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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缘 page 1 作者:岳盈

  第一章

  莹润清澈的影青釉直颈、圆口、圆形腹壶,白色胎体,釉色介于青色和白色之间。在弧度较大、釉层较薄、呈斜坡形的肩腹交接处颜色近于白色,在壶身转折、中心、足沿及刻花刀锋处积釉较厚,颜色青绿。它的特点在于和白瓮相比,色调要青绿些,光泽度也更好,和青瓷相比,绿色要淡得多,莹润得多。这是江西景德镇湖田为首的影青瓷系产品,宋代生产的温酒壶。

  壶身肩腹部位刻划成瓜棱形,酒壶颈部刻出莲瓣一周,一侧安置高而曲的壶口,另一侧是扁形壶柄。酒壶的筒形盖则塑了一只形象威猛的狮子。至于温酒器亦别具匠心,呈一朵盛开的莲花,平底、圈足,足沿刻出一圈莲瓣。

  柳芳兰伸出养尊处优的玉手,葱管一般的指甲浸染了凤仙花汁,呈现出绛红鲜艳的色彩。她执起温酒器上的酒壶,在两只莲花造型的影青瓷高脚酒杯中注人香醇的菊花酒。

  “妹妹,喝一杯酒暖暖身。”艳红莹润的朱唇轻启,吐出柔如轻风的话语,那双未语先笑的温暖眼眸,盈满怜爱的情绪投注向身畔娉婷娇弱的佳人。

  “谢谢姊姊。”颜妮端起莲花杯就唇,双十年华的她,一点也不像是生养了个两岁女儿的妇人,甜美柔弱的气质,迷惘的眼光,仍像个不解世事的孩子般,令人打从心底生出爱怜。

  柳芳兰深深凝视新结交的好友,两人之所以姊妹相称,一来是她第一眼便喜欢上颜妮,二来则是彼此君夫人、宋夫人的呼来唤去,徒令芳兰感到刺耳。

  明明就是人家的妾,这“夫人”二字,着实令芳兰心情涩重起来。

  眼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曲桥上和颜妮的夫婿宋力鹏一起钓鱼的相公。他魁梧结实的身材惬意地倚在石栏杆上,俊朗的眉目笑看着四十许年纪、温文俊雅的宋力鹏,两人似乎正聊得开心呢。

  难以想像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男人,竟会一见如故。

  君浩告诉她,他是在位于九江府治所在的德化县(民国后废府,改德化为九江)城通宝阎里认识宋力鹏的。

  宋家是九江府首富,宋力鹏却少了商人的市侩,多了点文人的书卷气,对骨董尤其有兴趣,创立通宝阁结纳四方同好之人。

  君浩在买画时遇到宋力鹏,最后不但带回一幅米芾的山水画,还有一只元代的育花觚。两人的友谊从买卖中建立,这次君浩带她和天行到九江府做生意,宋力鹏热诚地招待他们住进位于德化县城南的甘棠湖畔别业,还带来宠妾颜妮和爱女嫣然跟芳兰母子作伴。

  想起儿子,柳芳兰的眼光转向笑语频传的花园。

  如同君浩翻版的天行,好脾气地教导两岁的嫣然放风筝。看着两张似金童玉女般相偎的小脸,芳兰的心涨满愉悦温暖的情绪。

  若是明珠也一道来,那就更好了。

  想起女儿,芳兰的眉头轻蹙了一下。

  已经是个小淑女的明珠,选择留在家中陪伴君浩的正室乐小仙,而不跟随她和君浩到九江来。

  芳兰嘴里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薄怨。连女儿都喜爱小仙甚于她吗?这念头令她心如刀割,尽管自己也是喜欢小仙的,却阻止不了嫉妒的情绪扩张。

  小仙进门后,芳兰明显感觉到夫婿对她的爱有所转变。并不是说他对她不再温柔体贴、细心关爱,而是……芳兰的眼光幽怨地飘向夫婿的方向。他的心中不再只有她,还有了乐小仙。

  从他和小仙的洞房花烛夜之后,芳兰便看出夫婿对新妇的痴迷。乐小仙的绝美丰姿,就算是女人也免不了被吸引,加上她温柔良善的个性,更加讨得君家上下的欢心。

  君浩足足待在新房三天,才想起她的存在。这一点令芳兰暗自饮泣。

  记得他和第一任正房妻室的新婚当夜,未到四更便潜回房中探视她,搂着她睡到天亮。他阳奉阴违着君家老太爷的命令,往往在正室的寝房待到四、五更,便溜回她寝室和她相依,可是对象换成乐小仙,却有了迥然不同的转变。

  自此之后,她和小仙平分君浩的心,尽管,他出门做生意时十之八九都会带着她,没带她同行的旅程则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艰险,不适合家眷随行。可是芳兰心里知道,君浩就算和她一起,仍会挂念小仙。

  小仙这样,小仙那样,她表面上微笑倾听,心里却在滴血。

  她知道乐小仙很好,没有居于正室的趾高气扬,对她百般尊重,腻在她身边唤她兰姊姊,那稚嫩悦耳的声音,听得她的心也为之柔软起来。

  小仙很善良,很温柔,而且极端聪慧。她让她挑不到一点错处,如果她是君浩,也会爱上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芳兰心中更加痛苦。

  她一方面自惭形秽,一方面又因为小仙的美好而妒恨不已,然后又觉得这样的妒恨太过心胸狭窄。小仙能容忍她,她就该谢天谢地,有什么资格埋怨小仙讨得夫婿的欢心?可是,她就是怨,就是恨。怨君浩说过今生只爱她一人的誓言因小仙而打破;恨小仙为什么这么美好,让她找不到一丝能说服自己恨她的理由。

  心情好矛盾,却知道这是古往今来大部分女子的悲情。男人的心太大,无法只满足拥有一个女人。她心苦,小仙又何尝没有怨。

  芳兰幽幽叹了口气,发现颜妮像小鹿般天真的眼眸睁满困惑望着她,见她发现她的凝视,怯生生地笑了起来。

  她回颜妮一笑,爱怜地伸手拍抚她。

  老实说,她羡慕颜妮的单纯,以及宋力鹏对她的宠爱。

  尽管颜妮和宋力鹏相差二十岁,尽管颜妮和她一样居于妾位,但从宋力鹏看颜妮的眼光,芳兰知道他是以单纯无杂滓的心专挚爱着颜妮。他不只爱她,还宠溺她,只要有颜妮在附近,他的眼光便不自禁地追随爱妾。像现在,宋力鹏和君浩边钓鱼、边闲聊,眼光又不放心地飘向颜妮,这份热恋,令芳兰又羡又妒。

  君浩对她的热情,就像不舍昼夜奔流的时光之河般,渐渐淡去了。

  绵长幽怨的叹息再度逸出粉嫩的唇瓣,却被仆人端上来的香味四溢的肥嫩秋蟹所打断。

  芳兰嘴角斜掠向上,绽出自嘲的笑意。

  “天行,嫣儿,来吃螃蟹。”颜妮转向花园方向轻喊,这等怯嫩细柔的嗓音,自然唤不到人,机伶的侍女微笑地走向花园。

  “老爷……”颜妮转向九曲桥上钓鱼的夫婿唤了声,娇娇弱弱的嫩嗓在风的传送下,仿佛真送进宋力鹏的耳中,只见他朝爱妾颔首,跟君浩说了句话,便将鱼竿交到侍从手中,两个男人相偕走了过来。

  侍女和奶妈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带进凉亭,面如满月、嫩颊红通通的嫣然,睁着圆滚滚的乌眸从天行的肩头望向桌上的螃蟹,肥嫩的小手抱紧天行的颈子,其中一只小拳头紧握着一块澄青温润的玉癿。

  “咦?”芳兰看向儿子,天行向来冷峻、坚毅的眸心意外闪着一份温柔,粉嫩的薄唇带笑地投向嫣然。

  “嫣儿,你手上拿着什么?”颜妮好奇地问着女儿,嫣然咧开纤巧软湿的红唇,咯咯娇笑,眼中有着抹羞怯,将脸埋在天行颈间。

  “妮姨,嫣儿喜欢我这只玉癿。”十岁的君天行俨然有小大人的架式,条理分明地诉说着状况。

  “嫣儿,怎么可以拿别人的东西?”颜妮难为情地斥责女儿,嫣然却只是低垂螓首,睁着小鹿般无惧的羞怯眼光偷睨母亲。

  “嫣儿……”

  “妮姨,是我自己要给嫣儿的。”天行双手护卫着怀里的小人儿,无畏地面对颜妮。

  “天行,我不是……”面对天行凛然的气势,颜妮倒先胆怯了,她无措地看向端坐着静观一切的柳芳兰,发现她只是拄着颊,眼中盈满一抹兴味,朝她扬扬眉,不打算帮她,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妮儿。”夫婿醇厚温柔的嗓音,安抚了颜妮心中的不安。她转动着水雾弥漫的眼眸,委屈地瞅向身后扶住她娉婷瘦肩的儒雅男子。

  “怎么了?”爱妾眼中的楚楚眸光,揪痛了宋力鹏的心。

  “我……”她抖动着薄嫩的樱唇,先前被天行的气势所凌逼的委屈,在遇到夫婿眼中的关爱时,转变成需人呵宠的情绪。她爱娇地偎入力鹏怀中。

  “妮儿。”宋力鹏揉捏着她的肩头安慰她。“到底是什么事?”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天行那孩子吓到吧?

  颜妮羞怯地笑了笑,觉得这个理由可笑,老爷定会笑她胆小,连个小孩儿都怕。

  推到女儿身上吧。

  “是嫣儿啦。”她噘起嘴告状,“她拿了天行的玉癿。”

  宋力鹏听了爱妾的话后,微蹙着眉转向天行怀抱里的女儿。宋嫣然几乎是立即感应到父亲的严厉,圆滚滚的眼眸眨呀眨的,小嘴儿倔强地嘟了起来,嫩颊再度埋进天行肩窝。

  “宋伯伯,是我自己给嫣儿的。”看不得怀里的宝贝受委屈,天行挺身而出,重复着先前对颜妮说过的话。

  发现小伙子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宋力鹏不禁莞尔,人家都这么护着他女儿了,他还能说什么。

  “什么玉癿?”难得看见儿子这么护卫谁,君浩好奇起来。除了幼子如意外,天行罕少这么保护人。这孩子从小就个性独立,连他母亲、姊姊都罕有这么亲近。

  天行的眼光和父亲相遇,他抿紧唇,沉默、倔强地和父亲对视。

  眼角余光瞥见嫣然手中的玉癿青光,君浩恍然大悟。

  “是你出生时,我张罗来的春秋时期古玉,上头还刻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呢。天行,这是爹送你的,你向来贴身藏着的不是吗?”

  “嫣儿不小心扯断红丝绳嘛,给她玩一下有什么关系。”天行无所谓地回答。

  “可是你向来很宝贝这块玉癿,上回如意跟你要,你都不愿意给哩。”

  “如意是如意,嫣儿是嫣儿嘛。”父亲的质问,令天行心虚地胀红脸。

  这回答令君浩有些意外,竟无言以对。

  一旁的宋力鹏听说这块玉是春秋时期的,立刻推算出其价值不菲,忙催着女儿归还。

  “嫣儿,别调皮了,快把玉癿还给哥哥。”

  好严厉的声音喔。嫣然纯真的小心灵顿时受到打击,小拳头紧紧捏着玉癿,小嘴一抖一抖的。

  “我的!”她伏在天行肩上轻嚷,尖嫩的小女孩嗓音加重语气叫道:“行哥哥给我的!”

  “嫣儿,乖乖还给天行,你若喜欢,爹给你买一个。”宋力鹏向前要抱女儿,嫣然抱紧天行尖叫,天行随即以一个巧妙的旋身避开宋力鹏的擒势。

  抱了个空,宋力鹏僵在当场。

  芳兰以袖子遮住唇际的笑容,眼光深深看向两岁的宋嫣然。乌黑清亮的瞳仁里闪烁着不肯屈服的意念,这让芳兰讶异,嫣然一点也没有颜妮的怯懦,相反地,充满不容人屈折的勇气。

  好孩子,芳兰发现自己打从心底欣赏起这孩子来。

  “天行,你太不懂事了。”儿子抱着宋家的女儿满场跑的举动,激怒了君浩。这太不成体统了嘛,尽管两人的年纪还小,但这样违逆长辈,简直就像私奔嘛。

  看到君浩吹胡子、瞪眼睛,仍然软化不了两个孩子的态度,芳兰不禁失笑,咯咯的娇笑声逸出唇间。

  “芳兰!”君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相公。”娇滴滴唤了声,再以风情万种的妩媚眼神安抚夫婿的怒气,芳兰这才笑吟吟地道:“人家不是笑你啦,人家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有趣。”

  “有趣?”君浩不明白趣味在哪里,看向宋家两夫妻,发现他们同他一般茫然。

  “对啊。打从三天前,两个孩子碰了面,天行便对嫣儿宠爱有加,嫣儿也黏天行很紧。妹妹,你看到了嘛。”巧妙将问题丢给颜妮,芳兰盈满笑意的眼光,催促着茫然迷惑的颜妮点头,满足地瞧见弱质娉婷的佳人顺着她的意思轻轻颔首。

  “所以相公怪不得天行会这么护着嫣儿嘛。”柔媚的眸光扔向尚无法会意的夫婿,唇边醉人的笑窝迷得君浩团团转,不情愿地点头同意。

  “两个孩子难得一见如故,这么相亲相爱,我们做大人的,应该觉得高兴才是。”湿软的红唇吐出催眠般的柔语,迷惑着众人的听觉。

  “其实我初见嫣儿时,便好喜欢这个孩子,觉得她跟我好投缘。现在又看见天行对嫣儿的爱护,心里不禁兴起一个想法,不知道妹妹的意思怎么样。”

  问题又丢向颜妮,可怜的美人儿完全不明白芳兰的意思,眨巴着怯怯的眼眸无助地瞧向夫婿求助。

  宋力鹏眼中出现狂喜,约略领会到柳芳兰的意思。

  “弟妹是说……”

  “嗳,其实我是想和妮儿先商量好,再征求你们俩的同意。”芳兰羞怯地一笑,柔媚的眼光乞求地看向夫君。

  君浩这时才心领神会,眼光转向站在凉亭边交颈相偎的孩子,像是看出了什么。

  “这两个孩子……嗯,相处得满好。”

  “相公不反对吧?”芳兰柔弱无骨的玉掌滑上君浩的手臂,眼中充满希冀。

  君浩朗笑,转向宋力鹏。

  “就不知道我家天行是否高攀得上。”

  “君贤弟说的是哪门话?愚兄高兴还来不及呢!”宋力鹏搓揉着双手,语气兴奋地道。

  “老爷?”只有颜妮仍一知半解地睁着困惑的美眸。

  “妮儿,你同意我把嫣然许给天行吗?”他宠溺地低头向爱妾解释。

  “嫣然嫁给天行?”颜妮怔忡着,像是无法明白两岁的女儿怎能嫁人。

  芳兰伸手拍抚着她,微笑地向她保证。“妹妹不用担心,嫣儿嫁过来后,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我看先给他们订个亲,等到嫣儿及笄后,天行再上门迎亲。”

  原来是以后的事,颜妮松了口气,笑逐颜开地对芳兰道:“姊姊做主就好。”

  听出大人们欢洽的交谈,似乎不会再逼迫嫣儿交出玉癿,天行放松心情,接受母亲的召唉,抱着嫣儿来到桌边一起分食螃蟹。嫣儿乖巧地坐在他怀中,像花瓣般嫩红的小嘴朝他剥食螃蟹的粗大手掌微张,每当他将蟹肉送进她唇中,她便会意犹未尽地舔食他的手指,那副可爱的模样,看得天行心里暖融融。

  宋力鹏要颜妮取下女儿颈间的长命锁。

  根据古老风俗,孩提时代最易夭折,孩童只要佩挂了长命锁,就能避灾祛邪,“锁”住生命。制作长命锁的材料,通常用金银,也有用美玉,其造型多做成锁状,上錾吉祥文字,但也有将锁片的外形造成如意头状,像宋力鹏为女儿打造的这块锁片就是。正面中间以极细的金丝盘绕出“有女嫣然”的篆文,四周雕刻寿桃、蝙蝠、莲花、瓶子图案,锁片背面同样以篆文镌刻“芳龄永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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