鄙弃黑暗,黑暗再也不能使他安定。
大口喝着杯中的烈酒,夜鬿突然痛恨起自己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这么一来,酒精便不能发挥它的效用。
他期待醉一次!将所有烦心事物全淹灭在酒精里!
「夜鬿,你这样喝是会伤身的。」鬼面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对于夜鬿接近自灭的举动摇头兼叹息。
他心仪的人曾说过,人类是最爱逃避的生物,这话或许不假吧,就连夜鬿这样强悍的人,遇上了超出能力范围的问题,也只能以自暴自弃来逃避。
她真的把人性看得很透彻啊!
夜鬿彷佛没听到他的叹息,酒仍是一杯一杯的下肚。
「你别再喝了。」鬼面走进灯光下,清俊脸庞上散布着明显的瘀痕。
那是火大的夜鬿为报复他将过去的事告诉胡俐茵,而在他脸上留下的。
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代表他在意吧?既然如此,他怎么不回到胡俐茵身边?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滚。」酒精让夜鬿的声音变得沙哑,在黑夜中听来更觉沧桑。
他不想追问鬼面将往事告诉茵茵的动机是什么,他只是深刻的觉得被背叛。
鬼面可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却将他那件应该要闭口不谈的伤心往事,像说故事般转述给第三人知道。
他的惨痛回忆,竟成他的交易物品?哪天是否会被拿来当成新人杀手的教育题材?
深知他的想法,鬼面闭上眼掩住眸底浓烈的自嘲和失落。
还是不行,他还是无法做到绝情断义!在经过多年的磨练后,他以为他可以的,但现在证明他错得离谱。
为了跟她亲近,他不惜压抑着放弃爱恨情仇──那些她所鄙视的情绪波动──但是她却不曾正视他,因为她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放开。
这会儿自尝苦果了,不上不下的达不到原先的目的,也走不回以往的路子了。
「抱歉,擅自和她说了那件事,但我只是想帮你。」鬼面勉强一笑,「你嫌我多事也好,可是我没法不去管……」他不忍再见夜鬿被往事缚手缚脚,而错失再次得到幸福的机会。
「我只是不懂,明明是相互在意的两人,也没有外力阻挠你们在一起,为何你还要却步?拥有与爱人厮守的机会却不把握珍惜,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日夜引颈苦盼,却怎么也盼不到心爱的人回眸!」管他付出的再怎么多,也换不到她的真情回眸凝笑啊!
夜鬿瞪大眼,以见鬼似的表情盯着鬼面,彷佛在这一刻,鬼面真的换上了鬼一般的面容。
他从未见过鬼面这样。
洽谈交付委托时、处理鬾飉搞砸的任务时、和他谈天说地时……不论何时何地,鬼面一直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将一切的情绪波动藏在优雅的面具之后。
察觉到自己失态,鬼面敛起失控的情绪,在他身旁落坐,伸手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沉默,在两人间漫开。
唉,黄汤下肚非但没有解愁,反而唤醒沉积的情感。
鬼面苦涩地笑着,眼中尽是悲恸。
「夜鬿,胡俐茵是值得你付出真心的对象,别辜负了她。」
这点不用他说他也知道。夜鬿垂首不语,他很想认真的付出,却害怕悲剧重演……三年前的事严重痛创他的心,让他不敢再去爱。
「喝吗?」他扬着酒杯问道,就让他们两个天涯沦落人一起寻醉吧。
「现在没时间让你在这喝酒,快回去找她,晚了会来不及的。」鬼面催促道。虽然他情绪低落得很想要个酒伴,但还是救人要紧。
「什么意思?」一股寒意涌上,瞬间将他包围。
「你懂我意思的,夜鬿。」鬼面举杯朝他淡淡点头。
本来应该立即跟他说这消息的,却因他一时的情绪失控,稍稍耽搁,但他现在赶去还是来得及。
夜鬿倏地站起身,大掌用力一握,将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捏个粉碎。
「要是茵茵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扔下这句满是怒气的话,他匆匆离去,留下鬼面独自在夜里喝着闷酒感叹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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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月亮啊!夜鬿是否也正在某个地方欣赏天上这轮明月呢?
她好想他啊!疯狂的思念,日想夜想,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是他的身影,他呢?有没想她?还是真的要绝情的把她丢开?
想到离她而去的亲密爱人,胡俐茵低头叹息,郁闷的转身,却被近距离站在面前的女人吓了一跳。
「月?!」眼前一身黑的美艳女子,确实是月没有错。「妳跑来我家干嘛?」
「妳似乎挺想了解我的,所以我来了。」月简单两句话便说出她来的目的。
听她这么说,胡俐茵惊讶得泄了底,「妳知道我调查妳?」鬼面明明答应她不说的,还是她雇用的侦探社泄漏了?
月淡淡一笑,「自然会有人告诉我。」
因着地缘之便,台湾可也是在「七曜」的势力掌控下。
「为什么要调查我?是对我好奇,还是……」她优闲地坐在窗台上,双手环胸斜倚着窗,「还是妳要向我讨教有关夜鬿的事?」绝顶冷邪的笑靥,也绝顶美艳。
「我才不想向妳讨教夜鬿的事!」胡俐茵口气很冲的回话,身上蓄满火气,像颗蓄势待发的钢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