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牡丹争奇斗艳,花香满溢的时令,但柳家村这个坐落于城郊外,人数不及七十人的村落里,并无人有心去欣赏这美景,因为此时村内正举行着一场豪华气派的盛大婚礼。
村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炮声隆隆,同时挂上了代表讨喜的红丝带,连男女老少也都换上最具喜气的衣裳,为这婚礼更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此时传来一声声的敲锣声,村民们一听皆扶老携幼赶紧来到最神圣庄严的祠堂。因为今日较以往充满了愉悦的气氛,所以村内每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家都站上了最好的位置,希望沾沾喜气,看能否借着新娘子的好福气而为自个儿带来好姻缘。
“哎呀,柳二哥恭喜、恭喜啊!”柳钱香手摇丝绣,笑得合不拢嘴地向新娘子的爹道贺。
“谢谢、谢谢。”柳权笑脸盈盈道谢。
由于这门亲事是柳钱香穿针引线所促成的,所以她得意得犹如自个儿嫁女儿一般,热络地招呼着在场的宾客们。
“三叔公、八婶婆您们看,我这个外地女儿没给您老人家丢脸吧,还替柳家找了个当今最有势力的雀门当亲家呢!”柳钱香好不得意的说着。
“是、是,妳行、妳行,哈哈──”一群柳家村的长老们高兴得乐不可支。
“没想到我们柳姓家族也有攀龙附凤的一天,真是我们族人的荣耀啊!”
“是啊、是啊,哈哈──”
长老们坐在一起,聊着这犹如天降神福般的喜事。
而一旁的妇女们则正忙着向新娘子的娘亲道贺。
“雪儿她娘,真是恭喜啊,没想到我们族人也能有这么风光的时刻呢!”一个爱好道人是非的妇人略带酸意的调侃夏侯焉语,因为她自个儿没生出这么个岁数的女儿,所以只能干瞪眼而已。
“哈哈──”
让言语不断叨扰着的夏侯焉语,被这群只爱道长论短的女人家包围得无处可躲,想逃也逃不了,直到有道声音救了她。
“二妹、二妹,妳在哪儿?”柳钱香兴奋得用她那超高音的大噪门叫喊。
“对不起,十三姐在叫我了,我先离开一下。”
听到犹如救兵般的声音,夏侯焉语马上和这群七嘴八舌的妇人们道别,然后逃命似的离开了现场。
在走向大厅时,夏侯焉语喃喃自语:“这群妇道人家怎么吃饱没事就爱嚼舌根,净会说些没内容的话,真受不了!再说,我可是嫁女儿耶,这些人当我是在卖女儿吗,真是的!”
这时,她的眼角突然瞄到正在大厅一角伫立的儿子。“炎儿。”
正在发呆中的柳似炎四处张望,找寻着声音的来源。“是妳啊,娘。”
走到他的身边,夏侯焉语先是没好气的给了他一拳。“你这小子杵在这儿做什么啊?”
“娘,会痛耶!”
“你啊。”夏侯焉语看了一下四周,“对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真提和栈儿都还没来?”
“还说咧,采音托人来说真提舅舅失恋,所以不会出席了,而小栈现在正处于能否娶得到虎严而苦战中,哪儿有时间来啊。”他无奈的抱怨。
“什么!真提这家伙竟然也会失恋,我看天要下红雨了!再说,自己侄女的婚礼竟然都不来,下次若是让我看到他,嘿嘿,非整整他不可。”她笑得极为诡异,摆出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
“我说你啊,就算他们不来,今天怎么说也是你姐的大日子耶!你不帮着点就算了,居然还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夏侯焉语好气又好笑的说着。
“娘可别只说我,妳不也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还敢说我咧!”他马上不甘心的反驳她的话。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摸摸自个儿的脸蛋,她自认自己应该隐藏得很好才对啊!
看着柳似炎嘴角的窃笑,她这才明白,于是佯怒的说:“好啊!你这小子连娘都敢耍,真是不想活了。”
“啊!娘,不要啊!”柳似炎对着眼前已作势要打人的母亲猛求饶。
“求饶也没用,纳命来吧!”夏侯焉语气得追打着自己的儿子。
他们玩得忘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已经吸引了大伙儿的目光。
“喂!二妹妳……”柳钱香一副败给他们的样子。
“啥?”望了一下四周,夏侯焉语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女儿的大喜之日,所以不好意思的对着众人笑了笑。
一旁的柳权望着他们母子俩这样的行径,也只是一脸莞尔貌而已,并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
另一旁的长老们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的道着歉。
“唉!算了算了,妳的动作快一点就行。”柳钱香着急地拉着她。
“什么?”夏侯焉语居然还一脸胡涂貌。
“还什么呢,花轿就快来了,快点请新娘出来吧,可别误了时辰才好。”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而误了正事的柳钱香拉着夏侯焉语,急急忙忙的跑了起来。
来到嫁房的门前,柳钱香和夏侯焉语看到一群小娃儿们等在门外没进房,看似无聊的坐在门槛上。
“妳们这些小丫头们在这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啊?”柳钱香看着她们这副模样,不解的问。
一个长得相当可爱的小娃儿开口:“雪儿姐姐说我们还不能进去,要等她叫我们时,我们才能进去。”
“嗯?”夏侯焉语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妳们先到前面等着,二婶等会儿带雪儿姐姐出去见妳们好吗?”
“嗯……”女娃儿们围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讨论出了结果,转过头回话:“好。”
随着小娃儿们的离开,她们两人立即走进嫁房里。
原本嫁房里应该有一位待嫁的新娘才是,但现在竟然只见嫁衣平躺在床上。
“哎呀!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新娘呢、新娘呢,怎么不见了?”看到此情形的柳钱香像发了疯似的重复着同样的话。
夏侯焉语此时拿起桌上的信,读着信中的内容──
爹、娘:
请恕女儿不孝,出此下策实非得已,请见谅。
罪女 似雪留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这该怎么办才好,二妹?”看到信中的内容,本来还留着一点希望的柳钱香,顿时有如从天堂坠落到地狱般,不知所措的拉着夏侯焉语嚷嚷。
前来催促她们动作加快点的柳似炎,门都还没打开,就听见了柳钱香的叫喊声。
“哇,叫得那么大声,香婶妳被抢了啊?”一打开门进来,他开玩笑的说。
“你这小子,出口就没好话啊!”被柳似雪逃婚一事烦着的柳钱香,怒瞪着他。
“香婶妳别这样看我嘛,小心皱纹又多了一条哦!”
“你、你这臭小子活腻了是不是,让你瞧瞧我的厉害。”柳钱香简直快气炸了,双手紧拧着柳似炎的太阳穴。
“哇──痛、痛啊!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他拍着桌子,大喊吃不消。
看着正闹得起劲的两人,坐在一旁的夏侯焉语担心的说:“我说你们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胡闹;炎儿,别闹了,你姐姐逃婚了。”
“啥,逃婚?姐真的这么做了啊?”柳似炎语带兴奋的看着娘亲。
听到这番话的夏侯焉语,便觉得他话中有蹊跷。“炎儿,你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啊!”柳似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只好先坦承:“嘿嘿,我只不过是提议而已哦!”
“什么!?提……我就知道,依雪儿的个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原来帮凶就是你;你这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娘商量,实在是太乱来。”语毕,柳似炎马上受了她一记铁拳。
心烦如麻的柳钱香大声喊着:“妳们还有心情玩,这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了。”
“那就退婚吧!”夏侯焉语口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头明了得很,以柳钱香的个性,绝对不会做这种赔钱生意,尤其在她收下那么厚重的媒人礼之后。
“不行、不行,我们已经收了人家那么多的聘礼,而且也用得差不多了,哪儿有钱还给人家,况且我们根本惹不起雀门,这下完了、完了。”柳钱香烦躁得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撑着头。
“是啊,该怎么办呢?”柳似炎对这提议虽是不觉得有不妥之处,可是为了村子里的村民着想,他还是加入了帮忙想法子的行列中。“那不如找人代嫁啊!”
柳钱香摇摇手,“不行、不行,先别说我们柳家村的村民都是老弱妇孺,根本没有和雪儿一样年纪的人,就算是有,雀门双老也已经看过雪儿的画像了,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嫁娘的模样呢,唉──”
此时柳钱香抬起头来,不经意的看了柳似炎一眼,突地觉得这小家伙长得可真有点神似柳似雪呢;不仅生得可爱如女娃儿般,更有着粉嫩的肌肤、鲜红欲滴的嫩唇,虽然已年届十七了,却还是有着娇小轻盈的体态。
这时,柳钱香突然心生一计。
被看得有点头皮发麻的柳似炎,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香婶,妳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好麻啊!”
不理会柳似炎的问题,她径自走向夏侯焉语,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会儿。
夏侯焉语先是摇摇头,但在柳钱香又说了些话之后,她反倒像是如释重负般的猛点头。
商量完后,柳钱香走向柳似炎,笑得非常灿烂,“炎儿,香婶知道你会为大局着想的。”
“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柳似炎着实猜不着她话中之意。
“你就代雪儿出嫁吧!”柳钱香毫不拖泥带水的讲明。
“耶?我、我……”柳似炎嘴巴张得都可以容下一头象了,简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哇,别闹了,我可是个男孩子耶。”
说时迟那时快,他又被夏侯焉语赏了一拳。
“是你这小子唆使你姐逃婚的,这祸可是你闯出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像个男人给我负起责任来。”
“我、我又没真的要姐这么做啊!”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柳似雪,不过他还是不想让自己成为牺牲品。
“这样啊!那……”眼看儿子似乎不愿意配合的夏侯焉语,马上改变策略说:“不然你把欠我的银两一毛不差的还来,我就不逼你代嫁了。”
“怎么这样啊,娘,妳好过分哦,竟然用钱逼我,我可是你的儿子耶!”本以为唆使柳似雪逃婚为上策的柳似炎,没想到此计竟出现反效果。
“是吗?”夏侯焉语装傻的笑着,“儿子再生就有了啊!”
“娘啊!”
“叫也没用,如果你肯代嫁,我可以不收分毫你欠我的银两哦!”
虽然心有不甘,却又逼于无奈的他叹了口气。“好啦,答应妳总行了吧!唉,真是一分银两逼死一位英雄。不过话说回来,娘,妳收了香婶多少好处啊,竟然就这样卖了自己的儿子?”他更是没好气的瞪着一旁的柳钱香。
“嗯,哪有这回事,你想太多了。”夏侯焉语搭着柳似炎的肩,满意的猛笑着。
“是吗?”柳似炎无奈的叹口气,心中真是懊悔不已。
看事情搞定的柳钱香开口笑着,“哈哈──这样才乖嘛!”
柳似炎眼角不时瞪着现出这烂主意的柳钱香,害得她有点过意不去,只好赶紧转过头去,当作没看到那道怨恨的目光。
“要我代嫁也行,但总也要想个离开的法子吧,我可不想在那待上一辈子。”柳似炎不甘心的说着。
“半年吧!”夏侯焉语认为这是最不会让人起疑的期限了。
“什么,半年!娘,太久了啦,一个月就好。”要他男扮女装已经够痛苦了,竟然还要他长时间待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哪儿受得了啊!
“不行,时间太短会被人起疑的,五个月如何,这已经很不得已了。”
“什么?不要。”他根本不想委屈自己那么长的时间。
“三个月,不能再少了,不然还钱来。”夏侯焉语实在很担心这小子不好好配合。
“娘,妳……”眼看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他只好答应了。“好啦,好啦!三个月就三个月,这总行了吧!”
“记得这三个月内要想办法拿到休书,知道吗?”夏侯焉语希望他赶紧拿到休书,好让这一切平安落幕。
“好。”柳似炎非常无奈的回着。
看着他们俩讨论出了结果后,柳钱香迅速拿起床上的嫁衣为柳似炎打扮;在穿上由红牡丹花萃取出红色染料所染制而成的衣裳后,再点上微淡的胭脂,静坐在床头的他,看上去就如同一朵娇嫩的红牡丹,美得令人咋舌,比起村里公认的美人柳似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侯焉语对着坐在床头的柳似炎左瞧右看,兴奋得抱着他,“哇!好可爱、好可爱,实在太可爱了,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娘,打扮成这德行哪儿可爱了?”他无奈的说着,才不希望人家说他可爱。
“二妹,别闹了,快替炎儿盖上头巾吧!”实在受不了夏侯焉语那小孩子性格的柳钱香,连忙催促着他们母子。
但在看到柳似炎这身打扮时,柳钱香也对他赞叹不已,心里直觉得真是可惜了,如果生成女孩,绝对是大美人一个。
接过柳钱香手上的头巾,夏侯焉语亲手为柳似炎盖上,然后带着装扮好的他来到那些小娃儿们等待的地方。
“来,雪儿姐姐就交给妳们啰!”夏侯焉语将柳似炎的手交到一个小女孩的手上。
“嗯,我们会的。”女娃儿们高兴得围在新娘子左右。
“来,雪儿姐姐小心点走哦!”
“雪儿姐姐小心门槛哦!”
小女孩们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带领着新嫁娘往祠堂前去。
就在此时,祠堂上的众人皆因时间缓缓的过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长老,时辰都快到了,怎么还不见新嫁娘出来呢?”
“是啊!”一旁有人附和着,都等不及想快点看到村内最美的新嫁娘。
此时,柳钱香和夏侯焉语来到了祠堂。
听到这番话,柳钱香赶紧上前打圆场的说:“哎哟,大伙儿怎么这么没耐性呢;七叔,人家姑娘家总得好好打扮、打扮,再说新嫁娘的爹都不急了,您这是在急个什么劲啊!”
“这……”柳七叔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似乎是太心急了。
在场的人也被这逗趣的话给惹得笑声连连。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时,女娃儿们簇拥着新嫁娘来到了祠堂。
柳钱香赶忙说:“你们看、你们看,新嫁娘这不是来了吗。”
大伙儿全往祠堂大门的方向看去。
虽然容貌被头巾所遮掩,但以柳似雪平时那副闭月羞花的模样,众人皆不难想象红头巾下的美颜。
此时新嫁娘被女娃儿们拉到了柳姓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下来,一旁的长老们也站起身来,依循柳家村中古老的结婚仪式开始为新嫁娘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