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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不淑 page 5 作者:兰京

  「傅玉,我刚才的话还没--」

  「来,吃橘子。」她温柔嘻嘻,直接把剥了皮的橘子整球塞进方司真嘴里,噎死他。「还有菠萝呢。不过味道有点涩,我就加了些盐巴,你尝尝看。」

  「呜……不喔唔、呕咳……」

  「好吃吗?我费好大上夫才切成这么漂亮的形状。」给他塞、拚命塞,有如祭坛猪公般地被狠狠填塞贡品。「还有什么想吃的?这里有一盒麻糬,你喜欢吗?我最喜软软糊糊的米制品了。来,这些统统都给你吃。」

  「喔呜噎……」

  吠啊,有本事就再吠啊。「嘴巴再张大一点,很好。啊,我刚刚塞的是芝麻的,你喜欢的该不会是花生吧?」

  那简单,再塞!

  旁人惊叹,敬佩瞻仰。

  「小玉儿好疼他喔。」什么好料都献给阿娜答。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晚上九点半,散会。

  呵啊……东西款款,同家睡美容觉啰。

  「傅玉。」

  小姐她满脑子想的是待会回家泡澡要用哪种香味的入浴剂,还有新房子该怎么布置,没空搭理紧紧尾随的背后怨灵。

  住在捷运站附近真是太方便了,呵呵。之前因为贪图便宜的租金,住到大台北的冷僻边缘去,害她宝贵的青春年华都糟蹋在往返的公车昏睡中。

  现在多悠哉啊,从教会附近搭几站捷运就到家,没事还可以在捷运上读读诗集,卖弄气质。

  「妳达到妳找房子的目的后,就想把我丢到一旁去?」

  她傲然搭乘电扶梯,不把身后的杂音当回事。

  哎……「妳太天真了,傅玉。」

  凭他也配说她天真?正要回头开骂,就重重撞上一堵厚实的胸膛,小鼻子几乎陷入脑袋瓜里。

  「车来了,上去再谈。」

  他淡淡眺望,将胸怀中埋着小脸死命挣扎的小人儿,倒退地硬挤入捷运车厢内。

  「你干什么?!」她又气又羞又丢不起这个面子,只能小小声地忿忿发飙。「搭反了啦,我不是坐这个方向的车!」

  「我好不容易轮休,必须快点找妳商量要事。」血丝大眼狠闭狠瞳,力持清醒。

  「我家不在这个方向!」

  「老天……我已经四十个小时没合眼。」连稍稍眨巴都可能立刻陷入昏死状态。

  「这个方向的车是往台北车站去,你想害死我吗?」挑战她隐忍已久的购物欲。

  「因为我们外科不像急诊科那样,下班就没事的轮班责任制。我要开刀,要顾床,还有一堆的paper,而且随时都会有紧急……对了,我这样的解释有没有让妳比较明白状况?」

  「我的卡债还没清完,要是再刷我就死定了!」

  「我已经尽量学习以大家听得懂的话来跟人们沟通,建立具信赖感的互动关系。只是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我以为大家应该已经听懂的话,他们的反应却那么地状况外。」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错,我一直想对他们说的就是这一句。」真不愧是他的红粉知己。

  谁甩你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公然兜着我打转--」

  「那么妳会很惨吧?」

  猝地,她被他充满体谅的深沉笑容吓到,再度警觉。

  这家伙……

  「好的,我会尽量避免公然跟妳接触。私下联系就好。」

  神神秘秘的感觉也不错。

  去他的!「谁要跟你搞地下--」

  「这站下车。」

  砰地一记,她又一次无预警地被他拉撞到怀里,在车门即将关闭的警鸣中,逆着人潮奋勇游出捷运车厢。

  「从这个出口出站,离我住的套房会比较近。」

  「你用不着教我这个,我也根本不管你住在哪里!」她捂着红糟鼻泣吠,被他拖着跑。「对啦,我就是想跟你撇清关系,怎么样?我就是忘恩负义、说话不算数,怎么样?但是你没有资格--」

  「这里环境有点吵闹,而且光害问题非常严重。」影响居住品质。

  她傻眼,在地面出口呆愣。

  这里是西门町的心脏区,五光十色,人潮汹涌。条条行人步道大街灯火辉煌,与户外超大屏幕的精采电影预告互别苗头,抢人瞩目。

  周五小周末,数不尽的夜猫族正值狂欢时分,中南部上来朝圣的可爱年轻人,在各个知名景点拍照留念,缅怀每一处曾在偶像剧中出现的梦幻角落。

  欧陆冷门艺术电影院、各路英雄好汉展现自我的街头表演、台式涩谷系百货大楼、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流行配件、品牌不详却价格亲切的当季服饰。西式精巧可丽饼与本土大肠面线、造型酷炫青春火辣的年轻人与神情诡谲行迹怪异的欧吉桑、恍若精神异常的各门各道御宅族、热心拯救腐败世界广发福音单张的老先生老太太、街头采访的低能综艺节日SNG联机。明星签唱会消息、台北都会区吃喝玩乐情报、彩绘指甲染发烫发护发广告卫生纸、新开幕超级KTV特价优惠、寂寞少女狂野猛男交友热线欢迎来电……

  沿路走来,她两手捧满了垃圾般的各种传单。

  啊,好怀念,西门町正是她青春的游乐园。

  以前爸爸严禁她踏入这地区一步,以免坏了千金小姐的基础教养与人身安全。国中时期,则跟着叛逆老哥来此闯荡,把西门町当自家后院逛。上大学后,她需要的成熟与迅速攀升的消费单价,超越了西门町盯负荷量,于是战线逐渐东移。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哎,她已经距离西门町这青春天堂好远好远好远了。

  「抱歉,里面可能有点乱。」方司真一面拧着鼻梁用力眨眼,一面开锁。「我找双拖鞋给妳。」

  哇咧,什么有点乱。她不爽地嘀咕,暗暗鄙视。十多坪的大厦小套房,活像一座书库。所有的陈列品都是书,差别只在于是地上的书、架上的书、或桌上的书。而且整齐画一,如同样板屋。

  他这也叫乱的话,那她住的地方应该叫灾区。

  唔,这间套房的卫浴设备好小,而且没有浴缸……

  「这个,是我目前搜集的一些资料。」方司真面色阴惨如鬼,森幽献宝。「都是近代新编的婚礼曲目,有的有谱,有的只有CD,妳看看觉得怎样。」

  她端着资料夹,和他边解说边往她手上堆的本本乐谱,呆若木鸡。

  他居然已经在找资料?为她胡思乱想中的婚礼小乐团?

  「现在的困难点,在于该怎么改谱,以符合妳要的编制。妳的钢琴学到哪里?」

  「啊?」对不起,刚在发呆。

  「妳可以做即兴编曲的演奏吗?」

  「拜托!」不要吓死人好不好?「我只有小奏鸣曲的程度,连照谱弹都很吃力了!」哪有本事临场耍花枪。

  冷眼微瞇。「那妳还想组团?」

  一句刺穿芳心,糗得她当场下不了台。

  反……反正,她也不过想想而已,实力不够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逭这这……」可恶,舌头竟然当机。

  「我真的很欣赏妳这种勇气。」深深感叹。

  少讽刺她了!

  「我、我是胆子比实力大!」怎么样?本小姐才不在乎那些鸟不拉叽的批评。

  「我支持妳。」

  呃,什么?

  「我们就照妳原来的构想,继续进行。我也邀请了一些符合妳需求的朋友来试试看,顺利的话,这个小小婚礼乐团应该可以在六月底成军。七月份在教会举行婚礼的新人们,就能听到我们为他们演奏的祝福。」

  真的?她的点子真要实现了?

  其实她还满期待这个无聊的小小发想。虽然有点不自量力,可是啊……

  「至于我们的事--」

  火线爆炸。

  「不要混在一起讲好不好?」她突然受不了地鬼吼,原本雀跃的心都被他捣成烂泥。

  「说真的,我本来还不太讨厌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这种态度,实在让我很反感。」

  「啊。」

  「我们明明可以很愉快地继续谈小乐团的问题,你为什么就是要把相亲的事扯进来?」

  「因为我们之间的互动,就是建立在相亲关系的基础上。」

  「好,那我们的相亲告吹,宣布失败,交往中止,我也不需要你插手管小乐团的事。成就成,不成就算了,我又不是靠这小乐团吃饭的!」

  「妳可以再考虑看看,确定妳是不是真要这样惹我。」

  怕他啊?!「方医师,不是我要惹你,而是你的死缠烂打让我烦透了。我自己的确也在找对象,但我要找的不是痴情的老公,我要的是饭票、是现金卡、是贵宾证!你耻笑我虚荣也罢,不屑我这种功利导向也罢,但我就是不要什么爱啦、喜欢啦、两小无猜啦、海枯石烂尸骨无存之类的!」

  「妳用错了成语。」

  「我管他什么女性主义经济独立的狗屁大道理,她们去唱她们的高调,我有我不附和的权利!我就是不要感情,只要一个经济上的保障、最起码的生活品质、不受感情奴役的自由、不受侵犯的个人思考领域!所以你不要再妄想能跟我建立什么男女关系,死抓着相亲的名目不放,因为我对你完、全、没、兴、趣!」

  「妳却对我附带的利益很有兴趣。」

  爆怒佳人冷不防被他淡淡的一箭暗杀,浑然僵住,有如被拔掉插头一般。

  他的凌厉疏冷,在严重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全然败露,已经没有多余心力去顾虑。

  「妳要房子,有房子;要乐团,有乐团。妳如果真要饭票、要现金卡、要贵宾证,妳以为我拿不出来吗?」他巍然掏出饱满皮夹抽一张射一张,冷无表情。「妳以为我会看不出妳在演戏吗?妈的我一天到晚都在应付底下一群永远搞不清状况的实习医师和上头主治医师的死操活操而且还得表现一副被操得很爽的贱狗样,不然就是应付那些搞到病人快吐血了还在自顾自研究病因的内科混蛋和老把自己病症形容得天花乱坠痛不欲生的创作型天才病人。该怎么判读真话假话,老实说,我比妳更专业。」

  「你你你--」糗得她直跳脚,逼得她心慌慌。「我、我演戏?!你凭什么--」

  「妳如果真的只要利益、不要感情,那么妳开出来的利益有哪一项是我拿不出来的?」说啊。

  她被他淡漠却尖锐的气势吓坏了。他明明还是轻声细语、彬彬有礼,可是……

  「我有妳要的各样利益,妳却还对我抗拒得这么起劲。这么简单的逻辑推理,妳以为我会不晓得?」

  「那、那是……」

  「妳如果真的对我完、全、没、兴、趣,那不是正完全符合妳的期许?」不要感情,只要利益。「既然这样,妳应该很乐意跟我交往,为什么妳反而是逃避?」

  魁伟巨人的身影,残忍地步步逼困惶惶小人儿。

  「理由很简单,因为妳对我有感觉。」

  一道巨雷劈在她头上,打亮了她惨白的震愕。

  「妳对我产生了妳不想要的感情,就恶意排斥我、拚命躲。这代表是妳有问题,而不是我有问题。我没事干嘛要放掉一个跟我很合又对我有感觉的女人?」

  她对他有感觉?她只是……

  「我每天忙到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恕我目前实在没有体力继续陪妳迂回。我每一次见妳,每一次帮妳,都要挤掉一大堆要事,都是以相亲做为我们一切关系发展的根基、以结婚为终极目的。如果妳只是纯粹想钓凯子,可以,妳钓啊。我不怕被妳钓,是妳在怕钓到我的话,妳可能会不小心赔上感情。」

  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所以我一直找妳,急着想跟妳沟通,妳根本不需要担心万一赔上了自己的感情该怎么办。因为我是认真的,并不是在玩玩,妳完全不必顾虑对我投资感情会有什么风险。妳懂我的意思了吗?」

  懂。但是……

  感情不应该是这种谈法。

  如此的赤裸、粗暴、蛮横、决绝,践踏了她小小的尊严、感情应有的浪漫与暧昧。

  他不需要用这种外科医师惊吓病人家属的方式,大权在握地彻底剖析她对他的感觉。所有秘密被他挖得一乾二净,连她自己都还混沌末明的部分也被他刨得一清二楚。不留颜面,不给台阶,狠狠将她推入败局里,摔得一塌胡涂。

  这感觉,有如小时候忘记带课本,被老师叫到台前公然罚站的难堪。

  是,她现在明白了,自己是喜欢上他了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

  他欲振乏力的最后一丝意识,被眼前那张挫败的倔强小脸惊醒。这时候才突然警觉: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她坚决不掉泪,因为不值得、他不配!小嘴严严抿着,双瞳直直瞪着,不屑看他,也无力面对。看吧,这就是太快动感情的下场,白白遭人讥诮,豪无招架的余地。活该!

  她早就事先警告过自己,千万别涉及感情。朋友也说了,她根本没有玩的本领。现在可好,当场败阵给他欣赏,削得灰头土脸。

  「傅玉。」要命……他在极度疲惫的烦躁之下,究竟说了什么?「我刚说的……」

  「你说得对,我是对你有好感。」她傲然狠狠一抹眼角,不当回事地斜睨墙面。「谢谢你把事情讲得这么白,让我可以早点清醒。」

  心中一凛。清醒?

  「感情真的是一件满无聊的事。」她像是闻到恶臭般地恶着小脸望向他。「就像你所讲的,这件事的确是我有问题。你说嘛,哪有人会轻浮到这么容易就对人产生好感,对不对?」

  突然涌上眼眶的屈辱感,硬被她咬牙皱着鼻子压下去。

  Well,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挑挑眉,耸耸肩,就过去了。

  「幸好你及早提醒我,不然照这种方式发展下去,还真下不了台咧。」小手中的整迭乐谱,啪地一声,摊落一地,十指摆摆。「趁着这感情还不深入,赶快斩草除根吧。」

  不对,他不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傅玉-一」

  「谢谢你这么大方地提供许多好处。不过基本上,我一旦谈起感情,是不收费的,所以你的这些施舍都可以免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搬出那间小套房。」

  悠哉转身的小人儿,在门口倏地被只巨掌扣住。

  「傅玉,我想先声明--」

  「好啦好啦知道了。」她懒懒没辙地吟唱,拎走她肩上的怪手。始终背对他,不回头。「老话一句,大家还是朋友,对吧?」

  真是俗滥呀。不过这样也好,没必要搞得反目成仇。她可还没爱慕他到那种地步。

  「我只是想澄清关于相亲的事--」

  「OK,我会帮你介绍合适的对象,不过你自己也得好好加油。」潇洒背影挥挥玉手。「拜啰。」

  合上的铁门,截断了他们原先的可能。

  他懊恼地一头狠狠撞入掌中,后悔莫及。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竟让好不容易捧住的水晶宝贝,一时失手,摔个粉碎。

  巨掌一抹疲惫的脸庞,蓦然垂睇门边那双被主人遗弃的小小高跟鞋。它孤零零的,逞强着,撑着脆弱的高姿态,不跟自己难堪的处境妥协,坚守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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