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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不淑 page 13 作者:兰京

  「那你是想跟女朋友复合啰?」

  「不干!」火气上冲,撇头怒喝。

  「这就对啦。我帮你解决你女朋友的问题之后,你就可以专心地定期来小乐团排练了。不然少你一把大捉琴,实在有够让人伤脑筋的呗。」

  搞半天……「原来妳想的只是乐团排练?」

  「不然咧?我有必要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吗?」他以为他老几啊?

  他气到没话讲,生怕一开口不小心讲出了什么不该讲话,亏他还在小小妄想她是不是对他存有某种特别的好感……

  「妳这女的,一开口就惹人厌!」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啊,连不开口的时候都能惹人厌。」怎样,厉害吧?

  「妳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的形象?l

  「我哪有啊。」少冤枉人好不好?「那种努力营造出来的善良体贴形象才恶吧。」

  说到这个,她又有一肚子狗屁文章可以发表了。

  「我现在租的地方,存放了不少房东小姐的东西,里面有一袋是言情小说,我没事泡澡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拿来翻。我发觉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简直超恶的,每个都要心地很善良,就算有点小性子也要正直得像革命烈士,体贴得像个小大使,三不五时再加点小迷糊、小调皮、小淘气。没事要天真得像白痴,爱哭得像自闭,而且不是无业游民就是当老师啦、秘书啦、小妹啦,不然就是插画家、作家、模特儿、企划人员或电视工作者。你不觉得很诡异吗?女主角的职业选项竟然只有这几样,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自由业,上下班时间随你定。那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死老百姓咧?我们就已经没有当女主角的权利了?」

  「死老百姓可以演路人或道具树吧。」

  「这太不合理了!」

  「总之,妳没有当女主角的命。不但本性恶劣,又言语粗俗,不够清纯无辜义不够柔弱无助,还是可耻的庸俗上班族。」完全不具浪漫条件,资格不符。

  「而且我也没什么专长。」小人儿突然消沉下来,靠在他身畔的后座椅背上。「要成为舞台上的主角,好像多少要有些不同凡响的特长。」

  特别美、特别肥、特别贪吃、特别白痴、特别骢明、特别矫健、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特别坎坷、特别壮烈、符会艺术、特会掌厨、特别体贴、特别富有、特别贫穷、特别坚忍、特别迷糊、特别搞笑、特别热心、特别爱哭、特别爱玩、特别爱钱、特别爱好和平、特别喜欢小孩、特别会中统一发票、特别体弱多病随时都可昏倒……

  她呀,哎,超健壮的--详情请参看第一章健康检查报告。

  「我什么都不特别,而且愈大愈不特别。」

  小时候的她满优秀的,随便一弄就是一张奖状。可是长大后,发觉世界上优秀的人原来很多,加上出了社会,那是完全不同于校园的生活。没有选修课、必修课,没有固定的考试范围及科目,没有绝对性的成绩单,也没有一○○即为满分的考卷。

  她顿失评量自己的标准,陷入失重状态。

  「早知道就好好培养一项技能。」可是到底要培养哪一项呢?又是件伤脑筋的事。

  「妳不是会弹钢琴吗?」

  「又不是弹得特别好。」

  「这倒是。」

  「可是居然有人觉得我很特别。」

  至少对我来说,妳是很特别的。

  尚之莫名挑眉,斜睨径自发呆痴笑的小红人,搞不懂她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总是思路乱跳,变幻莫测,情绪反复不定。

  而且很美丽。

  他知道她是为了给前女友下马威才刻意盛装打扮,但是……他闭眸凝神,想维持清冷的理性,却更敏锐地嗅到身畔娇躯传来的粉嫩香气,挑逗人心。

  他虽然比较喜欢她平日飘飘然的一头乌亮长发,可是她今日上过卷子的一头华丽娇艳,更加邪恶天真,像尊法兰西娃娃般傲慢、繁复、贵气。

  低胸细肩带的轻嫩小礼服,宛若芭蕾舞剧中朱丽叶的飘逸装扮,加上一双细致的罗马鞋,纤如水晶蛛丝的系带,交叉缠绕着精巧的白玉脚踝,惹动男性的深深渴望。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注意力有点过分敏锐,连她秀丽脚趾上的指甲油色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傅玉到场后如何恶整前女友的事,他反倒模模糊糊,甚至连前女友今天到底穿什么样的衣服,他都说不清楚。他的焦点,怪异地只集中在一个身影上。

  原本搞得他焦头烂额的事,到了她手上,两三下就搞定。

  两人早早收工,就坐出租车下山,绕到天母去采买无聊食品,犒赏自己。回方老弟诊所的沿途上,嘻嘻哈哈地拿先前连手演出的闹剧开玩笑。甩掉了恼人的感情烂帐,有如终于轰出憋了很久的大喷嚏。爽啊!

  「超劲爆的。我还以为你女朋友看起来会很放荡,结果她甜得像白雪公主一样,清纯到都可以去选拔校园甜心了。」

  「清纯的只是那层皮而已。」他抱着两大纸袋的高级粮食,背靠玻璃门退步推开。

  「早知道我们就先去拍情侣大头贴,分送你的朋友们,以兹缅怀。」

  「够了啦。今天给妳这样一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们是一对的--」尚之的故作不耐烦,在瞥见候诊室大厅时霎时凝结。

  「耶?司真,你已经到啦。」雪色沙发中的那个大背影,她一看就认出来。「既然到了怎么不先练习?」

  方家兄弟俩各据沙发一方,无人回应。方老弟努力暗使眼色,尚之知道大事不妙,傅玉却还专注地在大纸袋的战利品中勤奋挖宝。

  「我刚跟尚之去精品店买到一种很好笑的进口香皂喔。」哈,找到了!「看,豌豆形香水香皂。对半打开像不像人类的肾脏?」

  结果,没人觉得好笑。

  奇怪了,大家是比赛老人痴呆症吗?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们在守灵啊。」她绕到环形沙发的中央,才看到司真的表情。

  好久没见到他了--快一个礼拜,近一百四十几个小时,难得看他脸板成这样,不过他真是愈看愈可爱。即使脸臭,依旧超帅。

  「对于教会崔妈妈邀请我们在追思会上演奏圣诗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她一个人兴奋地滔滔不绝。「我选了好几首老诗歌,都跟崔爷爷生前的见证互相呼应,你们参考看看。」

  没有人伸手接过她热切递发的影本。

  「喂。」她这才茫然。「你们到底干嘛了?」

  怎么都不理人?而且,大家似乎在闪避着,不想和她的视线对上。

  死寂的气氛,紧绷着每个人的神经。

  她精睿地观测着。方老弟跟尚之对她的闪躲,像是有所顾忌,而司真,彷佛跟水晶桌面上的琉璃摆饰有仇似地冷瞪。

  瞭了,问题出在他身上。

  「方司真医师,请问我们可以开始练习了吗?」小人儿环胸请示,脚尖点着拍子。

  「现在几点了?」阴森寒冷的低吟,有如来自地狱幽谷。

  她愣愣张望。「一点半多啊。」

  「我以为,守时是我们这个乐团的共议。」冷冽的眸光,几乎凿破脆弱的琉璃。

  「喔。」这她就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跟尚之很早就把私事忙完了,可是不小心在外面逛过头……」

  又是一阵冷漠。没有抨击,也没有接纳。

  她难堪又没辙地抿了半天唇,才怯怯嘀咕:「好嘛,对不起。」

  没有任何原谅的声音,只有突兀的强势低语。

  「小乐团的编制有缺欠,妳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解决?」

  缺欠?「我觉得我们三人目前的编制很好啊,而且你弟的加入还可以丰富钢琴的层次感。我也选了一首四手联弹的曲子做备案,万一--」

  「该补的妳不补,可有可无的妳却拚命玩。傅玉,我希望妳对我们的时间能有点概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妳这么闲。」

  她傻傻伫立在三个医生的围剿中,不知如何回应。其实司真这种等级的刻薄,她可以轻轻松松就回得比他更狠。可是,很奇怪,她好像不小心被刺中了什么罩门,一时之间突然爬不起来。

  「在敲定曲目前,能否请妳先敲定整体的编制?我们到底需不需要长笛手?」

  「要啊……」司真怎么这么凶?为什么都不看她?

  「人选呢?」

  「我……还没找到。」

  「我感觉不出妳有在找。」

  一阵受伤感,猛地涌上心头。他何必要这样对她说话?

  「我是没在找!」怎么样?「二个人演出的效果就很赞了,找不找得到长笛手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吵吗?

  「四人编制,是妳第一个提出来的。」

  「乐团编制本来就可以弹性变化!」谁规定要几个人不可?

  「妳这不叫弹性,而叫随性。」根本没有原则可言。「如果妳想扩大演出的格局,对最基本的编制问题却还是这么马虎,我不会参与。

  大伙错愕。

  这个门外汉乐团,最主要的就是靠司真卓越优美的琴技撑大局。少了这把小提琴,乐团等于垮了。

  傅玉被他逼得惶恐莫名,真的不晓得他是怎么了。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崔妈妈……」

  「那是妳个人的决定,并不代表我的意愿。」

  尚之本想出声支援吓坏的小人儿,却被方老弟恶狠狠的挤眉弄眼拦住,退回沉默。

  拜托,老哥发脾气的时候,千万别轻举妄动。最安全的避难法则,就是装死--如同野外遇到大灰熊、掉在海中碰见鲨鱼的危急应变。

  傅玉却看不懂暗示。她只顾着看司真,忽略全世界。结果逼迫她的,竟也是她痴心凝眸的人。

  「妳自己决定。」司真疏离宣判。「要找长笛手,还是干脆我退出,妳跟尚之两个人上台去玩扮家家酒?」

  「我会找,只是你要给我一段……」

  「我已经容忍妳很多段时间,妳却一直拖。还是我们解散乐团算了?」

  她被这话正面狠狠地击碎脑门。不是因为好不容易实现的梦想濒临粉碎,而是粉碎她梦想的凶手,居然是他:当初帮助她实现的人。

  「妳的答案呢?」

  她不知道,不要逼她……

  「如果妳还是毫无概念,」他起身。「那我们就此--」

  「我来应征你们的长笛手,如何?」

  大伙全掉头望向远处诊疗椅上传来的低柔女声。

  柯南?怎么又是她?!她为什么没事总跑来这里睡觉?

  「这样你们编制就齐全,不必解散了吧。」呵啊……歹势。

  「我们不需要!」

  傅玉的忿然重喝,又弄拧了局面。

  「妳到底在想什么啊?」方老弟抱头呻吟,几乎抓狂。「柯南能帮忙就让她帮。这样妳有长笛手了,老哥也不用走,不是皆大欢喜吗?」

  大家赶快握手和好,一起滚吧,别耗在这里防碍他上色情网站好不好?

  「我可是高中时的乐团第一长笛喔。」柯南懒懒翻身站定,搔搔乱发。「吹德布西牧神的午后都不成问题。」

  「谢谢妳的抬爱!但我们还是不--」

  「欢迎。」司真一只大掌伸过,当场拆傅玉的台。「有妳加入,我们终于不再三缺一。」

  「请多指教。」反正她也只是看不下去傅玉被欺压的惨况而已。

  「你们没听到我说话吗?」急得她气爆。「我宁可乐团没有长笛手也--」

  「妳有完没完?」

  司真淡淡一句,不耐烦的斜睨冻结了她的愤慨。她没有看过这样的他,没想过她那个憨直的大头呆会有这种表情。而且,直直冲着她来。

  「那么我们今天就开始排练。」司真从容主导大局。「柯南,妳能拿长笛来吗?」

  「开车回去拿,来回大概要半个多小时。」

  「弟。」

  「喳。」狗奴才马上搓手上前。「柯大小姐,请容小的载您回府上拿吧。」

  「我们会在这里选曲,妳有什么意见可以先提。」

  「我没意见。」任何圣诗都OK。

  「那我跟尚之就直接定案了。」

  倏地,兵分两路。一组人马取长笛,另一组人马选曲目,都是两两一组,以高度效率迅速完成所有前置工作。

  只有她,一个人被丢在所有人背后。

  第九章

  PHILA-是希腊文喜爱的意思,HARMONIC是和谐的意思。两个字合起来:PHIL-HARMONIC,喜爱和谐,翻译出来,就是爱乐。所以一个爱乐的团队,应当是喜爱和谐的。

  可是傅玉的小乐团,阵容愈是坚强,愈不和谐。

  陷入混乱。

  「太轻浮了!」傅玉重斥。「我说过我要的是各声部的那种厚度感,不是这种百老汇似的杂耍团!」

  「那么妳何不亲自演奏一遍给我们听听看。」司真将小提琴悬空夹在下巴与肩窝上,淡漠调弓。「否则没人知道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又来了。柯南没力地垂握长笛坐到一角去,玩她的MP3手机。

  「妳觉得这样的层次感还不够丰富?」连尚之都搞胡涂了。

  「但这是『奇异恩典』,不是『不莱梅乐队』!」演奏出来的声音简直像鸡狗牛羊在拿乐器把玩。「而且这首圣诗是为了衬出崔爷爷生前的写照──」

  「妳干脆直接放CD算了。」司真径自收琴。

  傅玉大愕。他怎么又这样?最近几次的排练,他总以走人收场。

  「要不要试着从编曲上再做调整?」相较之下,原本最不配合的尚之,竟变得比司真还好沟通。

  「对啊,编曲要变……」她嘴上附和,眼却盯着司真。

  「我们可以加强大提琴和钢琴之间的──」

  「尚之学长,你是不是刚吃完墨鱼面没刷牙漱口?」方老弟在旁边悠然打岔。「你牙齿跟舌头都黑黑的喔。」

  他连忙捂口,起身快步杀往豪华诊所的盥洗室。

  「记得用牙线清齿缝!」懒懒高呼。

  她望着司真的背影,奇怪地提不起劲去跟他吵。留他有什么用?他每次走人,都像搞定手术的大医生,后面的一堆杂务及缝合什么的,全丢给开刀房内的小喽啰去收拾。

  他从不想想被他这样抛在身后的人,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他只问结果,不管过程。

  「好吧,司真先离开,我们三个继续--」

  「歹势。」柯南闲闲坐在沙发调整耳机。「小提琴是整个小乐团的主角,如果只剩我们三个配角,练也是白练。我不想留下来浪费时间。」

  傅玉茫然伫立,凝望地面,彷佛被吸入地板木纹的漩涡里。

  「想走的人就先离开,不必勉强留下。」

  第一个霍然迈出大门的,却是司真。冷漠决绝,对她的受挫舆立场毫不顾念。

  柯南垂叹,还以为她故意恶待傅玉,可以刺激司真留下来声援的说……

  「小玉儿,这样下去,乐团真的会散掉。」

  她知道,可是,对于司真,她心灰意冷了。她不能理解的是,这明明是很小的事,

  为什么却击垮了她所有的斗志,变成一摊软趴趴的烂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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