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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魔女之吻 page 11 作者:黄容

  她无法一辈子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难堪而不幸的是,她越来越像人,所有人类的劣根性她全具备了,尤其是善妒、泼辣、一身小心小眼的缺点。

  “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宁愿把这个机会让给你,自己委身做个无忧无虑、自在快乐的女婢。”没有爱就不会有恨,没有恨心里就不难过,不是吗?

  “不再是了,三天之后,我便要离开留绡园。”怡柔眸光一闪,淌下两滴晶莹的泪。

  “为什么?”樊素大惊,她一走,那以后她岂不是连个谈天、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因为我爹已经将我许给北村的毛员外当小妾。”

  “那个七老八十,走路都会发抖的糟老头?”好狠的父亲!樊素蛇性大发,又想咬人了。

  怡柔五官全埋进胸口,含悲地点点头。

  “你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如何?我爹拿了人家六十两……”

  “所以你是被卖掉,而不是被嫁掉。”二者的结果虽然都一样,但意义却大不相同。

  “有什么差别呢?”横竖她的下半辈子是注定毁了。这是命,怨不得谁。

  怡柔十一岁就进人这当时叫“擎天府”的留绡园当小丫头,转眼近六载的岁月过去了,她也从坎坷的身世。学会认命知足,不怨天尤人。

  “天壤之别。如果你是心甘情愿嫁人,那我唯有给你祝福;如若不然,我就拿更多的银子把你买回来,等以后找个登对的汉子,再风风光光把你嫁掉。”

  “可咱们哪来的银子?”府里大小开支,都必须经过伊彦阳的同意,怡柔不敢奢望。他肯为她花掉大笔银子,充其量,她也不过是名无足轻重的奴婢。

  而樊素就更穷了,这约莫二个月,她因为赌气,把周管事给她的月俸都退了回去。除非她家少爷额外赏赐,否则她只怕连为自己添妆的能力都没有。

  “山人自有妙计。”樊素灵光一闪,立刻想出一条两全之计,既可以解决怡柔的困难,又能够为自己解围。“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回。”

  “不行呀!少爷吩咐过的,除非媒婆来接,否则你哪儿也不许去。”为提防樊素临阵脱逃,伊彦阳不仅安排怡柔全天候盯着她,房外更森罗密布层层人力。

  “别拉拉扯扯的。”怡柔像只八爪章鱼,紧缠着她不放。樊素只好无奈道:“我去找你家少爷也不成吗?”那么死忠干嘛?伊彦阳又不曾赏你小费。

  樊素至今仍搞不懂,伊彦阳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这些小厮、丫头、嬷嬷们真心对待?

  “怡柔不信,你一定是想乘机逃走。”她坚持将樊素抱得紧紧的。

  “傻瓜,我想逃走早逃了,还会留到现在吗?我是去跟少爷借钱,好为你赎身。可以放手了吧?”两个女人抱成一团,成何体统?

  “真的?”怡柔到底心思单纯,樊素随便一句话,就赢得她感激莫名。“恰柔命薄福浅,不值得你如此厚待,我想,算了!”

  “一辈子的幸福哪!你说算就算?不行,我不依。”奇怪?最近非但法力逐渐消退,连力气也大不如前,包准又是南极仙翁从中搞鬼。完了!连怡柔这小妮子都斗不过,她有何本事逃之天天?

  “那……我陪你一起去。”这样才能确保她不会一走了之。

  “你防我跟防盗贼一样,很令人伤心噢!”

  “哪是?人家舍不得你,怕你真的一去不回。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们都好喜欢你。”怡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感人的赤忱。

  “像喜欢你少爷那么喜欢?”

  “原来你在吃醋啊?”怡柔天真地笑开了怀,“你们是不同的,少爷养活我们一大群人,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恩同再造;而你,你才来不到二个月——”

  “所以我比不上他?”好似命中注定,她处处都要矮伊彦阳一截。

  樊素颓然跌回床沿上,叹过一声又一声。

  “不是——”怡柔急得满头大汗。

  “就是。因为我没钱,没办法当你的衣食父母,所以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连我想对你‘恩同再造’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明知道怡柔善良,口齿没她俐,她就偏要拿话堵得她瞠眼结舌、仓皇失措。

  “不是这样的,我……”她急得快哭了。“好嘛!你想去就去,不过别勉强,少爷若不答应就算了,千万不要为了怡柔闹得不愉快。”

  樊素兮兮地一笑,斜眼睨向她:

  “逗你的啦!走吧,咱们一道去,但是先说好,万一少爷情不自禁,又那个的时候,你可得自动回避。”唯有如此,才不会拖累怡柔,她不要任何人为了她的离去承受伊彦阳的责罚。

  怡柔皮薄,樊素才提一句,她立刻满脸通红。

  “怡柔保证绝不破坏你们的好事。但,现在离拜堂的时刻仅差半个多时辰,不如明儿再跟少爷提。”

  “事不宜迟,越早解决越好。”等到明天,她不全毁了?

  临出门,樊素不知又想起什么,踅回房内,单脚枕在椅上。

  “怡柔,找找看有没有工具,可以把这鬼玩意拿下来。”彦阳给的这条链子出奇的韧,她试过几次均无法将之取下。

  “任何工具都没用,那是黄金加上千年玄冰铁打而成的,除了少爷,谁也没能力将它拿下来。”

  “你怎么知道?”

  “这是伊家的传家之宝,留绡园里无人不晓。”

  只除了她!樊素再次肯定她是如假包换的大傻瓜。

  第八章

  稀疏竹帘掩映着昏黄光晕,筛落遍地银光,彷如雀跃的精灵,随和风款摆起舞。湘竹环簇的瓦屋内,闪烁亮如白昼的烛光。伊彦阳负手伫立于纱窗前,不觉思潮如涛。

  他即将续弦的消息传出,绡园上下欣喜若狂,长久低郁的气氛,顷刻间变得生趣盎然,热闹滚滚。

  而他,一如往常,无悲无喜,冷漠得像个局外人。他一直很寂寞,即使身处喧嚣的人潮中,依然十分化外,孤绝得令人无法亲近。

  他对名利的需求,一如对婚姻的淡然,可有可无。自从红绡过世以后,他便将野烈狂炽的心,连同她冰冷的尸体一起尘封。

  五年过去了,他原以为日子就将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孰知,半路杀出了樊素这名脾性跟他一样倔的强悍女子,搅乱了他所有的步调。

  她的桀惊不驯和红绡的荏弱娴淑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女子只会让男人退避三舍,他却疯狂的想得到她。

  然,他爱她吗?

  在他内心深处必然曾滋生些许那样的火苗,否则对樊素岂非太不公平?

  可,他行将枯竭的心还能爱吗?

  蓦然瞥见铜镜内自己的潦落身影,不觉讶然兵笑。难怪樊素叫他“老头子”,他真的是有够憔悴。短短五年,竟能将一名壮汉折磨得英气尽掩。苦呵!

  下意识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剃刀,手法生疏地一一刮除占去半张俊脸的髯。

  片刻过后,铜镜再度现出一张脸。一张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属于年轻人的脸。

  他愕然望着镜中的自己,以及……,以及骤然闯入的另一张美目盼兮的俏丽身影。

  “你?”按照礼俗,新娘子这时候是不应该擅自闯进新房,会见新郎倌的。

  “你?樊素被眼前的人吓一大跳,忙不迭回首叫喊藏身门外的怡柔。“怡柔!咱们走错房间了,你家少爷不在这。”才挤出木门的身躯,被伊彦阳一把拎了回来。

  “少爷!”怡柔探出半个头,证实他的确是五年多前,那个卓尔不群的伊彦阳。欺!他这样子好看多。

  “真的是他。”樊素用力拉开她和他的距离,将他看个仔细。“你胡子到哪里去了。”答应很明显,铜镜下不就清清楚楚洒了一地卷卷的毛发吗。她又提出了一个超级笨问题。唉!

  “是你就好,给我一百两。”她要的方式非常直截了当,一点都不拐弯。

  都还未拜堂完婚呢,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讹诈他的钱财?

  伊彦阳只犹豫了一下下,樊素马上拉长了脸:

  “舍不得给啊?”转头朝怡柔鬼脸。“看,这就是你‘恩同再造’的‘衣食父母’,别傻了,她没你想像的那么好。”咦?手心怎么给塞进一张纸?莫非……

  哇!真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樊素的喜悦立刻被第二个闪进脑海的念头给取代。

  “我不要银票,我要银子,要不然你就给我一张六十两和一张四十两的银票也成。”她眨着认真的明眸,丝毫不觉得她的要求有多么不通情理。

  “这二者有何不同呢?”加起来都是一百两呀!

  “现在没功夫解释,你究竟给不给?”她不能坦承剩下的四十两,是要拿来当盘缠用。今晚她决定当个恶意缺席的新娘子。

  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可以盘诘她。伊彦阳大方加送给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哇!你真的很有钱耶。”樊素喜孜孜地将其中一张银票塞给怡柔,并再三叮咛她绝对不可以全数交给她爹。好歹留些给自己将来采办嫁妆用。

  “好,你先去忙你的,我和少爷还有话说。”匆匆忙忙送走千恩万谢的怡柔,她却并不和伊彦阳做任何交谈,只是行踪诡异地趴在窗口,望着长廊下探头探脑的秦大娘。

  伊彦阳好生诧异,索性也趴在窗前,陪她一起向外看。

  “欣赏月色吗?”他问。一不小心鼻中嗅入她揉和着幽兰般芬芳的体香,忽地心头一震,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住她的纤腰。

  “不行,”她慌忙闪开。“起码现在不行。”这男人太危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软玉温香在抱是多美好的事,他不准她走。

  “我不来找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怡柔跳入火坑吗?”嫁给那种全身有十分之九已经掉进棺材里的老不死,其实比陷入火坑还恐怖呕心十倍。

  “她爹晌午时分,已写好了卖身契,六十五两的价钱。你很喜欢她?把她送给你当贴身丫鬟好了。”他沉溺她,五官埋人她的颈项耳畔,寻找她浓郁的柔情。

  该死!怡柔的父亲竟然背着她,又把她转卖给伊彦阳,要这种父亲做什么?

  嗯!好痒!他在干嘛?

  “疯了你,马上就要拜堂了,你……”樊素被锁在窗台哪儿也去不了。

  “有何不可?拜堂只是一个形式,目的在向众人宣告你是我的妻,可,谁不晓得你早就是我的人。”属于女性独有的体香,撩起他炽热激情的血脉。

  亏他说得理直气壮,欺负一名弱女子是很光荣的行为吗?

  “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嫁给你。”她喘着大气,双手环抱胸前,不让他擅越雷池一步。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尽管恨我吧,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放你走。”他不愿再尝试那种失去的痛苦,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轻易放手。

  “你准备强行留住一名你不爱的女子。”她的质疑含着利刺,直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何以见得我不爱你。”他执意将脸埋进她乌亮的秀发中,借以掩饰他的心虚。对这份激情他的确没把握,也许爱,也许不爱,或许他只是在寻找一处避风港,足以抚平慰借他饱经沧桑的心灵的一处港口。

  “你根本不了解我,怎么爱。看清楚,我不是个人,是条人见人怕、面目狰狞的毒蛇,现在你还敢爱我吗。”她豁出去了,与其委曲求全嫁为人妇,不如老老实实招供,图个自由自在。

  蛇有长这个样子的吗?

  伊彦阳盯着她,从头到脚,由左至右,委实瞧不出她跟蛇有任何牵连。如果要勉强扯上关系,那就是她的腰,盈盈一握,纤细得弹指可断。

  “怎么,不信。”

  谁信?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伊彦阳大好的兴致,被她这个烂借口击得溃不成军。她是标准的破坏王!

  “还有呢?就这样啊?”随便诌两句,就要他打退堂鼓,她也未免太天真了。

  “够多了!你现在反悔犹不嫌晚,若再冥顽不灵,当心我蛇性大发,搞得你全家鸡飞狗跳。”蛇不可怕吗?为什么他仍从容自若,完全不当她是一回事。

  “噢。”他讥诮地牵起嘴角一笑,这个女人越来越对他的脾味了。

  “不要笑!你应该太惊失色,赶快叫人把我轰出去。”他无畏无惧的样子大大损伤她的尊严,呜!呜!六百年一觉神仙梦,换来竟是这样的悲惨结局。

  她急躁慌乱的模样,更令伊彦阳发噱,他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可笑且愚蠢的理由把她赶出去呢?

  她想玩游戏,他就陪她玩吧。

  “使不得,纵蛇容易抓蛇难。放了你,你搞不好又去伤害旁人,基于安全考量,还是将你留在我身边最为妥当。”这条可爱的蛇,他才不舍得拱手让人。

  伊彦阳眯着眼,抓蛇般的缠住她的身躯。

  “你从来没想过要尊重我吗?纵使在我即将成为你妻子的前夕。”酸楚泛上她可怜兮兮的小脸蛋,泫然欲泣地严拒他的需索。

  伊彦阳一凛,双手发颤地握着泪痕斑斑的她的粉颊。什么时候她才会明白,他之所以如潮似涛千里奔泻着火一般的热情,是因为对她的极度迷恋。

  什么时候她才会以悱恻缠绵的柔情,回报他来势汹汹的索取?

  看她委屈受迫的容颜,他真感哭笑不得。她是第一个拒绝他,不留余地的。

  拂开她因过度挣扎,倾复于额前的刘海,现出晶亮璀璨的水眸,手指轻轻滑向挺翘小巧的鼻尖,停驻在红润的唇瓣上。唉!这样的女子,叫人如何克制得住湍水江河的情愫,甘心放她走。

  他曾经努力过,就在那缱绻铭心的初夜,他被她人的诱惑力吓得镇日镇夜流连于酒肆歌楼,只为了将她从脑海里赶出去。

  然,她又要命地出现在他眼前,是她主动来招惹他的,不是吗?没人要求她帮忙赶走耿仲远那坏胚子,起码不是他。

  出其不意,樊素倏地咬住他的手指头,发出锐利光芒的眼睛,威胁着他再敢蠢蠢欲动。至少会有一节指头要倒大楣。

  他纵声大笑,宽阔的双肩和浑厚的胸膛都因而剧烈震颤着。

  记不清有多久,他不曾这样狂笑过,此刻他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可惜樊素却不知好歹地翻着白眼,说不定他上辈子跟她真的有仇。

  “你的舌头碰到我的指头了。”

  “啊?”

  一不留神,他已夺回指头,轻怜蜜意地含住她的唇。然后,强忍住心头火热缓缓放开她。

  “我叫秦大娘送你回房,你恐怕需要再次梳理一番。”当新子总不好衣衫不整的吧。

  “不必了,我自己会回去。”塞好那一百两银票,樊素一刻也不停留,旋即踅过长廊。算准了伊彦阳已望不见她身影,立刻穿入浓密花丛,迂回转向左侧门。

  突然马嘶长鸣,震耳欲聋,樊素大吃一惊!定神一瞧,方看清楚是伊彦阳的“踏雪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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