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凌子曦 > 幻狐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幻狐目录  下一页


幻狐 page 17 作者:凌子曦

  单纯的鲜血,令她心满意足。

  拖着染血的身子,努动鼻头,一种杂臭的腥味儿在不远处,她四肢着地,用着人身呈现完全的伏地兽姿,竖起两道尖耳,微耸了耸,眯起细长丹凤明眸,一步步地,跑离了北苑,穿过回廊、厅堂。

  足踏无声,循着越发浓厚的杂腥,她晓得,已是离目标越来越近,不禁勾起唇角,上头沾的些许干涸的血迹,灿灿的笑靥显得邪魅残忍。

  隐约间,前方传来几许叫嚷。

  “来人哪!来人哪……妖怪……妖怪来了——”跌跌撞撞,苏嬛嬛边跑边叫,一身泥尘灰土,散发落簪,模样好不狼狈。

  频频回首,深怕妖怪追了上来,眼内满布血丝,现刻的她再也无傲视群下的娇霸,有的只是恐惧、心惊,和着平凡人般,失声尖喊,叫出惧怕,叫出最原始的嘶吼。

  碰撞渗出的血丝、凄厉的哭号,引来了璃儿,不费吹灰之力,她即找着了苏嬛嬛,那道杂味的所在。

  她的气味,比着先前的婆子更为酸臭,她的鲜血,却是奇异的艳红。不假思索,璃儿扑上前去,对准细白的咽喉,张口一咬,预料中的腥膻大量地洒满她的脸,耳旁的嘶喊哭叫依是恍若无闻。

  终于,苏嬛嬛瞪大着眼,口溢红丝,面布惊惧之色,在几番愤力挣扎下,渐渐不动,就这么地气绝,呜乎哀哉了。

  口一松,任由身子落地,璃儿下意识地抬起爪,扯去衣物,来回划弄,连肉带骨,搅得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低头吸食,仅是瞧,面上露出嫌恶,于原地蹬踹几步,即甩尾离开。

  踏出形同牢箍的北苑,璃儿很是愉悦。

  “啊——她杀了少夫人……”

  “妖怪!妖怪!”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啊——”

  一入内,尖叫连连,此起彼落。

  散着发,苍白的面容有着不减的笑意,更添增几丝诡谲,一见纷纷前来阻扰的仆人,璃儿皆是毫不留情。

  四尖爪,赛钢针,她伸出双手,在柔似丝帛的肌肤上刻划撕扯,所经之处,遍地血红,尖叫哀嚎不绝于耳,四处奔逃如做鸟兽散,每人的脸上皆是惊恐。

  不论男女,她杀得兴起、杀得眼红,杀得彻底,终至,最后的一丝人味是淡了。

  蹬地一跃,发尾齐发,瞬间穿透来往哀叫的人们,血水红流,残肉处处,嘶吼哭叫,于刹那静止,是沉默了。

  回首微瞥,逡寻四周残尸,突地一抹粉色碎绸入了她的眸。

  那是……粉儿,始终在她身旁伺候唯一的人。

  缓步走近,她弯身瞧了瞧,双目紧密的面容有着未干的泪渍。

  倾头,她拭去脸庞流下的两道清流,拿指舔了舔,咸咸涩涩的,称不上是什么味道,只是她感到熟悉,胸臆中不觉几分刺疼。

  “粉儿,这是什么?”她低声问,发亮的银眸好生疑惑,无奈已略趋僵硬的女尸却不能给予任何回答。

  摸着指尖湿润的液体,她兀自发愣,轻轻地推着面前的女尸、那个叫粉儿的人类。

  轻推着,仍是不动,低身挨近,她拿手拨弄,身子冷了、僵了,发白的面容毫无气息,仅有那两旁的湿润似是不会干涸,眼角处还有着几滴未落下的水珠。

  那是什么?她真的不明白……

  捣着头,她想不起来,记忆中,彷是有人曾经有过。

  “这是什么,为何会从眸子流出来?”瞧着粉儿,她又再次问了一遍。

  寂静,同样地,得到的仍是一片沉默。

  不解下,她索性将两目钩出,吞入腹中,摸摸自个儿的眼角,仍是疑惑。为何吃了,却不见湿滑?

  突地,她觉得孤独,连着粉儿都不愿和她说话,没有人会听,没有人会理会,就像她守在北苑的日子,日复一日,仅是静静的等待。

  染透白衣红,魂缈缈,魄幽幽……

  窗外月光透近,是朦胧、是迷离,她挺起身,双脚跪了下来,凝望棂外的天际,温和的银光流泻于面容、身子,化去了浓烈戾气。

  自喉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似是呜咽、似是哀悼,空荡冷冽的气息缭绕不散,充斥着孤寂悲切的低鸣……

  5YYQT5YYQT5YYQT

  寅时三刻,天色微明。

  “有人么?”戚少瑛站于红漆大门外,将拿于手上的一只玉钗放入怀中,喊叫几声,仍是无人回应,不由皱起双眉,踏上石阶,走上前去,拉着铜环,再次拍打。

  “碰碰碰”三声巨响,于寂静的街道更为显耳。

  冷风袭来,吹起阵阵沙尘,内院毫无动静,无火无声,沉寂的令人发疑。

  见此,带笑的脸色突变得凝重,眼前的一切是太过于安静无恙反使人担忧,直觉得感到不对劲。

  戚府,合该不是如此的恬静安宁。

  大门不开,戚少瑛索性绕道而行,走到后院,撩开爬满石墙的藤蔓,这才见着一道紧闭的小门。

  斑驳残破,显是年久失修,平日大多是以前方朱门为主,后方的小门成了迫不得已的用途,又自半月来,传闻野兽出没,这才废了此门,完全封死。

  托着腮,正愁着如何开启,随意地伸出手,未触及,咿呀——关上的门扉竟自动开启,掩闭成了半掩。

  此等奇异之事,着实吓着了戚少瑛。小心异异地靠上前,他探身过去,自半掩的门扉内竟传来了若有似无的腥臭味,仿是尸体腐化的味道。

  推开残破的小门,一片昏沉,映入眼帘的是残破不堪的后院畜圈,地上残骨遍布,处处皆是诡异的暗红,显是那些鸡鸭的残骸。

  奇了,不过几天的光景,这儿竟如此杂乱无章,宛如废墟残壁,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拨开丛生野草,稟着疑惑,他越向前探去,后院连结着一道小径,脚下尽是枯木石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洞穴般的路径竟是由北苑假山构筑而成。

  换言之,现刻,他即身处于北苑后山的内里。

  何时,他曾建构了此处洞穴般的小石路?纳闷着,戚少瑛百般沉吟思索,循着石径寻向前方的一抹透光。

  喀啦——

  突地,脚下一阵碎裂声,仿是踩到了啥东西,他退了一步,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个儿竟踩着了一根宛如腿胫大的白骨。

  弯下身,原以为仅是劳什子鸡子的残骨遗骸,可待定睛细看,白骨旁的泥沙隐约露出几许破碎薄纱,他将土泥轻拨开来,这色泽、这花样,好似熟悉……

  这……不就是失踪已久的方水莲的衣裳?!

  蓦然大惊,心中惨恸,戚少瑛不顾所以赤手猛挖,拨开松软的泥沙,奋力往下挖去。

  好半晌,数根白骨尽数露出,终是明见天日,连带的,金钗、珠环、白纱、衬衣、裙带……万无遗漏,方水莲生前的衣饰随物皆在此处现迹。

  “喝!”心底大骇,他倒抽了口气,不住惊呼出声,他连忙抬手捂住,生怕泄了声,露了踪迹。

  环察四周,他抑下惊愕,一把把将埋于土下的白骨一一挖出,腿骨、手骨、头骨无一完好,有些碎裂,有些折半,死无全尸,模样好不凄惨。

  “水莲……”纵无情感,可仍是拜堂结缡的夫妻,现见她惨死,戚少瑛很是悲凄,浑身颤抖,不觉落下泪来。

  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对她不全然无情无义,说来还是他愧对了她。

  为免打草惊蛇,无法在此刻好好地处理,他抖着双手,惟先将白骨、血迹撮捡起来,堆了土冢,再次掩埋,待察出事因,即买口棺木装好,选块风水干净之地使她安眠。

  合了合掌,念句佛号,就地叩首三拜,望她去的安息,此举,算是他的一点愧意。

  细细思索,一刹那间,脑子千回百转的,过往种种,百般疑点如排山倒海袭来……

  “璃儿不是猫,是狐。”她气鼓鼓地嘟起嘴,模样很是认真。

  “狐?”闻言一听,他笑道:“是,璃儿是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将瑛哥哥的心给直定定地勾了去。”

  “哼,说的好听!你不重,外头的人可重;你不在乎,娘在乎得紧,祖先颜面不得不顾,你要真娶了她,怕是坏了咱们家的门面,何况谁知晓她身家是否清清白白的,说不定正是哪个野女人的孽种,明明白白就是个狐狸精!”拿指便咆哮怒吼。

  “哇,你眼可真尖,怎知璃儿就是只狐狸呢?”拍掌呵笑,一脸天真。

  他什么都记起了,当日的胡语以为是她的玩笑,原来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半点不假,反倒是他迷了心智,只当是玩笑话,毫不当真。

  “瑛哥哥,你可有听过白蛇和许宣的传说?人与蛇,不同处,却相恋,一为恩情、二为情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白头共偕老,如今你我不得相守,乃是因我修行不够,这一点我并不怪你,可倘若我是白蛇、你是许宣,你可会因我是蛇不为人而弃了我?任那金钵罩顶,永镇雷锋,嗟叹生世……”

  是了,莫怪她以白蛇传说来加以例说,原来她的话语全然为真为实,人们以为的传奇故事如今却实实在在显于他的面前,她若是白娘子,那他岂不是许仙了?

  料想不到,璃儿竟是妖、是妖啊……就在他苦于沉思之际,忽然,一道娇嗓自身后传来,浑身一颤,吓了他一跳。

  “瑛哥哥,你在这里做啥?”

  猛然回首,但见一身艳红的璃儿正站于身后,逆光下,黑压压的,教他看不清面容。

  “璃儿……”他呐语,有些唯诺,脸上满是惊愕,冷汗流湿前襟,他从不晓得,也不愿意,此刻伫立于眼前的娇俏人儿竟是狐妖所化。

  今儿,天际的月儿忒大,水银泻于那张绝丽的面容,映出她黑璨璨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双目有着他最为喜爱的天真,和着一丝……悲绝。

  “瑛哥哥,你可回来了,璃儿寻得你好苦呀……”唇角上扬,她漾出一抹欢欣的微笑,软语呢喃地述说着。

  挥去黑暗,戚少瑛看清她身上的血衣不由惊愕万分,原是以为她身着红衣,万想不到全身的艳红是由无数血泉淹染,素衣才是最起先的衣色。

  “瑛哥哥,璃儿好想你……好想你呐……”

  漾着笑容,她倚过身来,攀上身子,吐气如兰,于耳畔软语,一股若有似无的芳香迷了心眼、惑了心智。

  一时间,气围荡漾,耳边处全是她的娇音,软玉温香,不免想起了以往恩爱时光。

  他睁睁地瞧着她,任她缠绕,窝于颈项,双目渐渐迷茫,六神无主,魂飞飘飘,是彻底地失神了。

  “怎么不来、怎么不来……你晓不晓得……日日夜夜,我都在这儿等你呀……”

  是呀,这味儿、这身子,确是他的璃儿……攀索着,双手围绕,触及身后不隐的狐尾,恍然一怔,猛然回神,她……是狐妖!

  反手一挥,他毫不留情。

  倏地,璃儿猛然被股强力推开,一个不及,便重重地往泥地摔去。

  她不叫疼,仅是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脸迷茫,看着他惧怕的神情,微嚅双唇,像是无声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瑛哥哥,为什么?”哑着嗓子发问,她的眼停在他憎恨惊惧的目光,一双清澈瞳眸,唯有他。

  “走开!你这狐妖快给我滚开,你才不是璃儿,不是我所喜爱的璃儿!”

  她不是、不是!而是那该死的狐妖,害死他一家子的妖孽!眼冒赤火,青白交错,戚少瑛大力地喘着气,双肩、唇齿却是不住哆嗦。

  “不……我是璃儿,不是妖、不是妖……”掩耳摇首,她尖着嗓子吼叫,声嗓哽咽。

  “滚!我不想伤你,若你再过来就别怪我无情!”语调冷寒,双目漠然。

  “瑛哥哥……瑛哥哥……”敞开臂,伸出手,她欲奔向前去,脸上尽是凄楚。

  双目叱红,他几近发狂,就在她挨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怀里掏出一只尖锐物,狠狠地朝她刺去——

  “啊……”腹部一阵刺疼,不住低吟,璃儿低下头去,却见一支玉钗深入腰间,直没三寸,可想而知,这一刺,下手是多么极重、狠绝。

  不假思索,她握住玉钗,一把抽出,温热冒泡的血泉,飞洒至戚少瑛的脸上,流得满面血红,一头一面。

  他愣了、呆了,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不敢置信,用着这双手,他竟伤了璃儿,他最心爱的女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真的不想伤你……不想……”

  羞愤至极,他不敢直视,便一把推开她,图谋一线生机,拔腿就跑,一瞬间即无踪无迹,人类贪生怕死的懦弱在此一览无遗,最大的丑恶,表现的清楚明白。

  捂着伤口,鲜血波波流动,璃儿抬起沾满鲜红的掌心,呐呐地瞧着,腹间隐约而来的刺疼,远不及胸臆中的剧疼。

  红滟滟的,这是她的血……

  她不懂,为何瑛哥哥要伤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回首望去,眼前一片空荡,人早已是跑的毫无踪影,见此,不顾腰间伤口,即飞奔而去。

  她要解释、她要弄明白——在她苦等了这段时日后,他,为何伤她?

  失血过多,气力全失,循着味儿,奔至花厅,见着一身瑟缩的戚少瑛,宛如丧家之犬,一脸惊慌,愕然地瞧着她。

  早先的潇洒俊容、大义气魄,如今,却已是不复存在,眼前的他,真是她日思夜盼的瑛哥哥么?真是她牵肠挂肚、万般思念的男人么?

  她的脸色白了,眼眶缓缓地红起来。

  啪哒、啪哒,滚烫的水珠忽然汩汩落下,羽扇眨呀眨,是落的更多。

  这一阵的泪水,教她不知所措。

  敞开手心,她轻轻接过,睁眼细看,一颗颗晶莹湿滑的水珠熨烫了她的手,眸里一片迷惘。

  幽幽地,她想起前尘……

  “珞姊姊,这是什么?怎么从眼角流出来,好似还流个不停呢!”

  “泪……当你伤心难过,泪会使你心头舒坦;当你欢笑喜极,泪会使你雀悦万分……可喜可悲……然,泪却是因伤心而生。”

  是了,珞姊姊说过,这是泪,一种名为“泪”的伤心水。呆立原地,不问情由,它就这么地淌下了,不觉悲伤、不觉兴奋,有的,仅是一颗揪疼的心。

  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千载悠悠,一眨眼,又是一世道轮回,他的一生,换取千年情意,万年、亿年,不老不死……他用一生的誓言,成了她永续不断的羁绊。

  一生一世?于她,仅是过往云烟呵。

  “一生一世……你说过的,一生一世,我会是你的结发妻……一生一世,你会永远恋着我……可你的一生一世……好短呐、好短呐……”步履蹒跚,身子晃荡,脸色苍白似雪,眸里有着哀绝,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深情痴恋、不再是柔情似水,有的仅是惧怕、厌恶……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