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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狐 page 8 作者:凌子曦

  “哼,你倒有心!我看是为这小姑娘罢?!”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声响,崔秀玉再也不掩心中的怒火,双眸突睁,利箭似地扫过座下的两人,眼中有着严厉的责难。

  似是习以为常,戚少瑛刻意略过娘亲精亮的眸光,仅是微微一笑,牵起掌中的柔荑,将璃儿拉前了几步,使堂上的娘亲好好看个仔细。

  “娘,这位是璃儿,孩儿心属的姑娘。”他瞅了一眼迷茫的小脸,笑意是更深了。

  璃儿、璃儿……听这名,就想是个丫鬟似的下贱人。

  听着儿子的这番话,杏眼一眯,加深眼尾的皱纹,崔秀玉这才仔仔细细地将璃儿打量一番,全身上下看个透彻,眉是眉、鼻是鼻,莹亮双眸透着纯真浪漫,有如樱桃般的红嫩小口,体态窈窕,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人儿,莫怪儿子这般的死心塌地,光是那张娇艳的容颜,便是吸引着天下所有的男人,可……目光巡到罗裙下,见着的不是预想中的三寸金莲,而是一双难上得了台面的天足。

  紧皱的眉间又是积的更深,崔秀玉将视线移向儿子的俊容,看清了眼底浓郁的痴恋,脸色一阵青白交错,比先前更是难看几分。

  “这是打哪来的乡村野妇?少瑛,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何等的身分,怎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坐上少夫人的位置,就凭她,不配!”她闷哼了声,再次看了那双大脚,满眼不屑。

  金莲小脚代表着姑娘的身世,唯有大户人家的千金闺女才有本事裹得上,所谓“裹小脚,嫁秀才,吃馍馍,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吃糠馍,就辣子”,尤其越是富门人家的闺女脚板是缠的越发娇小,使其行路要人搀,不好出闺房,袅弱如露珠,风姿摇曳生。

  “瘦、小、尖、弯、香、软、正”这七诀正是评断一女子的身家,崔秀玉美目一稍,再瞧瞧眼前的一双大脚丫子,肯定是个野丫头!

  只消一眼,心里便了有底。

  这样的姑娘哪里匹配的上他们戚家?!要真是允了,摆明是让人笑话!

  “娘,孩儿娶妻在于真情真意。”看透娘亲眼底的厌恶,戚少瑛急着开口,明白娘亲最为重视的是什么,可他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不过是名善体人意、牵动他心的人儿。

  “你要娶她?行——她是哪里人氏、父为何名、做些什么、在哪高就、身家是否清白?若你能清清楚楚地交代个明白,且和咱们门庭家世搭的上边,八字合了,体无咎言,我便让你娶她去!”崔秀玉闷哼一笑,一股脑儿地丢了堆难以答覆的问话,冷冷地睨着神情有些慌乱的戚少瑛。

  戚府,容不下个来历不明的乡村野妇占去少夫人的头衔。只因,她没那能耐!

  摆明的刁难,令戚少瑛接不出话,只能支吾再三,瞥向身旁的璃儿,眸光浓深,似在思虑,四周静悄悄的,柔情的目光不停在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游移,眸中的眷恋显而易见。

  半晌之后,他这才抿抿唇,微叹一声:“娘,孩儿不重那些,孩儿仅想娶自个儿心爱的女人。”

  “哼,说的好听!你不重,外头的人可重;你不在乎,娘在乎得紧,祖先颜面不得不顾,你要真娶了她,怕是坏了咱们家的门面,何况谁知晓她身家是否清清白白的,说不定正是哪个野女人的孽种,明明白白就是个狐狸精!”火气一上,崔秀玉大力一拍,腕上的金银镯子铃当作响,震翻了桌案的瓷杯,茶水流泄一地,不难想像此刻内心的怒火是有多么狂炽,拿指便咆哮怒吼。

  “哇,你眼可真尖,怎知璃儿就是只狐狸呢?”掩唇惊呼,一语道出不为人知的身分,让璃儿好生佩服,杏眼微睁,惊喜地望着眼前的老妇人。

  “璃儿,别瞎说!怎可说自个儿是狐狸?!”闻言一听,戚少瑛连忙喝止。

  璃儿不满地噘嘴,垂下眼,无趣玩着袖口绣花带,揪弄了好一会儿又觉厌烦,转而开始玩起自个儿的十指来,雪嫩如玉葱的小指扭成白玉小结,抿紧的唇渐渐浮上一抹微笑,满腔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已是烟消雾散,像是没她事地轻松由在。

  “你……少瑛,你听听!她自个儿都这么说了,还不是个狐狸精么?!”崔秀玉大声地吼着,眼睛血红,闪着暴戾、几近疯狂的光芒,瞪向一双坦荡无悔的眸子,顿时气焰一消,大口地吐了一口气,只得罢口道:“总之,这门亲事没得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休想进得了他们戚家门。

  好说歹说,见成见已深,说什么都不得让步,浓眉紧皱,没了辄,戚少瑛只能使出最后一计,到了这关头,也不得不如此了。

  “娘,这门亲怕您是不允不行了,孩儿和璃儿……早是行过周公之礼,她已是孩儿的人了,您要是不允将她给赶出府,万一珠胎暗结,让孩子流落街头或是给夭了,您难道真舍得、狠心,无论如何,那孩子总是您的孙儿、戚家的后啊!”这番话如一锭响雷炸开了看似稍略平静的涟漪,泛起极大的波涛。

  他一口气托盘而出,双目直视,神情坦然,倒是座上的崔秀玉听到后,整个人是呆住了,待心神拉回,随即胀红了脸,细长的冷眸洴出狂烈怒火。

  “少瑛——你、你非要气死我这老太婆不可?!”怒不可抑地破口大喊,崔秀玉气的浑身颤抖,脸色死白,突地一口气提不上,猛烈地巨咳起来,“咳、咳……”岔了气,她一手捣着胸口,冷汗涔涔,吓得在旁的总管连忙递上巾帕、热茶。

  “娘!”见着母亲的模样,戚少瑛不由喊叫出声,一脸担忧。

  “甭叫!你心里头还有我这做娘的么?!”喘了喘,缓过气,崔秀玉抬手一摆,双眼怒视,定在一张坚决的面容上,她拿起热茶小啜了下,长长地呼了口气,全身气力用尽,不禁虚弱地往后重重一瘫,四目相对,各自互不退让。

  这厢吵的火热,沸沸汤汤,璃儿则是睁大着眼,默然无语,自方才被他那么一喝她倒也不插嘴了,索性不吭一声地看着两人争的面红耳赤。

  可天知道,她压根儿不晓得争吵的缘由是为哪桩,只当是人类的喜怒哀乐,正瞅着大眼努力学习。

  沉寂了半晌,崔秀玉怒容渐收,微叹了气,再次问道:“好,你当真要她是罢?”

  “请娘恩许,孩儿绝是非璃儿不娶。”唯有这事,他是绝不退让。

  “行,可我有个条件。”揉着有些发疼的两穴,碍于儿子的固执,崔秀玉有些不耐,索性言道:“第一,这小丫头仅能嫁予你当小妾,咱们戚家的少夫人绝不能是个不明不白的女人;第二,为娘的已为你订下门亲事,对方是苏州第一绣庄的方水莲,半月后即刻迎娶过门。”

  “请娘退了这门亲事,此生此世,璃儿是孩儿唯一的妻。”

  “荒唐!咱们纳采、问名都差人办去了,连人家都将聘礼给收了,这时要是退婚,那咱们还要不要脸在苏州生存,得罪了方家,对咱们是百害无一益,况商家最重信誉,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罢!”

  “想让你身旁的野丫头入府,就得娶了方姑娘,要不就别想踏进咱们戚府一步。”面色一凛,内敛的精眸扫向戚少瑛,面色稍是和缓,毕竟是自个儿的儿子,崔秀玉倒也不想逼的太绝,盯着眼前极为相似的面容,语气不免有些放软地道:“这事……为娘的也不逼你,仔细想想,你自个儿好自为之罢!”话语落定,即罢下走人。

  事到如今,他还有的选么?眉头深锁,戚少瑛不由泛出一丝苦笑,握紧手中的柔软,不发一语。

  被他这么一捏,璃儿只觉好疼,皱了皱眉,透过浓密如扇的羽睫倾头偷觑,小唇微张,想说什么,可在见着一张灰败绝望的脸庞,到口的话又是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粗糙厚实的手掌传来的热烫,染了她一身,粉嫩的俏脸微微泛红,小手被紧紧地包裹,十指不得伸张,她微微动了下,不是想挣脱,反是紧握,柔嫩的指尖贴住握不全的大掌,两相交缠,扭成一团。

  感觉到她无言的安慰,戚少瑛抬起握得密不可分的双手,唇角微扬,略白的面容有了些许的笑意,大手一揽,他将她拥入怀里,汲取发间的清香,使力之大,像是要嵌进自个儿的身体,两相合一,这般的美好,他舍不得放手。

  “璃儿,对不住……”双眼一黯,靠在她嫩白的颈窝,他收紧手臂,将她结结实实地圈在怀中,轻柔的嗓音有着满心的愧疚。

  不懂他为何道歉,依偎在他的怀里,小脸微藏,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围搂他的腰,天真无邪地倚着,轻轻地摇头,抬起黑溜溜的大眼,不解地道:“我不明白。”

  微微地苦涩一笑。是呀,他的傻璃儿并不明白这是种负心,要是让她明了,便不会笑的如此无忧。可他倒希望,她是懂的,宁愿她对着他哭喊着负心、薄情,也不愿她笑着承受,因为这对她是不公平呀!

  搂环着她,想开口言明,却又说不出口,梗在喉头,尖刺的难受,激烈的情绪,澎大的令心头几要承不下,是愁、是苦,千万种滋味混在一块儿,连他亦是理不清。

  窝在她的纤颈子,怀抱她温香的身子,默默地,他幽幽叹息,回荡在偌大冷清的厅堂。

  若行,他愿意就这样守护着她一辈子……

  第五回

  北苑巧设言情意  少瑛闻钟悟禅机

  戚园北苑,溪水潺潺,哗啦哗啦地自岩壁山头倾泄而下,此翠绿璧山比起一个人是高上许多,约莫是十来尺高,呈半弧状,像是一扇屏风遮围了内里的香榭楼阁,往东便见山涧石桥,整体观去似是身处丛山峻岭中,令人有种壮大宏伟之感。

  偏移目光,更看向前去,其前方又是另一番风貌。

  沿着卵石山径曲折而行,高大的树柳环植楼前小溪,东南两侧相互错落楼、阁、轩,山水缥缈相互辉映的自然风光独出一格,又以峰石做基,堆上一间六角小亭,完全敞向山池,倚于杆旁有如座落水中,体现出江南水上都市的特色所在。

  此等山林水乡交错之奇特设计乃是戚少瑛为着璃儿所刻意差人另筑的,将这儿设置的幽静苍郁,一是念在她思念峨嵋家乡,故依她所言和图像所示而建造,几乎如出一辙,二来怕是她难以融入江南生活,住不惯,这才费心辟建一处属于故乡景观的造景,四川苏州两地不管是环境气候皆有差异,水土不服实在所难免,故将四川山岳和江南特有的园林风光相互融合,便组成了与西南山林相对比的画意。

  此处园林独特,整座苏州城绝无仅有,这一大片的山水园林是他在月前写信差人暗地办去的,就连娘亲他亦是设法隐瞒,全府上下在未揭幕时,就仅他一人知晓此座园子的存在,为的就是给身旁的人儿一个惊喜。

  这代表着他对璃儿的深情,亦是他花了好半个月才完成的心血。

  牵着璃儿自西苑南厢走来,进到戚府最为深处的北苑,一入内,她便让映入眼帘的景色给惊了,张开小嘴,仅是怔愣地呆望着。

  “如何,还喜欢么?”喜欢她的反应,戚少瑛紧握着她的小手,薄唇微扬,眼前所见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处处皆是他最为真诚的心意。

  “这儿……怎么和璃儿住的地方好像呀?瑛哥哥,咱们还没到苏州是不是?”眨眼逡巡一周,每个地方,大山、小溪,怎么看就怎么熟悉,就是多了个凉亭,她再次揉了揉眼,紧闭睁开,见着的还是同样情景。

  莫非,这儿真是峨嵋山中?

  “不,这儿就是苏州,是咱们的家,你所看见的,是另一个家乡。”戚少瑛带着她走走停停,细赏各处不同的风光,费心的设计,藉由各方角度光线便能制造出相异的景色,毫无规律却又好似整齐划一的布局,着实堪称一绝。

  抬起小脑袋,听不懂话里的玄机,亦瞧不透他特意的用心,璃儿只当是原属有之,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景观全在此一览无遗,不解的是地方的差异,清澈的大眼眨呀眨的,小脸写满了疑惑,小嘴微微嘟起,露出令人心怜的天真。

  “傻璃儿……”见着她憨傻的模样,他爱怜地抚着她的头,黑眸黝亮,不见底的深处含着亲昵。

  傻?怎么瑛哥哥老爱说她傻,就如夸奖她可爱是一样的意思么?思及此,嘟囔的小嘴随即溢满了笑意,心头霎是暖了起来,红唇弯起,露出甜甜的笑容,挨近身子便住着他怀里靠去。

  小手怀上颈项,腿儿腾空,整个身子几乎是攀挂了上去,大掌紧紧怀住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热,他所蕴藏的情意似是流透她的全身。

  俏脸一红,她奋力往上攀,红唇微张,露出丁香小舌,舔上他略微粗糙的脸庞,动物间的亲昵,往往仅限于最为信任、喜爱的人事物,同是人类彼此的表意。粉嫩的柔软缓缓滑过,一股香气袭来,戚少瑛陡然一惊,愕然她的举止,却也不舍阻挡,没有一位姑娘能像她如此特别。

  他不动如山,抬着一张早已湿透的俊颜,任由她像是贪嘴的猫儿,将他给“吃干抹净”。

  舔着,她吐吐舌,抿抿嘴,尝了尝味道后,唇角弯起,开心地笑了起来,便再要启口吐舌,当舌尖滑经往上扬起的唇瓣,紧抿的双唇倏地覆盖上来,反守为攻,封住红唇,灵活的舌缠绕不规矩的丁香,与之纠结。

  来不及惊呼出声,璃儿的小舌便被他紧紧截住,睁着铜铃大眼,心儿慌慌不定,一股热烫陡然袭向全身,不自主地随之纠缠。得了她的热切回应,他眯眼一笑,更是霸道地直窜入内,无所忌惮的品尝她的甜蜜。余韵未绝,两唇分离,他刻意用了舌尖划过红肿的唇瓣,大手扣住她的腰际,盛接已然软倒在怀里的娇躯。

  抬起迷离的目光,灿亮如星的眸子带着几丝沉醉和不舍,璃儿下意识地舔舔红唇,感到些微的刺疼,不禁蹙起秀眉,可唇内的甜腻却又让她主动迎上前去,笨拙地舔着他抿直的薄唇,学着他适才的方式,柔软的丁香不顾一切地长驱直入,想再次尝得唇中的甜味。

  细眯了眼,注视的双眸变得深邃,戚少瑛打横地将她一把抱起,踏着稳建极速的步伐,穿过回廊走道,进入水阁厢房,相叠的唇瓣,仍旧紧紧密合。

  房里摆设清雅,内里的一张白牙雕床却是极为华丽,艳红的帘帐、龙凤双枕,轻纱衬里,简直就像是新婚燕房,处处洋溢着喜气,更显出戚少瑛对这日后房内人的重视,无形中亦是宣誓了她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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