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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魔女之吻 page 7 作者:黄容

  樊素心绪狂跳彷如擂鼓,这样的反应吓坏了她。她是条蛇耶,有着六百年道行的“蛇魔女”,岂可对一个平凡、无耻、卑鄙、下流的人类,有如此罪该万死的反应?

  她咬紧牙关用力拨开他的手,不料他却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小蛮腰,逼她紧贴着他的身躯。

  她感到一股热气,自耳后、颈项漫至背脊……完了,六百年的苦修即将毁于一旦。此时此刻,她开始后悔当初没听从孟婆的劝告,陡然自找苦吃。

  伊彦阳饶富兴味的眼似笑非笑,附在她耳畔,问:

  “杀了我后,耿仲远允诺给你什么?”他声音轻柔.实则饱含火药味。

  “他允诺我……”天!他的唇居然贴在她颈项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耿仲远恨得牙痒痒的,若告诉他……她准备嫁给耿仲远!应该可以打消他对她的企图吧?”

  “不是他允诺,是我要求,我要求杀了你之后,他……他必须娶我为妻。”

  果如预期,伊彦阳停下所有的举动,只是大口大口的喷气,他庞大的身躯,加上极盛的愤怒,将樊素团团包裹住。他比刚才更可怕,更令人不寒而栗。

  “你爱上他了?”他沉浑的嗓音,掺进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幸的,她又把他给惹火了。而且火气已达到爆发的临界点。

  吾命休矣,樊素觉得自己快被他烧成黑炭了。要她敢说出“爱”这个字,她相信下一刻她就会粉身碎骨。

  她努力抽气,希望借此稳住心绪,然周遭全充斥着他浓烈的体味,更加混乱她的理智。

  “像我这样一个视钱如命的女子,哪在乎爱与不爱?谁给我钱,我就跟谁。耿仲远也罢,阿贵也好,乃至于你……就我而言,又有什么差别?”她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祈望子玲在天之灵能原谅她,实因事出无奈,绝非有意亵渎她的。

  伊彦阳黯然地点点头。

  他受伤了,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神伤,虽然很可笑,却不容他否认。

  “我成全你。”他顿了顿,才道:“耿仲远不是个好人,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阿贵虽然曾经对不起你。但不失是个勤奋的好青年。我就送他良田十亩、宅子一栋、黄金百两,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谁要你多事,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有打算,你不愿娶我,我也不勉强你。但是麻烦你别硬充好人,乱点鸳鸯谱好吗?”阿贵利欲薰心,害死了子玲,那种负心汉她才不肯嫁。

  “说来说去,你仍属意耿仲远?愚蠢,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婚事是管定了,拚了老命,他也不会答应她嫁给那个无耻之徒。

  “至少比你——比……比阿贵好。”尚未脱离他的魔掌之前,还是先不要惹他比较好。

  截至目前为止,她对耿仲远这个人仍停留在假想阶段,怎么知道他是好是坏?

  “毋需替他辩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叫秦大娘尽快替你和阿贵准备婚礼。记住,从今尔后,不准你再和耿仲远往来,听到没有!”

  他吼那么大声,她能假装没听到吗?

  樊素抵在墙边,看着他鬼魅似的转了出去,一颗心仍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第五章

  啪——樊索瞄准阿贵的左脸,掴得他胀痛到耳根去。

  “这巴掌是替子玲还给你的,没出息的东西!”见到他那张讨好虚伪的脸,樊素心里就有气。

  今儿晌午,秦大娘奉了伊彦阳的命令,特地把阿贵叫来和她说些体己话,顺便计划一下他们的未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樊素不见他则已,一见他就禁不住火冒三丈。就一个女人而言,她的夫婿再勤奋、再努力赞营都只是其次,她们要的是始终如一的真诚对待。

  须知这世间最难看的脸孔,就是负心人的脸。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缺少爱情的婚姻,即使拥有再多的财富,也会像满桌佳肴却没有放盐巴一样,令人难以下咽。

  阿贵能获得子玲的青睐,是癞蛤蟆叼到天鹅肉,这烂东西不但不知珍惜,居然还狠心背叛她,可恶至极!

  “子玲?你不就是子玲吗?”阿贵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他和子玲相交近二年,从来不知道她的力道有这么大。

  樊素一拐,差点又露出马脚。

  “不,以前的我已经死了。”在看到你和彩绢苟且的那一幕,你以为我还活得下去吗?看到没有?我整张脸密密麻麻写满了恨恨恨恨……我恨死你了,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所以,你放聪明点,赶快去告诉彦阳,你爱的是彩绢,而且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娶我了,快去!”

  “这……这,可是彩绢她并未怀孕啊?!”阿贵抚着脸,樊索逼近一步,他就怯懦地退一步,直退到池塘边,险险掉下去。

  “悔婚总得找个借口,这也要我提醒你吗?笨蛋!”子玲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樊索实在不觉得他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那田地和宅院,可都说好给我的。”要他连同百两黄金一起放弃,不等于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

  “那是你应该得的吗?无功尚且不受禄,何况非分之财。出卖子玲的银两够你做个小生意了,再不知足,当心我一掌毙——逼你掉进池塘,淹死你。”不能动气,尤其不可过于激怒,否则一不留神,就容易出错漏。樊素深吸几口气,以便抑制毙掉他的冲动。

  “不,不行,随便你说得多难听都没关系,那些田产我是要定了。”七十两他就可以出卖子玲,百两黄金哪!淹个水算什么?

  “执迷不悟!看你成了孤魂野鬼之后,还有什么本事要?”樊素毫不犹豫,一脚把他踹进足可灭顶的莲花池去。

  “啊!救命啊,我……我不会……不会游泳,救命……救我……”阿贵载浮载沉,两手死命挣扎,身子仍不停地往下沉。

  樊素蓄意等他水喝够了,吃足了苦头,才打算将他救起。这种薄幸、狠心的男人,就该给他惨痛的教训,他才不敢故技重施,继续为害善良的姑娘们。

  “你竟见死不救?”伊彦阳石破天惊地自后边吼过来。“好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算我瞎了眼,还当你只是一时误人歧途,没想到你根本已经坏到骨子里去。”他嫌恶地推开樊素,迅速抛出一截麻绳,套住阿贵两边腋下,使劲将他拉回岸上。

  平常这时候他早早已出门去,也许农场商场,也许酒肆歌楼,每次没到掌灯时分不会进门;今儿适巧有位闽南的好友来访,直聊到晌午他才抽空,想到“亦不二亭”,看看新栽的绮绣兰长得如何,岂知好巧不巧,遇见阿贵泡在池子里拼命喊救命,而樊素却老在在蹲坐在石阶上,眼睁睁的看他即将灭顶。

  最毒妇人心莫此为甚,他对她原先衍生的一丝丝以有若无的情愫,此刻已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嫌恶。

  “真相未明之前,就乱下断语,非但不理智,而且是很不道德的。”她懒得多做解释,横竖日久见人心,他喜欢当她是坏人也无妨。她来这儿纯粹是为复仇,至于能不能为人接受,被不被了解,她丁点也不介意。

  “强词夺理!今天即使是个陌生人你都不该袖手旁观,何况他还是你的未婚夫。”伊彦阳对她失望透了。

  “不不不!”阿贵抖着身子使劲摇头, “我不要娶她,我宁可当长工,不要地、不要宅子。也不要她当我老婆。”还是命重要,老命都保不住了,要那些东西千什么?阿贵往水里一跳,居然开窍了,懂得好死不如赖活的大道理。

  “你怎么说?”只要她肯表示些忏悔之意,伊彦阳还是愿意原谅她的。

  “哼!乌鸦岂可配凤凰?算你有自知之明。”她扬着脸,看都不看阿贵一眼,兀自踅向后花园。

  “站住!”伊彦阳匆匆脱下罩袍丢给阿贵,旋踵追上樊素。

  然她翩然飘移的身影,并没因此驻足,反而加快步伐迈向后花园最幽静、最人迹罕至的地方。

  待确定伊彦阳跟近之后,她才忽尔回身面对着他。

  “无路可走了。”伊彦阳提醒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是你推他落水的吧?他或许有错,但罪不致死,这么做不觉得太狠了?”

  “再狠也比不上你!”樊索凝神将他冷峻的目光反回去,“如果红绡姑娘也出卖你,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你还会要她吗?会尽释前嫌和她长相厮守吗?因为这种倒楣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能不痛不痒地妄下决定。很抱歉,我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伊彦阳被动地,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她的确有别于一般女子,她辛辣倨傲却深沉执着,这样的女孩会为了钱财甘心受耿仲远的差遣?

  假设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她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他,会是什么呢?

  “少爷!少爷!”周管事偕同秦大娘气急败坏的跑来。“少爷不好了,前天由佃农那儿收的一百七十两文银田租,全——全不翼而飞了。”

  “没问过管帐房的许先生?”伊彦阳相当不悦他二人突然跑出来打断他和樊素的谈话。

  伊家收回的田租,全数交由许帐房统筹管理,从来不曾出过差错,或让人盗取;也难怪他会慌张得手足无措。

  “问过了,这事就是他告诉小的,他还说,上个月批售布疋得回的黄金,也丢了一大半。现在……现在他正跪在书房里,等着少爷处分。”

  “少了一大半?”是内贼。专门的盗匪不可能那么好心,只取走一部分,另外留下一部分给他养家活口。

  伊彦阳相信,这个偷儿不仅是内贼,而且是个颇有良知,情非得已才下手的家仆。

  樊素举目浅浅掠过秦大娘,一切便了然于心。她儿子又赔钱了。

  “奶娘,你看会是什么人拿的?”他故意不用“偷”的字眼,是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能圆满且不动他人地将此事解决掉。

  “我……我……”她是个忠心耿耿、古道热肠的老好人,活一大把年纪难得撤一次谎,孰知养了个不肖儿子,害她前程尽毁。

  她对伊彦阳是既疼爱又敬畏,经他追问之下,双唇不自主地抖得好厉害。不能骗他,一旦让他查明真相,包准会大发雷霆,可,她又没勇气说实话,这种事过往从未曾发生过,不知他会做何处置?她老了,儿子只会赔钱败家,根本靠不住,她不能冒着被逐出伊府的危险,坦承无讳。

  然而……这……

  樊素不知哪根筋不对,竞对秦大娘寄子无限怜悯,蛇的本分是铲除异己,有仇必报;而近日她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没蛇性了。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不良效果反应?

  悄悄走到秦大娘身旁,纤纤柔往她干瘪的手掌紧紧一握,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是我偷的。”对他的故作宽宏大量颇不以为然,樊素还特地把“偷”字加重音。“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吧。”她心想身体是子玲的又不是她的,就算挨几下板子,应该也是不痛不痒才对。

  啊?!

  惊诧的不止秦大娘,伊彦阳和周管事同样错愕不已。

  “连同黄金一共三百多两哪!你在府里不愁吃穿。要那么大把银子做什么?”周管事问。

  “银子还有嫌多的吗?周管事以为我被‘卖’判伊府来?图的是什么?”她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几乎就要相信她就是所谓的“内贼”。

  “少爷?”周管事转脸向伊彦阳,征求他的意见。

  “把她拖下去,重打五十藤条。”伊彦阳压根不相信是她偷的,但他要知道她是在替谁  担当罪名。此时不容任何人打马虎眼,他非查个明明白白不可。

  五十藤条足以将她吓得魂飞魄散,诚实招供了吧?

  伊彦阳正好整以暇,等着她跪地求饶呢!

  但她没有。樊素刻意将背脊挺直,下巴挺得高高的,嘴角兀自凝着一抹轻浅鄙夷的微笑。

  此举令伊彦阳双眸炽烈熊熊,强自隐忍的怒火,已到了溃决的边缘。

  她在挑衅他。

  用愚昧无知的勇气,挑战他的权威。女人!

  伊彦阳倒要看看她的身体是不是铜铁打造的?

  周管事轻扯她的衣袖,好心地说。

  “素姑娘,你可要想清楚——”

  “拖下去!”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伊彦阳怒不可遏,决定用重罚挫挫她的戾气。

  “少爷!”秦大娘呼出声,立即被樊素一语打断——

  “大娘,素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和周大叔就不必费心替我求情了。”不必谁来拖她,她率先走向西厢的礼堂,等待大刑伺候。

  是她自找的,伊彦阳冷眼冷面,胸中却怒火狂烧。

  ◇  ◇  ◇

  “唉哟!疼死我了。”樊素由礼堂外一路吟哦呻叹到寝房里。

  惭愧透了,亏她成仙在即,依然料事如“人”。好在周管事一再暗示那二名长工,将藤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否则五十鞭打下来,她何止皮开肉绽?恐怕早已昏死过去了。

  这副皮囊只是她临时暂住的特小号“客栈”而已,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不合情理的疼痛感?是借宿的过程中出了错漏?还是她不小心犯天条而不自知?改天一定要找南极仙翁问个清楚。

  “怡柔,快把她的衣服脱掉。”秦大娘将预先准备好的冰水,拧了毛巾,轻轻为她擦拭。

  “瘀青得好严重,大娘,你看要不要请高大夫过来一趟。”柔怡解下樊素身上的所有衣衫,让她舒服地伏卧在软垫上。见她雪白的肌肤,突起一条条血红青肿的伤痕,不禁悲从中来。

  她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亲处心积虑想将她嫁给有钱的公子哥儿当侍妾,怕得她连家都不敢回。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对樊素的痛苦相当能体谅,也特别同情。

  “先拿金创药擦擦看,如果无效,等晚点少爷出去以后,咱们再偷偷请高大夫过来诊治。”秦大娘提到伊彦阳时,自动降低了音量。

  怪了,他又不会吃人,何必那么怕他?

  “算了,让我死了最好,这样那老色鬼除了好色无耻之外,就可再加上一条酷刑杀奴的罪名。”她偏要把嗓音提高好几倍,方能消心头之恨。

  “素姑娘!”怡柔真败给她了,打她入府以来,没见过比她更凶、更得理不饶人的女婢。这话若让她家少爷听见,她们将吃不完兜着走。

  少爷?!

  秦大娘和怡柔怔愣地站了起来,呆呆望着阴风似地飘进来的伊彦阳。

  他接过秦大娘手中的金创药,示意她俩先行离去。

  她二人深深意会,忙蹑足走出去,并善解人意地合紧门扉。

  “怎么不说话?”樊素趴在床上,痛得抬不起头,所幸帮她抹药的人,力道轻巧,除微微刺痛外,也不是太难熬。“安啦!那老色鬼这会儿恐怕早醉死在怡红院,不会回来偷听咱们说话的;再说,就算听到又怎样?我实话实说而已,大不了再挨五十——呃,不是啦!罢了,咱们不要再说那个杀千刀的讨厌鬼。倒是你,大娘,你儿子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会一连赔掉三百多两,依我推测,他不是赔,是赌,你应该……”她叨叨絮絮地讲了一大堆,未了犹不忘额外编派伊彦阳一、二条残无人道的恶行,以便收到拢络人心、打击仇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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