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夫妻嘛,哪舍得分离?”宫任安可不觉得有那么严重,因此只是嘿嘿一笑,三言两语就轻轻带过,但宫夫人更不服气了。
“我可还没说完呢!老爷你想想,产妇最忌动胎气,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提早生产?你不想闹明白我倒想。”
“夫人,你这是……”宫任安真是拿老婆没办法,而且更诡异的是,他似乎也被说动了,越听心中越是疑惑……
“王爷信中只是轻轻带过,什么都没说吧?”宫夫人又进一步追问,宫任安忍不住又将信件仔细的看过一次,果不其然如此。
“唉!你这是……教我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像吊水桶似的。”宫任安道。“王爷信上只说他知道我们离不开西北,所以决定带著千巧母女来看我们,叫我们不必担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就更没道理了,假使千巧真的有恙,他应该是会避不见面才是啊,怎么会巴巴地从南都赶回皇城,然后又从皇城赶到这儿来?真是教人想不通透啊……”
“看来咱们只有静观其变了。”宫夫人凝著眉道。“没看到千巧之前,再怎么胡思乱想都是多余,倒是老爷你,王爷虽说是咱们女婿,不过上上下下还是得提点提点,千万别让底下人怠慢了王爷。”
“这我自然明白……”宫任安捏著信想了半天,忽尔眼睛一亮。“对了,夫人,我有个想法,说不定能早一点见到咱们的宝贝儿。”
“呃?”
只见宫任安将妻子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拉,一面说道:“你附耳过来,且听我说……”
第十章
皇城至西北的路途上,一辆六头宝盖马车正四平八稳地朝著前方行进,除去前导的两名护军之外,马车左右两方各有五十名护卫骑马相随,后头则另有随行的杂役和属下等人乘坐的马车,一行人把队伍拖得长长的,后边还有二十个护卫殿后,场面十分壮观,仿佛怕人家不晓得来者何人一般。
“王爷真是有心啊,就怕王妃像上回一样受委屈……”坐在马车外支著下巴自言自语的人是烟儿,她是在皇城长大的,生平从未到过西北,这回跟来除了尽正职之外,也算长了见识。瞧,那放眼望去黄沙一片是多么壮观啊!
正当她著迷地看著眼前景色的同时,一匹马忽然接近她身边指示。
“傍晚就能到达西北的沙多城口了,在这里先停一下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英亲王瑞祥,烟儿身边驾车的护官闻言,立即拉直了缰绳示意马儿停下。
瑞祥顺势登上了马车,还不忘吩咐烟儿。“烟儿,去取点茶水来,我进去看看王妃。”
“没我的吩咐,不要随便进来。”烟儿忙不迭地去了,瑞祥又朝护官吩咐,而后便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与车外相比,车内真可说别有洞天,一式的明黄绸缎铺底,还有张楠木桌子以及厚实的卧榻,卧榻上则躺著个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子,手中还抱著小婴孩,正是宫千巧母女。瑞祥见到她,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他随手捞起一件羊绒毯子,走到卧榻旁边。
“天气渐凉了,捂得严实些。”他边说边将毯子围到宫千巧的肩上。
“谢王爷关爱。”宫千巧看著他,语气平静而不起波澜。
“谢什么,都是夫妻了。”话一出口,瑞祥自己也有点惊诧。
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听起来真的没什么,然而,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此时此刻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他的内心终于承认千巧是他的妻子的缘故吗?
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一种小小而微不足道的幸福,从心中自然泉涌而出……
“其实,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千巧做了什么,值得王爷向我道谢?”
“给了让我对你好的机会,这样还不够吗?”
“恐怕王爷真正想对她好的对象另有其人罢了。”忍不住还是酸了他一句。
瑞祥何尝听不懂弦外之音,但换作平常早就勃然大怒的他,这回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扯开了话题。
“小小呢?她睡得可好?”由于正式的公主封号还得等皇上示下,所以女儿至今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以较足月生下的孩子还要瘦弱为缘由,起了个乳名叫做小小。
瑞祥轻触著宫千巧怀中那可人儿的小脸蛋,跟这小家伙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越感觉到生命的不可思议,一看到女儿,什么脾气都没了,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宫任安每每一见到千巧就心肝宝贝儿地叫个不停的原因了。
“刚刚才哭过一阵,现下大慨是累了,所以很安静。”宫千巧看著瑞祥对孩子那般著迷的模样,神情虽然仍是冷冷的,身体却不自觉微微前倾,好让小小更靠近他一些,不料瑞祥竟伸出手将孩子抱了过去。
“你一直顾著她没睡吧?眼圈儿都黑了。”
“……”面对他突如其来将话题又放回自个儿身上,宫千巧一窒,直觉别过头去。
打从南都回到皇城至今,瑞祥宛如换了个人似的,虽说他从前也十分体贴,却从不曾如此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到像怕摔碎她似地……
瑞祥见她不答话,倒也不逼她,这时烟儿的声音忽从外头传来。
“王爷,我拿茶水来了。”
“端进来吧。”
烟儿听见他的许可,便掀开帘子走进来。
“放下东西就出去吧。”
“是。王爷,奶娘说小姐的吃奶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请准许烟儿将小姐抱到奶娘的马车上头去……”
瑞祥点点头。“仔细点,外面风大。”
“烟儿明白,烟儿出去了。”烟儿一面点头,一面将孩子给抱走了,车子里头只剩下瑞祥与宫千巧两人独处,顿时气氛凝结了起来。
没了孩子做缓冲,似乎也就没了话题,宫千巧觉得有些尴尬,倒是瑞祥却好整以暇地吁了口气。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面对宫千巧的不发一语,瑞祥并没有因此而沉默下来,只是拿过茶水吹凉。
“喝点东西吧,这种天候,喉咙不润一润,都要干了……”手上的杯子递到她的面前。
宫千巧直觉推拒。“我不渴。”
“那就当做预防干渴。还是……你希望我喂你?”
绯红顿上,宫千巧只得不甘不愿地伸出双手接过茶杯。“我喝就是。”
“这才听话。”瑞祥见她捧著茶碗一口一口的啜了起来,显然十分满意,于是转移了话题。
“晚一些就能进城了,你心里一定很兴奋吧?”
宫千巧喝茶的手势微微一顿,但仍是没有回答,瑞祥似也不要她回答,只是拨开了窗帘子,兀自自言自语著。“沙多城……这名字是先祖皇取的,他喜欢简单易了的事物,所以就将黄沙滚滚的西北第一大城取名为沙多,打仗的时候,我也曾经来过好几回,那个时候却一次都不曾见过你,反而是你千里迢迢地去到皇城,还成了我的妻子……缘分这两字,真正奇异又不可言喻……”
随著他的一字一句,宫千巧也随之出了神,与他的视线一同朝著外头望去,她不禁遥想……
也许,也许他们曾见过的……在沙多人群熙攘的街上擦身而过,在漫天黄雾般的沙尘中彼此交错,也许是见过的……
瑞祥回过神来,望见了那张怔然的面孔,不由会心一笑,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脸,唤回她悠邈的神情。
“千巧和我想的一样吗?”
他的手温其实很正常,然而宫千巧在被触及的那一刹那,却宛如被高热火焰灼烫到一般急急缩开。
这回瑞祥却不再任她退缩,反而将她一把拥在怀中,五指紧紧地伸入千巧柔软如云的发丝中,他的唇靠在她的耳际,不住地摩挲低喃。“千巧……为什么躲我?”
他的怀抱是那么灼热、那么的结实有力,从他指尖所透出的劲道,几乎是等量的欲望,千巧浑身一颤。
他渴望著自己……感知到这个意念,千巧顿时再也不能抗拒他的手、他的拥抱、还有……他窒人鼻息的吻……
他的吻一如以往……不,或许更加的灼热……
这睽违已久的吻,很快使得久未尝到那专属于千巧的甜美的瑞祥理智全然溃堤,忍不住更拥紧了她一些……
“不……”发现他并不只甘于一个单纯的吻时,宫千巧开始抵抗著他的热情与探索,不住浑身紧绷著想要推开他,而瑞祥似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愿,于是手劲一松。
“怎么了?”他的嗓音此刻听来是无比的沙哑和……撩人……
千巧轻咳了一声后,呐呐地道:“大家都在等王爷启程,请不要耽误时间才好……”
瑞祥情知这不过是千巧的托辞,目的是别让自己太过忘情,真忍不住就这么要了她而已。
“我并不介意你躲著我。”他轻描淡写地说。
宫千巧直觉想要辩驳,瑞祥却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只是……”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眸子里,那无声而浓烈的黑火不住地熊熊燃烧、燃烧……
她第一次见到瑞祥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情,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连同那份炙烈一同焚化成灰……
“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五年、十年……一辈子吗?”
宫千巧浑身一震,垂下头去。
瑞祥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愿再逼。
如果,如果能回到初识的那一段时间该有多好啊?如能回到从前,他绝对不会让那花般笑颜自她脸容消逝。他想让她明白自己的情感,但却又怕吓著她,瑞祥太明白自己的个性,一旦动情,他将会是占有欲、爱欲都特别浓厚的一方,千巧是否承受得住呢?她虽已为人母,但很多方面其实仍旧稚嫩,如何让她恢复对自己的信任,看来才是眼下最最重要的课题吧!
“千巧,我们慢慢来吧。”瑞祥怜惜地凝视著她,语气是那般的体贴缠绵。“你好好休息,晚一些到达了目的地,精神才能抖擞些,嗯?”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起身下车了,不一会儿,宫千巧感觉到马车又开始往前移动,她掀开帘子,发现瑞祥就在离她不远的左前方,他并没有回头,但却像是属于他的另一种无言的温柔,为了安她的心,而总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好让她触目可及……
瑞祥释出的情,她不是感觉不到,那么……她还在害怕什么呢?
宫千巧扪心自问,却仍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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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多城口。
虽说沙多是西北的最大城,然而由于人口稀少、风沙大的关系,进城之后仍有不少路要走,由外城绕进内城最热闹、最中心的地方还要花上半天时间,所以外城一般来说除了护军和旅客以外,是不太有什么人往来的。
但打从瑞祥一行人才进城口,便见到有人排列相迎,瑞祥就猜到必定是思女心切的宫任安夫妇已经前来,于是在快要接近他们的时候,他翻身下马,亲自徒步前进。
宫任安看见王爷居然为显示尊重而走路过来,不禁面露敬服之意,扯著宫夫人一起下拜,异口同声地道:“拜见王爷吉祥!”
“快快请起。”瑞祥连忙伸手去扶。“今日只是探亲,不叙朝仪,岳父岳母切勿如此多礼。”
“好好……”
“外城风沙如此之大,还有劳岳父亲自来迎,连岳母也来了,小婿心中实在有愧,怎不待我们进了城内驿馆再行叙阔?”
“好说、好说。”宫任安也不明讲,其实他和瑞祥心里都晓得,千巧既是女眷又是王妃,尊贵身分比不得他人,要等进了驿馆,见面的规矩又不同了。
“王爷南都一行,想必十分劳累,而今又应小女的任性要求前来西北,怎不教下官惭愧……”
正当他还在客套的时候,一旁的宫夫人却已经忍不下去了。“王爷,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想念她是自然的,因此就容妾身直截了当地问一句,千巧呢?”
宫夫人如此开门见山,瑞祥倒也不以为意,向身后指著那辆最为华丽的马车说道:“岳母不必担心,千巧就在那辆车子上头,许是长途跋涉,身子乏了所以现在仍然睡著,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现在就吵醒她。”
宫任安与妻子互看了一眼,情知这位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那原本想说早一些来迎接、也就能早一点看到女儿的心愿落了空,也就只得暂时死了心。
“千巧能得王爷如此宝爱,真是她的福气,那么咱们还是先行回驿馆吧……”宫任安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点有气无力了。
“如此甚好。”瑞祥点点头,向后头的人大手一挥,原本停住的队伍又开始朝著内城的方向走去。
“岳父大人,请。”瑞祥伸手相让,宫任安只得笑一笑,与夫人上了原本搭乘而来的那辆马车往回走去。
沙多内城,驿馆。
宫千巧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马车的卧榻里头被移到了一个大房间的床上。
想必是瑞祥吧,不是他还有谁?
“外头有人吗?”她轻声地唤著,不一会儿,烟儿应声入室。
“王妃,您醒了?”
“咱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我知道……”这熟悉的气味是属于她的故乡的,一种干燥又含著粗厉的沙土味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讨厌这样的感觉啊!如今她竟然感到无比的怀念,只因这一切从没变过,她却已经不是从前的宫千巧了……
一旁的烟儿看著她有些恍然的神情,深怕她又胡思乱想伤了神,连忙打断她。“王妃,还有更值得您高兴的消息呢!宫大人和夫人都一起来瞧您了,现在正在花厅里候著呢,小小姐也在那里,宫大人可喜欢了,直说她长得跟小时候的您一模一样呢!!”
宫千巧没注意烟儿后头的话,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爹……还有娘他们?!”
“烟儿知道王妃肯定开心。”烟儿笑著扶她起身。“不过王妃还是要打扮打扮吧?就这样可是见不了人的……”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烟儿愣了一下。“王妃请棺待,烟儿去应个门。”
说完这话后,她便忙不迭地去开门,没想到门一开,便瞧见了宫夫人的脸。
“夫……夫人?”
“对不起,我实在等不及,就自个儿进来了。”宫夫人站在门口微笑道。“千巧到底醒了没有……”