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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奇缘 page 5 作者:岳盈

  但无论她如何怨天尤人,这样的变化仍然周而复始的不断重复。除此之外,赵珞就像一株旺盛生长的大树,十六岁后,就开始越长越高,现在已快高她一个头了。

  不及赵珞高、没有赵珞壮这都无所谓,最教赵珊不满的是,父母对待他们姊弟的态度逐渐不同。

  去年从江南返回岷山后,父亲即答应赵珞行走江湖,而无论她如何恳求,父亲就是不同意她跟赵珞去。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好久,尤其是赵珞回来过年时,将半年多来的江湖游历说得天花乱坠,让她心里不禁妒羡交加。

  他现在可有个神气的外号了,不过只是他自己取的有什么了不起。高兴的话,她可以替自己取一百个,让山上的居民轮流唤她!

  可是……她还是想跟他一起闯江湖。

  但赵珞却笑笑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行!姑娘家不该抛头露面,你现在可是个小美人了,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等爹帮你找个好婆家。”

  可是,她不想找什么好婆家,只想跟赵珞闯荡江湖。那一定很有趣的,不然,赵珞的眉目间不会有这么焕然的光彩。爹带过她到江南和北京游玩,那里好热闹,有疏影姊,还有梦依、天香公主……就连近一点的成都,那个丝管纷纷、开满无数花朵的锦城,唐滟带她逛过,美丽、华奢得不输江南,更重要的是有唐滟,不像这里冷清清。

  但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的表态,赵珞还是一个人上路。她再度孤单,像失去伴侣的孤雁,那夜她哭了一整晚,埋怨为什么大家就是不懂她。

  她只是觉得寂寞而已,她不要赵珞走,她要他陪着,只因他走后,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心里好空、好冷,她无法面对孤单的未来,只能改扮男装纵横山林,假装自己是赵珞,假装自己是男人,她想让父亲知道,她强悍的可以面对任何挑战。所以她主动追猎大白,她要向父亲证明,她丝毫不逊于男人,她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大家……

  她成功了,不是吗?

  她除掉大白,救了一个人。

  想到被她救的那个人,心里曾有过的孤寂感觉突然不见了。在今天全部都不见了。

  赵珊跨进浴桶里,将婀娜的曲线沉入温暖的水流中。

  今天是赵珞走后,她唯一不觉得寂寞的一天。

  因为今天有君承祀。

  他在大白的利爪尖牙下九死一生,幸好她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当他从湖水中冒出来,宽厚、结实的裸胸甩掉一身的水珠,那副姿态威猛的就像一头猛豹般不驯,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碍于女性矜持,她飞快转移眼光,俐落地检视大白,取下箭簇。

  后来两人针锋相对,他对她的一些误解,视她为残忍好杀的人,令她分外感到生气。

  臭骂了他一顿,心情舒坦些后,发现他原来长得那么俊。光彩的容光照得人失魂,盈满关怀的楚楚眼眸,扯动了赵珊空寂的心房里那根孤单的情弦,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仿佛有他相伴,她就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的确是如此。

  赵珊甜蜜蜜地笑了。

  走进他的屋子,遇上那位可爱的老爷爷,赵珊再度觉得自己有用。当然啦,那些好吃的点心也是她想再去找他的原因。

  离开时,况爷爷包了好几块糕饼要她带回去吃,尽管肚子撑得胀胀的,她仍嘴馋的还想再尝梅子糕的滋味;没想到一进家门就对上母亲大人想探个究竟的神情,只好忙将糕饼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娘的一脸疑问,然后慌忙逃回房中沐浴更衣。

  只有在洗澡时,才能不受人打扰,静静想着心事。

  在自己都未理清楚之前,赵珊不认为她能面对任何人的质问。

  阿扬送熊掌来时,一定跟娘说了君承祀的事,所以娘才想找她问个清楚吧。

  关于君承祀……

  氤氲的雾气里,投射出了她的想念,君承祀那深沉俊美的容颜若隐若现。他跟她向来熟悉接触的人不大相同,沉郁的眼眸不易让人窥出心思,可他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的人,起码对他喜欢的人,不会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就像对况爷爷,还有她……

  赵珊发起呆来,不确定君承祀是不是喜欢她。不过至少不讨厌她吧?

  不管她说的话有多冲,他还是一味包容,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但真是这样吗?赵珊傻气地笑了,应该是对的,这点自信她该有的;那些话可全是爹灌输给她的,错不了。

  凭这点可看出君承祀是个有度量的人,若换成心胸狭窄的人,怎么还可能低声下气跟她赔不是,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慌了手脚?

  想到眼泪的事,跟着想到他眸中闪漾的异样光彩,像是怜惜,又像是呵宠,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好温暖。

  是喜欢那种感觉,才让她想再接近君承祀的吗?他看她的眼光,令她心慌又渴望的眼光,吸引她像飞蛾扑火般想要跟他在一起,今天、明天,以及无数的明天……

  君承祀对她会有相同的感觉吗?

  赵珊渴望知道,又害怕得不敢知道。如果他对她没有相同的感觉,她以后还去找他吗?

  水雾渐渐散了,包裹她身体的水冷得令她轻轻打起颤来。起身迅速擦干自己,换上女性化的服装,重新整理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后,她慢吞吞地踱出房间。屋外浮云掩月,有浓重的水气,看不到星光,明天会下雨吗?

  赵珊的心情更加沉重。

  若下雨了,还去找他不?

  “珊儿,听说你除掉那只为害村民的大白熊,太了不起了!”何大婶举起肥硕的大手热络地拍着赵珊的背,赵珊被她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却是高兴的。

  何大婶就是这么热情直率。当初何大叔要娶何大婶时,一伙人都瞪大眼不敢相信。何大叔瘦长的身躯挤不出一丝肥油,怎会娶个圆滚滚的女人当老婆?后来证明何大叔的眼光没错。何大婶善良又会持家,若不是有她在,雪雁姨离开后,他们这个家一定会被娘整治得乱七八糟。

  伟哉,何大叔,若不是有他的高瞻远瞩,他们全家大概得喝西北风了。

  “总算知道要回家了。”威猛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一下子就让厅里的气氛从炎炎夏日的热络,降到冰天雪地的冬季。

  陡然的沉寂立即被一声娇媚的轻喝所打断。

  “老头子,你少说一句。”不用说,这肯定是她爱女心切的娘亲大人在教训父亲大人了。

  “我……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我说一句都不行啊。”

  父亲似乎有点色厉内荏哦。

  “什么十天半月?珊儿不过是离家八天而已。再说,你不是偷偷跟去保护她,肯定她有自保能力后,才安心回来当老太爷吗?明明心里宝贝的要命,珊儿一回来,却逞起父亲大人的威风了。”

  先前几日,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照看她,让她感到分外安全,原来那是父亲沉默的守候。赵珊感到鼻头发酸,湿濡的明眸闪漾着孺慕之情望向父亲。

  被妻子说破心事,赵天凤顿时觉得父亲的尊严荡然无存,幸好女儿知道感激,楚楚眼眸眨巴地凝望他,心里再多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重新穿回女装的珊儿,越发地秀媚可爱。这几日的山林生活,磨掉了她一些戾气,不会再像前几日那样浑身都是刺。

  他不是不知道珊儿的不满,不许她跟珞儿一起上路,全是为她好。就算她有一身不输男儿的武艺,终究是女儿身,又到了适婚年龄,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不替她打算。

  “珊儿,快来。何大婶知道你回来了,可烧了一桌好菜呢!瞧,还有你要阿扬送回来的两只熊掌呢,可得好好吃一顿。”玉芝召唤女儿到身边坐。

  “娘,我也不是很饿。下午吃了些点心。”

  “是不是那些好吃的江南糕饼啊?”玉芝放低声音,朝女儿挤眉弄眼。“你从哪里弄来的?”

  “什么好吃的江南糕饼,我怎么没瞧见?”天凤耳尖地听见妻子的耳语。

  “哎呀!”玉芝粉颊涨红,心虚地垂下眼光。“不过就是几块而已,我当时饿得慌,所以……”

  “所以独吞了?”天凤微恼地接下去。老婆大人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吃的方面却是百炼成精。八成是好吃得不得了,这才一扫而空,连糕饼屑都没留下来给他。

  “什么独吞啊?珊儿孝顺我不行吗?我这做娘的对她百般呵护怜爱,可比你常对她大小声的要好!她留给我吃也是应该的。”

  “你……”

  “好了,爹、娘,吃饭时别拌嘴了。小春、小夏,还有小秋,肚子一定饿得慌了。”赵珊朝分别是十二岁、十岁,还有八岁的三名孩童微笑,他们是何大叔和何大婶的孩子,正滚动着骨碌碌的黑眼球对一桌的好菜暗送秋波。

  赵氏夫妇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了起来,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拌嘴。他们连忙召唤大家用餐。

  “阿扬说,那张白熊皮还得荫干、处理,过几天会帮你送来。珊儿,你打算拿那张白熊皮做什么?”玉芝咬了一口熊掌后,对女儿道。

  “到时候再说吧。”赵珊拨着饭粒,显得意兴阑珊。

  “对了,那位帮你扛熊进村的年轻人……”

  有关他的思绪,如火焰般在她脑中燎烧开来。赵珊深知母亲的好奇心有多可怕,越是不搭理,越是强烈。不过,反正她也有些话想问母亲。

  “娘,等一下到我房里再说好吗?”她半垂着睫羽浓密的眼睑,半羞半喜地道。

  玉芝听见女儿这么说,眉开眼笑了起来,示威般地朝夫婿投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听到没?女儿要跟我说体己话呢!”

  赵天凤闷哼一声,女人家的事他才不想知道呢!何况玉芝是藏不住话的人,等到两人并枕躺在床上时,还不是叽叽喳喳在他耳畔吵个没完。他可一点都不着急。

  是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吧?

  天凤若有所思的眼光,审慎打量向女儿恍惚的表情。一时之间,心头涨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情绪;他既高兴女儿长大,又不舍她离家嫁人。

  她可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宝贝呵!

  得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他放心将珊儿的终身交付?

  第四章

  各色干果,一壶好茶,十足准备清谈的架式。

  果不其然,一等丫环退下,玉芝立即兴致勃勃的捉住女儿的手催促:“快,告诉娘那个年轻人的事。”

  “娘……”赵珊难为情地嘟哝一声,红霞飞上颊面。哪有人一开口就这样问的?

  “别害臊,快告诉娘,让娘替你拿个主意。”

  八字都没一撇,拿什么主意?

  “娘,先别提这件事,我……可不可以问另一件事?”

  “什么事?”玉芝虽然心里失望,仍捺住性子等待。

  “您当初跟爹认识时,也是女扮男装对不?”

  也是?玉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和女儿相似的慧黠眼眸,骨碌碌地在赵珊脸上绕了一圈,唇角一掀,漾出左颊上的迷人笑涡。

  是啊,珊儿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一来是为了追猎白熊方便;二来则是气他们夫妻以女儿身不便行走江湖,不准她跟着珞儿去,故意扮成男儿。

  她跟那个年轻人相遇时,是以男儿身份,倒和她跟天凤初次见面时一样。

  “爹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姑娘家吗?”

  “这个吗……”玉芝的柳眉纠结在一块,神情有些恍惚。老实说,她并不太确定,也没问过凤哥,他到底知不知道?

  记忆之锁一旦被打开,那些被遗忘的片段回忆纷纷涌回脑中。往日的甜蜜时光仿佛重回眼前,玉芝满足地轻叹一声。

  娘亲大人粉嫣透红的脸蛋上的花痴表情,只代表一种现象,那就是她又沉溺在青春美好的初恋中了。真是的,好像嫌她跟爹不够恩爱似的,两夫妻没事便聚在一起耳鬓厮磨,看得她这个女儿都替他们害躁。

  “娘,到底怎样嘛!”再不好意思也得打断人家的恋爱梦,得到娘亲大人赏来的懊恼白眼,赵珊一点悔意都没有。若由着娘亲继续发痴下去,她大概得发呆到天亮,满桌的干果也不够她啃。

  “我……不确定啦!”玉芝懊恼地道。“这么久了,而且你爹从来没说过。”

  “那您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让爹发现您是女儿身的?”赵珊好奇地问。

  “哎呀,就是……”提起那事,玉芝颊上的徘红直漫向耳根了,眼光羞怯地避开女儿毫不松懈的探询,低低哼哼了起来。“我跟着他闯荡江湖数月,有一次中了贼人的毒镖。你爹为了替我医治,便割开我的衣服……”

  呵呵,想像着爹割开娘衣服时,乍泄的春光画面,爹的表情是惊艳、惊喜,还是惊讶、惊恐?

  想了想,她决定选择“惊讶”这个较客观、没危险性的字眼。

  “爹当时一定很惊讶吧?”赵珊努力憋住喉咙间往上直冒的笑气。

  “你知道你爹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一想起老公那时候讳莫如深的冷静俊容,玉芝现在还觉得沮丧。她的身材有那么差吗?他居然像没看见般,面无表情地继续他生为习医者的天职。可是后来他……

  “爹什么都没说?”

  ”唉!你爹割开我衣服后,忙着找中镖的肩背伤口。他连点周边的数道要穴,毫不怜香惜玉地划开我娇嫩的肌肤,也不管我疼得死去活来,硬将那支十字镖给拔出,然后……”想到当时的旖旎画面,玉芝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他便低下嘴把我伤口上的毒液给吮出来。”

  “噢!”还以为有多香艳呢,原来只是……赵珊大感失望。“就这样啊?”

  “什么就这样?”玉芝深感奇耻大辱地反驳,杏脸涨得通红。“那时候虽然很痛,还是可以感觉到你爹的嘴巴在伤口上吮吸毒液时造成周遭皮肤的麻痒。那股痒,直钻进我心头,害得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爹呢?他有没有……”

  “有什么啊?”玉芝大翻白眼,显然对当时的情况有所不满。“他将所有毒液吮出来后,表情严肃地按住我的脉搏,清亮的眼睛莫测高深地探照我的脸,照得我目眩,照得我心慌,照得我所有的思绪都乱了。我颤抖着唇,直觉认为该对这种情况说些什么,于是就冲出了一句……”

  她卖关子地停顿下来。赵珊猜测出那句话时,玉芝正好说了出来——

  “你要负责!”

  哈!果然如她所料,那爹应该是……

  “爹必定是柔情万千地拥着您,说他马上就到外公家提亲?”

  “才不是呢。”想起那事,玉芝心里仍有气,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个大当。“你爹只是没表情地瞪了我一眼,像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似的,拿出一瓶药撒在我伤口上,我免不了又痛得龇牙咧嘴,但很快那种痛就缓和了。他替我包扎好伤口后,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袍披在我肩上。我见他始终不答一句,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起来,眼泪汪汪地便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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